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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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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起沉重的身体,拖到收藏药瓶的格子前,抖抖索索地开瓶倒药,两三颗洒在地面,好容易托着一颗,未曾服用,香吟赶来看见,劈手夺了过去道:“娘娘,你不能再吃这个药了。”
云罗额上全是冷汗,哀求地望着她,香吟道:“奴婢去传太医。”云罗拉着她,香吟急道:“娘娘原先拖延,就为了那件事,如今事已毕了,娘娘为甚么还要服这种药?会出事的,我绝不能让你再吃了!”云罗揪着她的衣裳,只是摇头,终于逼出几个字:“最后一次……”她连话都说不出了,揪着香吟的死却死也不放松,明知一拖再拖对胎儿对大人全无好处,香吟无法不依从她,哭道:“娘娘,你什么事都算计,什么事都要算计!奴婢看着你累呀,放弃吧,放弃吧!”
云罗服了药,静卧片刻,略觉好转,轻声道:“我已经放弃了。”香吟听不明白,云罗柔声说道:“我和皇上吵了,什么话也都说开了,从此以后皇上不会再到莳慧宫来,所以你且放心,真的就是最后一次。过了今晚,何时何地召唤太医,都由你作主。”
香吟半信半疑,低声道:“娘娘,不想再报仇了么?”
云罗不答,道:“地上散落的药丸捡起来,别事临头了把最后一点痕迹倒露出来。还有,从明儿起,收拾门户,皇上一天天少到莳慧宫来,皇宫里个个目力如炬,很快就能看出来的,别还象从前那样张扬着招人恨啦。”
香吟一一照办,微笑道:“奴婢看皇上还要来的。”
“我劝你收回这点奢想。”云罗心里想着他临去之时每一句话,尤其那句警告,她虽然说了很多,可他还是注意到这两个字,不论他是否看穿自己用心但正是她所希望的,那一点小小的火种,种下了,何时燎原?一面慢条斯理回答香吟,“他欺过我,我骗过他,我们终不能以诚相对。满腹心机的相处,终不能指望长长远远。”
这么说也未尝无理,香吟心中止不住微微生寒,莳慧宫之前太过风光,云妃还痴作真,显然犯有欺君之罪,如君恩不再,阖宫里跑来抓漏子的一定不少,由此看来,云罗所嘱咐的收拾门户倒是要切实进行。
皇帝与云妃失和,明里并未表露出来,但第二天即把秋林调回勤政殿。另一方面,乔昭容参予在那起巫蛊案中,虽然也有受骗成分,总是她自己愿做的,原先一直扣留着,这时也不过下旨责罚几句,将其贬为贵人就放了出来,且仍旧占着一宫主位,可说是恩宠如故。这样一来后宫众说纷纭,云妃装傻的真相渐渐走漏出去,成了每一个人口中的谈资笑柄,装傻未成反失宠,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只有方贤妃来看云罗,云罗这几天始终卧床,微笑着向她道歉:“以前我不敢和梦姬相认,如有疏失,还请不要见怪。”方梦姬注视着她的腹部,淡然道:“我懂得,以后在人前,我和姐姐还是如常为好。”云妃依旧不姓梁,哪怕这个谎话只剩下风吹得破的一层窗纸在遮羞,然而还要继续遮下去的。云罗见她目光始终在她腹部徜徉,凄然道:“多少事都为了他,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了。”
方梦姬道:“我有过孩子,虽然很快就失去,但是有那短暂的几日也足以使我能体会姐姐的这番心思。可惜我的福薄,今后也难以指望。”
云罗道:“怎么会呢?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别说这样颓丧的话。”
方梦姬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听说锦瑟今日处以极刑。”
云罗垂下眼睑不语,方梦姬道:“经此一事,我才知后宫风波险恶,才知这世上还有那么恶毒而无迹的巫蛊存在,幸而我是那么快自己不小心流掉了,要不然,我未必有这个福气,还能死里逃生呢。”
云罗道:“是了,我知道梦姬很舍不得你贴身服侍的琴儿的,所以当日设法把她留下来了,梦姬既然来了,就把她领回去吧。”
方梦姬眼波微转,低笑道:“我也想她,多谢姐姐情意,只怕现在领回去对她不利,姐姐既然留着她,就让她再住一阵吧。”
云罗力乏,只道:“那也好。”
方梦姬看她昏昏的只是嗜睡,不便久留,便缓缓离宫。一时茫无头绪,胡乱地行走,忽然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停在原地纷纷下拜,明黄色的衣袍落入眼内,她不必抬头,便知是谁,默默跪下。
“平身。”皇帝亲自弯腰把她扶起,“难得你出来走走,身体大好了?”
“是。”
皇帝看了看她行经的方向:“去看云妃?”
方梦姬道:“是,臣妾与云妃是旧识。”
皇帝笑嘻嘻地道:“是么?可是朕从前为何不识得你?”
方梦姬笑得淡漠无痕迹:“那时臣妾却早已识得陛下。”
皇帝看着她,深邃无底的黑眼珠里,慢慢漾起一层光泽,在他,这是多么难得一现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啦
云罗的“装傻”是被揭穿的,但也是她有意露出来的。装傻此举,是为了她当日能够顺从地跟随皇帝,有一个有说服力的台阶下,但是不方便她用人,否则以云妃之宠,锦瑟要取她的衣物毛发,是没有机会的,正因是一个痴呆妃子,才使下人三心二意,敢于背叛。所以云罗的恢复清醒,不仅仅是皇帝在控制着的,也是她自己有这要求。
070 碧天如水夜云轻
初夏的花香氤氲如浮云,皇帝负手踱在窗前,不知道想些什么,含着一丝愉悦,听得身后有轻缓的脚步,顺口唤道:“临止。”
秋林应道:“是,皇上。”
皇帝回过头来,微笑道:“是了,临止不在,朕叫惯了,总是叫他。”
秋林道:“临止最后一次消息传回来,还在千里之外,已经发现闻晦下落。不过临止速度太快,也许下一次消息还没回来,人已先回宫了。”
皇帝侧着头想了想,不置可否道:“也许吧。”
他又坐下来,翻了翻堆积的奏章,却显然神不属思,半天又一阖奏章,道:“秋林,这几天累着你了。”
秋林躬身道:“皇上,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她怎么样?”皇帝慢慢地问,“朕听说昨儿晚上传了太医,怎么没个准信?”
秋林道:“是娘娘做噩梦,胎象不稳,太医来看过,说是当夜无事,可是只怕也就在这两天了,服用了紫苏饮,后来慢慢睡稳了。”
皇帝皱眉道:“该叫太医院守在那了,她自怀上这孩子就三病八难的,只怕到时也还要惊上一惊,就不该没人伺候着。”
秋林道:“是,不过这要等皇上下旨。”如果临止在,或许就告诉皇帝,太医院传的太医,连名额都是云妃指定的,而且也已经定了发动的当天晚上,还是这名太医过来,但秋林什么也没说。
皇帝的脸嗖的一下沉下来:“哼,她不求情,反而朕就去俯就她。朕不干!”把那两堆奏章拍得山响,秋林忍着笑道:“是。皇上,司药房和接生娘子整天候着了,乳娘也早就选妥了四个,皇上还请放心。”
皇帝哼了声,瞅着秋林,也掌不住笑了:“小兔崽子,看朕的好戏么?”
秋林也自微笑。皇帝端起茶杯来,一边还是看着他,笑道:“秋林。”
秋林道:“是。”
“朕一直想问你,是不是心里怨着朕?”
秋林跪下道:“给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怨着皇上,皇上何出此言?”
“也不用一句话不搭就跪下,朕随口一说,起来说话吧。”
秋林道:“君无戏言,既存此念,则奴婢死无葬身之地的了!”
皇帝又笑了,道:“很好,还敢和朕怄气,就说明没有当真怨朕。起来吧,朕不过白问一句,只是觉着你长大了,渐渐和朕,和临止,都有些疏离的样子。秋林心里在想些什么,朕有时真摸不准。”
秋林道:“奴婢听命于主子,并无自己的想法。”
“那么,总是怨临止的了?”
秋林默然。
皇帝轻叹道:“秋林别多心,朕只是心有彷徨。”他端着那杯茶,却始终没有喝上一口,可是他明明之前还是很高兴的样子,转眼间却又心事重重,他不挑明了说,秋林便也不问。
皇帝终于慢慢地道:“朕这次呢,只是伤到一个人。”
秋林心中晓亮,道:“临止不是糊涂人,宫中设蛊、阴害妃嫔这等大罪,皇上只罪一人,已是仁慈无极。”
“关键是伤着的此人,正是临止所介意的。”
宫中对食情形虽古已久之,泰半是私底下偷偷摸摸行事,即便帝后等明明知道,也就当作不知而已,是无法过了明面的,如临止这样有地位的总管太监,出了宫在外买地买房,娶妻收妾都极正常,可是在宫里,哪怕宫女身份低微,她们都还是属于皇帝的女人。临止这行为,严格上来说还是有错,然而皇帝并不认为他错了,倒在替他着想,为他烦恼。秋林笑着一低头,道:“她跟着他,非出好意,临止或因此事及早清醒,倒也算不得坏事。”
皇帝道:“是啊,朕也这样想,但临止难过终是难免。秋林,朕和你们两个自□情极好,便不算你们多年服侍朕的情份,彼此交往亦如朋友一般。朕不希望失去了你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你明白么?”
秋林细声答道:“是,奴婢明白了。”
宫女送上点心,皇上尝了尝,指着道:“把这龙眼花盏给贤妃送去。”有此一举,在他,仿佛又做了件很得意的事,又自笑微微的了,秋林心想他诸般做作,不过是为了给莳慧宫那位知晓,没有了他,身为皇帝,哪里得不到心爱之人。只不过这两人如此怄气,谁也不肯率先服软,就怕时间一长弄假成真,莳慧宫那位是断然讨不了好处的。可惜柳丞相已然发下话来,切不可从中襄助,能令两人隔阂加深方是上选,料来云妃必不能就此罢手,将来还要借了孩子行事的。自己在莳慧宫半年,虽然早已是柳相方面的人,也不禁怜惜云妃辛苦,若云妃有何动作,自己即便不出手,也有意纵容便是了。
皇帝重新开始批阅奏章,这回才算是真正看进去了,翻了几道,眉峰又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批过的便扔在一旁。秋林是秉笔太监,将之收捡起来略略扫了几眼,轻声道:“皇上,可是前线战事不力?”
皇帝摇头道:“程景养抵达不久,冀州军遗留问题较多,暂时效果还看不出来,但总算是不再前线逐日减退三十里。”
秋林道:“程大将军素负战名,当不辜负皇上重望。”
皇帝却没多少信心,道:“程景养以前是名声不错,胸中亦有百万兵,不过他双腿已废,当日连朕见到也不免吃惊。前线战况紧急,若于苦盼之际到了一位只能坐着战车不能骑马的元帅,是何效果实难逆料。如今的战报,每一封都有些语焉不详,这前线不退,也未必全是好事,倒底是苦战不退、包围不退,还是,火力相拚终于站稳了呢?”
秋林道:“皇上不必忧闷,程大将军既敢出征,料他胸中有制敌之机,想必过几日就有捷报飞来。”
皇帝微笑点点头,也不再纠结于此,接着再看一份密报,却是有关于定王穆澈,他一目十行地草草浏览,也就随手搁在左案角上,这就与发下发还的奏章有本质区别了,秋林看在眼里。
当晚皇帝宿于钟萃宫。
秋林不必侍夜,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叫小四儿送上酒来,再加两碟子小菜,他一个人自斟自饮。这个时候各处宫苑陆续开始用冰,但秋林素来畏热,他喝的酒,是已经用冰冰了一天的了,沁凉沁凉的,这一晚天气不算热,他喝得手心冰凉,心里却有火在一簇簇地冒出头来。
酒足饭饱,他方摇摇摆摆站了起来,去换衣裳,无意中见小四儿的头在门口一探即回,不由笑骂:“小猴儿还不赶紧去睡觉,赶明儿赖到屁股上挨了竹板才起得来。”小四儿嘻嘻笑道:“我要是有爷的一分本事,也有这么好的精神,哪还贪睡。”没等秋林开口骂人,一溜烟已跑得远了。秋林虽收了他为徒,却不曾象他以前的师傅那般教其学武,嘿然自言自语道:“你只道有了本事很得意么?身为奴才,有了本事也是主子的本事,没日没夜连轴转,功成是本份,不成是奴才的大罪。小猴儿,咱不让你学我的本事也是一种福气,当日若有得让我选,我宁可做一个没品的青衣太监。”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当年又如何肯安于平庸?当人在平庸之时,谁不稀罕脱颖而出与众不同?一个人要走哪条路只是一个选择问题,可是当时在面临选择时却并没有资格预知是幸抑或不幸。
他悄然沿着廊下走,一根根柱子被月影照得锃锃发亮,行于其间的年轻太监却似一道轻散弥漫的烟。
莳慧宫外墙边上,轻轻将身一纵,跃上顶端龙骨。一路绝无半点声息,猫着腰穿上房顶,竟然就这么躺了下来,无所事事地拿胳膊枕了头,架起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盯着对面一处花苑,幽幽昏暗瞧不出什么,却知里头必定也藏着人,他想:“皇上料事素来很准,他有这么个安排,就是明知临止一定会这么干。可是临止那么聪明自持的一个人,难道为一个女人就失了理智?”
碧天如水,夜云轻送,宫中先还有些微语声,水晶帘随风摆动,渐渐这些声息平静下去,阖宫上下都陷入沉寂之中。秋林也很快就睡着了,他睡觉的姿势却和方才的惬意大不相同,他几乎是俯卧着,耳朵紧紧贴着屋顶。
他甚至在睡梦中,也把方圆二十丈内,风起叶动、虫啾鸟鸣、万物生长乃至人的呼吸,听得清清楚楚。夜极静,莳慧宫上下除了守夜的宫女之外没有清醒的人,就连秋林注意到的那个藏人地方,似乎也静寂得都睡去了。――除了有一双绝对清醒的耳朵之外。
似乎是一缕斜斜穿过门户的风,又似乎只是地上偶然间扬起的尘沙,那么细微的一点动静,可是秋林倏然睁开眼睛,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是怎样从俯卧向下睡着挺身而起,又是怎样跃下高高的房顶,――就象是一片叶子脱离大树般飘到了地面。
他面前,赫然有一道瘦瘦长长的黑影。
那黑影微一滞,似已知后面来了人,但没有任何迟疑,身如风起,飘进了殿宇,秋林与他相隔有五步的距离,这五步足以造成时间和空间上任何不可改变的遗憾,他身子缩起,手臂探长,砰地一下撞过窗格,人在原地消失。
静夜有如此大响,足以惊醒守夜的宫女。而宫女刚刚睁起迷濛的眼睛,还未来得及产生任何情绪,身子一凝,便无知觉。
黑影闪过之处,秋林的青影几乎紧贴着追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俺请假,可以吧:)
祝各位新年快乐!!新年里所有的愿意都会成为现实:)
071 已忍伶俜十年事
内殿掌着灯,云罗未睡,两道影子的速度飚如旋风,她只疑灯烛一晃,便有杀气冰冷袭面,她镇定地抬眸。掀开鲛绡帐的人动作实在过快,她只模模糊糊见着一张惨白的脸,五官全然看不清楚,即使看不清楚,她也早就料到来者是谁。从锦瑟判死的那一天起她就在等,在皇帝面前自承真相以后更是在等,等临止的发难。――她需要这一个台阶,皇帝或者也需要。单单是怕,她的运气不够,成功的是临止而不是她。今夜是她拿性命去搏取的那一个久候的机会,看上天站在哪一边。
她眉眼沉静,脸容静澹如月,新凉如水的鲛绡帐是金黄色的薄薄一层,晕黄的灯光透过金色帘子射在她脸上,好似烂漫阳光穿过飞鸟的翅膀投于海面,闪着明媚的柔光,充盈动静极致之美。她半倚半躺,一只手随意地放在腹部,嘴角漫开唯有将做母亲时才能出现的甜美弧度。
临止荒凉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愣怔。这样静好如春阳的柔美女子。
有这一闪神,紧随其后的秋林的腹部已然贴上了他的后背,临止一动不动,秋林也不动。
他们两个不动,云罗便微微欠身,既不震惊,也不惶恐,问道:“两位在干什么?”
临止盯着她。云罗隔着帘子看清楚他那如白纸的脸,还有神采焕散如死的眼眸,那双死人才有的眼眸盯着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恨,也无悲恸,但就这么不带分毫神采,令人毛骨悚然地盯着她。
即使已和临止毫无间隙,秋林依然不敢有任何大意,在这瞬间,他算出在这么近的距离而且拿住临止要害的情形下,至少有三十六种最快最便捷的方法置临止于死地,然而,云罗距离临止的距离实在太近,临止只要在死前稍稍一抬手,就能搭上云妃这条命同归于尽。
秋林不敢动,甚至不敢开口说话,只怕泄了精神。临止未有动作,却笑了起来,那是低沉而阴郁的笑声,溢满了苦味,很苦很苦,难以言明、无法倾诉、甚至无法痛哭的伤心,全在这笑里渲泻出来。笑声逐渐放大,灯光和罗帐簌簌抖动,直振屋宇,那笑声尖利已不似笑声,渐渐转成哭声。
云罗表情未变,只安静地看着他,等他的笑或者是哭终于慢慢地低了下来,所有的激情情绪高{书涨{网至极点,眼神亦渐趋凶狠之时,她轻声开了口:“你知道,她该死。”
临止发出的声音嘎然而止,望着她的眼里终于有了感情,那是一种悲恨交集,又有着清醒的恐惧的眼神。云罗道:“临止一向做事不分善恶,却一直都以抽身事外的第三只眼睛在看事情。我不太理解,那么清醒的临止,竟然可以无尽无止沉迷下去,甚至陪着她错上加错,加重她死后的罪恶。”
临止盯着她,他脑海里只有一片疯狂的意念,从确定锦瑟判了死罪开始他就一直处于疯狂之中,他只晓得他生命中唯一曾经属于过他的亮光,不见了,永远都不见了!他没有想得更多,只想为那片疯狂找到一个突破口,唯一解决之道是杀人,千里飞驰,单枪匹马,夜潜皇宫,而在最终看到“仇人”的时候,他那填得满满的死死的仇恨忽然豁开一丝缝隙,眼前这个美丽柔弱的女子,满足而欣悦地抚着腹部,等待新生生命的到来。这一幕沐浴着温暖柔光的宁静,与他的疯狂如有天地之别,使他猛然从彻底的黑暗里进入了光明之中,他不由惊惶失措,甚至突然之间不再记得他此来的目的是为了终结眼前这个人的性命。
云罗坐了起来,一只手微微撑着腹部,坐得异常艰难。临止身子微抖,盯住她的每一丝动作不放,只要她有一丝一毫躲藏的意图,他那暂时被压制的疯狂杀意便会涌现出来,从而不顾一切地出手取其性命。但云罗并没表现出这样的意图,她只是非常非常冷静地坐起来,伸手探往鲛绡纱帐,意欲把它撩开来。
“停。”
临止嗓子沙哑地喝住,眼神凶恶。
他们这里三个人纠缠的时间虽短,却足已惊动起其他人来,禁军统领周应桢、皇帝贴身带刀侍卫杨麦都已先后赶到,但看这种情形,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周应桢大声道:“临止,你冷静些,那是云妃娘娘!难道你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么?”
那是云妃娘娘。难道他不知是云妃娘娘?临止绽出一丝凄怆微笑,轻声重复:“云妃娘娘……”杨麦皱着眉头,用手肘撞了撞周应桢,示意他暂别言语,临止这情形如癫如狂,可不知哪一句话会使他彻底崩溃。眼下局面已成死局,但是临止只有一个人,而己方人数只会越来越多,临止总有略一疏神的时候,看准时机出手即可。最危 fsktxt。cōm险的是云妃如今没有任何保护,临止突一暴起,固然他后面的秋林可以置他于死地,但是云妃一样难逃性命。杨麦脚步极微地动了一下,临止立即察觉,喝道:“不许过来!”杨麦只得硬生生地收住脚步。
临止瞧着云罗,他没有被秋林抱住的右手在颤抖,只是想着:“她有这样多人保护!她是云妃!她有这样多人保护!锦瑟只有我一个,可是我还放弃了保护她的职责,没有人保护她,锦瑟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死得那般凄惨!不,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他的情绪渐渐不稳,所有人都从他的呼吸里感觉出来,就连云罗也不例外。云罗低了低头,手抚着腹部,幽幽地想“或者,上天从未站在我这一边。”
临止忽然感到有炽热的泪水落在他衣领里,顺着后颈滑落下去,接连不断的泪珠滚滚而落,临止愕然道:“秋林?”
秋林无声地哭着,他的胸脯紧贴着临止的背,两只手臂绕过临止的腰,把他紧紧地抱着,并且把脸颊也贴了上去。
临止能分明地感受到他的心跳,涌起莫名惊慌,低头掰开他的手:“秋林,你怎么了?”
秋林抱得他更紧了,低低唤道:“大师兄、大师兄!”
这是秋林打小起对他的称呼,他们师兄弟自六岁起处在一起,多年如胶似漆,直到他们正式跟着六皇子分府出去,临止热衷于为六皇子办事而秋林性情相对懒散而渐有分歧,可是秋林绝口不称“大师兄”,那是在有一次他大病而临止却远出在外以后,兄弟俩从此变得如同陌路,言谈办事无不针锋相对,似乎成了竞争者一般,临止不明其中缘由,偶尔深思,也只想着秋林也许真是把他当作了竞争者,因为他比秋林更得到重用。
万万不曾想到,时隔多年,又重新听见了“大师兄”这三个字,临止突然产生一种无法形容的眩晕。
“不要,大师兄……”秋林低声呢喃,“不要为那个女人做傻事,你醒醒吧,大师兄,那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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