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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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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欢宴只瞧了他一眼,秋林立即闭口。

“秋林……”

“大人有何吩咐?”

“我对你十分抱歉,――闻晦,死了。”

秋林垂着眼睛,道:“大师兄临死之前提到过,事后我在他衣袋里搜到一样东西。”

他摊开手掌,是一颗镶嵌篆字的佛珠。

柳欢宴拿过来,旋转着仔细看了一会,“这确实是闻晦大师的遗物。”他看着秋林,“闻晦的尸体也已发现了,我嘱人将他火化,他或许是不那么想回故国,我会把他葬在我娘的坟旁,在那棵花树底下,你有空就去看看他。”

与柳欢宴的心情沉重相异,秋林对此淡漠不已,只应了一字:“是。”

柳欢宴抬头看着天光,眯起眼睛,缓缓道:“我不会叫他白死。东祺伤我一位大将,我也以牙还牙报之,替你出气。”

秋林安安静静地抬了抬眉,道:“大人的安排,照你步骤便好,奴婢其实也非很难过的。”

柳欢宴注视他道:“你怪闻晦大师?”

秋林笑了一笑,道:“不是。奴婢只是认为,象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喜怒哀乐有何重要?”

柳欢宴静待他离去,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个年轻的太监,不过廿多岁年纪,背部却已略见佝偻,他对世事的了无意绪,究竟是出于身世之叹,还只不过是,为了另外一名太监的死亡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去吃晚饭,所以这一章是定时上传的

希望大家能喜欢

074 英物啼声惊四座

云妃病情于山重水复之际,忽有柳暗花明之喜。太医院中最年轻的一个陈暮陈太医,经过数日苦思冥想,提出动用险方,然而此方受到其他资深太医的全力反对,无法定夺,呈上给皇帝。

皇帝叫院使庚吉甫和陈暮当场陈述利害关系。两人意见也是针锋相对,庚太医道:“此乃虎狼药,非医家之正途。”陈暮反驳道:“若不用此方,娘娘险境难脱,长此以往生命有险!”

皇帝注意到庚吉甫所言是非“正途”,对药效未下评论,因问:“不用云妃难醒,用了以后又如何呢?”

庚吉甫眯起老花的眼睛,沉默一会,叹道:“回皇上,这药里用了有伤人和之成份,虽见奇效,手段却酷,云妃娘娘或可因此起死回生,但是治标不治本,娘娘病症难以除根,而且……”

“而且?”

“娘娘今后,于生育之道,只怕……很困难。”

皇帝起先以为是有巨大隐患,听得不过是不能生育,倒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若不服此药,云妃何时能醒?”

庚吉甫期期艾艾道:“这个,只因不清楚娘娘当时所服药物属性,还需、还需详加揣测。”

陈暮忍不住冷笑道:“慢慢揣摩深思熟虑固然无错,就只怕还没找到妥善的法子,娘娘便已难捱。”

陈暮地位甚低,长官说话时哪有他插嘴的份,更何况皇帝还在座。然而皇帝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些,连忙问道:“怎么讲?”

陈暮道:“皇上,娘娘体质虚弱,若无及时解决之道,只管这样耽搁下去,只恐娘娘捱不了那么多时辰了!”

皇帝吃了一惊,转首瞧庚吉甫,老头子搭眉低眼的,果然是如此,皇帝连日连夜未曾休息,肝火本旺,这回更是满腔怒火都被吊了起来,森然道:“庚院使,陈卿这话可有失实?”

庚吉甫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首道:“皇上,娘娘受命于天,微臣等实是竭尽全力啊!”

“竭尽全力?”皇帝把那方子猛地拍在桌上,“这不是有张方子在这里,谎说什么受命于天,这方子为甚么不用?!”

“禀皇上,”庚吉甫愁眉苦脸道,“非是臣不肯用这方子,皆因此方用药过险,娘娘服下,虽可能获有奇效,但只怕也难免危 fsktxt。cōm险,更何况还有后患重重……不得皇上首肯,臣实是不敢草率用之呀!”

闹了半天,老狐狸是讨安全符来了,皇帝气极反笑,欲待怒斥,但是这老头提到用药以后还有一个危 fsktxt。cōm险难关要过,如一味重斥,生怕反而不能让他放胆去做,于是一点点放缓语气,道:“庚卿,此方虽险,至少还有一半希望,――一半以上,是么,陈卿?眼下别无良策,你们只管用它,娘娘受命于天,只要你们太医院有一点真本事,当可有惊无险。”

这话虽然还是透着威胁之意,比之前劫辄杀头的威胁可好得多了,况且庚吉甫之所以不敢决断用此方,主要还是由于这方子治标不治本,而且断了云妃生育之望,皇帝既然表现得毫不在意,那就可以大胆动用了。

云妃用过此药逐渐止血,病况也有起色,中途略微醒了一醒,但她连日来失血过多,不久便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皇帝得到消息急忙赶进内室,却见她仍然阖目而睡,也不怪宫人着急乱报,就在她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云罗怀孕期间虽然没重多少,可是下巴圆润,容色晶莹,这一场大病,她的脸迅速瘦削下去,肤色便如极品白脂玉,雪白皮肤之下,隐隐透出几缕青色血管,清脆而透明,似乎一碰即碎。皇帝久久凝视着她,眼前容色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犹记得十二岁时明眸皓齿的女孩,她生得那样美,家世又好,打小起便是众星拱月,即使作为公主伴读也向来引人瞩目,可是这样的娇生惯养,却没有使她的性子骄纵分毫,她的性子便象她身上着的鹅黄衫子一般娇软柔和,盈盈一笑,眼波如流,双颐晕潮。

她的性子和他的性子截然相反,他视天下万事万物如夜漆黑,她却觉得夜晚也有星月聚辉,他对每一个人都保持戒心,她却无由分说对每一个人都愿意友爱亲近,他对待下属的要求苛刻严酷,她却放纵自己的丫头随随便便地开玩笑。他看不惯她的作为,常加规肃,她总是很听他的话,背转身就忘的一干二净。他想穆泓天生严谨,怎么偏偏就如此喜欢一位哪方面都和他不相似的姑娘,可他真是喜欢她,每次只看她柔和的眼波,听见她温软的语声,哪怕有再多的烦恼、再多的愤世嫉俗,一下子便忘得无影无踪。从十六岁、在柳下把那个白鹤纸鹞还给她的时候,他心中便认定了,这是他一生的妻,他刻骨铭心爱她,爱到可以忘记这个世间对他的不公平,不计较父皇和其他的兄弟对他的冷酷,那个时候六皇子穆泓的最大愿望是快些成人,分府出宫,欢欢喜喜迎娶云罗,与她一起山水寄情逍遥一生。

然而他似乎忽略了云罗的身份,梁尚书世代簪缨,满朝中襟袍门下不计其数,他一介失势失意的皇子,婚配梁家那不叫良缘叫“高攀”,他更忘记了以云罗的绝世容光,能吸引的,不仅仅是一位皇子。――就这样他迎来生平第一次受父皇瞩目,亲自颁旨为他婚配。

他一直不敢去找她,但听说她大病了一场,好容易有所起色梁尚书便把女儿送到南方养病,半年后归来他长街驰出三十里前去相迎,却只远远躲在棚篷底下,阴郁而嫉恨地瞧着那个与云罗并肩亦不稍逊耀目光华的白衣少年――柳欢宴。柳欢宴声名鹊起,他嫉恨难耐,便拉牛车运百卷经史与之辩,三日三夜,终告叹服,那时候柳欢宴云淡风清地笑着说了一句:“殿下之才,终生屈为闲散亲王,宁不长叹?”一句话打动心坎。

半生前尘纷纷如潮,皇帝转头,捺下后面那段更不快乐的回忆,吩咐:“把小皇子抱过来。”

小小的蜡烛包捧在手里,软软的,暖暖的,皇帝不自禁流露出一丝淡而又淡的笑意,小家伙出生数日,原先又皱又红的情形不复再有,一张小脸舒展得多了,皮肤嫩滑无比,五官小巧玲珑似天工巧合的玩具。他正醒着,并不睁眼,仿佛感到温暖,软趴趴地在皇帝手里蠕动,不时向皇帝怀里靠近,发出一点点如猫叫的声音。皇帝那点罕有的笑意终成大笑,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一碰一个小凹洞的脸颊,静等回复正常之后又大笑。婴儿为他笑声所惊,没头没脑地往他怀里缩得更勤,小头上下摸索,一张小嘴也如鸟儿觅食一样尖尖。宫人们明知这婴儿是在找奶,皇上却懵然不懂,都忍不住暗暗好笑。

皇帝满怀欣喜,把小孩双手托着,送到云罗的上方,低声道:“云罗,云罗,你睁眼看看,这是我们的孩子。云罗,你看一看,他有多可爱,他可乖了,这些天都不哭不闹,一定是念着他的母亲为了生他而患病痛,他多么懂事,你怎忍心这么睡着,不理自己的孩儿。云罗,你睁开眼睛瞧一瞧,看我们的孩子,多鲜活的小生命,他需要你爱抚,需要娘亲亲自教导,云罗,他在等你,喏喏,他在等娘亲睁眼看他,抱他,吻他,他在等他的娘亲和爹爹一起携手来带他,许他一个美好人生。”

他又和言向那婴儿道:“来,乖宝宝,你叫一声,你爹爹先前有些事做得差了,你爹爹欺侮你娘亲,对她不好,对她凶,甚至事后还怀疑她,好孩子,你叫一声娘亲,代你爹爹对娘亲说,以前都是爹爹的错,娘亲别再生气啦,别再闭着眼睛,别再长睡不醒,你知道……我有多么难过么?”

最后那句,他却是纯系自己的语气,先前宫人们听了不过微笑,这孩子才生了几天,吃奶是本能,哪里懂得认识爹娘,可是听着听着,各自慢慢鼻酸。

皇帝痴痴地瞧着云罗,见她全然无知,不禁又是颓唐又是心焦,虽则陈太医说到了这时她最危 fsktxt。cōm险一关大抵是过了,可是她这样死气沉沉地睡着,又怎能轻信太医所言?

“云罗,云罗!”他低声反复唤着,便把襁褓放到云罗枕边,靠近她的脸颊,那小孩子被他双手托着,总有些不舒服,忽然躺到实处,更觉安心,索性嘟着小嘴睡着了,皇帝一见啼笑皆非,忍不住手指戳戳小蜡烛包的中间部分,“喂喂,你还没叫醒你娘呢!”婴儿虽小,感觉始终是灵敏的,而且初夏时节只包裹了一层,十分容易受力,腰里被他戳来戳去很不舒服,忽然裂嘴大哭起来。

所有人都傻了眼,小皇子自出生出奇的乖,除了饿了讨奶水喝,也不过哼哼,这么放开声来大哭,可还是头一次。皇帝真有人所不能之本事。

皇帝也自着急,手忙脚乱把他抱了起来,横拍竖拍,婴儿哭得更响了,急得满头大汗,不知为甚么觉得手上抱着有些沉甸甸的,而后手心至掌缘部分皆湿湿的,热热的,紧接着这股热流一串串到他袍袖之间,手肘部分。

乳娘看出端倪,忍笑上来跪道:“皇上,请把小皇子交给奴婢吧。”他再傻也知发生了什么状况,一脸不可思议的把小家伙丢还给乳娘,甩着袖子,浑身不舒服,无意间一回首,见云罗双眼睁着一线,含着一抹微茫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孩子是皇帝的,不用怀疑

075 百啭流莺满建章

皇帝亲自祭告太庙,为皇长子赐名为“璿”,大赦天下,免明年税粮田租三分之一,其母云氏进为皇贵妃。皇帝一下了朝便往莳慧宫而来。正午的日光炽而烈,如一簇簇白色火苗在赤色宫墙上跳跃闪耀,两名小太监站在浓荫郁翠下用裹着牛胶的粘竿粘蝉,夏日暖风里萍香轻送,阖宫寂静而无声。

皇帝问知云罗在绿波廊午歇,便一路寻过来。此地名之为“廊”,实际按规制算得一座偏殿,阁宇轩朗,临着金明池,中间折出一道回廊,通往悬架于金明池上的敞轩。

云罗午睡已醒,正斜倚榻上,手中轻轻挽着白色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缓缓轻摇,颊上犹染初醒的酡晕,带出一丝慵懒。

她发式梳成随云髻,单插金步摇,髻下一串鹅黄堆花,额上点着裁金花子,精心绘成小小一朵睡莲。上身着白色绣芙蓉烟罗短衫,微透一抹金黄抹胸,衣袖先是甚窄,于肘上部位于打了两个蝶结,其下呈扇形放宽,与蝶结垂下的两绺丝带一同飘飘摇摇,烟罗薄透,隐约看到里面藕般玉臂。腰下系着轻纱罗裙,裙上掐成数十道褶边,每一道褶各以一种淡雅之成晕染,风动而色如月华灼灼,下摆绣满水纹,又如潺潺清流于月下清莹流动,足下微露半截金线绣莲花鞋尖。阁外是清澈碧湖,千重白莲叠绿叶,丝丝流云投洒波心,水光潋滟晴方好,直映得她整个人宛如淡淡地焕着天光。

她无意间一回头,见着皇帝,也并不站起,把纨扇倒转过来,以垂着流苏的素柄指着他道:“来多久了,怎么只站着?”

皇帝这才微微笑了,缓缓踱过来,道:“水边还是凉,需得小心些,今日可大好了?”

云罗只微微地哼了声,照样儿慢慢摇着扇,两人虽然算是和好了,可中间总是添了一重说不明道不清的隔阂,最明显的变化是,云罗不爱笑了,皇帝记不清有几时未在她唇角捕捉到些许笑意,但若说对皇帝不殷勤,却也有意无意地笼络着,皇帝有时不免悲哀地想到其实她不是爱他,而是不想失了现今地位,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他在她身旁坐下,道:“皇贵妃按制赐含光殿居住,比莳慧宫大一倍有余,朕已交代这二日迁宫。”

“不必了,“云罗客气而疏淡,“臣妾住在这里很好,也惯了,不想动了。”

“云儿,”皇帝微感歉意,“朕欲立你为后,可云氏、云氏……仓促间难以成事,不过你放心,朕的皇后总是你,你且容朕徐徐图之。”

东祺后族向来若无势力,必也是清贵望族,云罗原先的家世就很合适,如今不过托名为柳相表妹,一无来历二无身世,只是含含糊糊收进宫中也就罢了,若要册立为后她这捏造的身世不值一晒,云罗淡淡道:“臣妾若然姓云,便做皇后亦无意趣。”

皇帝默然,片刻重又打起精神来笑道:“你诞下皇儿,宫中本应庆贺热闹一番,可为着爱妃重病,一直未能进行,三朝洗儿错过了,连弥月之日也未及庆贺,朕算着再过十余日便是璿儿百日庆生,朕意欲好生热闹一番,你看如何?”

云罗道:“全凭皇上的主意。”

皇帝有此一句话,大大地兴奋起来,一连宣了好几名女官,当面世无巨细地吩咐,他这意思竟是要大贺,非但皇宫热闹,连朝中文武当日都将入宫朝贺。又把小皇子抱来,亲自调弄为乐,云罗不管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只在一旁微微含笑看着。皇帝对儿子的喜爱是由内心所发,几不忍释,反而云罗只是淡淡,最多就是就着怀中看看,碰碰他的小手小脚,甚至很少亲自抱着。皇帝先前以为她身子虚弱,但她一日好于一日,对那孩子仍然有点淡淡疏离的态度,倒叫皇帝莫名忧虑起来。

“云儿不喜欢吗?”

云罗微微一笑,手指碰着婴儿的小手指:“怎见得?”她的手指莹白玉如,指甲呈粉色而饱满,正是指如葱纤,小孩子的手指短短的、肉肉的,几乎是一碰就要捏出水来,皇帝心上突然有了种奇异的触动,把一大一小两只手捧在掌心,轻声道:“朕好快乐。”说不出的快乐。

皇长子百日之贺,为图吉利称“百岁宴”,皇帝对之重视的态度无人不瞧在眼里,百官纷纷上章恭贺,外郡官吏礼物自上月起便络绎不绝,但凡珍奇之物皇帝不过略扫一眼而已,不过这一日赵大将军派人连夜呈上的礼物,分外有些意思,皇帝特别欣然带来给云罗赏玩。

那是一只长命百岁灯,灯座是一条上好白玉雕琢而成的蟠龙,口衔五支玉灯,高七尺五寸,灯头做成烛焰状,涂以红色,里面安着明珠,不点也是整日整夜发亮。把灯座上机括一按,玉灯旋转,于仙音中化出仙山祥云,亭阁楼台,各种景物慢慢升起,亭中一只白鹿,口衔一朵灵芝,这名堂叫做“灵芝献瑞”,亭旁生长出一株梧桐树来,树上栖着凤凰,树下伏以麒麟,此为“麟凤呈祥”,此鹿、凤、麟三吉物纷纷活动,口中吐出银丝汇匾,匾上“长命百岁”四个描金大字,与此同时蟠龙、玉灯,仙山祥云,乃至银匾金字全都发出光来,灿然若星光盈动数尺方圆。

皇帝笑道:“赵昭容和她的父亲,送来的都是这般极尽工巧之物,朕可真是怀疑,是否天下能工巧匠,都集中在她家了?”

云罗瞧着那件贺礼,忽然噗哧一笑。皇帝见她笑了,更觉神采飞扬,道:“难得云罗喜欢,那就放上两天吧。”

云罗笑意未泯,道:“皇上误会了,臣妾笑的是震北大将军是否弄错了呢,把一个小儿百日之喜错会成太后千秋之贺了。”

这件东西虽然精巧,可要是上面没有太后,送给初生婴儿也无不可,然而当朝还有两位太后呢,皇帝先前也觉不甚妥当,不过一心欲使云罗欢喜,也就不去深思,云罗说起,他不由得也笑了,道:“朕猜是赵大将军一时来不及准备礼物,他一个粗人,哪里想得这样周到,反正挺有意思,摆着玩两天。”

云罗摇首道:“太贵重了,璿儿受不起,还是收起来吧。”她停了一停,“况且我也不是小孩子,又不是以前的傻子,老是拿这些新奇之物给我,还当我和那时一样痴痴傻傻唯知爱玩么?”

他们近来相处颇为融洽,然而彼此如有默契,都避开从前之事不谈,云罗这么一说,是到有些敏感的地方了,皇帝便默然不语。云罗瞧了他一眼,闲闲地引他说起一些百日宴的安排,有哪些盛大节目,皇帝方又渐渐谈得高兴。

云罗忽道:“既是赐宴百官,那么柳丞相也应当到来了?”

皇帝道:“这个自然,怎地忽然想起问他?”

云罗眼波沉沉不露心事:“丞相大人既为臣妾表哥,又是璿儿的舅舅,臣妾提起他来,也是顺理成章呀。”她看着皇帝,笑微微地又道,“不过以臣妾愚见,丞相多半不肯亲来。”

皇帝皱眉问道:“何以不来?”

“皇上可曾仔细想过,柳大人自入都为官,很快受到先帝爷信任,多赐御召赐宴,然而,柳大人可曾有一次进入过御园后宫?”

皇帝听了没说什么,然而接下来,总是有些郁郁。

饮过了茶,仍未开颜,云罗问:“臣妾何处惹皇上不快?”

皇帝待安慰她说没有,想了想,终究小心翼翼地问道:“云罗,你还怪朕吗?”

云罗眉心微微一跳,不作声,眼里涌出疑问。

皇帝艰难不已地说道:“云儿,之前的事,有些……虽是柳卿所为,他总是为朕……你若是怨恨他的话,何时才能真正原谅朕呢?”

云罗低下头,良久不作答,终于缓缓地道:“你要我不在意,需得你自己先不在意。过往之事,我泰半忘怀,你又何需时常提及呢?”

皇帝凝视着她,点点头:“朕明白了。”

皇长子百日宴,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然而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当日程王两位太后及小皇子均上殿接受百官朝拜,满朝大小臣工无不出席,所缺者,只有一个人,柳丞相因病缺席。

皇帝不禁想到,他从未深思有着“凤栖梧者得天下”之名的柳欢宴何以在众多皇子中择他为主,但向来自忖在众多皇子中才华毫不逊于他人,自是当之无愧。可是他不能否认的事实是皇子中出色者绝非只他一个,柳欢宴择他这个落魄之人才是最困难的选择,为何,为何?柳欢宴平时少有忌讳,但总是有意无意避开宫廷,为何,为何?重重疑虑前所未有地涌上心来。

临止已经死了,秋林淡漠寡言,或者只有云妃才是他现在唯一可以与之共商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白天真是忙的可以,没有写文的时间,晚上写,我又是写得很慢的,累死了。。。。本来百日宴想要写得详细一些,可是前面的铺垫是不少了,不必再有大量细节浪费文字了,所以就略过了。这节和上节都算过渡,下章起风波。

076 长门悲歌歌未彻

乳娘迎春低声吟唱温柔的歌儿,眼皮不知不觉阖上,唯手里惯性地轻轻推着摇篮。

迷糊中忽然感到有异,猛一激灵,睁开眼来,云罗静悄悄立在门前,午后空气氤氲而濡热,她站在那里却显得清冷无限,如有冰雪之姿。香吟天天哀叹娘娘和以前判若两人,可是迎春自见她起,她就是这样冷漠疏淡拒人千里,反而因她毫没征兆地来此而吃惊,皇贵妃自生产以来从未表示过对儿子的亲近,遑论主动过来。

“娘娘。”

云罗抬手示意她不必声张,并没走过来,而是等着乳娘近前,方问:“听说病了,好些没?“

迎春道:“回娘娘,前日百日宴,抱出去一会,大约人多受了惊,晚上睡得不很安宁,吃过药,今日好得多了。”

云罗远远地瞧着摇篮,恍惚出了会神,道:“他平常都好么?”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迎春却陡然慌张,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娘娘……”

云罗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金明池的荷花有些残败了,水动舟来,有船娘在采集残叶浮梗,那水碧绿莹莹,逼得人衣脸发梢都隐隐有些绿意,悠远的蝉噪虫鸣一两声,云罗只觉得这景也奇异,噪也奇异,就是心中浮动着一股异常的不安宁。

她想这会儿皇帝多半到了前殿,可是心绪不定,谁也不想见,连香吟也不带,一个人悄悄出了莳慧宫。

她在宫中住了快有一年,从来都在莳慧宫寸步不出,只是在八声轩里看了一些,记了一些,凭着印象绕过曲径假山,向西面随意而行,不一时便迷失方向,起初走的是没有错,她却不知素来不记东西,中途一拐,已然由西向北。

后宫西北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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