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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千年之花散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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泓香时坐得安然若定,看起来什么也感觉不到,谈笑自然。然而坐在羽君对面的惊涛却凝视着羽君的笑脸,渐渐陷入沉思……

他似乎,可以看懂那笑容后面的含义……是错觉么?明明是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女人……只因为这笑容有些熟悉?但纵是同样的笑容,也未必是同样的心思……

她,毕竟是那个连杀人也不会动一下眉毛的女人。

羽君转头正迎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一顿,缓缓敛了笑容。

“倘若……你介意的是那三十一条人命和林菱儿的死,我很遗憾,但是只有这件事,我不道歉。”她是欠了惊涛,但是这些,不是她做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旁人皆是不解。惊涛微微怔住——她竟然能够看透他的心思。那一瞬间她直率的眼睛,几乎要让他相信,杀人的另有其人。

他的脑中甚至冒出了一个并非不可能的念头。

难道当真,有两个“湘无双”?

该说的说完,羽君一个变脸,转头继续跟摆渡人较劲。两人各有思量,自然都没有发觉泓香时的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稍稍流转,瞬间明灭。

当摆渡人终于在羽君的软泡硬磨下落座,羽君才终于消停,肯举起筷子去夹半凉的饭菜。

盏茶之后桌上依然只有三双筷子在动,摆渡人坐在那里雕像一般,泓香时狐疑的看看他,又询问似的转向羽君。

“阿舟,怎么不合口味?”

黑斗篷依然不动,羽君丢了一个“吃点东西又不会出人命”的眼神过去,顺便帮他夹了一筷子菜进碗,摆渡人才迟疑了一下,缓缓拿起碗筷。

羽君偷偷的观察着,他拿着筷子的手缠着色泽陈旧的绷带,仿佛长在了身上,看不到皮肤。夹着饭菜的筷子被缓缓送到应该是“嘴巴”的位置——他应该是有嘴巴的吧?虽然斗篷的帽子遮住他大半张脸,剩下的小半边也隐没在阴影里,看不到脸上的半片皮肤。

“别吃了。”

菜方入口,摆渡人突然吐出这三个字,只一顿功夫,泓香时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乎同一时间身后护卫变了脸色,立刻上前试毒把脉。

有毒!?

在领会这一认知之后羽君下意识看向摆渡人,惊涛则看向泓香时询问,这种时候泓香时依然不慌不忙转头看了看替自己把脉的护卫,从护卫凝重的脸色上,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泓香时淡淡冷笑一声,这样的场面,似是已经司空见惯。

“外面的人可以进来了,能够在本王众位护卫眼皮之下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投毒实在令人刮目相看,且不知如此大费周章所为何?”

一串银铃儿似的笑声传来,人未现,声先到,“王爷莫怪,小女无意开罪王爷,此番前来并非有意找王爷的麻烦,只是希望王爷不要插手,乖乖呆在一边就好。”话音方落,一道红白相间的娇小身影飞进客栈,悠悠的落在一边。

竟是个笑语盈盈娇俏动人的美娇娘。

羽君看她一眼,倒是个“熟脸”,浅笑一声,“不是为王爷,那么,便是来找我了。看来倒是无双拖累了王爷。”向泓香时歉意地一欠身,转回来盯住那“老熟人”,“这么大老远寻了无双过来,怕不是什么好事吧?妤婕姑娘?”

妤婕笑着耸了耸肩,巧笑嫣然,“妤婕与姑娘不曾见过,难得无双姑娘竟然能一眼认出,实在是妤婕的荣幸,只是可惜,对于姑娘来说,可算不上‘幸’。倘若姑娘无法对臧云山庄内一事做出解释,恐怕义父的怒气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臧云山庄?惊涛转看向湘无双,这个女人,又怎么会跟山庄扯上关系?而且这个下毒的女子……妤婕那眉眼儿,那容貌,让他隐隐约约看到了另一个女子。突然升起不安。

“山庄里出什么事了?”

“山庄里出什么事了?”

惊涛话问出口,泓香时略一迟疑,不知是否应该告诉他,羽君却已经淡淡开口道:“沈苍澜被人刺杀,身中剧毒,不过现在已经无碍。”

惊涛蹙眉,“臧云山庄也算得上守卫森严,什么人……?”

羽君不看惊涛,只望着妤婕,浅笑道:“是什么人所为我们暂且不说,只是巧得很沈庄主所中的毒,正是这位任妤婕姑娘所制。”

惊涛再次看向妤婕,那娇俏眉目,越发的熟悉起来。

“无双姑娘想来是认得这位姑娘的。”

“不巧,知道些。”

“无双姑娘可知她与我大嫂……是否相识?”

羽君侧目扫他一眼,带了些赞许——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惊涛的脑筋倒是转得极快的。“怎么说呢……提到这个,我还忘记问问妤婕姑娘,任姝娴如今还好吧?”

妤婕笑眼依然,丝毫没有因为他们谈话间无视她而不满,应道:“不好,也没太坏。干爹虽然脾气不好,好歹还算是他养大的女儿。难得无双姑娘记挂,我代姐姐谢过了。只是姐姐的事情好办,这无双姑娘的事情……”

“怎么我做事情,还要向你干爹请示不成?”

“无双姑娘,我想你该知道干爹的脾气。还是说……”妤婕的眼睛扫过羽君和泓香时——还是说湘无双已经表明了立场,要与任相爷拆伙,投向王爷一边!

纵然羽君不会想那么多,她不是湘无双,做事之前没有那么多的考量。她只是一个游离在各势力之外却投身于湘无双之身的一缕幽魂。但在相爷一方看来,她无异背叛。

妤婕眼神一变,抽出一对短剑,“既然如此,湘无双你便觉悟吧!”

短剑猛地袭来,惊涛、泓香时几人早已经发现四肢木然无法提力,刀锋几乎要触到羽君之时一片黑色铺天盖地的席卷,摆渡人用斗篷挡下妤婕的攻击。

妤婕一惊,“你没有中毒!?”

摆渡人静静站在羽君身侧并未答话,然而下一刻,无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已来到妤婕身后,惊得花容失色不禁惊叫了一声,慌忙闪身。

——这个人,好厉害的轻功!好了得的身手!

湘无双身边果然是卧虎藏龙,不能小觑了她!

羽君虽然身体无力,却不禁好笑,瞧着妤婕那一副无法置信,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只有她知道摆渡人的身份,那家伙,不过是一副吓人的架势罢了。只是个渡船的,只是个来自幽冥的阴魂……

妤婕向后一跃,打了一声响哨——她来杀的是花散里的湘无双,自然不会毫无准备。那不叫过分自信,叫蠢。

瞬间数个黑衣金带打扮的刺客便夺门而入,妤婕却并未松一口气,那黑色斗篷的摆渡人如同幽灵一般如影随形,紧紧地缠住她无法逃脱。阴冷的气扑面而来,唬得妤婕和刺客的动作一顿,这刹那功夫摆渡人分神对羽君说了一声“走。”

羽君在片刻间犹豫了——她可以走,虽然身体中毒,但这身子不是她的,她可以忽略掉身体上的痛苦硬拼出去。她犹豫的是,是否应该带走惊涛。

任妤婕和刺客是冲她来的,惊涛和她在一起,危险自然会增加。但是眼前的情景,让她无法把惊涛丢在这里。她的犹豫只是一瞬间,然而她还没有得到结果,惊涛的手却先一步拉住了她,带她杀了出去。

太久的颓废,太久的自我放逐,沈惊涛几乎已经忘记了血腥的味道。冲鼻的血腥气让他想吐,胃里不停翻滚,头脑里混沌一片。他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要卷入这与他无关的是非……他来不及想,只是夺下了一把刀,忍着体内毒素的作用和血腥的刺激,拉着手中女子一路拼杀。

他不知道杀了多久跑了多久,血腥的气息一直环绕着,让他忍不住呕吐的冲动。于是,他吐了。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个干净,除了恶心反胃和混沌,头脑里什么也没有。

当终于吐无可吐,他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耳边似乎听到湘无双有些惊惶的声音,又似乎很远,如此遥远,与他无关。

*

宽处略从容。华水华山自不同。

旧日清贤携手恨,匆匆。只说明年甚处重。

……

似有悠远的小调传来,空旷悠长,让人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不知什么时候浓重的血腥味已经淡去,晕眩和恶心消失,却感到身体慢慢的摇晃,按着缓慢固定的节奏,好似飘在水面一般……

……水?

有水声,一下下,那是船桨拍动浪花的声音——

沈惊涛猛地睁开眼,入眼是厚重的篷布,木质的船身,他果然是在一条小船上,身子跟随着船身,在浪花的推动下摇晃。他低头看看自己,原本染了血的衣服已经换下了,泛白的粗布,有些旧但洗得很干净,连身上的血迹也已经擦洗干净。

恍然间记起先前客栈里发生的事情,抬眼寻去,看到船头一位老者划着船,船甲上坐着一个女子和一个孩童,那女子半侧着背对他,虽也是粗布衣衫,但绝代的风华和身段仍旧一眼能够看出正是湘无双,她悠然的坐在船头,跟随着那孩子正句句学着那曲小调……

宁静,安然的景象,让沈惊涛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

“姐姐——”孩童的声音打断了小调,她伸手指着船舱,羽君回过头来看到惊涛,悠然一笑:“你醒了。”

那一笑,宛若惊鸿。

沈惊涛不由得看得愣了,在刹那间以为逆光中看不分明的那张脸,是那个早已逝去的女子。

“看什么?”

“没什么……”这样的对话,好似有过,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也曾有偶尔的失神,静静看着羽君的笑脸。羽君记得,只是那时她心里只有一个沈苍澜,从未去想惊涛那样的目光,有着何种含义。

羽君走进船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那动作太自然,惊涛一时忘记去躲。

“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吐成那样,就晕倒了?”

沈惊涛摇摇头,连自己也不知原由。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什么地方?”

羽君笑笑,摆出个'我也不晓得'的表情,只用手一指船外船行的方向,“我们正往西南去。你不记得了,那天你拉着我冲出客栈,我们跑了很远,后来你吐得很厉害晕倒了,我只能带你就近藏起来。后来遇上了老船家,为了躲过那些刺客的搜捕,老船家把我们藏在船上,便跟着船沿江南下。”

要去哪里,对于沈惊涛来说是无所谓的。只是他不解,眼前这女子的笑容如此恬然,透出轻松和宁静,好似终于摆脱了枷锁一般,甚至隐隐有着雀跃的纯真。这种神情不该属于湘无双,那样一个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冷冽女子,怎么可能拥有这般的纯真?

它只会属于一种人……那自小被百般呵护,同时享受着自由洒脱和毫无后顾之虑的大小姐,正如……朱羽君。

“你……有时候很像一个人……”

“哦”她淡淡的应了一声,几不可闻。

“一个你不该像的人。”

沈惊涛说完,她只是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且笑,且默,许久才道:“我谁也不像,只像我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是解脱了呢?从那无尽纠缠的迷茫之中……她疑惑,自己究竟是朱羽君,还是湘无双?她该作为谁而活?

最终,她却做不了朱羽君,也当不了湘无双。

她已经放下了。许是这一路的江水太过宁静而浩淼,让她的烦恼都显得如此微渺。她谁也不是,只是自己。朱羽君死了,既然做不成那个过去的自己,何苦执著,倒不如放下了,只做今日的自己。难道现在这个活着,感觉着的自己,就是虚假的么?

如今的自己,活着,只是为了沈惊涛。为了还那一份几乎无法还清的债……今世若错过,这债,便成了孽。

她的手轻轻抚上胸口,那里的伤,已经不痛了。

曾经反反复复愈合又裂,却在找到了惊涛之后,渐渐平复,几乎痊愈。她转看船外江水,才知外面如此天大地大,想来除去陆唯羽的经历,她还没有出过远门呢。

“我们到南边去看看好不好?”羽君轻声问。

我们。

惊涛略顿了顿,看看她,“无双姑娘……你不回花散里去可以么?”

“无妨的。”

“那些刺客……是来杀你的?”

“嗯。”她答得如此云淡风清倒让惊涛意外,“为何?”

“因为我不肯听某人的令,去杀沈苍澜,去害香王爷。”

惊涛一愣,“什么人?”

“我不能说。”羽君回头对他无奈一笑,“我不说,他们要杀的只是我,我若说了,会死更多的人。我现在虽然不能为花散里做什么,也不想连累了他们,让那里也一片腥风血雨。”

惊涛不再问,那些事,他也已经不想再干涉……

“只是不知道王爷怎么样了……”

“应该不用担心的吧,香王爷是什么样的人物……”想来'阿舟'也是不用担心的,“我只是有些担心翠翠和绿绿,希望王爷和阿舟能照顾到她们……”

惊涛沉默着看着她,他的确一点也不了解眼前这女子。她是这样的一个人么?若是如此,他过去究竟在厌恶她什么?那些人……还有林菱儿,真是这样一个女子所杀?

“南边……你想去哪里?”

羽君笑了,开心地向往起来,“还不知道,老船家说南边有很多偏僻地方,瑶江,满地,雅麓……风俗各异,听起来很有趣,等船靠岸后,可以慢慢去想……”

她有很多时间,只要在惊涛身边,惊涛的一生便是她的一生,不急,可以慢慢走。虽然她不爱,可是惊涛是她十九年的青梅竹马,她可以在他身边,没有局促,没有不适……没有爱,但有一份十九年来沉淀的亲情,以及不得不还的债。

*

“惊涛。”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唤他'沈公子'?

沈惊涛没能想起来,这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

“你说,我们会不会碰上海贼?”

沈惊涛忍不住笑,这里不是海,是江。那该叫什么?'江贼'?就算有,他们瞎了眼会看上这艘小破渔船么?

他们坐在船甲上,看那个孩童缠着老船家唱船歌,宽处略从容。华水华山自不同。旧日清贤携手恨,匆匆。只说明年甚处重……迎面微风带着水面重重的潮气,若能就此忘断前缘,也算是逍遥人生。

“年轻人,可要喝杯酒么?”老船家笑问,大江大水,倒是喝酒的好风情。

羽君心中一紧,有些担忧的看向惊涛。他注意到羽君目光,心里有些讽刺,也有些笑叹世事弄人——谁曾想到,他竟会有被“湘无双”担忧的一天?

苦笑一下,道:“不了,江面总比不得地上,若醉了,总是不好。”

他已然不懂得喝酒不醉的方法,酒,之于他,只是用来醉。

原来,如今自己也只是个寻常的酒鬼。无法不喝,无法不醉,但是面前女子的目光,却让他莫名的甘愿放弃一醉。

片刻宁静,突然惊涛脸色一变,忽地弯下了身来,胃中一阵恶心。

“惊涛!?”羽君匆忙扶住,他只是苍白着脸色,摆摆手,“我没事……”可是忍不住胃中的翻滚,探出船沿一阵呕吐。

“惊涛……”

“有血腥气……”

羽君一怔,这才注意到风中吹来的细微腥气,变得渐渐浓重。

水面上远远飘来一物,心中已有所觉,飘到跟前,看到残缺尸体泡在水中,大量的血染红了四周水面……惊涛拼命压着呕吐冲动,一见到那殷红江水中的尸体,却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羽君顾不得看那尸体,疑惑的望着惊涛。

先前从客栈逃脱,他也是在砍伤了刺客,染得一身鲜血后开始呕吐……他几时起变成了这样?羽君心中微痛,沈惊涛十五岁便行走江湖,少年侠士,沉静如玉,这么多年风雨里走过来,如今哪里还有当初的模样?

见不得血腥,见不得死人……

心中清明,他的英明,他的江湖生涯,恐怕彻底的断了。

“前面出什么事了?”

老船家远远望了一眼,又看看水里的尸体,“怕是前面有船遇了水匪,我们还是先掉头避一避吧。”

真有那么巧……羽君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传说中的“乌鸦嘴”。她看了惊涛一眼,对方只是靠在船篷边竭力的不去看水里,调整着呼吸让自己尽量不去注意四周的血腥味,丝毫没有表示意见。

所谓匪,纵然人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若然在过去,惊涛定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吧……如今的他只是沉默着,当作什么也没有听到,由着船家掉头。

羽君在他身边安静的坐下来,原本平复的胸口丝丝抽痛,仿佛在此刻提醒着她,这都是她的孽,她的债……

“你……为什么一副想哭的表情?”惊涛不知何时转头看着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拨开她额上的头发,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羽君没有说话,她静静的与惊涛对视——那双眼睛,依然如记忆中一般深沉如渊,却有着过去所没有的浑浊。

沈惊涛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做什么,他只是不想看到眼前女子这般的表情,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伸了手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中,他能够感觉到她抓紧自己衣衫的素手,心中莫名的一阵纠拧,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近在咫尺,却想不起来。

船身突然剧烈的摇晃,两人蓦地分开,看向船后——一艘快船正向这个方向驶来,几乎已经要直冲小船而来却丝毫没有掉转的打算。船上传来的戏笑声让他们知道,水匪们纵然不会看中一艘显不值钱小船,但这不会影响他们在归程'顺便'撞翻一艘小船看看乐子的兴趣。

若是在别处,羽君纵然知道自己武功不济,也是会尽量想办法的。何况如今这身体是湘无双的,她的内功修为自然不是过去的自己可以比。然而这里不是别处,而是水面上。

行在水上,本来就缺少在陆地的踏实和安全感,如今小船在剧烈的摇动中,更是无处着力,羽君只能略显张慌的看向惊涛。

眼见着大船就要撞上,惊涛忍着催人欲吐的血腥味,蹙眉思索着,一只手拉住羽君向老船家喊道:“老伯,弃船!他们无非是想要撞毁小船,留在船上太危险!”

弃船?

羽君看着惊涛,见死不救也就罢了,如今人家惹到头上来了,也只是弃船吗?

老船家奋力的划着,回道:“老头子我还能坚持一会儿,您带着这姑娘快走才是要紧,我小孙儿水性好,你们快跟着他跳!”

沈惊涛看了一眼羽君,知道老船家说的没错——那群水匪不过是撞了小船找个乐子,未必会费力来追赶他们。但是倘若被他们看到了羽君……以湘无双的倾城之姿,恐怕不那么容易走脱。

船家孙儿已经听了话先一步跳下水,他二话不说拉着羽君就跟着跳了下去。

水匪的船轰隆一声撞上了小船,老船家千钧一发跳了下来,小船不堪重创四分五裂。

船上笑声越发放肆,羽君纵然气愤,无奈水性不佳只能牢牢扒住惊涛干搓火儿。然而没等他们游开几尺,那船竟然掉了头,向他们驶过来——巨大的水流席卷着,几乎要他们葬身船底……

她只看见,一袭黑色仿佛从水底升起,将她包裹。

*

去年今夜,同醉月明花树下。

此夜江边,月暗长堤柳暗船。

故人何处,带我离愁江外去。

来岁花前,又是今年忆去年。

那不应景的小曲儿悠悠然然的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沈惊涛知道自己似乎昏迷了一段时间,却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已是黑夜,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微微摇晃的床上,床很宽敞,但那规律的摇动让他知道,他仍旧在水面上。

陌生的房间,算不得很舒适,但也用具齐全。只是整个房间都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他急忙下床,不见“湘无双”。

走出房间,一个人也没有见到,他只能循着歌声去找,歌声算是很美的,本应是带着淡淡忧愁的小调,只是被这女子唱起来,略显生硬,失了点惆怅的韵味。

上了甲板,他一眼认出这正是那艘撞了他们的水匪船,月光下一身异服的女子背对他坐着,感觉到有人靠近,回过头来,灿然一笑。

“你醒了。这是你们中土的小曲儿,我唱得怎么样?”

“你是什么人?”

“我?我就是你们中土人口中的蛮夷喽。”她这话是笑着说的,晶晶亮的眼睛盯着惊涛,惊涛却没笑,也没有表露出情绪。

她该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

女子笑得更加灿烂,“你们中土人很多都讨厌蛮夷呢,但是你一点也没有显出厌恶的样子,我越来越喜欢你呢。”

惊涛感到跟这个女人无法沟通,明白问道:“你也是水匪?”

“是吧,我阿爹和哥哥们都是,那么我也算吧。”

“和我一起的人呢?”

“不知道,我只捞了你一个上来。旁人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又为什么要把我救上来?”很显然他并非被'抓'来,否则也不会让他睡在房间,无人看管。

女子放下手中的琴靠过来,绕着他左右看看,“因为你张得好看。我们这里的男人都没有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喜欢。”

惊涛感到有点无力,原本这样的问题只需要担心湘无双,结果倒是他遇上了,这不是有些颠倒吗。

湘无双究竟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得救?如今他在这贼船上,没有她的消息,倒不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他竟然在担心。

以为自己就算不那么厌恶,也不会太在意那女子。然而当他发觉时,他已经在担心……正如客栈里她被刺杀时,当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出了手。

“你当真没有见过和我在一起的人?”

“都说过我没注意过了,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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