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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朱明-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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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膺绪也不多说,从身旁的侍卫身上抽出短刀,直勾勾的插入一小太监的腹中,只听一声尖叫尚未完全出声,那小太监已是应声倒地,鲜血四溅,将他周围的宫人太监们染了一身。
  宫中长期的生活让这些侍从们已是训练有素,没有惊叫,也没有呼救,所有人只是垂着头静静站着,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树立的靶子,惟有瑟瑟发抖的身子昭示着他们的恐惧与惊骇。徐膺绪蹲下身子,将那把沾染了鲜血的短刀在那死去的太监衣襟上擦了又擦,直到看不出丝毫血迹,方才站起身来。
  婉儿看着徐膺绪摇晃着手上的短刀,擦的铮亮的刀背在殿内烛光的照射下耀眼夺目。她脸色更加苍白,透着死亡气息的血腥味似乎无孔不入,丝丝缕缕的钻入她的鼻尖,一阵恶心翻上心头,似乎下个瞬间就要吐了出来。婉儿长长的衣袖下,双手相叠,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掐着另一只手的虎口,直掐的血肉模糊,才勉强压下那股呕吐的欲望。
  太孙妃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了,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神直直的盯着地上的尸体,并不像寻常妇人般尖叫,也不像她们那般露出厌恶的神情。徐膺绪和李景隆对视了一眼,他俩现在已是确信,不能像对付寻常女子般妄想征服面前的女子,现下大明帝国最为尊贵的妇人。常继祥看了看那两人,又看了看婉儿,眼中闪过丝焦虑。
  李景隆若有兴致的瞧了瞧婉儿,方才的恼羞成怒已是消失,他索性坐下,懒洋洋的往椅子上一靠,微笑着静观其变。徐膺绪未再说话,伸手从人群中一拉,拉出一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只听人群中传出齐齐的惊呼声,众人脸色大变。
  婉儿抬头看向那老妇人,她只觉心中一揪,身子晃了两晃,几乎站立不稳,徐膺绪手中拉住的,正是她如母似友的张嬷嬷。徐膺绪眼见着太孙妃慢慢面如死灰,眼眶变得通红,身体不住颤栗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自皇太孙突围后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张嬷嬷微笑着安抚着她从小带大的姑娘,身子在一帮虎狼般的军士中显得极为瘦小,背板却一如既往挺得笔直。不,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张嬷嬷就这样死去,婉儿用眼神哀求着向常继祥看去,嘴角微张,吐出个微弱的不字。继祥眼中闪过丝悲伤,他有些无助的向婉儿微微摇了摇头。
  徐膺绪脸上浮起个奇怪的微笑,突然将手中的短刀举起来,快速的向张嬷嬷刺去。“不……”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从婉儿的嗓子里发了出来。在那一刻,腹中的胎儿猛烈的蹬着婉儿的肚子,她只觉小腹一阵抽搐,巨大的疼痛袭来。她抱着肚子,渐渐向地上滑去,在意识的最后一刻,婉儿只见到继祥满脸惊惶的向自己奔来。
  “不……”朱允炆大汗淋漓的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直直的坐在床上,惊恐的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恐惧与忧虑从他的心头蜿蜒直上,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他在床上呆坐了小半个时辰,已是再也无法入睡,他下了床出了房间,斥退了侍从,径直向耿璿的房间走去。

  借力徐四谋脱险

  魏国公西园在魏国公府赐第西圃以西,仅几条巷子之隔,此园以太湖山石多而伟丽闻名,在南京诸园中堪称翘楚。整个西园被一池绿水环绕,假山怪石倚水嶙峋而立,复廊蜿蜒如带,穿梭其间,贯穿园林内外的山山水水。
  西园内以山石为主景,山上古木参天,垂柳茵茵,山下凿有水池,清澈广阔,遍植荷花,山水之间由一条曲折的复廊相连。水池的正中有一秀丽的凉亭,亭外曲栏回廊,古树林立,垒叠湖石,凉亭上挂有牌匾,上书沧浪亭三字。
  “咯咯咯……”,沧浪亭不时传出孩童清脆的笑声,“大哥,你来追我啊,快来追我啊。”只见一粉妆玉琢的小童撒开脚丫在亭中奔跑着,一不留神,竟是一头撞在了刚入亭的男子腿上。小童四五岁年纪,也不认生,抱着那男子的腿脆生生叫着:“叔叔。”
  徐增寿心中一动,弯下腰抱起小童,在看到那秀丽眉眼的瞬间怔了一怔,只见那小童生得眉目如画,眼神灵动,竟是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初次相见时的那张小脸。徐增寿有些恍惚,面色似悲似戚,那小童好奇的晃了晃他的手。
  徐增寿回过神来,眸子中满满的柔色,他抱着那小童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小童格格笑道:“叔叔,我姓马,叫丢丢!”徐增寿哈哈大笑道:“丢丢,我可是认识你姐姐。”丢丢眼珠一转,大声道:“我姐姐可是太孙妃哟,你难道也认识我姐夫吗?”徐增寿一窒,笑容立敛,还未回过神来,丢丢已被人飞快的从自己怀中抱了过去。
  徐增寿抬头一看,抱走丢丢的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马全的长子马维琪。少年尚显稚嫩的脸上写满警觉,他眉梢微抬,带着丝敌意的看着对方:“徐四爷?”徐增寿静静的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张相仿的面庞,眼睛如葡萄般乌黑发亮,熠熠生辉,让人忍不住溺于其中。毫无疑问,这是马家人五官中最为出彩的地方,他们是这样,宫中的那个她也是这般。
  徐增寿叹了口气,他暗暗摇了摇头,似乎要将心中的那个倩影晃去,过了半饷方才客客气气道:“我是来拜见你们母亲的。”说完便安静的等待,过了良久,马维琪仍挡在路中,看上去毫无让路的打算,徐增寿微微一笑,也不与他计较,绕过他往尽头的厢房走去。
  马维琪双手捂住幼弟的耳朵,气急败坏道:“徐增寿,将我们扣为人质是想让爹爹和姐夫屈服,你这是痴心妄想,我爹爹他们是不会向你屈服的,我姐姐也永远不会原谅你。”直到最后一句话时,徐增寿的脚步方才微微顿了顿,转瞬又继续朝厢房走去。
  宋氏在堂屋客气而疏离的接待了徐增寿,既不邀请他坐下,也不为他上茶,自顾自闭目转动着手上的念珠。徐增寿也不以为忤,他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掸了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温润的笑道:“夫人,大明帝国的皇太孙殿下已经弃城而逃了,不但丢下了他的妻子,还丢下了未出生的孩子。”
  宋氏毫不所动,继续转动默数着手上的念珠。徐增寿抿唇一笑,突然转了话题:“夫人,认识您的时候,我才不过七八岁,还记得大姐当年跟您极为投缘。”宋氏念珠微停,她睁开眼睛,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你大姐……可还好?”话音刚落,宋氏自失的笑了笑:“她本就与我不同,她是贵女,志向抱负岂可同日而语。”
  徐增寿见宋氏对徐王妃的反应,心中一动,他笑着试探道:“夫人,徐马两家本就无大仇大怨,徐家的大门永远为马家大敞。不知夫人是否愿意替我们做说客?只要您能说服马侍郎,别说您和令公子,就是宫中的婉儿,我也是能一应保下的。”
  宋氏微微一愣,旋即已是恢复了冷清神色,淡然道:“小妇人不懂君臣忠孝大义,只知道作为女子,既嫁即从夫,天命不可逃,夫命不可违,夫君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哪有相劝之理?徐四爷,这样的话切莫再说。”徐增寿一时语塞,已不知该如何劝下去。就在这时,随身小厮竟是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
  徐增寿眉头紧蹙,正要喝叱,却听那小厮满头大汗道:“四爷,宫中三爷那边来消息了,说,说……”那小厮偷眼瞥了瞥宋氏,又看了眼徐增寿,心一横却是脱口而出:“太孙妃殿下,不知因为何事,气急攻心,竟是有……有小产迹象。”
  宋氏和徐增寿同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徐增寿看了眼宋氏,抬脚就往外走。宋氏脸色苍白,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叫住了徐增寿:“徐四爷,你们男人做大事不假,但祸不及妻儿。求您,求您救救她。”徐增寿抬眸看了看已是满脸泪痕的宋氏,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出了厢房。
  婉儿在嘤嘤的哭声中醒来,醒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还好还好,宝宝尚且在,她长舒了口气,抬起头却是见到哭的如同泪人般的张嬷嬷和依云。婉儿大喜,一把拉着张嬷嬷的手,压低了嗓子又哭又笑道:“嬷嬷,你没事儿,太好了,太好了!”
  张嬷嬷见婉儿醒来亦是喜出望外,她一面抹着眼泪一面道:“殿下,他们那是故意吓你的,为了我这么个半截身子骨都快进棺材的人,你又何苦呢,万一有个好歹,我到了地下,如何有脸见先皇先皇后啊?你肚子里怀着的可是大明未来的储君啊,关系着江山社稷啊!”
  婉儿脸上已是一片黯然:“如今只是阶下囚。”她轻柔的摩挲着自己的小腹,母子俩却是心有灵犀,腹中的胎儿竟是轻轻蹬了她一脚。在那刹那,婉儿只觉心中柔软的快要化掉,眼泪竟是夺眶而出,她拍了拍小腹,轻声道:“宝宝乖,你放心,妈妈一定会带你逃出去,我们逃出去找你父亲。”
  婉儿做了几个深呼吸,闭上眼半饷,心中已是隐隐形成逃离计划的雏形。她看了看门外,对依云吩咐道:“依云,你去告诉他们,我腹痛的厉害,有小产的迹象,我需要几个医婆,要向他们强调是医婆,不是太医。他们若拒绝,你就这般告诉他们。”婉儿又细细的叮嘱了几句,张嬷嬷和依云对视一眼,已是隐隐猜到婉儿的意思。
  徐膺绪有些狐疑的看了看依云,皱着眉头道:“太医院就有现成的太医,为何非要那劳什子医婆?”这个太孙妃的贴身侍女显然有些怕这个杀起人来眼也不眨的徐膺绪,她避开其眼神,声音微微发抖道:“妊娠之事,自然是男女有别,医婆是精通方脉之人,相较太医当然要方便的多。”
  徐膺绪虽已信了几分,却是不耐烦的冷哼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摆什么太孙妃的架子,不知避的哪门子嫌?”依云抬起头,鼓足勇气回道:“殿下的身份何等尊贵,由医婆照顾宫中孕妇,这历来都是宫中的规矩。再说了,殿下每日都由医婆进宫调理,如今徒生变故,医婆未得传召,还不知会在外面传些什么瞎话呢?”
  “这……”在未得到北边的消息前,京师自是以稳为重,这般说辞自是有些道理,徐膺绪开始犹疑起来。李景隆呵呵一声冷笑,走至徐膺绪跟前意味深长的低声道:“天明,那位殿下腹中的可是皇嗣,太孙的血脉。他若安然生下来,咱们是供着好呢,还是不供着好呢?你也不怕燕王爷到时为难吗?”徐膺绪身子一震,抬头看了看李景隆,未再多想,就要摇头拒绝。
  “替太孙妃殿下去司礼监传医婆入宫。”李景隆和徐膺绪一惊,循声看去,来人正是徐增寿。“老四!”徐膺绪与其感情向来交好,也知四弟在姐夫那里比自己受宠,就连此次京师的所有计划也全由徐增寿一手策划。他皱了皱眉头,虽是有些异议,却是没再多言。
  李景隆斜睨了徐增寿一眼,嘿嘿一笑道:“哟呵,我说妹夫啊,莫非你是旧情难了?”话音未落,已是被徐增寿淡淡的扫了一眼,眼神不怒自威,李景隆愣了愣,讪讪的闭了嘴。徐增寿看也不看两人,径直指着依云道:“带路,我去探探殿下。”
  徐增寿跟在依云身后进了厢房,婉儿在见到他的瞬间,心中涌起股慌乱,她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这个男人,只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徐增寿对张嬷嬷和依云朝门外努了努嘴,示意两人出去。见两人一副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模样,他无奈的笑道:“现在莫说紫禁城,就连整个南京城都在我们的掌控中,我要是真要做个什么,你俩还能挡得住不成。”
  待厢房内只剩他们两人,徐增寿定定的看着久未谋面的婉儿,踌躇了半饷方才道:“丫头,你……可还好?”声音竟是带着些微颤抖。婉儿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对这个一次次将自己置于险地,又一次次放过自己的男人,她心情颇有些复杂,怨恨交织中又有些酸酸软软。
  徐增寿见婉儿对他不再那般排斥,大喜过望,他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婉儿的手,口中喃喃道:“丫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心中,或多或少是有我的。”婉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抽出自己的手,幽幽道:“小兽,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我也不求你放我走,你替我请来医婆和稳婆吧,我的孩子,肚中的孩子不能有事儿。”
  徐增寿直直的盯着婉儿隆起的小腹,眼中闪过浓浓的痛苦之色:“丫头,这都是命,这都是命,我好恨自己不是大哥,若早知如此,当年在父亲面前我绝不会,绝不会做那样的选择。”徐增寿嘴里边嘟囔着婉儿听不太懂的话,边用手狠狠揪着自己的鬓发。
  自言自语大半饷,却再也等不来女子丝毫的回应,徐增寿无奈的凄凉一笑,他走到婉儿跟前,俯下头在她额角轻轻吻下:“我不会让你有事儿的,医婆过会儿就入宫了,下次相见,或许就是战场上了。丫头,你好生保重自己。”这句有些蹊跷的话让婉儿心中大惊,她急忙看向徐增寿,却被他眼中可疑的亮光分了神。
  婉儿心中一酸,“你……你也保重!”她极为吃力的说出这句诀别的话,眼中突然涌出股温热,她急忙转过头去,过了半饷,直到情绪重新平复转回头来时,徐增寿却早已离开了厢房。婉儿静静的对着空气发呆,直到医婆入宫后方才回过神来。

  慧婉儿金蝉脱壳

  按照洪武年间的惯例,民间女子不能随意入宫,而唯一能时常进出宫闱的,莫过于三婆,分别是奶婆、医婆和稳婆。宫妃有妊后,司礼监将依制向全国征召三婆,以作备用。而掌管司礼监的大太监却正是乾清宫大太监赵明。
  司礼监小太监带着医婆和稳婆来到了春和殿,那是两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容貌普通,却是收拾的干干净净。待那小太监带着婆子进了厢房内,他们身后的两名禁军侍卫对视了一眼,就要迈步跟上。
  张嬷嬷身子一斜,挡在了两人身前,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们一眼道:“按照宫中规矩,能进殿下寝宫者,除了宫人婆子,就是不带把的。您二位若是想跟进来,是不是得先净了身啊?”两名禁军侍卫被堵的一时语塞,踌躇了半饷,最终还是只候在了外面。
  那小太监一见到太孙妃,嘴巴一咧就要开哭,却被张嬷嬷低声喝止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哭,外面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形?”那小太监哭丧着脸道:“乾清宫和东西六宫都被禁军团团围住,已断绝了与皇城外的往来,宫中已经传疯了,传……传皇上已驾……驾崩了。”
  皇上果然是……还有比燕王更丧心病狂的吗,弑父杀君不说,还想将这屎盆子扣在亲侄儿头上。婉儿脸色微微发白,突然插嘴问道:“赵明可是已逃出宫了?”那小太监环顾一圈四周,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远处殿外的侍卫,方才道:“赵公公还在乾清宫,他在守着皇上的棺木。”
  说到这里时,殿外的侍卫刚刚将视线挪开,小太监趁机压低了声音嘀咕了两句,婉儿和张嬷嬷浑身一震,心领神会的看了看那医婆,容貌果真与张嬷嬷有几分相似,而那稳婆身材却是有些发福。
  李景隆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满脸阴沉的徐膺绪,只觉啼笑皆非,自徐增寿离开春和殿后,徐三就一直这般气鼓鼓的。徐家四兄弟,老二早夭,余下三子中,老大徐辉祖不问世事,如富家翁般成天摆花弄鸟,徒担个魏国公的名头;老三徐膺绪阴狠毒辣,却又志大才疏。惟有老四徐增寿,才华无匹,文韬武略,却也难怪在一众小舅子中,燕王最为倚重他。
  李徐二人正各怀心思时,只听太孙妃的寝殿内一片嘈杂,随即竟是响起阵阵清脆的巴掌声。李景隆和徐膺绪对视一眼,站起身来,正要前往一探究竟,却听已有侍卫来报:“那稳婆不知为何,冲撞了太孙妃,正在被罚掌嘴。”
  徐膺绪呵呵冷笑一声,满脸不屑道:“众人皆道这位殿下为人甚慈,从不轻易体罚宫人,我看却是未必,分明是个伪善之辈。”李景隆为人更加心细几分,他蹙了蹙眉头,脑中闪过个念头,开口问道:“那两位婆子是司礼监何人带来的?”
  正在此时,春和殿外突然一片喧哗,其他几名禁军亲卫指挥使带着侍卫们急匆匆赶到春和殿,面色仓皇道:“曹国公,徐指挥使,宁国公主、安庆公主和永嘉公主带着驸马府的侍从闯出了驸马府,如今正在西华门叫嚷,要求面见皇上并释放几位驸马。”
  徐膺绪眉梢扬了扬,带着丝戾气道:“怎么,她们还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不成?我倒要去见识见识。”金吾卫指挥使面面相觑,彼此的面色更加难看,其中一位上前劝道:“天明,此话还须慎言!就是燕王爷在此,也得叫宁国公主一声二姐,大明江山并未改朱姓,她们怎又不是金枝玉叶了?”边说边连连向李景隆使眼色。
  李景隆心中暗叹,这个徐三果然是太过鲁莽,这样的话就是燕王听见了,也必不能饶他。他连忙上前打圆场,笑道:“我与几位公主也相熟,我去看看吧。”说完,就跟着那几人去了西华门。
  李景隆离开春和殿小半个时辰后,司礼监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带着那两个婆子从寝殿内退了出来,几人已是狼狈不堪。只见太孙妃贴身侍女依云叉着腰指着那小太监破口大骂:“若不是主子急着用他们,像这般惫懒的婆子,早就被叉出去了。你向来当差仔细着呢,如今怎会犯这种错误?是不是以为能另觅高枝了?”
  依云斜睨着李景隆,口中指桑骂槐道:“别以为攀了高枝,麻雀就能变凤凰了,麻雀永远是麻雀。”那小太监连连点头哈腰,一面赔不是一面低声哀求道:“依云姑姑,依云姑奶奶,小的没长眼,挑了这样的婆子,污了主子的眼。您就饶过我这回吧。”依云抬眼扫了眼徐膺绪,又骂骂咧咧几句,方才转身回了寝殿。
  那小太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一副死里逃生的庆幸模样,上前对徐膺绪低眉顺眼道:“徐指挥使,差事办完了,太孙妃并无大碍,若没什么事,我就带着这两名婆子回去了。”徐膺绪抬头看了看那两名婆子,被撕扯的衣襟大敞,极为凌乱,其中那名稳婆头发散乱着,遮了半边脸,脸上又红又肿,几乎是面目全非。
  徐膺绪略微想了想,向那婆子招了招手,那婆子还未走至跟前,一股腥臭莫名的尿骚味袭来,混杂着婆子劣质的脂粉气,让人几欲作呕。徐膺绪眉头紧锁,瞪着眼睛看向旁边的小太监,憋着气问道:“怎会弄成这个样子?”
  那小太监脸涨得通红,过了半饷方才哭丧着脸道:“这婆子冒犯了太孙妃,被当场掌嘴,她没见过世面,又惊又吓,失……失禁了。”徐膺绪一听,已是知道那腥臭气从何而来,连忙跳开了几丈远,皱着眉头向小太监连连挥手,示意他赶紧带着人离开。那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带着两个婆子离开了春和殿。
  三人从春和殿出来后,径直向最近的东华门走去,每逢侍卫拦住询问,便以相同的理由应付过去,就这般有惊无险的出了东华门。小太监低声道:“殿下,前面就是东安门,出了东安门就算出了皇城了。”那浑身腥污的婆子开口答道:“若我记得不错,沿着皇城根街就能上长安街。”声音竟是如莺啼般婉转清亮。
  三人待走至东安门时,又被守皇城的禁军亲卫拦住了,小太监依葫芦画瓢,几名亲卫扫了扫两名婆子,并未多加怀疑,挥了挥手让三人出了东安门。“咦?”一名亲卫有些狐疑的盯着三人的背影,他挠了挠头,嘴里嘟囔着:“哎,我说,那名婆子走起路来,怎么和我家怀孕的嫂子一模一样呢?”
  站在他旁边的百户听到了,也仔细的盯着那婆子的背影看了又看,想起他们围住皇城的目的,张大嘴巴指着那几人的背影:“那……那会不会是……”话音未落,只听传来一声喝叱:“你们在这偷什么懒呢?”常继祥骑着马慢悠悠的晃了过来,用手上的鞭子点着几人。
  那百户指着那几人的背影道:“常爷,那……”还未说完就被继祥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指着这几名亲卫道:“你们是哪个卫的?瞧你们这站姿?你们长官是谁?平日到底是如何训练的?……”这几名亲卫连忙将身体站得笔直,却听继祥继续训话道:“别以为东安门清净,你们就能偷奸耍滑,待会儿见了你们指挥使……”
  婉儿和张嬷嬷上了东皇城根南街的马车,方才长松了口气。张嬷嬷急忙将婉儿身上发着恶臭的比甲扒了下来,连声道:“我的殿下啊,亏你能忍,居然顶着这样的衣衫行了这么久。”婉儿一面对着镜子擦去脸上红黑发亮的妆容,一面苦笑道:“这算什么?徐膺绪要是知道了,以他的脾气,春和殿的人就连命也难保。”两人想起暴虐的徐膺绪,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正在此时,鼓楼鼓声和钟楼钟声相继传来,宏厚有力的钟鼓声响彻了南京城,戌时定更了,城门就要关闭了。婉儿连忙振作起精神,从身上摸出赵明托司礼监小太监带给她的纸笺,细细一看,对早已候在外面的车夫吩咐道:“去万宝楼。”
  万宝楼位于中正街中央偏西,是一座颇有些规模的双层酒楼,青砖灰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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