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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归来-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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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消息打乱了他的计划。让秘书问明白谢廖沙在学校前一天曾发生的事情后,等参政院的一个会议开完,他就推迟了原本预定召开的部里会议,立刻赶往莫斯科——根据他的推测,倘若谢廖沙是自己出走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去那里找他的母亲了。
  
  想到他的母亲,也就是那个比自己小了十五岁的妻子安娜,那种已经啃咬过他内心无数遍的熟悉感觉再次袭来——厌恶、愤恨、沮丧、痛苦、怜悯……或许是太过难言,到了最后,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他只是命令自己极力避免再去想起这件令他感到无比难堪的事。最近半年来,他也做到了,繁杂的公务几乎占去了他每天的全部精力。但是现在,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绝对不会允许让这个女人再次和儿子接近。上一次,她未经自己允许偷偷来看他,让他大病了一场。现在送去寄宿学校,好容易让他渐渐习惯了学校的新生活,现在,他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平静再次遭到破坏?
  
  卡列宁的手紧紧抓着黑色真皮皮面的公文包,手背上青筋毕露。
  
  ————
  
  火车缓缓开动,车窗外的人仿佛开始慢慢往后倒退。他对面位置上,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正弓着身,拼命把头探出打开的窗户外,和站台上送自己的儿子挥手告别。
  
  卡列宁长长吁了口气。手渐渐地放松,预备打开公文包时,抬眼无意瞥了眼窗外。
  
  一个脸上罩着层薄薄面纱的紫衣女人站在他座位侧的站台不远处,车站的管理员正在用殷勤的态度和她说话,似乎在回答她的询问。边上不时有男人特意靠近她路过,仿佛就是为了看清她面纱下的容貌。
  
  她的侧影,他非常熟悉,好像就是自己那个已经跟着情人跑了的妻子安娜——跟着,他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抓过自己的公文包,因为太过匆忙,以致于不小心打翻桌上的一个杯子,水立刻弥漫开来——在她的边上,他又瞥到了谢廖沙的身影。他正牢牢抓住安娜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边上那些想要靠近的男人。
  
  “上帝!你在干什么?你吓到我了,先生!”
  
  老太太正预备舒舒服服地坐下来,被他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盯着狼藉的桌面,不满地抱怨了起来。
  
  “非常抱歉!”
  
  卡列宁无暇去收拾水汪汪的桌面,道了声歉后,转身就往列车长所在的机车室疾步而去。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没有教养了——”
  
  老太太愤怒地朝他的背影嘘了一声。
  
  卡列宁脸颊一侧的肌肉抽搐了下,装作没听见地继续大步朝前。很快跨入车长室,对着正要命令副手驱赶自己离开的列车长说道:“我是国务处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卡列宁。我有紧急公务,必须马上下车。请您命令火车暂停,马上!”
  
  很快,即将出站的火车急刹后停在了站台的尽头处。
  
  在站台上无数双眼睛的好奇注视下,一节头等车厢的车门打开,卡列宁一步跨下站台,朝着几十米外的安娜和谢廖沙疾步而去。
                          


  ☆、Chapter 5

  安娜向车站工作人员打听从彼得堡到莫斯科的最后一班火车情况时,谢廖沙就一直紧紧抓住她的手,用警戒的目光盯着每一个从她边上走过的男人——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和从前带走了他母亲的那个军官一样,让他感到既讨厌又无奈。
  
  “非常感谢您,先生。”
  
  得知最后一班回去的车是晚上的九点后,安娜道谢,正准备带谢廖沙出站时,发现自己扯不动他——低头看他一眼,见他正钉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表情显得有点惶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一个手提公文包的高个男人正冲自己的方向大步走来。
  
  这个男人现在正处在一种恼怒的情绪里,安娜立刻感觉到了这一点——事实上,他的表情现在看起来就只是冷峻而已,但当她的视线和对方相接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他那双眼睛里透漏出来的恼怒神色,只不过,他是在压制着,尽量不让这种情绪表露出来而已。此外,安娜也有一种感觉,他的那种怒气来源,仿佛就是自己。
  
  她略微一怔。
  
  “上帝啊,爸爸来了——”
  
  就在她感到有点困惑的时候,听到身边的谢廖沙低声嚷了一句。
  
  这个表情冷峻的男人,就是卡列宁?
  
  居然这么巧,刚下火车,在这里就碰到他了!
  
  卡列宁已经来到安娜的对面,停在至少一人的距离之外。视线从安娜身上淡淡地掠过后,落在了谢廖沙的身上。
  
  他并没有说话,但微皱的眉头、收紧的下颚线条,都明白无误地表示了他此刻的情绪。
  
  “爸爸——”
  
  谢廖沙仿佛有点怕他。朝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后,脚步就偷偷地往安娜身后挪,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
  
  来自儿子的这种本能反应,让安娜对眼前这个当父亲的第一印象,一下就大打折扣。
  
  这个男人并没马上回应来自儿子的招呼,而是再次把目光落回到安娜的脸上。
  
  他依旧没说话。但隔着层面纱,安娜都能接收到来自他目光里的那种强烈质疑和厌恶。
  
  于是,第二眼印象就更恶劣了——就这种性格,被老婆戴了个绿油油的大帽子,那也是活该,安娜甚至不厚道地这么腹诽了一下。
  
  但腹诽归腹诽,安娜觉得,还是有必要向他简单解释一下。
  
  倘若可以隐瞒,她觉得还是不要让他知道谢廖沙一个人从彼得堡偷偷跑到莫斯科来看自己为好,反正事情已经发生,既然谢廖沙一切都好,让他知道了,不过凭空心塞而已。
  
  但看眼前这架势,是瞒不过去了。
  
  “卡列宁阁——噢,阿列克谢!”在犯更大的口误前,她及时纠正了过来,改称他的名字,语气十分恭敬,“我知道您一定感到十分惊讶,但是请您听我解释……”
  
  “妈妈!让我自己跟爸爸说!”
  
  刚才还一直缩在她后面的谢廖沙忽然一步跨了出来,勇敢地挺起自己的小胸脯,昂头,对上来自父亲的严厉目光。
  
  “是我自己想见妈妈了,所以坐火车来见她的!一切和她都无关!您不要责备妈妈!还有……我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妈妈已经答应我了,她会离开那个男人的!”
  
  仿佛为了说服父亲,他加重语气,用一种掩饰不住的欢喜之情说出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就满怀希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等发现他脸色依旧严峻,仿佛根本没什么反应,愣了一愣,终于怏怏地低下了头去。
  
  对面这个男人既然还不开口,安娜只好接着说道:“我认为谢廖沙的动机并没错。唯一的错,就是不该偷偷从学校里跑出来独自从彼得堡来到莫斯科。这是一种危险的、不能被允许的举动。我已经批评他了,他也向我认了错……”
  
  “谢尔盖·阿里克赛伊奇!”
  
  他忽然开口,打断了安娜的话,目光落在儿子的身上,口气是严厉而不容置疑的,“过来!现在!我马上送你回学校!”
  
  谢廖沙仰头看着安娜,表情显得惶恐又可怜,手抓她抓得更紧了。
  
  安娜也不忍心就这样把他送走。但在对面男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她这个冒牌的母亲实在没底气和他去争辩什么,何况,她原本的目的也是送谢廖沙回学校。所以她弯下腰,对着谢廖沙轻声说道:“听话,跟你爸爸去吧。象个男子汉那样地做到答应我的事。当然,我也会记住对你答应过的事……”
  
  谢廖沙的牙齿咬住唇,表情看着像是要哭出来了,但终于还是强忍住泪水,用力点了点头,松开安娜的手,一步一回头地朝着自己的父亲走去。
  
  “阿列克谢,”等孩子站到他父亲的身边后,安娜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下当父亲的,或者说,希望他能为解决谢廖沙目前的糟糕处境而做点什么,所以看着他,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说道,“我想您大概也知道了谢廖沙在学校里遇到的事吧?我希望您能为此……”
  
  “该怎么做,我比您更清楚。”
  
  安娜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毫不客气地打断,跟着,他带着儿子转身往站台外走去。
  
  谢廖沙再次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安娜。安娜朝他露出笑容,做了个飞吻的动作时,他的父亲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对着安娜说道:“我觉得我有必要和您再进行一番谈话,如果您答应,我将不胜感激。”
  
  他的语气十分客气,但表情却冷冰冰的,完全公事公办的样子。
  
  安娜一怔,想了下,说道:“好的。”
  
  正好,她也觉得有必要和他再谈下关于离婚的事——如果没弄错的话,他们现在应该还没离婚。倘若这样一直拖下去,对自己并不算什么好消息。
  
  “谢谢,”他说道,“火车站出去不远,有家法国咖啡店,我想应该符合您的品位,”说到“品位”的时候,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带出些微的嘲讽语气,“您可以先在那里坐坐,我会尽快过来。”
  
  他说完,扭过脸,抓起谢廖沙的手,大步离去。
  
  他的脚步迈得很大,谢廖沙必须要小跑着才能赶上父亲的步伐。看着他为了跟上父亲脚步而小跑着的背影,安娜心里忽然一阵发堵。
  
  出了火车站,沿着道路往前找,过了一个街口,终于看到一家法文招牌的咖啡店——过去的大半个世纪,这个国家虽然和法国关系并不怎么样,除了有过几次因为面对共同威胁而短暂结盟的蜜月期外,大部分时候都是敌对的,提及拿破仑,更恨不得分分钟拉他出来鞭尸,但对于法国文化,却一直抱着仰慕的态度。法语是俄罗斯贵族的必修课程,法国小说也是贵族小姐的必备读物,不管她们是真的喜欢还是纯属跟风。所以为了迎合这种风气,彼得堡街上开了不少法式烘焙咖啡店,生意还很不错。
  
  这个辰点,咖啡店里客人并不多。在一个法国女招待的引领下进去,安娜挑了个偏僻的角落,随意要了杯咖啡和一份点心,坐下来后,开始等待卡列宁过来。
  
  外面天色开始黑下去,灯亮了起来。
  
  事实上,安娜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下去多少东西,但直到现在,她还是没什么胃口。喝了咖啡,要的那份点心吃了一两口,就放下了。
  
  咖啡店里应该挺暖和的。招待们甚至只穿一件贴身衬衫。安娜把原先脱去的外套裹了回去,却依旧觉得有点冷。这冷是一阵一阵的,而且,她觉得头好像也有点涨,两边太阳穴甚至突突地跳。
  
  现在她确定自己真的应该是发烧了——她的前身安娜,最近这些日子里,显然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从房间里的吗啡和酒瓶子就能看得出来。
  
  现在她只希望卡列宁快点过来,等谈完话,她就可以赶晚上9点的最后一班火车回莫斯科,回去后吃点药,她只想先好好地先睡上一觉。
  
  但是卡列宁一直没现身,等到八点多,当女招待已经开始用侧目去看安娜,安娜也耐心尽失,决定站起来离开的时候,一个男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大门口。他停下来,张望了下,发现了安娜,立刻朝她走了过来。
  
  “非常抱歉,”卡列宁急匆匆走到桌前,对着安娜道歉,“本来早该来的。但部里临时有事,所以来晚了。请您原谅。”
  
  这会儿,他道歉的口气倒显得真心实意,和开头在站台上的那副样子迥然不同。
  
  安娜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坐了回去,“我必须要赶9点的最后一班火车,”她说道。
  
  他朝她再次道歉,“抱歉,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很久。”说完,他跟着坐到了她对面的座位上。
  
  “您有什么话,请说吧。”坐下后,安娜径直说道。
  
  两人坐得很近,不过一张方桌的距离而已。安娜甚至能看得见他眼睛周围的睫毛在侧旁灯光照射下投出的一圈密密阴影。
  
  这么看过去,谢廖沙好像和他又有点象。不是具体的五官,而是某个瞬间,两人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某种神情。
  
  当然,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因为很快,他的脸就又恢复到最开始遇到时的那种冷淡表情。
  
  “安娜,”他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曾经对你说过,请你不要再试着去接近谢廖沙。他根本就不需要你。但是很遗憾,你好像忘记了我说过的话。”                        


  ☆、Chapter 6

  他一张口就指责自己这个,原本也在安娜的预料之中,所以说到:“我想您应该也听到谢廖沙之前对您解释过的话。事实上,昨天我看到他的时候,我的惊讶绝对不会比您少。”
  
  “你是在试图让我相信,以他这样的年龄,居然擅自离开学校独自从彼得堡坐火车来到莫斯科,完全是出自他本人的想法?”无论是他的口气,还是此刻的目光,都透出满满的质疑与不满。
  
  安娜按捺住想暴走的冲动,抬手揉了揉眉心后,再次肯定地说道:“是的!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也是我唯一能给你的答案。他独自过来找到我,还是半夜。这样的情况下,哪怕就算是个陌生人,也不可能把他拒之门外,您说对吗?”
  
  他忽然往后靠了过去,盯着她看了几秒后,说道:“算了,我们不必再为此而争执。这也不是我找你的目的。我想说的是,从现在开始,请你保持和谢廖沙的距离。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不能再与他接触。事实上,这样的要求,我从前就曾经对你提过,但是很遗憾,你好像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我的要求。至于你刚才说的情况,当然,我也会更加注意的,绝对不会让类似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这样,您也就不必感到为难。”
  
  “不,我不会答应任何什么的,”安娜立刻拒绝。
  
  “为什么?”他的上身微微前倾,眉头再次蹙在一起。
  
  “你没有权利要求我答应你什么,”安娜说道,“就像我要求的离婚,你好像也一直拖着不予解决。”
  
  “原来你是在报复?”他哼了声,“倘若我答应你离婚,是不是你就可以答应我,永远从谢廖沙面前消失?”
  
  安娜犹豫了。
  
  他的这个假设推断,老实说,对她而言,吸引力还是很大的。倘若不是和谢廖沙曾经那样见过一次面,她绝对会马上点头。但是现在,想到那个男孩对自己的依恋和自己已经答应过他的那些话,她竟然不忍心让他再次失望。
  
  “我觉得这样的交换并不妥当,”她斟酌了下,谨慎地说道,“把离婚和与孩子的见面绝对地对立起来,我认为这样的做法欠考虑。我的想法是,离婚之后,孩子的监护权归你,但应该允许我保留对孩子的探视权。当然,您放心,这个频率绝对不会频繁到让您感到受到了打扰的程度。毕竟,我觉得,除了父亲,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也需要母亲……”
  
  尽管她说话的时候,已经非常非常注意自己的口气了,尽量保持着平和,甚至带了点征询的意思,以免惹恼他,但显然,他还是被她的话给刺激到了。
  
  “母亲?”
  
  他用充满讥嘲的语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一个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就可以罔顾体面做出公然背叛丈夫和家庭举动的女人,现在竟然用这样的说教口气来告诉我,孩子成长过程中也需要母亲?”
  
  “阿列克谢,请您保持冷静,”安娜说道,“我无意否认我曾经犯过的错。我也已经为我的错而受到你所无法想象的最严厉的惩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现在再这样盯着我的错不放,也是无济于事。我们能不能正视现实?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了,那就尽量弥补,把我们双方的损失都尽量缩减到最小的范围内,这样难道不好吗?”
  
  无可否认,当听到这样的话从对面这个从法律上来说还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口中说出来时,卡列宁的内心深处感觉到了一丝惊讶。
  
  这和他认知中的安娜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在从前,当夫妻双方关系破裂,他与安娜因为那件轰动了整个彼得堡的丑事而发生的几次正面冲突中,安娜的态度远比现在要激烈。面对他时,除了流露出的不安和惶恐外,她也在不停指责自己的错,指责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官僚机器,和她生活,让她感到窒息般的痛苦,仿佛她做的这一切,都是自己这架官僚机器逼迫她似的——她几乎一直就这样游走在希冀他原谅和为自己辩护无罪的矛盾状态中。
  
  而现在,从她嘴里说出的这些话,却和从前完全不同。
  
  她就像是换了个人。
  
  作为一个把政治当成终身职业的人,卡列宁心里自然清楚,安娜的这番话确实是有道理的。但他从心底里排斥去接受她说的任何话,而且,他的直觉也告诉她,她完全不可信。她说的这些,不过都是为了让他改变先前的强硬立场,好让她达到自己的目的——既能与情人双宿双飞,又能拥有儿子。
  
  所以他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安娜,需要我提醒你吗?就在两周之前,你的哥哥受你委托来找我请求离婚时,还声称只要我答应你离婚,你就可以完全放弃谢廖沙。不过几天而已,你居然又改了主意,这让我感到十分惊讶,并且,不得不去质疑你做出这种突然改变的背后动机。不管你现在说什么,我的答复还是和从前一样,你不能再见谢廖沙。这对他完全没有好处!”
  
  他口气里的斩钉截铁让安娜感到非常郁闷。
  
  意识到他是个非常固执的人,安娜知道现在和他继续纠缠这个话题的话,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这个问题,我们或许可以放到以后再谈,”她决定改变话题,“刚才既然谈到了我哥哥受我委托去和您谈离婚的事。那么正好,请您可以告诉我,您为什么一直拒绝和我离婚?自然不是出于什么感情的缘故。我想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那么,难道仅仅就只是为了报复我曾经施加在您身上的羞辱吗?”
  
  卡列宁微微眯了眯眼,望着对面的妻子,并没有说话。
  
  ————
  
  他们之间没有感情。
  
  她一张口,立刻就彻底否决掉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差不多整整十年时光。
  
  从最初的那个巨大耻辱所带给自己的震惊和痛苦中平定下来后,他也曾回望并反省过自己的人生轨迹以及和妻子从认识到结婚以来的这十年漫长共同生活。
  
  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就死去了。他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哥哥,两人由叔父教养长大,并将他们带入了政治界。他做到省长的时候,他的哥哥是外交官,但不幸死于任上的一次意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眼前一片灰暗。当习惯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和算计防备之后,与兄长的感情就显得异常珍贵。但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他对着说心里话的人也离他而去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在安娜姑母的刻意安排下,他认识了比自己小十五岁的安娜。无可否认,当时的自己也曾被她出众的美丽所惊艳过,但在几次寻常的舞会来往之后,意识到她的姑母有意要撮合自己和她的侄女,考虑到两人巨大的年龄差异,他决定要放弃时,却遭到来自安娜姑母的反对。她声称,社交圈的人都认为他要娶安娜了。倘若他这时候退出,那么,对安娜的名誉将是一种巨大的损失。正是在这种压力下,他试着询问了安娜的意见,她并无欣喜神色,但也没有流露出什么反对的意思,所以,他下了决心,娶了安娜。婚后第二年,谢廖沙就出生了。他一路高升,安娜在家陪伴着儿子。家庭生活平静而稳当。倘若不是一年之前突然爆发出来的那个巨大丑闻,他真的以为,这一辈子,他就会这样顺顺当当地一直过下去。
  
  在安娜毅然弃他而去,令他成为彼得堡最大的笑话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几乎无法在他熟悉的那幢政府大厦里工作下去。曾经有着至高威信,被视为少壮派代表的自己,现在无论走到哪里,到处仿佛都是在背后盯着他的异样目光。
  
  凭着过人的自制力,他终于熬过了那段现在回想起来还令人感觉到不堪忍受的日子。冷静下来后,他也曾再三,反思,到底为了什么,他的妻子竟会对自己做出这样决绝的背叛。
  
  他自认自己是个完全忠实的丈夫。除了工作,他再没别的兴趣,和彼得堡那些与情妇暗地勾搭、甚至公然参加有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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