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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咒-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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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堂上首座的是掌门鹿肇元。他此时容色沉肃,因为紧紧抿住而越发绷得线条刚硬的嘴角透出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意。细细看来,他眉宇间的那种暴躁跋扈之气,比之少年鹿子骁,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若非有心人刻意观察,这种气质也就仿佛沉于一张面具之下,不易发觉。

  然而鹿子骁这番气质之尚且清淡,或当归因于年纪尚轻,不曾经历过太多人世沧桑;而鹿肇元这番气质之足够沉敛,则恰是得益于半生波折,深谙为人在世,不到绝路尽头,都应牢牢执住一个“忍”字。

  厅堂内片刻的沉寂终于还是被鹿肇元打破。他刚刚扫视了一圈堂下众人,此时目光停留在空气里,深思使得它们看起来未免有些焦点涣散。

  “焕炀既然把沐钦衡的女儿送到这里来,可见他已经注意到了紫渊门。既如此,为何不见他痛下杀手,将我们这一众余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呢?”

  “主上!”鹿肇元话音落尽,堂下有一个温文清雅的声音恭谨地扬了起来。这是一个面貌上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他依照议事惯例,并不离座起身,而只是对着鹿肇元轻轻抱拳,以示启禀。

  “依清绝愚见,焕炀之所以走出这一步棋,是因为他还拿不准咱们究竟在干什么,以及想要干什么。作为宿敌,他诚然不可能尽信我们已然安分守己甘为顺民,但他一定派人查过,得知我们自立为紫渊门之后,这十五年来只是练武修身,旧日部随几乎亡尽,更不见我们有任何招兵买马的举动,便觉得不必大动干戈,不如由我们自生自灭为好。

  此番沐钦衡的长女新授郡主之爵,便被他发放到这里学艺;而冰蓝年幼,却居金枝之荣,焕炀此举,以常理推来,应是震慑警示之意大于窥伺查探。”

  他的话其实才只说了个开头,但厅堂另一侧一个虬须壮汉已经迫不及待声若洪钟地接言道:“军师之言,末将无不信服。不过据京中传来的消息,焕炀之所以把沐冰蓝送走,是因为焕炀的儿子衍忱在殿堂之上突然当众向沐钦衡求配此女,此事在上个月闹得纷纷扬扬,尽人皆知。

  焕炀碍于十五年前那四贼许下的永不通婚之誓,又妨着新近允诺的给四贼长嗣授封后便将他们留于宫中三年这收买人心的手段,才找了个借口把沐冰蓝远远支开。

  依末将愚见,这件事情会不会也就只是这么单纯而已?毕竟近年来我们紫渊门在江湖上也很有些名气,焕炀对咱们颇有耳闻并不奇 怪;书;网,他倒未必知道咱们就是当年的赤貅军,否则怎会一直同咱们相安无事?主上——”

  虬须壮汉转向鹿肇元,也抱了抱拳:“我说,咱们也不必如此长他人志气,焕炀小儿,未必就不是一介蠢物!”

  听罢这番话,中年文士——当年赤貅军的军师萧清绝,暗暗摇了摇头,脸上却还是一派谦恭。他对这说话的壮汉拱了拱手,和声道:“祝将军所言甚是!不过赤貅军散了之后,咱们须得步步小心,万不可行差踏错,否则就真要全军覆没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紫渊门能建起如此基业、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遇到任何不寻常的变故,还是多多谨慎为好。

  衍忱向沐冰蓝求婚之事,固然确凿无疑,却也难保不是焕炀父子为了将沐冰蓝发至此地制造借口而演的一出戏。众位试想,衍忱年届十五,情窦已开,心有所钟并不奇 怪;书;网;可冰蓝固然粉妆玉琢,终究不过是个垂髫小童,寻常怎能勾动男子情思?

  依我看,焕炀走的这一步棋,看起来虽然拙劣,其中却不乏莫名其妙之处。理上说不通的事情,多半都是有心人的布置,更何况焕炀的这番设计,细想来着实扑朔迷离。”

  说到这里,萧清绝站了起来,在堂中缓缓踱步,侃侃而谈:“其一,紫渊门向来只纳男子,这一点虽未成文,却是事实。沐冰蓝是女子,若要将她支离宫闱,找借口送她回家也好,发入收纳女徒的江湖门派也罢,都绝不是做不到的事情,为何偏偏挑中紫渊门?

  其二,既然紫渊门只纳男子,而焕炀又非要将一人派入其内,那么他只要循着同样的法子,改由一位刁蛮公主向三位世子中的一个求婚也就是了。只纳男子的门派,寻常人也想得到,个中缘由或为所修功夫乃女子所不能学也,派一名男子来,才更可能偷窥到紫渊门更核心的秘密。

  不过,若说衍忱求婚是做戏么……他在遭焕炀夫妇拒绝之后,据说在大殿之上足足跪了两天一夜,誓不肯起,直至体力不支而晕死过去——那么这场苦肉计的代价也未免太大。衍忱毕竟是焕炀独子,他怎敢拿这宝贝根苗的性命如此涉险?”

  第6章 净峦议事

  在一下子列出了沐冰蓝入紫渊门的好几个疑点之后,萧清绝目光凛睿地扫视了众人一眼,见他们个个都听得入神,索性停了一下,让他们略微消化之后,才又接着说下去。

  “如此说来,第一个可能,就是衍忱对沐冰蓝的求婚确然并非演戏,焕炀才只好随机应变将计就计。而令沐冰蓝来紫渊门,亦可能是因为真是丛巍算出了他所声称之种种,非沐冰蓝入紫渊门便不能解——此乃天机,咱们参悟不透也不算奇事。

  若是这种情况,那么沐冰蓝之入紫渊门,也就是简简单单一件寻常事,绝无可疑。

  但是,众位也已经听得明白,此番情境未免太过玄妙奇诡,不容轻信,咱们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啊!

  这又一个莫名其妙之处在于,焕炀将沐冰蓝送到紫渊门也就罢了,为何还令丛巍劝言绝不能伴有随从?若是借着保护郡主习艺之名,令一支军队驻入莲迦山,咱们也只好有苦难言。可他偏偏没有这样做,看起来像是对咱们完全放心的意思。

  依我看,这就是焕炀在盘算着不能打草惊蛇,想让我们放松警惕。毕竟若是咱们真在练着什么只能传于男子的功夫,他真的派了一个男子来,我们未免处处防备,反而令这位探子学不到真东西;而如今他竟然派了一个小小女娃前来,反正咱们的东西,她也学不来,我们就容易掉以轻心,反让她讨了便宜去。”

  萧清绝这番口若悬河的分析一一举来,在座诸位表情各异。

  有些是如同先前那位祝将军一般的武将,生性直率,被这番一环扣一环、弯弯绕绕的权谋,搅得头昏脑胀,一时转不过来,只得扬着一脸困惑,努力消化。

  有些是如鹿肇元这样,虽非军师、却有执政决策之能的,已经完全明白了萧清绝的考虑,不由连连颔首,以示叹服。

  沉吟片刻之后,鹿肇元朗声问道:“既如此,军师以为,对沐冰蓝,我们应当如何处置呢?”

  萧清绝自说完那番长篇大论之后,已经径自回到座上,低下头托盏饮茶。此时见鹿肇元问他该当如何处置沐冰蓝,他连忙放下茶盏,对鹿肇元欠了欠上身:“主上,依清绝愚见,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派人前去打探,我们这里的这个沐冰蓝,到底是不是真的沐冰蓝。”

  此言一出,举座微惊。鹿肇元原本就是极为端正地坐在主座之上的,此时更是耸然直起背来,追问道:“此话怎讲?”

  萧清绝面色一肃,正颜道:“主上,世上众生,无奇不有。天下难免会有身为侏儒、终身童颜的奇人,尽可充作幼儿,以作谍探之用。这个沐冰蓝到底是不是沐钦衡的女儿,应该不难查知,若果她身份无疑,咱们再从长计议。”

  鹿肇元郑重地点点头道:“军师所言甚是!”

  他当即高喝来人,细细交待了一番,便把查探沐冰蓝真身的探子发了出去。

  见鹿肇元安排妥当,萧清绝又拱手道:“主上,咱们这一头也不必闲着。这位沐冰蓝既然就在此处,咱们也可对她亲自查问,或能探出端倪来。”

  鹿肇元向来就对萧清绝十分仰仗,经过今日之议,更是对他惟计是从。他略加思索,尔后转对一名侍从言道:“此刻当已是午时,孩儿们练功该已经回来了。传沐冰蓝到堂上来吧!”

  侍从应声退下,顷刻之后返来,却是仅跟着鹿子骁一人。

  鹿子骁一进门,不待鹿肇元问话,就莽莽撞撞粗声秉道:“父上,您找沐冰蓝做什么?”

  鹿肇元蹙起眉头,大掌在座椅扶手上轻轻一拍,沉声责道:“放肆!议事阁之中,一点规矩也不懂!”

  鹿子骁微微一震,暴戾的眉梢跳了一跳,终于还是隐忍着,单膝跪下:“儿臣启奏父上,那沐冰蓝擅妄加入早课,不服儿臣训诫,儿臣已依例对她予以处罚,因而不能将她提来堂上。”

  这一回,鹿肇元还没来得及说话,萧清绝却是一怔:“擅妄加入早课?主上,是您给少主下的命令不让沐冰蓝加入早课的么?”

  鹿肇元的眉头拧得更深。他尚犹不解军师之意,却也隐隐明白此举不妥,当下瞪着鹿子骁,沉声答道:“没有。”

  萧清绝转向鹿子骁:“少主,沐冰蓝虽非我等之友,毕竟还是焕炀以九五之命派来的,岂可对她公然摒绝?”

  鹿子骁闻得此言,脸上顿时浮起一层骄横之色来:“军师,沐冰蓝不但是焕炀老贼亲自安插来的贱人,还是沐钦衡那奸贼的女儿,我等该当恨不得食其骨而寝其皮,怎么能还让她加入练功习课?”

  鹿子骁虽为少主,毕竟年少,而萧清绝身为门中徒众的师父,对他有师长的名分。这时因为是在净峦堂上议事,他们从的是主上与臣下的序位,萧清绝才尊他一声少主,若是平常他们以师徒身份相见,萧清绝是能够直呼其名的。

  所以,萧清绝对鹿子骁,即便在此刻也不必太过谦卑,他听了鹿子骁的那句话,面上便露出不赞成的神色来:“少主此举不妥!对焕炀将沐冰蓝派至本门的用意,主上和众位将军们都还在揣测之中,此后该当如何对待她,尚无定论,一切应按照新徒入门的规矩为是,怎能明目张胆地对她不仁不义?”

  鹿子骁向来对萧清绝最是钦服,此时受他责备,脸上便有些挂不住,青一道红一道地透出羞愤之色来。

  萧清绝不再追究,只问道:“你罚她什么了?现在把她放了,让她到堂上来一下吧。”

  鹿子骁自被萧清绝责备之后,已经在心里暗暗防着他的这一问,而如今问话真的摆到眼前,他已无从推遁,只是一开口便有些支支吾吾的迟疑:“这个……她、她任性刁蛮,目无长上,实在可恶,我、我把她放到靖忠祠里了……”

  说到这“靖忠祠”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语调软软一滑,不由自主地自欺欺人,指望着萧清绝不能听见。

  然而萧清绝还是听见了,在座其余的人也都听见了。当下,堂内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啊”,愕然之情迅速蔓延。

  所有人当中,反应最为激烈的是萧清绝。只见他霍然一震,竟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再顾不得主臣之序,颤抖着手指点着鹿子骁,寒声道:“什么?你把她、你竟然把她关在了靖忠祠里!什么时候的事?”

  对这个问题,鹿子骁讷讷不能答言,萧清绝急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主臣尊卑,厉声喝问:“你什么时候把她关进去的?巳时之前还是之后?”

  鹿子骁打了个激灵,脸上一半是被萧清绝这个做臣下的冒犯威严的愤懑,另一半却有少年人闯下大祸的不安。他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肩头,像是身上的衣服穿得不合适,让他不舒服了一般,别别扭扭地小声说道:“之……前……”

  一听到这句话,萧清绝拔腿就往门外急急冲去。他的反应完全不在鹿子骁意料之外,事实上,正是因为预想到了这样的后果,鹿子骁刚才才犹豫着不敢把靖忠祠和巳时这几个字明明白白说清楚。

  此时已是午时。每日巳时,靖忠祠里的镇魂镜会自行撤开,群尸起棺,恰如一天当中的放风。沐冰蓝在里面已经关了近两个时辰,该看见的事情,定是已经看见了!

  群尸起棺的场景,过于危险可怖,就连紫渊门内已经修习三年的门徒,纵使聚在一起,也未必有胆子、更没有本事,全程撑下来。沐冰蓝只是一个八岁女童,手无缚鸡之力,身乏伏魔之术,待到此际,哪里还有命在?!

  第7章 伯乐舐犊

  萧清绝一路急急冲出院门,赶到靖忠祠前。

  沉重的大门一如既往静静地闭合着,看起来全无异样。

  然而越是沉寂,往往就越是意味着已成定局,覆水难收!

  一进入咒效可及的范围之内,萧清绝就立即催动符咒。他的念语与掐指比起鹿子骁来又熟练许多,只用了片刻工夫,大门就应声敞开,他一咬牙,拔腿冲了进去。

  大殿之内静悄悄的。起棺时间早已结束,镇魂镜依例复位,团着一个个惨白的光圈,定在各具棺木之上。

  萧清绝凝神定气,一边出声唤着“冰蓝”,一边举目四顾。

  四下里黑沉沉的,半点生命迹象也无,就连空气都仿佛死去已久,固化成一室犹自沉睡的千年幽灵。

  萧清绝心叹不妙,然而触目所及却又不见尸身狼藉。群尸起棺之时,一旦撞见生魂,必饮血啖肉,以活人精气壮自身修为。就算它们已将小小孩童吃得骨头都不剩,总不至于连半点血渣残衣都不曾留下。

  怀着这微漠一丝侥幸之心,萧清绝又扬声唤了几下“冰蓝”,然后,他听见极其微弱的一声“唔”,从某个墙角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他循声望去,定睛细查,果然看见一个小小的身体,埋头抱膝蜷成一团。大殿当中光线本就不好,墙角更是黑暗,他先前又没往这上面想去,因而倒把四个死角都略过了。

  萧清绝连忙移步奔去。沐冰蓝娇小得可怜的身躯如同一枚小小的钉子,突然扎进他的眼里,刺得他一注心疼。他蹲到她身边,一手揽住她单薄的背将她搂入怀中,另一手抬起她的面庞,查看她的脸色。

  他先还担心这小小女童会不会过度惊吓,草木皆兵,好在她并不抗拒他的大手,顺从地仰起脸来。

  他看见她面色苍白得已无生人之色,只有那双灵气十足动人心弦的星眸,有些吃力地半张着,泻出两缝水光来,昭示着她并未魂灵出窍。

  然后,只见她轻轻扯了扯嘴角,竟是生生憋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笑。

  再然后,她发青的双唇翕合着,放出虚虚弱弱一句话来:“师父,您来救蓝儿啦!蓝儿就知道大师兄是骗人的。蓝儿还没什么错处,师父怎么会罚蓝儿呢?”

  她这句于半清不醒当中说出来的话,竟是这样一派自自然然的慕孺之情!

  萧清绝方满二十便追随鹿肇元起事,再加上所练之功的特异之处,他一生不曾娶妻,更无子女。如今他看上去虽然只届而立,事实上已是四十有余,一生智慧,倒有多半已经沉淀成深沉的父性,待人处世皆已褪尽年少时的浮躁轻狂。此时此刻,怀中女童在重创之后,仍对自己如此全身心地仰赖,无条件地信任,当下便如有一只婴儿的小小手掌伸到了他的胸膛里,天真无邪地在他心上挠了一下,一股温热的舐犊之情立即决堤,汩汩涌来。

  他忍不住双手并用,把沐冰蓝整个身体都兜进自己怀里,心里竟仍还浮浮地发着虚,生怕自己这不曾有过为人父经验的蠢才,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他一手扶在她背上轻轻拍抚着,口中对她的称呼也已于不知不觉间转为这乖巧女孩自称的“蓝儿”,柔声安慰道:“蓝儿乖,蓝儿不怕啊,已经没事了,师父这就带你出去!”

  他一手抱紧她羸瘦的肩,另一手托住她的膝弯,站起来往外走去,边走还边担忧地侧脸低眉细细看她,以防她再有任何不对之处。

  但怀中的女童已经安心地垂下密如羽翅般的长睫,嘴角若隐若现地噙着一抹宛若婴儿找到摇篮般的淡淡微笑,看来并无不妥。

  萧清绝略略放心,这才腾开思绪。第一个冲到他脑海里来的便是那个令他万分好奇的问题——

  她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

  萧清绝走出靖忠祠,用咒语将大门重新封上,再看看怀中仿佛已然睡去的女童,他忍下了这个问题。

  一来,不管她是如何侥幸逃脱的,其过程势必极为不易,经过如此折磨的早晨,她既想睡,自当让她好好睡一觉。

  二来,以常人推之,这孩子一定被吓得不轻,暂时还是不要引她再去回忆,以免给她造成不必要的刺激。

  他一路举步向沐冰蓝的寝室行去,这番思索方定,却听见怀中女孩轻轻说了一声:“师父,刚才那大殿里,那是些什么东西?他们早已死了,又怎么会站起来四处乱走呢?”

  萧清绝见她主动提起,且措辞可爱,竟似不以为意,心下暗喜。他和声劝道:“蓝儿,此事说来话长,待你好好休息,安下神来,师父再寻机与你细细说明,可好?”

  沐冰蓝乖乖地点点头。萧清绝趁机便问:“蓝儿,那些东西,他们没来捉你吗?你是怎么躲过的?”

  沐冰蓝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看样子是谨记着与人说话之时当注视对方双目,方为谦恭有礼。

  无奈经过一番浩劫,她的眼皮实在重得撑不住,只得看过一眼之后再重新闭上,口里喃喃答道:“它们出来的时候,蓝儿心中惧极,亦无法可想。幸而它们甫一出棺,看来肢体还正僵硬,行动不便,步伐甚缓,蓝儿躲不过却跑得过。

  后来蓝儿想起,先前镜子还照着的时候,它们都是好好在棺里睡着的,直到那些镜子自行移开,它们才得以活动。蓝儿便据此猜测,它们许是极怕那些镜子、或者镜子投下的光吧?

  于是蓝儿躲至墙角的镜光之中,它们果然不敢靠近,直到镜子重又转动,一面面光照在它们前额,把它们重又引回棺木中去……”

  她支撑着说完这长长一段话,到了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及至“去”字,已几不可闻。

  萧清绝心里一动,一手把住她腕上脉门一搭,便知道她是已经昏晕过去了。

  将沐冰蓝送回寝室,在床榻上安放好,萧清绝起身到药房吩咐煎下一服宁神定气的汤药,便又返身回到净峦堂里去。

  方才众人果然还在堂上坐着,不知是仍有其他事情在商议,还是专为了等他回来。

  鹿子骁已经傍着鹿肇元,坐在了他的少主之位上。他年纪虽轻,却将将成年,家国大事也是参得的了。只是自己刚刚责罚于他,一转身他就已经坐上了尊位,这让萧清绝暗暗蹙眉,心知这位首徒已得主上应许,转换身份,令他不能再僭越斥责。

  见萧清绝回来,鹿肇元心下关切,立即出声问道:“军师,靖忠祠那边……如何?”

  萧清绝拱手道:“不妨,沐冰蓝只是有些受惊,属下已经到药房开了药,吩咐侍从们煎好送去了。”

  他于不动声色之间,已经将对自己的称呼由早先的“清绝”改为“属下”,在彼此之间筑起了一道淡淡的疏离。

  此言一出,在座众位的脸上都现出一派意想不到的神情来。

  难以置信到面色古怪的最是要数鹿子骁,只见他浓眉一扬,鹰鼻上亮亮地闪起了点点油光:“什么?她居然没事?这、这怎么可能呢!”

  萧清绝强抑着自己狠狠瞪他一眼的冲动,低眉俯首道:“少主,请恕属下直言!沐冰蓝没有出事,这是上天垂顾,实万幸也!当朝天子派来的门徒,假若刚刚入门就惨遭不幸,敢问朝廷怎会不详加追查?这事一旦追查起来,敢问紫渊门如何保证靖忠祠内的秘密还能固守?

  属下斗胆再说一句——若果冰蓝出事,朝廷甚至不必彻查,径直灭我满门,我们如今大事未成,也只能束手待毙,无计可施。

  就算朝廷不行此棋,冰蓝乃沐钦衡之女,沐钦衡手握重兵,又有战神之能,他要报仇,我等如何抵挡?”

  萧清绝这番话虽是拿着属下对主上的态度说的,却句句透着责备。

  鹿子骁心中气恨,却又碍着对方持礼有度,且言之有理,不便发泄到明面上来,只得阴恻恻地强道:“这……哼!这小妮子,竟然能在靖忠祠里与那些死鬼相安无事!如此看来,她还未必就是真的沐冰蓝啦,定是藏了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我们更要好好防着她才是!”

  萧清绝闻得此言,抬头对鹿肇元正色道:“主上,方才属下给沐冰蓝诊了一脉,她脉象幼嫩,确为不超过十岁的女童,且无半点功夫在身。以此看来,就算她不是真的沐冰蓝,也只会是沐钦衡爱女心切,另寻得一个同龄女孩替代,再无其它蹊跷。不过……”

  说到这里,他收起略显激动的语气,将音调放得沉稳低缓,表示着下面将要说出的话,十分郑重。

  “主上,依属下之见,从今天的事情看来,这女孩还真就只能是沐钦衡的女儿。她小小年纪便胆魄过人,面对群尸起棺,不但不曾魂飞天外,还能镇定心神,头脑清醒地分析出镇魂镜有辟邪之功,只要躲在镜光里就能避过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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