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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朱明-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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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门内的板房内是六部侯朝之所,官员们按品级或坐或立,一反往日的安静肃穆,三五成j□j头接耳。此时靠近门口的官员竟然发出声有失体统的尖叫:“马侍郎来了。”众人连忙蜂拥而上,将告病归来的马全围了个严严实实,七嘴八舌开始询问起来。
“皇太孙可有消息?”
“我们户部又收到了凉国公催军粮的折子,北元太尉蛮子都已战死,北元精锐尽降,怎会还需要那么多军队镇守庆州?”
“太子殿下大祥时,晋王燕王请求回京奔丧,您看皇上可会准了?亲王为太子奔丧用何礼仪,我们礼部还得准备对奏呢。”
这番情形虽早有心理准备,马全仍是暗暗叫苦,他奋力脱出身来,喘了口气面带诚恳道:“皇太孙的消息,各位知道多少,在下也就知道多少。我确实比大家更迫切的想知道殿下的下落,我自己还不知问谁去呢。至于其他各部事宜,平日该怎样如今也怎样,大家照往日规矩办,定是错不了。”
这番言语却是说了当没说,众人见他守口如瓶,已是散了多半。余下几个不死心的围着死磨硬缠,马全索性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闭目养神,却是再未开口,那些人苦磨了半饷,见他也不说话,颇感无趣,只好讪讪离去。
马全长松了口气,这才睁开眼睛,却见眼前站立一人,正是吏部尚书王仪。马全眼神微闪,挑了挑眉。王仪在马全身旁坐下,长吁短叹道:“进周,太子薨逝,太孙失踪,吾等东宫属臣群龙无首,如今可真真是心急火燎,你若是知道皇太孙的消息,就说出来吧,也让我们稳定稳定军心。”
马全眼睛微抬,扫了眼王仪,突然笑道:“子闲兄,我方才已说了我并不知太孙的下落,你如此说是连我也不信吗?”哼,自然是不信的,你马进周向来狡诈,朝中人尽皆知,王仪眼中瞳孔缩了缩,正要说话。
此时却听马全突然长叹了一声,却是转了话题:“子闲兄,我们相交十年,是你亲自将我带入南京城的,对此进周一直心怀感激。只不过,子闲兄有今日高位,我们马家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胡惟庸案中马家命丧黄泉的百余口中,还有不少孩子要尊称您一声老师呢。”
这是十年来两人第一次提及这个话题,王仪身子微震,愣愣的看着马全,半饷说不出话来。马全漫不经心的轻抚着手中的牙牌,缓缓道:“当年,子闲兄让我拿着傅友德的白玉印章去找信国公,可见你与他相交甚笃,如今傅家获罪,不知子闲兄可曾去大牢中探过旧识?”
马全抬眼看向王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笑容已敛:“洪武十三年,燕王就藩北平,路过凤阳府,还在那里逗留了两日。我夫人也是在圣泉寺认识燕王妃的,你可别告诉我,那都是巧合。”
王仪心中大惊,只觉自己浑身僵硬,背心发凉,竟是生生出了不少冷汗,他定定的看着马全,只觉似笑非笑间,仿佛已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他心底飞快的转着念头,琢磨着如何应对时,却听午门城楼上鼓声响起,早朝时辰已到。
马全站起身来,轻弹袖子,又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略微往王仪走近半步,凑到他耳旁,低声道:“子闲兄,太子准备返回京师之前,吏部曾接连上过参劾太原与西安两地地方官员的折子,皇上这才改命太子前往这两地,这事儿您不会不知道吧。您说,皇上事后会不会想起这码子事儿?”马全满意的看着王仪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冷笑一声离开了板房。
太子薨逝已月余,或许是悲恸减淡,洪武帝神色已好了很多,他端坐在龙椅上,边听着秉笔太监一本本念着奏折,边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边的白玉茶杯。这几日的奏折,翻来覆去都是那两个内容,请立新太子,和参劾凉国公蓝玉。“凉国公居功自傲,专横跋扈,拥兵自重……”
只听啪的一声,洪武帝扬起手,已将龙案上的茶杯拂在了地上,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午门广场回荡着。那秉笔太监吓得一抖索,连忙以头磕地。朝臣面面相觑,连大气儿也不敢出,跪在地上奏事儿的官员们俱是一动不动,而正揣着折子准备参劾蓝玉的,将折子偷偷往怀里塞了塞,生怕一不留神掉在了地上。
“将士们在那鸟不生蛋的北漠吹着寒风,冲锋陷阵,流血拼命。你们却在后面拼命戳他们脊梁。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洪武帝此时脸色已黑如锅底,口中开始蹦出些草莽时惯用的不雅词汇,正是濒临暴怒的边缘。他冷笑着一本本翻看那奏折,“蓄养庄奴,夺占民田,若有这等事儿你们早在干什么?凉国公出征前为何没见你们报上来?”
“还有这个,私淫蒙元后妃,就连这个也成了罪状啦?”洪武帝怒极反笑:“你们知道那日在场的都有谁吗,这也算罪状的话,庆州大宁所有的将军们都得被换下来。那谁去带兵?你吗?你吗?还是你?”洪武帝挨个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官员,这帮人此时吓得直哆嗦,连连摇头,哪里还敢提出别的人选。
“那些蒙元女俘是朕赏给前方将士的,以后不许旧事重提。”洪武帝接过赵明新递上的茶杯,抿了两口,心情方才稍稍平复。他摸了摸额头,过了片刻道:“凉国公与前方将士是大功之人,不许再用这等鸡毛蒜皮的事儿来参他们。下一个是啥议题?”
议完凉国公蓝玉,又开始议储君人选,这下就更热闹了,各派人马引经据典,吵吵嚷嚷,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样的情形已是持续数日。洪武帝有些无奈,一眼看到已是销假的马全,正袖手站立人群中,若无其事的看着热闹,心中有些来气。他将马全提溜出来,问道:“马进周,你也歇的够久了,你今天就说说你的看法。”
马全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恭谨道:“臣没有看法,这是国事,也是皇上的家事,皇上的看法就是臣的看法。”“你……?”洪武帝气得胡子直翘,罢了罢了,挥了挥手让马全退下。这日早朝就在吵吵嚷嚷中散了朝,关于储君的议论又是无疾而终。
洪武帝精疲力竭的靠在乾清宫的龙榻上,过了一盏茶功夫,他突然睁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赵明,有些迟疑道:“你说,若皇太孙真有个意外,大明是否会真的分崩离析?”赵明心中一跳,连忙低下头道:“奴才,奴才不敢说……”洪武帝不耐烦道:“是朕让你说的,朕恕你无罪。”
赵明想了又想,方看着洪武帝谨慎道:“皇上,这般大事奴才不敢乱说,可奴才儿时家乡曾发生过一个故事,和今日这般情形倒有些相似。奴才所住的那个地方有个大财主,家财万贯,十里八方赫赫有名,他生了几个儿子,大儿子是正房太太生的,其他几个儿子是姨娘生的。按照祖宗规矩,他的家产大多当归大儿子,其他儿子也并无异议,可不幸的是有一天他大儿子突得重病死了。”
洪武帝听得出神,身子坐直了,对赵明点点头道:“你继续说。”赵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继续道:“这下他家里可是大乱,其他几个儿子都不是嫡子,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斗来斗去,你害我我害你,斗到最后……”洪武帝眼睛微亮,疾声问道:“斗到最后如何?”
赵明眼睛眨了眨,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斗到最后倒是让别人捡了便宜,他们既然要争家产,必是会使些阴损招儿,手中俱是犯了些人命,你揭发我我揭发你,最后竟是都闹到了官府,然后……然后杀的杀,关的关。可惜那万贯家财都被那地方官吏们瓜分了。”
“让别人捡了便宜,让别人捡了便宜。”洪武帝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赵明眼珠子转了转,乍着胆子道:“皇上,奴才虽没读过书,但也听说书的讲过那唐太宗,他们那几兄弟不也在那啥,那玄武门打了一架吗?”“大胆!”洪武帝勃然变色,怒目圆睁,已是暴怒。赵明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地磕头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洪武帝脸色铁青,玄武门之变,李世民不但杀了他兄弟,同时也圈禁了他父亲李渊,李渊最后只能做了个憋屈的太上皇。洪武帝心中大寒,想起晋王和燕王都在谋夺蓝玉手中的兵权,竟是打了个寒颤,不行,朕不能落得个李渊那样的下场。
太子朱标去世后,洪武帝本想着朱允炆年岁太小,为大明江山计,也曾考虑过在年长的几个儿子中择一贤者立为太子,此时却是完全打消了这番心思。他重新闭上眼睛斜倚在龙榻上,沉吟片刻方才吩咐道:“宣翰林院大学士,兵部侍郎马全,驸马梅殷,驸马马维璋,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还有礼部侍郎,主持今春春闱的主考官等人入宫。”
赵明领命退出乾清宫寝殿,深吸了口气,从袖子中掏出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心底暗暗念叨:“这种提着脑袋瓜方能讲的话,我还真说了出来,皇后娘娘,我也算对得起你了。”洪武帝待赵明走后,看着空旷的寝殿,竟是如同天下所有的老人般,开始想念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他自言自语道:“臭小子,这下你总该回来了吧。”
在洪武二十四年春的一次大朝会上,洪武帝当着公卿将相、京中大小百官、地方各州府长吏、诸少数族酋长、各国使臣的面怒斥了上折请求另立太子的官员,下旨寻找失踪已久的皇太孙,并让翰林院撰文论述周公礼》中关于嫡长继承制的观点。持续了两月之久储君之争告一段落,众人知洪武帝已是铁定心力挺皇太孙。此时众人最为关注的是,皇太孙到底在何处?
蒋瓛和散在外面的侍卫们隔几日就会回到梅源小村,带回四面八方的消息,凉国公被铺天盖地的奏折参劾的消息让朱允炆和婉儿都捏了把汗,而洪武帝的反应却是让他们心中长松了口气。朱允炆已有十足把握,事情正朝着自己计划的方向发展,遂彻底放下了心中的顾虑,静静的等待着最后的好消息,而这一好消息最终却是由耿璿带来的。
锦衣卫本就擅长于侦察,派出的人手在晋燕交汇各地府县出出进进数日,终于发现了蒋瓛等侍卫的踪影,而将皇太孙请回京师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与太孙亲若兄弟的耿璿头上。蒋瓛将耿璿带到山谷中,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在那晚知道耿璿心思后,婉儿心中虽是坦荡,再见面时还是微微有些尴尬,三人竟是一阵沉默。婉儿只觉气氛不对,连忙冲耿璿笑了笑打破了僵局:“小璿,你可带了什么好消息来?”耿璿只怕自己忍不住贪看婉儿,眼中闪过丝苦涩,垂下头笑道:“皇上亲自给锦衣卫下令,务必将皇太孙请回京师,我们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你们。”
朱允炆一直在旁边静静的观察着他俩,两人仍是如往常般熟稔,像兄妹般亲近,空气中却流淌着无法言语的微妙。他眼睛微微眯了眯,走上前搂住耿璿的肩膀,挤眉弄眼道:“臭小子,这般心急火燎,可是急着回京小登科啊?”耿璿身子微震,眼神却是不由自主看向婉儿。
婉儿又惊又喜,瞪大眼睛拊掌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是哪家的姑娘?回京后我要先去拜访一下,代你去掌掌眼。”耿璿勉强笑道:“还说不好,总得等父亲回到京师再定,我岁数也还小,或许再等几年也说不定。”看着耿璿眼底遮掩不住的黯然,婉儿心中叹了口气,心中竟是有些酸楚,情绪也低落下来。
耿璿不愿再继续说下去,他笑着转了话题:“皇上已有旨意,大宁的军队目前由我父亲带着,燕王已是不能过问军中事务。”朱允炆和婉儿大喜过望,这却是超出了他们的期望,原想着洪武帝仍然会让燕王掌着大宁的军队,未想竟是全部交给了长兴侯。
朱允炆笑道:“四叔这次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婉儿想起历史上屡屡诛杀功臣的朱元璋,微微蹙眉,她有些迟疑道:“允炆,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凉国公与长兴侯与燕王他们相比毕竟还是外人,皇上多疑,身边万一有小人挑拨,一次两次不怕,次数多了难免皇上不会动摇。”
朱允炆沉吟片刻,对耿璿道:“你抽空给你父亲去封信,让他和凉国公要对大军多加约束,扰民虐杀这种予人话柄之事也要尽量避免,勤上奏折,有事多多向皇上请示,切忌骄矜二字。”耿璿点了点头道:“我父亲素来为人低调谨慎,他倒是不用担心,我担忧的倒是凉国公。”
蓝玉性子暴虐,又有些桀骜不驯,朱允炆想了想道:“这事儿回去还要跟师傅好生提提,凉国公对师傅素来敬重,对他的话总能听进去几分。”三人说完正事,又说了些小时候的事儿,却是免不了提及继祥,几人情绪更是低落,再没深谈的兴致,就各自回房了。
回到房中,婉儿坐在床边发愣,神色恍惚,满脑子都是几人儿时相处的情形,一会儿想到亡命天涯不知流落到哪儿的继祥,一会儿又想到耿璿,只觉‘事如春梦了无痕’,竟是万般惆怅。正在感慨之时,却听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断断续续,带着几分犹疑。
婉儿身子轻顿,已是猜到了是谁,踌躇了片刻,还是起身开了门,来人正是耿璿。婉儿心有些发紧,想了想走出房间将门轻轻掩上,唇角挤出个笑容唤道:“小璿。”耿璿微微张了张嘴,却觉难以启齿,过了半饷,心一横咬咬牙道:“婉儿,我是来向你,向你道歉的。”
婉儿几乎跳了起来,急急道:“小璿,别说了,不用道歉,真的不用了,没啥大不了的。”耿璿眼中闪过丝了悟,“那晚真的是你,果然不是我的幻觉。”婉儿身子一僵,转过身去,狠了狠心道:“小璿,确实是你的幻觉!”说完就要进房间。
耿璿有些发急,伸手拉住了她胳膊:“婉儿,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就连好好说句话都不行吗?”话中的酸楚却是戳中婉儿的软肋,她只觉心中一恸,轻轻吸了口气,转过头柔声道:“小璿,我们一直是过命之交的朋友,情同手足,那晚是被人设计陷害的,你不需要道歉。我们都忘了那晚,我们之间的情谊绝不会改变。”
耿璿怔怔的盯着婉儿半饷,茫然中带着痛苦,他过了片刻方才道:“婉儿,若不是见你和允炆两情相悦,无论他是何等身份,我定是会与他争上一争。父亲已经向皇上请旨,若皇上准了,我会辞去锦衣卫,到大宁与他一同戍边。”
这就是要离开京师了,也罢,这样对所有人都好。婉儿低着头,不敢再看他,劝道:“小璿,你何苦如此,咱们打小在一起,情意自是不同他人。你若有机会与其他姑娘相处,也能与她们情投意合,不妨多给自己一些机会。”
耿璿低下头,涩然一笑道:“只可惜与我相处的是你。”他抬起头道:“婉儿,我真心盼你俩幸福,但若有一天,我是说假设,允炆对你不好,或他没法娶你,你就来找我。”婉儿只觉眼底一阵温热,泪水就要夺眶而出,这般切切的情谊,可惜她不能自私的接受。
婉儿忍住泪,摇摇头道:“小璿,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之物,我也不能将你作为备选之人,那对所有人都不公平。你是有多么希望我能幸福,我盼你幸福之心就有多么恳切。今后会如何那是以后的事,我不做任何假设,也不希望你傻等。无论如何,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与兄长。”说完这话,婉儿再也不看耿璿,转身回了房。
耿璿失魂落魄的走后,朱允炆从院子里的灌木丛中闪了出来,他看着耿璿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阴霾,果然,果然如此。理智告诉他婉儿与小璿都是重情守信之人,不可能会有苟且之事。可他此时已是妒火中烧,小璿,我不可能给你留下任何机会。
主弱臣强隐忧生
北平城西北的积水潭水沿德胜桥东下(后世的什刹海),是一望无际的水稻田,每到春季,柳丝依依,绿杨垂髫,颇有几分江南水乡景致。这里就成了北平南人们看水观稻,感怀南乡之所,稻田边还建有“观稻亭”、“桔槔亭”,每到春暖花开之际,游人如织,络绎不绝。
这片稻田稍折往南,水势渐宽,树木丛杂,坡陀蜿蜒,风光更为旖旎,这片海子被称为南海,傍着南海有一处地基宽大,金钉朱户,殿宇巍峨的府第,正是在蒙元故宫基础上翻修的燕王府。因上到燕王、王妃,下到燕王府幕僚多是南人出身,燕王府的西北角建了处高楼,名曰思远楼,以供春夏观稻之用,聊解思乡之情。
洪武二十四年春,洪武帝怒斥了上折请求另立太子的官员,已是彻底铁了心力挺皇太孙朱允炆。作为补偿,自马皇后去世后就被扣留在南京城的燕王妃徐氏,得洪武帝亲口应许返回了北平城。自此,喧嚣直上的立储之争以秦、晋、燕三王败北而告终。
朱棣呆站在思远楼上,望着远处那酷似江南的景致,已是足足半个时辰。轻风拂面,稻香扑鼻,那似曾相识的气息又让他想起儿时被洪武帝赶到乡间下田,体验民间疾苦时的记忆。朱棣微微有些恍惚,恍若仍在南京城郊。
远处硬朗的西山却是进入眼帘,不断的提醒着他,此处不是故乡,赝品始终还是赝品。大哥死了,父皇也动摇了,只可惜最后却是功败垂成,朱棣高大魁梧的身子似乎有些轻晃,看上去竟是有几分脆弱。
道衍静静的坐在旁边吃着茶,待得朱棣重新转过身来,知道他已平复了情绪。道衍看了看朱棣,突然笑道:“遗憾当是有的,殿下这般沮丧却是毫无必要。此次虽未毕一功于一役,但也并不是毫无收获。”朱棣眉头微挑,却是有些诧异。
道衍敛了笑容道:“殿下,此次败就败在轻敌,秦王晋王如我们所计出了手,太子薨了,我们就有些飘然。在皇上有意另立太子之时,更是以为稳操胜券,却未料皇太孙已非吴下阿蒙,竟然与马进周联手玩了出以退为进。”
道衍站起身来,手捻佛珠,踱了几步,长叹一声道:“贫僧将前后事宜细细分析,整个计划当是出自皇太孙这个十几岁小儿之手,这不得不令我大为惊叹。此次败北不但让我们能重新审视太孙的实力,也看清了他身后的势力,这就可说是我们最大的收获。”
朱棣目不转睛的看着道衍,听得入神,道衍继续道:“太孙目前有三大倚仗,皇上,马进周与凉国公蓝玉。经此次的事情,皇上恐怕一时半会心意难改,但他毕竟年事已高,殿下您却春秋鼎盛,所以皇上并不会成为您登顶的最大障碍。”
“至于凉国公,此次在庆州,贫僧曾细细观察过这人。这人惯会审时度势,为人又心黑狠辣,骄矜专横,他支持皇太孙,更多的是利益而不是忠心。从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他次子蓝云与马进周多年相交,与其说他看好皇太孙,不如说他更看好以马进周为首的皇后党。说到最后,一切的关键就在马进周身上。”
说到马全,燕王面色铁青,已是恨不得将其拆骨吃肉,他一拳打在柱子上,恨恨道:“离间不成,拉拢不成,每次眼看着就要陷入万劫不复却又屡屡脱身,难道还真要派人去暗杀不成?”道衍连忙摆手道:“殿下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
“马进周势大,在文臣士子和勋贵武将中都有号召力,既是皇太孙的老师又是他岳丈,这对于任何一个独专的帝王来说都是把双刃剑。太孙如今年纪尚小,还有很多事需要仰仗马进周,若他年岁再大些,他们之间出现冲突,是迟早的问题。”
“而只要时机一到,我们只需在旁边煽风点火……”道衍顿住脚步,含笑看了看旁边双眸发亮的朱棣,手微微摊开,那念珠之绳不知何时已是断掉,颗颗檀木念珠竞相滚落在地上。“殿下,戒急用忍,来日方长!”
洪武廿五年,洪武帝将与父同戍庆州的凉国公世子蓝良,与父同戍大宁的长兴侯之子耿璿先后召回了南京城,将前者调至五城兵马指挥司任兵马副指挥,后者仍是调回锦衣卫任镇抚。虽是品级有所擢升,明眼人已是看出挟子为质的用意。
洪武廿五年,洪武帝又将皇十七子朱权封于大宁,为宁王,与燕王朱棣等皇子共同节制沿边兵马。至此,大明已形成了诸藩王与大将互相节制,共同戍边的格局。无战事之时,边军调动需要藩王与大将共同的兵符,藩王捏住大军军需粮草,却又不得干预军中事务。
除此之外,洪武廿五年还发生了两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初春,秦王朱樉正妃王氏(元朝河南王王保保之妹)竟是如难民般逃亡至京师,在洪武帝面前状告秦王朱樉八项罪状,其中包括:偏听侧妃邓氏之言,虐待正妃王氏;在西安大街之上公然强抢民妇,穷奢极欲,纵欲无度;私创各种匪夷所思之酷刑,虐杀百姓与宫人等。
而最让洪武帝震怒的罪状则是其在马皇后薨逝期间,耽于酒色,狎妓游乐,私通臣下之妇。洪武帝当庭震怒,连声道:“不仁不孝,古所未有,罪不容诛。”随后下旨将其召回京师,圈禁于南京秦王府。不知为何,这样的皇家丑闻竟是流传极快,短短数日之间,朝堂与民间已是尽人皆知。
众人皆叹秦王妃王氏大义灭亲,而只有极少数知情人知道,凉国公蓝玉新纳的小妾在经庆州返京时,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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