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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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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盈尘?”方梦姬哭笑不得,如果面前这位就是昔日梁云罗,她显然是傻掉了,连人也认不齐,当初自己和谢盈尘与她关系都还不错,未料她只记得谢盈尘全忘了方梦姬。

锦瑟想到了“谢盈尘”是谁,赶上一步,袖中握住方梦姬的手,摇了摇,笑道:“娘娘,你认错了,这位是新进宫的秀女,以后与娘娘是姊妹道,谢夫人在宫外呢,她是你表嫂啊,这非年非节的,你表嫂又怎会进宫来呢?”

云罗听说不是表嫂,显得兴趣缺缺,不再理会,拉过香吟道:“玩!”

遇上这群秀女,内中还有旧相识,对她似全无影响,一心只想着玩,香吟尴尬笑道:“娘娘,这有人,我们回宫吧。”

“玩。”云罗不依,她现今最大的本事,说一遍没效果,她可以说一百遍。

香吟鼻尖上汗珠都沁出来了。

“玩而已,有这么为难吗?”赵淑真忽道,“只要娘娘开心就行了,娘娘,我来陪你玩!”

云罗大喜,拍手道:“你是好人!”顺道儿把梅枝送过去,赵淑真接在手里,看了看,唇角微露笑意道:“我有个好点子,娘娘跟我来。”

她拉着云罗就走,使了个眼色,好几个秀女便笑嘻嘻地把香吟等人拦在了外围,其余秀女也就一拥而上,大家簇拥着着云罗上了香雪亭。

赵淑真道:“我们玩传花游戏,娘娘你来抢花,要是抢到就算你嬴,嬴有奖励哦,娘娘就把这么一大枝梅花插在头上,肯定很漂亮,倾国倾城。”

她说的“倾国倾城”这四个字含有浓浓的嘲讽之意,众秀女笑起来,纷纷附议,香吟大怒:“这位秀女,你这是在做什么?”

赵淑真傲慢道:“你不陪,我陪你家娘娘玩游戏。”

锦瑟问道:“这位秀女,还没请教名字。”

赵淑真轻蔑地看着她,嘴里吐出三个字:“赵淑真。”

这是大红人,锦瑟和香吟就算记不住每一个秀女的名字,三位大红人的名字总是记住的。锦瑟不再开口。香吟还待劝阻,一群秀女早就起哄,都想看这场好戏,这位傻娘娘倒底傻到如何地步,两个推三个搡,把香吟不动声色地叉远了。

云罗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左看右看,看着方梦姬道:“表嫂?”方梦姬尚不及答,众秀女早就轰然笑起来:“表嫂,表嫂,对,她是表嫂!表嫂不好玩,来来来,云娘娘,我们和你玩。”又一个笑道:“娘娘,花在我手里,来呀。”云罗来不及多想,笑着跑了上去:“给我给我!”

众秀女传得飞快,她跑到哪儿,花枝早就转移,偏偏云罗迟钝得什么也没察觉,继续开开心心地往下一位子跑。梅花重新传到了赵淑真手中,赵淑真傲然立着不动,任由云罗抓着她又笑又跳:“抢到了抢到了!”

“对,抢到了,所以娘娘有奖哦!”赵淑真淡笑,把云罗按到位子上,“过来娘娘,我们帮你打扮。”

昔日那冰雪聪明、风华绝代的梁云罗哪里去了?方梦姬远远地注视着那个美丽如初的女子,被人小丑似的摆布,倾刻弄了一头的花,胸中无端涌起无限冰凉。可是赵淑真平日为人沉静,就算是有将门虎女大大咧咧的作风,也全不是今日这般轻浮放浪,一帮秀女有的唯她马首是瞻,有的本身也就想捉弄傻子为乐,在哪里瞎起哄,方梦姬却知道,云婕妤就是梁云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完,绝对不能轻易下场。

云罗终于觉得不对,周围众人的笑声,不是以往莳慧宫中侍役在捧着她,而是怀有恶意的笑声,她起来想走。赵淑真拉着她笑道:“别急别急,还有这么一大枝,插完再走。”

喧哗笑声倏如遇见太阳的冰雪,丝丝缕缕消融在阳光底下。

只不过,那是冰冷到极点的阳光。

皇帝脸色如铁,由太监簇拥着,站在那里瞧着她们。云罗听得笑声乍消,转首望见是他,不由舒起笑脸,向他跑过来。

就在皇帝眼睛里,仿佛所有的动作霎时放慢一般,云罗回头,喜悦地笑,从香雪亭里跑出来,跨下石阶,那有十几层台阶,她一级一级跑下来,步态轻盈,足尖踩在地面薄霜之上,微微转了一个小角度的方向,整个人便由此失却重心,缓缓地前趋、屈膝、跌仆,一跤摔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一点,不过字数多啊^…^

今天应该是推荐榜上最后一天了,下次轮上不知何时,所以请大家没有收藏的记得收藏一下吧。:)

034 问知音万丈虹霓志

皇帝只觉心头扑通、扑通地跳着,就算那天晚上四门哗变、天翻地覆,仿佛都没有这个时刻这么难熬。

脑海里晃来晃去全是那个影子,插了满头的花,貌似很可笑,但回过头来冲着他一笑无限春光,就又一点不可笑了,只是美不胜收。她向他跑过来,他想文字上的翩若惊鸿也不过就这么着,本来是非常、非常恼怒的,但是这种情绪在她向他奔来的时候如冰消雪融,别人怎么看她、别人是抱以敌意或善意对他而言一概不重要,只要她一直这样快快乐乐的就好。

然而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点担心,这点担心无限制地扩大,迅速地一直冲到他眼睛里去,他眼睁睁地,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云罗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跤跌倒。

等他把云罗抱在怀里,云罗已经痛得失去知觉,一张小脸煞白,手指无意识抓住他的衣襟,象是抓住了可依靠的靠山一般,再也不肯放开。

他不是她的靠山,他说过这一生一世再也不会让她痛、让她伤、让她哭,可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听见那个誓言发出刺耳的笑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太医进去这么久了,为甚么还不出来。

这帮太医是干什么吃的,每天混日子吃俸粮就有份,一到重大时刻就唯唯喏喏,没有半点用处!哼,孩子要是没了,云罗要是有半点差池,这帮寄生虫就一个也别想活、一个也别活!

他神情可怖,太阳穴上方和颔下的青筋粗粗地爆出来,眼底血红,牙齿咬得吱吱有声,一张清俊的脸狰狞无比。他象一只困兽一样在斗室里走来走去,每一步都带着凶恶的杀戮气息。这个时候谁都不敢上前打扰或是劝解,临止也不敢,视线投向沉沉黑夜里,不易察觉地轻轻叹了口气。怎么劝她也不听,终归是要吃了现亏方罢,可是云罗吃了亏,有皇帝在那顶着,她吃了亏,又有谁能帮她顶?她那样聪明一个女子,何以总是看不穿这一层?

里头终于有了动静,太医院院使、院判等七八太医慢吞吞前后走了出来,皇帝一个箭步蹿到院使跟前,扳住他肩头:“婕妤和孩子怎样?多说一个字废话朕要你的脑袋!”

那院使吓得一愣愣的,越急越紧张,楞是没能憋出声音来,倒是后头一个院判机灵的多,扑通一记跪在地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以及胎儿此番可保无恙。”

皇帝缓了一口气,顿然觉得四肢无力,好似天旋地转一般,临止忙扶他坐下,他定了定神,听得那院使开始絮絮叨叨:“娘娘六脉沉浮,肢冷,气陷,周身经脉微颤,概前曾受重创,时日未久,又加禀赋虚弱,肝气郁结,心肾不交,致夜梦不安,惊悸发汗……”皇帝听到“曾受重创”四个字,难免心虚,不耐烦道:“这和以前又有什么相干?朕问的是她这次摔倒有何影响?!”

院使道:“皇上,娘娘之所以长久昏迷不醒,摔倒引动胎气只是引发病因的契机,真正的伤损却在于从前受过的伤害。”

皇帝呆了片刻,道:“不,不会的,她不是一直很开心,很快乐的样子?她根本就记不起来从前的事情。”

院使道:“娘娘精神上受到刺激,才变成如今心智,然而有些过于难忘的东西,就象影子沉伏在最深暗的地方,并不是真的忘记了,在一个人最自然的时候,就自动浮现出来,便如梦中,昏迷时。所以娘娘的情形,她是不宜再受刺激,不宜过喜过悲,甚至不宜让她夜晚独自一人,切忌处于绝对黑暗之中,所有这些都有可能会对她形成影响。况且除了精神上的重创,还有身体……”

皇帝怒道:“身体又怎么了?”

“从前受到的那些……”院使小心斟酌用词,“痛楚、打击,以及冷热交煎等种种折磨,每一种都对娘娘的身体有很大的影响,这段时间虽着意加以调养但是也未曾恢复如常人般的健康。”

皇帝咬了咬牙,道:“知道了,以后你多用心,继续调养直到好转为止。”

院使硬着头皮道:“启禀皇上,小臣还有下情。”

“讲。”

院使鼓足勇气道:“以娘娘目前身体状况,绝不能再受任何打击,虚耗体力,若要保得胎儿,今后必须节劳力,省心神,一切激烈行为都不能再有,其中,也包括,唔,行房事。”

“什么?!”皇帝又惊又怒。

云罗怀孕的消息暂时不便传扬,但院使庚吉甫是个知情者,从一开始就是由他负责主理,皇帝原来打算拖到年底放出消息,等到生产就说孩子早产,如此可免其他不必要口舌是非。不过云罗怀孕至今三个多月,皇帝算是注意的,即使云罗主动要求的“大荤”亦有所顾忌,“小荤”则不能忍,如今听院使的意思竟然是这个期间完全不能再行房,岂有不惊怒交集的。庚吉甫心知肚明,517Ζ当下叩头不语。

皇帝只觉得太阳穴上神经突突跳动,看到眼前跪的一大堆人,只觉厌烦无比,挥手令退。

临止换上一盏新茶,皇帝正觉口干舌燥,接过来一口饮尽,不料喝得呛起来,一直咳到面红耳赤。临止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忍着笑,喝茶呛到这种地步的还真少见。

咳完了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他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房前,只是一扇虚掩的门,不知何以就在那前面晃来晃去,就是没有勇气推开那一扇薄薄的门,望着门里透出的烛光直发呆。临止轻声道:“皇上,中夜寒冷,皇上若不入内探望娘娘,就请回宫安寝。”皇帝恍若未闻。临止又道:“娘娘既无大碍,那么那些秀女还有莳慧宫的宫女太监等……”

皇帝慢慢转回脸来,冷笑着道:“这么着急,简直不象平时的临止。”

临止垂手,向后退了一步。

不过皇帝经过这一打岔,倒象是突然鼓起勇气,举手欲推门,里面突然微有人声,仿佛是云罗的声息,接着又有其他人声,稍倾,司药女史端着一盆水出来,陡然见到皇帝,吓得不轻,忙跪下来。

皇帝没有什么表情,低声问道:“她怎么了?”

女史道:“回皇上,娘娘方才梦中惊悸。”正说了这一句,听得里面又有动静,虽然音低,这次传入耳中却是非常清晰,叫的是:“皇上!皇上!”

皇帝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碍事的女史,冲进房里。流云般的帐子后面透出柔和的烛光,两三名女史围在床边,云罗陷在大床那一幅宽大的锦被里,只得一点点突起,显得整个人都陷在其中,特别小,特别弱,她在那里辗转翻侧,仿佛怎样睡都不安稳,眼睛并不睁开,脸上却有种痛苦的表情。

皇帝接过一名女史手里的帕子,替云罗抹去额上的冷汗,轻声道:“朕在这里,别怕。”

云罗静了一静,随即低声道:“痛。”

皇帝紧张地问道:“哪里痛?头?还是小腹?”

云罗却又不回答了,似乎又睡着了,皇帝坐在床边,轻轻抚过她迤逦在枕上的黑发,手指又迟疑着触摸她的身躯,隔着极厚极软一幅锦被,好象仍然感觉到那里滚烫惊人。

朕已后悔,非常后悔?怎么办?云罗,你纵然傻了,朕心里只有高兴,因为朕以为你能忘记那些阴暗的过去,你会笑,你会快乐,然而朕错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可教你吃了就能忘记一切的药物,就算你傻了,也忘记不了那些痛楚,朕该怎么办,才能补救得回来?

他的唇,轻轻落在她苍白毫无生气的唇上、面颊上,接住她眼内滑落出的一点泪意。

云婕妤有惊无险,皇帝出乎意料的也未曾大动干戈,当夜虽把所有在场的秀女以及莳慧宫的宫女等全部扣押起来,第二天云罗醒转之后便传令将众人放出,教导秀女的尚仪宝钟成了替罪羊,蠲了职务调做粗役,司仪锦瑟劝导不力着降职二级,罚三月俸银,至于秀女,仅传旨重责了赵淑真一人,其他秀女交尚仪局严加教导。旨意上说:“着秀女赵淑真习尚轻浮,不守本分,羁禁三个月,不得召幸。若再有不守宫规,可以宫中家法严惩。”

这个处罚是算轻、是算重?各人心中自有一杆秤,但是羁禁三月,等于就是说皇帝年底的大婚赶不上,并且连之后的妃嫔册封也一并赶不上了,而且赵淑真是原来的皇后热门人选,就算皇后当不成,妃子之位总也是十拿九稳,这么一来她在后宫中的前途就变得十分渺茫。

秀女乃至整个后宫议论如沸,唯有赵淑真全不在意,羁禁三个月,她便当关着房门自我静养,行事态度从容依旧。

她的侍女丹青却受不了了,将拿来的面水重重往桌上一放,满面怒容。

赵淑真笑着问道:“怎么,又拿到了冷水?”

“小姐,你明知故问嘛!”丹青委屈道,“我就不明白,那天你是做什么了要寻那种开心?小姐你平时都不是这样的人,看见个叫化子、伤残病缺的,还会时常叫我拿块碎银子给他们,【www。fsktxt。com】你什么时候做过捉弄别人的事了?为什么那天偏偏要捉弄那位婕妤娘娘?现在可好,份位排不上,羁禁三个月,还没面君就眼看着失宠了,这宫里哪一个不是踩低看高的小人,你看看,面水、吃食,甚至一概的香料炭火日常用品等等,现在哪一样不是最后才轮到我们?你倒象没似人的,哎哎,你还笑呢?”

赵淑真笑了半天,才问道:“丹青,你所说的面水、吃食、日常用品等,原来我们是轮着第一位吗?”

“可不是,小姐你肯定是要做妃子的,人人讨好你都来不及,还不把最好的都拿来给你吗?”

“你也说了,我甚至还没面君,为甚么人人都知道我是要做妃子的?”

丹青道:“嗯,你……老爷……”

赵淑真道:“你那天没跟着我,没有见着云婕妤,那么就是单单在这秀女当中,你诚心讲一句,以我的容貌,在秀女当中算得上出类拔萃吗?”

赵淑真浓眉大眼,英气勃然,单论纤秀端丽,似乎有所不及,丹青低声道:“这个是春兰秋菊各有所长,焉知皇上会不会嫌那些碰碰就倒的花儿太娇弱,反而喜欢小姐你这样的呢?”

赵淑真哈的一笑:“你能讲这样的话,总也是觉得我单以容貌上来讲是比不过旁人的了。”

丹青忙道:“不是不是,还好啦。”

赵淑真道:“可是你还没见到云婕妤,丹青,这批秀女里容貌最美的那一个,大概也赶不上她的一半。”

丹青怔住了。

“所以你想想,皇上他认都不认识我,就能以我为妃,就算见了我,以我的容貌,对他来说也只怕是混在众多明珠里的一颗砂子,那么即使我贵为皇妃,后宫里前呼后拥,单单是皇帝一年半载想不到我一次,则无限风光又有何意味?”

丹青好歹有些懂了:“小姐这是以退为进,以出格之举来博得皇上的印象,可是不怕太冒险吗?万一皇上他就此不再进封你了,怎么办?”

“进封不进封不是以他的喜好为转移的,你等着吧。”赵淑真淡淡道,“年底之前,总要有结果。”

“唉,小姐,你想得倒好,可是眼下的日子,我们怎么熬啊?”

赵淑真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一盆面水,也值得紧张到这地步?你拿这张银票去给管事,和所有秀女分开单用,不就行了。还有――”她转身打开一只盒子,从中拿了件翠绿玲珑的狮子出来,“我不方便出去,回头你找上夜的小华子,把这个送给锦瑟去。”

“第一次就连累了锦瑟,就怕她以后不肯配合你了。”

“不肯配合?”赵淑真一笑,“在这宫里,她还有谁可以合作?除了跟着我,锦瑟也无他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把问题想复杂了,从背景来看,这次皇帝的“选秀”,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充实后宫,所选妃子,不说绝对吧,至少半数是有来历,有背景,比如朝堂上十个有九个是其学生的太傅孙女,比如那个巨富乔家的族女,赵淑真的父亲更是皇帝目前极力在拉拢的一个人。他目前把全副精神放在冀州,绝对不希望其他地方出任何差错。只要云罗没出大问题,他还是能忍忍的。赵淑真也是在玩心理战。

再有一点,以云罗的身份,目前来讲顾虑重重,曝光度不能太高,皇帝为了她大杀四方,那就等于把自己陷于不义(兄夺弟妻,算是丑闻,尤其对于用不光彩手段得到皇位的皇帝来讲)。

最失望的是云罗,她的确想把孩子在这一次“机会”中不动声色地拿掉。嗯,她失败了,因为,我要拿着孩子继续做文章。呜呼哉~~

还有,不会全灭的,大家抬起视线看标签,这是正剧,哈哈,正剧。当然要灭的很多了。

嗯,这两天非常难受,所以更新不会很准时。

035 森罗仪卫振华缨,丹凤来仪金兽爇

皇帝推三阻四的,拖无可拖,婚期最终定了下来,是于当年十二月廿四日,这一天也是封印之日,官员放大假,帝后成大礼,朝内朝外同贺,端的是热闹非常。

日子挑得实在太巧,王公大臣自然是不可能真的休假了,于是牺牲了头一天假期入宫朝贺,礼部和钦天监尤其忙得热火朝天,宫中装点得斑澜锦簇,到处铺满灯彩锦绣,各种礼节仪式有序进行,皇帝却看不出有什么兴高采烈的表示,场面上该做的虽然都做,瞧着总有点象木偶人似的,有点被摆布的嫌疑。圣母皇太后照样称病不出,最高兴的当属母后皇太后,最出风头的也是她,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人生至此已臻圆满。

午后皇后轿舆迎入宫中,一连数道旨意也在此时颁出,册立后宫诸女名位,方梦姬慧美贤淑进为贤妃,乔屏云、江韶莲为昭容,其余人等各有位次,但一切条缕分明之中尚有两个意外。

第一个是大将军赵秉文的谢罪折子赶在封印前夕抵达,代女儿泣领罪愆伏乞宽恩大赦,其意切其辞恳,皇帝读了之后称颇为感动,且又赵淑真昔日曾在凉州曾率女兵忠勇可嘉,于是当日恕其年幼无知,提前赦其羁禁之罪,也进为昭容。

这件事还算寻常,至多只是后宫一些不大生眼色的人叨咕感慨两句也就罢了,另一件事却真真是把宫里宫外都震住:称云婕妤身怀龙裔,素日淑德容止兼备,特进为云妃。

满朝间为了云罗的册封问题大闹的风波记忆犹新,这才过了两三个月,皇帝竟然又旧话重提,而且这一次是势如雷霆,出手即定,绝无回寰的余地。朝廷上下皆已封印,百官想管皇帝都不收折子,至于授妃金册更是不用云妃亲自来领,只叫内务总管太监亲自去莳慧宫走了一趟。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只有母后皇太后,但皇帝大婚之期,太后要操心的事情本就多了,而且她爱子心切,这样一个大日子里,怎么舍得皇帝儿子有半点不欢,也就这么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了。

皇后早已到了昭阳中宫,暮色下重重宫墙映满灯光,那到处遍是的大片红色在灯光里映作了一种暖黄之色。然而皇帝成礼之后便回芸华轩稍息,不紧不慢翻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内侍请了好几遍,他只充耳不闻。

帝后交杯合卺的时刻都是事前定好的,错过了那个点,就谓不圆满。临止低声道:“皇上,云妃娘娘已经安寝。”皇帝唔了一声,还是坐着一动不动,临止微笑道:“皇上,母后皇太后对此日期待甚深,请万岁爷起驾。”

他抬出了皇太后,这个法宝在某些时刻还是很管用,皇帝无可奈何地起身,出宫上舆。

洞房里染成一片大红喜色,数十支巨型喜烛照得满室通明,皇后端坐于龙凤大床之上,皇帝无可不可的掀起盖头,硕大的凤冠和繁复无比的皇后礼服衬得她一张脸小得如同孩儿面一般,偏是勾画精致,倒叫皇帝称赞妆师笔工的力道,无一缺憾,可是青眉红唇香粉,也全然看不出传说中的端丽无双。十六岁的女孩儿谨慎而胆怯地抬眸迎接她夫君的视线,娇小的身躯隐藏在宽袍大服之下如秋叶轻颤。他说不出的惆怅,记忆中去世的王妃早已容颜模糊,可为甚么头一次洞房花烛不是云罗,他做了皇帝,贵为天子,万民之尊,他的新娘仍旧不是她。

女官跪呈连体圆筒的青玉合卺杯,外缕龙翔凤舞,内呈玉液金波,送至皇帝唇边,半天皇帝只沾得一沾,连唇角亦未见湿,皇后饮后再交给他,却是无论如何不愿再接过去了,女官们如何敢勉强于他,交杯酒便这么草草喝罢。他便默默坐着,想起四年前他在新分出的府邸夫妻成礼,而她一病沉疴数月不起,今天晚上,她倒底如何,是不是又会生出心痛的知觉?

皇后由尚服尚礼女官请入内室换好衣裳重新出来,虽然还是大红一色的衣裙,式样要简单得多了,发髻改梳朝天髻,九翅凤冠每一羽都垂下长长的明珠垂珰。行一步体态轻窈,洗面后的妆容清新可人,皇帝回过神来,眼前也觉一亮,皇后旋即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皇帝只说了声“免礼”,并不伸手相扶。

两人相对默然,时间一长,皇后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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