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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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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上下透着鲜润灵动的气息。那样灵透的生机犹自辗转于心间眼内,他不信她就这样永远离开。

皇帝御驾亲临,不久文武百官也相继赶至,劝驾回宫,皇帝冷冷道:“找不到皇贵妃,朕绝不回宫。叫那些人全部闭嘴。”他脸上仿佛堆足了整个天空的阴霾,气势慑人,随时随地便要爆发出来,这时候有人敢出头劝谏便是自寻死路,况且失踪之人除了皇贵妃以外还有太后,皇帝在此守候,也未尝说不过去,连谏官也唯唯喏喏闭口不言。

这一天始终无消息。黄昏时分皇帝犹自驻望,百官方才着急起来,纷纷解劝奏谏,皇帝目光四下扫射,半晌,方下旨:“回宫。”

回城时城门已闭,临时打开,皇帝却不回宫,他一路都是骑马,带了小林子和周应桢,趁夜色拐入侧道,疾驰往相府。

相府犹未起灯,似乎笼罩在一种极其慌张的气氛之中,皇帝面沉如水,叫周应桢直接打门而入,只问:“丞相安在?”

相府主母如有实无,只有一群下人惊惶失措,管家吓得言语不清:“相、相爷……在、在内室!”皇帝毫不理会下人阻挡,直闯内室,浣纱奔了出来,叫道:“皇上!柳大人他身子不适,刚刚吃了药才睡下,大人说立刻出来见驾。”

皇帝笑道:“爱卿既病,不必出来,朕到里面看一看就行了。”一把推开浣纱,脚步丝毫未有停滞。

柳相的内室馨香幽谧,烛光温和,红烛折在珠帘上一片幽明烁灼,与皇帝如烈火焚烧的心情相比,陡然觉得为之一空,脚步也不知不觉减缓下来。

他轻轻掀开一线帘子:“丞相。”

他看到里面隐约有人影晃动,还有一点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皇帝浮起一丝冷笑,果断地拉开珠帘走了进去。

房中案上设着一大两小三个铜炉香鼎,浓香不时溢出,柳欢宴半身欠起,背对着外面,正把被子将掀欲掀之时,听到响声,急忙重又盖好,回过脸来。

烛光下柳欢宴长发垂肩,眉目晶莹璀璨,清丽不若尘世中人,皇帝望之一愣。

柳欢宴似乎被他瞧得有点不好意思,垂下眼睛,不自在地掖了掖被角。

皇帝看到床前放着一双全新洁净的蝴蝶落花鞋,便微微一笑,轻声唤道:“欢宴。”

这是他未登基之前对柳欢宴的称呼,柳欢宴嘴角微翘,似乎露出一抹娇软无限的笑意,可是并未作声。

皇帝再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抚向柳欢宴肩头,又道:“欢宴。”

柳欢宴猛地向床后一缩,道:“你干什么?!”

皇帝笑道:“听说你病了,朕来看看你,是不是被朕惊醒了?”

柳欢宴把被子拉在身前,低着头道:“我没事了,谢过皇上。”

他语音略微有些朦朦胧胧,比平时仿佛更加柔和一些,皇帝坐到床边,笑道:“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告病不朝,朕很担心你呀,欢宴。”

他又一次搭向柳欢宴肩头,这次柳欢宴未曾躲开,皇帝往下抓住他的胳膊,继而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指纤长细巧,手掌柔软温腻,温度却有些低,皇帝一根一根摸着他的手指,低声笑道:“听说你小时候吃过很多苦头,这双手却半点也看不出来。”

柳欢宴讪讪缩回了手,道:“臣谢皇上垂顾,天晚了,皇上是不是可以回宫了?”

皇帝笑道:“朕才来的,朕今日在玉泉山候了一天,不知有多紧张,多劳累,你总得请朕喝杯茶么。”

柳欢宴无奈,吩咐道:“浣纱斟茶。”

浣纱托着茶盘送茶上来,皇帝这一日无饮无休,确实渴极了,一口气喝干一盅茶,望着浣纱笑道:“柳相真是艳福匪浅,红袖添香,双影蹁跹,便是朕也好生羡慕。”

柳欢宴的兴致与皇帝相比低落得多,悻悻道:“皇上你后宫佳丽如云,何必取笑微臣。”

皇帝又坐着闲聊一会,见柳欢宴精神渐渐不济,便道:“你那个是甚么病,怎么总也好不了,年纪轻轻的,这可不成。”他慢慢走了出来,向小林子使了个眼色,募然前方有人狂奔而来:“娘娘、娘娘回宫了!”

皇帝刚刚出来,柳欢宴急忙一掀被子下床,足上一双鲜红的绣鞋,趿在地上那双落花鞋里,似乎还显空荡,身形窈宨若不禁风,竟是个女子。帐后忽然冒出一条人影,按住她,竖食指按于唇上,柳欢宴也忙噤声。那人赫然是秋林。

但听前院一阵嘈杂喧闹,秋林还是按着柳欢宴,两个人一站一坐静静等了好&书&网久,秋林忽然放开她,叹道:“刚才小林子没走。”

柳欢宴道:“怎么回事,那个皇帝跑进来这样是怎么回事?他毛手毛脚的是想干什么?”

秋林微笑道:“皇上的心思深沉的很,做奴婢的压根儿猜不到,大人应该猜得到。”

“哎呀,”柳欢宴忽然叫道,“哥哥!哥哥!”

两人再加上浣纱,慌慌张张地搬开床上高高堆起的锦被等物,从里面拉出一个人来,虽然除掉了外裳,内裳还是沾满湿漉漉的青泥,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容颜赫然是另一个柳欢宴。

他虚弱无比地靠向床头,低声道:“他怀疑我也困在山中,所以出奇不意地闯进来,看到你,可是你的样子,实在是……你瞧瞧,你哪一点象男的?所以他是试探而已,他猜你是欢颜冒充我。他倒不是故意调戏你,放心罢。”

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秀脸微晕,道:“你都弄成这样还在油腔滑调,真是活该受苦!”

她手指用劲一戳,柳欢宴抚着额头叫道:“哎哟,好痛!”那女子信以为真,吓得连忙抱着他的头道:“哥哥,你怎么样?”柳欢宴嗤地一笑,道:“我的欢颖还象小时候那么好骗。”柳欢颖为之一呆,才明白上了他的当,狠狠一记拍在他肩头,这次是真把柳欢宴拍得痛彻心肺,往前一冲,一口鲜血便喷在地下。

柳欢颖惊慌失措,吓得抱住柳欢宴,哭了起来:“哥哥,你怎么样?怎么样啊?”柳欢宴神智已然模糊,抱着她道:“我没事,欢颖别怕,哥哥在这里呢,有哥哥保护你,欢颖什么都别怕。”他不过是意识模糊了才这样话,原是很寻常的话,然而柳欢颖想起兄妹俩流离颠沛的童年,竟然伏在他怀里痛哭出来。

浣纱早就捧了热水来,替柳欢宴一一清洗伤口。柳欢宴和秋林逃下山,中途遇上石流,好在所受多半是外伤,两三个创口较深,包扎过后,便无大碍,柳欢宴歇息片时,略微清醒一点,低声道:“秋林,这次全仗你救我,云罗那边有我师兄,肯定不会有事,方才外面那么闹,想必就是找到了,既然如此,你也快回宫应个卯,云罗别有他意,想来不会说出我也在场,但是那个笨太后实难预期,你替我看着点,她的生死我不关心,可是如果必要,就送她一程。”

090 是非人我几时休

皇帝狂奔回宫,闻说皇贵妃受了惊,且受了点伤,草草清洗完毕就睡下了,皇帝便命一切人等静而勿扰,他悄悄地直往内殿而来。

云罗已经躺下了,似乎睡熟了,皇帝进来,她睡姿不变。幽丽容颜分外恬静,皇帝坐在床沿看着,不禁想起适才所见柳欢宴的情形,那样光彩夺目,他从不曾见过柳欢颜,于是到今天他才懂得所谓“京城双绝”是什么意思。云罗脖子上有擦伤的红痕,伤口并不甚深,是以清洗后只用药敷,未曾包扎,他俯下身,细心替她撩开缠绕于颈间的碎发乌丝。

目光忽而落在她身后,枕下露着一角白巾,他探过手去,轻轻地抽出那块白巾,这似乎是一块内衣衣料,不过看成色非宫中之物,是从男子贴身衣物上撕下来的,皇帝手握着那角衣巾,变幻的目光里似乎闪过一丝阴霾。

他走出外殿,低声诘询:“在哪里找到的?”

秋林了解到情况,如实回报:“奴婢听说是曹副统领在距落凤坡三里处的崖下小树林找到了娘娘。”

“她怎么会去了那里?”

秋林小声道:“是圣母皇太后娘娘,派人将娘娘请去的,那时奴婢也曾相随,因有人防护奴婢不得近前,风雨剧变来得太快,奴婢没能来得及护得娘娘,万岁爷请恕罪。”

皇帝沉吟良久,方问:“圣母皇太后安在?”

秋林摇了摇头:“尚在寻找。”

云罗一梦仿佛睡了很久很久,梦境却异常平静,与往日一挨枕便噩梦连连相迥异,醒过来的时候红日当窗,她又伏枕片刻,想起梦里与之同在的绵长呼吸,微微含笑。探手伸下枕下,掏了一会子,脸色渐变。

那块给她包扎伤口的布不见了。

午后困在落凤坡的宫人们俱都归来,可是圣母皇太后依旧沓无讯息。

皇帝原想把香吟、采蓝召去,临将出口,却又忍住。

但是这以后皇帝始终没有再上过莳慧宫。

数日后圣母皇太后腐烂不堪的尸首终被挖掘出来,天灾人祸,太后如此死法出乎意料,可也顺理成章,只哀不幸举国全悲,皇帝下旨大葬,却因云林寺和尚阻拦,说是太后死因非同寻常,或有冤魂厉鬼缠绕,大祁素重僧佛,无人不信,因而棺椁暂留寺中终日诵经念佛,祝祷太后早升极乐,至于太后理当落葬先帝寝陵,这一点却迟迟无人提及。

此事告一段落,皇帝心中如喜如悲,千头万绪竟落不到一点实处,最后一个隐患也已除去,他和云罗之间还有什么障碍?然而那条方巾时时游移于目前,逐日竟成阴影,遮住了他看往云罗的所有热切的目光。

“云罗,云罗?”

她那双美目的眼睛,他看不见底,她心事隐约,他也摸不到头。

莳慧宫近在咫尺,而她的人远隔天涯。

人不去,却时时关注莳慧宫,想她今时不同往日,既有了皇长子,必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于他而勿使子失宠,然而莳慧宫终日悄悄,与往常无常。皇帝把璿儿接出莳慧宫,说是皇贵妃体弱多病,交由贤妃抚养,云罗依然毫无反映。皇帝异常恼怒,然而有别的事情引走他的注意力,一时无暇顾及私情纠缠。

此时武举已毕,朝廷共取四十名进士,武状元孟庆舒,榜眼傅灿,探花徐启愿,因此次恩科允许军中低阶兵士参加,这状元和探花都是军中出身。三人皆是骑箭精绝,孟庆舒策论第一,傅灿一手雪浪剑出神入化,单以武功论,所有四十名武进士无可与其拟者。皇帝对这三人重视非常,数次长谈,徐启愿入京营,孟庆舒和傅灿暂在永定门当差。职位不高,但是当前的侍卫统周应桢和副统领曹霸,都是永定门职司出身,而永定门本身便是皇帝进出必由之地,重要性不言可喻。因前战安远侯失利,改任平江布政使,明着虽是降职,但平江素为鱼米之郡,一国税收七成出自平江,反见皇帝恩宠更胜从前。另一方面,周应桢调往冀州,曹霸提为侍卫统领,副统领由散骑常侍鲍隆担任,这鲍隆与方贤妃为中表至亲。柳丞相在上次议和中表现出过人的军事才干,但皇帝此后绝口不提,皇帝重用周应桢,扶持方家,这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安排下进行,皇帝这一系列的意向清晰而且手段有力,之前朝野之中因议和而起的不满声音也逐渐减少,正是一片大好,却陡起阴霾。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暗暗滋生出来的谣言,起先极微,压根儿不曾引起重视,就连向来得到消息最快的清乐院也未加特别重视,然而不过几天功夫,恰如野火之后重生野草,以蔓延之势迅速侵入大街小巷,达官贵人、平头百姓无不得知,就连元老大臣们也听得此议暗暗地交头接耳两句。

皇帝很快便得知了这一谣传的准确说法:当今太后本是前代颜妃从西昌带来的陪嫁,颜妃因偷情被废而死,这陪嫁宫女却侥幸存活,并且阴差阳错得到皇帝垂青。

流言是围绕太后而起,其矛头指向自不待言,明明就是指皇帝有一半西昌异邦血统,他没有资格继承帝位!

不过,王太后是某年选秀进宫,这是一个微弱的质疑,随即便为更刻骨的反击所吞没,即指王太后的选秀身份是后来捏造出来的,为了掩饰其母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地位。要不然,怎么皇帝登基,尚不见封荫太后家人?更有甚者,皇帝未登基之前,是最不受待见的皇子,所为何来,正因老皇帝非常清楚他的异族血统,这位皇子前途有限。不久以后,更有确切消息传出,有关王太后选秀那一年的内库卷帙被全数销毁,为何销毁?是谁在心虚销毁?自然更加是个有力佐证!阴谋味道至此浓冽万分。

皇帝勃然大怒,一连串下诏赦责呵禁。禁卫军抓了两名闹市中造谣卖力之人,当场斩首,这一行为过于草率鲁莽,甚至没走刑部公开定罪,属于私刑,在这风尖浪口,尤其掀起惊天波澜。皇帝派人把五六个肇事禁军投入大牢,愕然发觉闹事的五六人当中,有一个是他近来十分看重的武举榜眼傅灿。

傅灿是遭人陷害,抑或本就是这连环计中的一环?事到临头,皇帝才发现对傅灿等这些新进士并不深知,更加不能放手信任,怀疑毒刺悄悄长出来,无论他是被害也好,便是局中人也好,皇帝根本不想过问,他用的方法就是疏远这些刚刚提拔上来的还不是心腹的“心腹”。事实上他也来不及过问,因为谣传又已升级,从指皇帝有西昌血统,升级到大祁之所以和西昌打仗经历百年未有之败,以羞辱的议和为结局,正因皇帝人在大祁,意在西昌。

谣言便如瑰丽万端的大蝴蝶,拍拍翅膀飞过墙去,身后留下的是光是影不负责任。但这种谣言恰恰印证了一个国家最底层、平时遭受种种不公待遇、不得扬眉吐气的居家百姓最为嗜爱的趋向,不过数日之间,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传。近年国中天灾频仍,国中本已颇多怨言,借因起势,京都此起彼伏经历了几场民变械斗,规模虽是不大,时局却已陷入紧张之中,京城实行宵禁,戒严,可时局非但未曾因此而好转,反而暗暗的剑拔弩张,较前犹甚。

皇帝烦燥不堪,后宫妃嫔虽多,唯有一个方贤妃善解人意,差可安慰几句,一连数日,都宿在钟粹宫,饮酒不止。方贤妃亲斟一杯酒,却又将手掩着,柔声道:“皇上,不能再喝了。”

皇帝不予理会,抢过杯子来一饮而尽:“再斟。”他眼内酒气不时溢出,方贤妃瞧了略有害怕,死死地抱住酒壶:“皇上恕罪,臣妾不能从命。”皇帝醉醺醺地扑到她身上,抢夺中酒液洒了方贤妃一身,皇帝大怒,把倾翻的酒壶往地上一摔,骂道:“你想干什么?你也造反么!”

方贤妃跪下泣道:“皇上,就算你恼了臣妾,打也好,罚也好,总之皇上不能再饮酒了,皇上龙体保重,乃臣妾之福,社稷之福。”

皇帝冷笑道:“朕躬圣安,未必是你之福,至于社稷,嘿嘿,嘿嘿!”

方贤妃这几日都不敢提及那谣言一个字,鼓足勇气道:“那传闻妾也听到,不过是无稽之谈,皇上何必在意?过段日子,传言无聊,自然而然就风平浪静了。”

皇帝静了一静,道:“贤妃。”

“皇上?”

“朕没醉,”皇帝说道,“朕虽喝了很多酒,脚是软的,步子歪了,贤妃的容貌朕也看不清楚了,可是朕真的没醉,心里没醉。”

方贤妃被他这段话说得毛骨悚然,欲待回复,只不知从何说起,不回复,又惧失礼,勉强道:“皇上,臣妾愚钝。”

这一场风波,明明是人为操纵,岂是时间所能平息,贤妃是装愚,还是真愚?皇帝看了看她,厌烦之感填满胸臆,歪歪斜斜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夜色清凉,风来如水,整个人为之一醒,宫墙一角蜿蜒升出一缕灯光,他定了定酒醉惺忪的眼,见一条绝美风姿的身影。

“……云罗?”呆立良久,嘴皮微微一颤,两个字由唇间滑落,熟悉的名字募然间添出无限生疏,似悸动,更惨伤。曾经那样亲密无间,而今她便是站在墙角处清清冷冷可望不可即的影子。

那人儿越发退后一步,这才跪倒在地:“皇上金安。”

皇帝的嘴紧紧抿成一线,半晌道:“夜已深,你不在宫里,到此作甚?”

云罗答道:“臣妾记挂璿儿。”

短短六个字,如箭穿透心胸,把刻意竖起的那一座坚墙,击得粉碎。

091 海棠经雨胭脂透

夜风里透着万种清香,把皇帝郁霾之气一扫而光,他轻声道:“云罗,你来。”

云罗沉默地走过来,柔顺偎入他怀中。皇帝紧紧地抱着她,她的鬓丝在他颊边轻擦,让他陡然间有了失而复得的狂喜。

“那是有人故意留的。”云罗悄声说着。

“朕明白,朕明白了。”皇帝心里一恸,抱着她道,“朕会去查,云罗,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朕不好,朕差点又委屈了你。”

云罗眼泪慢慢涌出,虽然一早便决定了嫁祸贤妃,她也猜到皇帝一准会信,――不论她的谎言高不高明,皇帝都将无选择的相信,因为他早想相信。纵然如此,心中的委屈却是真真实实。

云罗亲自奉上的香茗,清淡饴人,不是酒,却比酒醒神。皇帝眼光脉脉始终不离左右,叹道:“云儿,你瘦了。”

云罗微微一笑,道:“是你的错觉罢了。”

“错觉也罢,直感也罢,”皇帝执着她的手道,“朕发誓,以后决不再这样对你。”

云罗默然靠向他怀中,他抱着她,感慨道:“朕有云罗,如得天下,身外之事夫复何憾?”

云罗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虽幽居一隅,也听到些许,皇上以为,这是谁在背后主使?”

她一言就切近重点,皇帝抱得她更紧,恨恨道:“还能有谁?”

“皇上计将安出?”

皇帝叹了口气,蹙眉道:“朕也在难为之际。若说以矛还矛,柳欢宴这厮分明是颜妃之后,故来寻仇,可惜朕虽早已有数,却投鼠忌器未敢出手,如今已然坐失良机。他在暗中,拿什么朕的身边这些子虚乌有到处造谣,朕在明处,总不能也以此为柄,就算他身世曝光,对眼下情形亦全无助益,反而落于下乘。”

云罗柔声道:“君和臣当面对质,别说有用没用,首先便是一场闹剧。可是又不能置之不理,唯今之计,只有找出太后直系,不用皇上说一句话,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皇帝微微一笑,道:“云儿,你猜朕的母后,是如何进宫的?”

云罗摇头不知。

“当年母后家乡洪灾,她原是逃难到扶林州,亲人俱失,为给事郎中看中,顶替了她女儿选秀入宫,朕派人查过这个郎中,原来他去年犯事,已被治罪,柳欢宴这一手釜底抽薪真是厉害。”

云罗问道:“就没有别的方法来对付他了吗?”

皇帝望着她,那愁颜逐渐散开,嘻的一笑道:“怎么可能呢,毕竟朕是皇帝,他却是见不得光的孽种罢了。”

表情及口风都转得太快,云罗一下反应不及,怔了许久方道:“原来万岁爷早有应对之策?”

皇帝把她抱在膝上,笑道:“来,饮一杯。”

云罗侧过脸,道:“如此说来,皇上日前忧虑烦恼都是装出来给外人看的了。”

皇帝笑道:“也可说是真,也可说是假。”

“何意?”

“柳欢宴号称聪明,朕也不差,他手段越早使出来,我便越见他的用心,这未尝没有好处。如何应对,纵使为难,也不至于束手无措,朕每日里焦烦忧心,以酒浇愁,不是为了这乱臣逆子,却是为了孤影只身,无有知己倾诉衷肠。朕虽是皇帝,却不想孤家寡人,朕不愿意孤家寡人,云儿,你可明白么?”

他眼巴巴地望着云罗,这个素来不肯轻易喜怒形于面色的深沉的男人,这时好似白纸一张的大男孩一般,简单得让人心疼。

云罗慢慢地自他手中接过那杯酒,一小口一小口地饮,长睫如蝶翅般轻微颤动,灯影之下无限浓密,皇帝心旌神摇,逐渐接近她的脸颊,云罗方饮一口,他忽然吻住了她的嘴,黑冽的眼眸深不见底,他的呼吸里原本带着几分醇香酒气,发间却隐隐透出龙涎香的气味,两种味道揉杂在一起,使云罗恍惚而迷离,他猛然用力一吮,云罗不及咽下的那口酒便被他吸入口中,他开始耐心而细致地吸吮她唇间芬芳,绵长、幽密,天长地久无尽无止。云罗似被掠夺了呼吸一般的窒息和迷乱,她闭上眼睛,终至沦陷。

自璿儿出世以后,云罗身子时好时歹,而且她对皇帝的态度也总是若即若离,每每在皇帝有意挑逗之时都表现得若无其事,这一晚突如其来的迎合让他有受宠若惊之感,仿佛两人之间的心防,都在这一阵子的疏离中被打消。

亲热过后,云罗阖目伏于枕上,长发若一大幅黑色丝缎迤逦展开,她饮了酒,兼之情迷意乱,两腮乃至颈下飞绯如雨后海棠,越发娇艳不可方物。皇帝情犹未褪,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滚烫的,可是瞧着她力不胜衣的模样,仿佛又有激情在心底缓缓怂动。“云罗!云罗!云罗!”他低低而混昧不清地叫着,嗓音沙哑,有火在燃。

折腾大半夜,他在倦极睡去,若说他完全不在意风声攻讦那是假的,连日来焦心炙首,不得片时安宁,这一夜睡得既稳、又沉,梦中只嘴角含笑,始终抱着云罗,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抵不住她眉眼间略假之辞色,心情好似阳光破云而出,就连之前尚有一丝不知未来出手胜负何算的惑然,全都化作踌躇满志。

与皇贵妃和好,不过皇帝的日子依旧难熬,各种各样对皇帝不利的传言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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