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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莲灯]朝元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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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处不露,要不是寸心里应外合从旁相助,天奴还真不知何日才能扳倒这块挡路大石。因此梁菡芝一去,他就立刻入秉王母,力荐西海三公主补了这个要缺。消息传出去,别人尚可,唯独真君神殿的草头神透出信儿来,道显圣真君得报,虽然不曾说什么,但面色艴然不悦,掷了笔墨文卷下界,传闻是去庐山散了散心。
  此刻瑶池后头寸心的房内,老中书令头戴方巾身穿鹤氅带笑而立,满头华发总成两条粗大的麻花辫,衬着粉嘟嘟的脸颊,一眼望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想了片刻,寸心才得明白——所谓鹤发童颜,总要搭配一部雪白的长须,方才有道骨仙风之感。这天奴什么都好,唯独没有胡子,看起来就有股说不出的怪异。她心内忍不住想笑,举止却十二分的恭敬,先将懿旨交于身后的柳昌容,方才朝天奴一躬道:“前番蒙内相援手相救,我还未曾报答,今日又劳您亲自举荐,寸心后学晚辈,怎么承当得起?”
  天奴点头笑道:“公主助我除了心头刺,杂家自然投桃报李。你既升任这鸾台监,日后杂家少不了还有许多事要请公主照应。”说着便目视身后王弼,永安丞会意,忙将一只镶珠嵌宝的小铜匣递了过来。寸心口称“不敢”,将那匣子打开看时,只见其内一串金光灿烂的钥匙,却正是此前梁菡芝腰上所挂的那一串。
  “你可知这钥匙是做什么使用?” 天奴笑道。
  “之前只见梁姑姑随身带着,至于所用为何,还望内相指教。” 寸心将钥匙取出,依样挂在腰间丝绦上,又请天奴上座,方才问道。
  天奴一笑:“凤阁少使并兰池舍人,俱是伺候娘娘日常起居文卷,是光明正大的差事。鸾台监则不同——所谓苍鸾为信、青鸟传音,这鸾台是替娘娘收发处理往来秘件消息的所在,辖下三千六百耳报神,这些钥匙,正是开启密奏匣子之用。” 他坦然接过寸心双手奉上的茶盏,品了一口方道:“你别看知道鸾台的人少,有了这处所在,上至阁臣瞒天过海,下至边将吃酒斗殴,三界内大小风吹草动,陛下与娘娘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今你集兰池之笔、鸾台之匙于一身,也算是瑶池女使之冠,再过些日子,只怕连我都比下去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龙女心头一凛,忙起身施礼道:“内相说笑了。寸心能有今日,全靠老大人提携奖掖——我只求不在人前受辱罢了,哪里敢称什么‘女使之冠’?我来的日子浅,年纪又轻,必然不能服众,若有不明之处,自然是唯内相马首是瞻。”
  “自家人,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 中书令大人满意的打量着眼前的龙女,含笑起身,目光在屋内逡巡,落在窗下的几案之上。“水晶山子石杂家见过无数,你这尊格外剔透。就是如今玉清宫里,也没有这样好物件——公主果然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眼里有水!”
  这话一出,龙女便明白了,忙寻了原盒出来,亲手将那水晶山子装入,口中笑道:“这石头原是他们送来,为道贺我晋封的。” 她将盒子交于侍立一旁的王弼又道,“我本打算请娘娘过了目,就送往玉清宫进上,如今既是内相亲至,自然还是您了带去,替我呈进御览。”
  好容易送走天奴并王弼,西海三公主透了一口气,蹙回身来,只见柳昌容攒着眉头,正将案上摆放的东西一一装盒。见龙女进来,昌荣撇嘴嗔道:“早知如此,我就该把那水晶山子收好。怎知入了他的眼,轻飘飘几句话,就赚了我们一个宝贝去。”
  寸心莞尔:“不值什么,你去看看礼单上,若还有什么中意的,只管拿去便是。” 昌荣听她如此说,面上一红:“姐姐这话说的,我才不似那老货一般贪心!” 她嘴上这么说,一双妙目却不住朝案头望去,忽然在一堆琳琅满目的锦盒间看见一只巴掌的白玉盒子,忙拿起来给寸心查看:“姐姐,人家送礼都是越大越好,怎地这玉盒如此之小?敢是装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寸心也觉诧异,只见里头别无他物,盛满了殷红如血的药膏。龙女自己也不明所以,忙命昌荣拿出礼单来,寻了半日,这盒子却又不在其上。二女一丝头绪皆无,只得将那玉盒搁在一边,昌荣便笑道:“好糊涂的人!送礼原就是为讨好,他送了东西来,又不附上礼单,哪个知道是他送的?且这样小,又不知如何使用,真真笑死人!” 她说着,抬眼一看日影,吃了一惊道:“不好,娘娘就要起身了,我的午茶还没制呢!”
  寸心笑着看她去了,自己把玩那玉盒半晌,又用簪挺挑了些许药膏放在鼻端闻闻,其味如兰似麝、不绝如缕,也说不清是何种草药所制,只那盒子玲珑可爱,便将它掖在袖中,径出门往瑶池而来。尚未出院门,便见一个青衣道童,急匆匆自外低头而入,不留神与寸心正走了个对脸,几乎一脚踏在龙女足上。那道童不过总角之年,见寸心一身宫装,忙举手问讯道:“福生无量天尊!姑姑可知西海三公主现在何处?”
  寸心见他懵懂有趣,便抿嘴笑道:“你寻三公主作甚?” 那道童仰脸道:“今早我师父叫小道送了个东西来,指名要给三公主。小道来时她却不在,所以只好放在了房内案上。不想走的匆忙,竟把师父交代的方子给忘了,怕三公主不晓得如何使用,因此少不得再跑一趟。”
  龙女心中一动,忙将袖中玉盒摸出来问道:“你说的,可是这个物件?” 那小道童喜道:“正是!”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裱纸,双手递与寸心道:“如此甚好,有劳姑姑将此方转交三公主,小道就可回去交差了。”
  “哎~” 寸心见他转身离去,忙出言唤住:“你就这么去了,难道不要亲手交于她本人么?” 道童摆摆手:“不用不用,左不过是盒祛疤除瘢的药膏,又不是口服的,用不坏!小道丹炉的火还烧着呢,要是回去迟了,师父准又骂我!” 一边说着,一边拔脚便走。
  寸心哑然失笑,朝背影喊道:“你师父是哪个,总该告诉一声吧?” 小道童头也不回道:“兜率宫,道德天尊!”

  ☆、第 19 章

  太上老君!寸心一怔,想不到这小小玉盒竟出自兜率宫中。当初她负伤在背,也曾求医神华佗配了不少祛疤的药膏来用,岂料这行刑所用的五色棒乃是天道所化,留下的伤痕竟不能被寻常药物抹去。寸心初时尚有耐心,及至试了数十种药膏仍旧不验,也就慢慢断了念想。如今又是谁说动了幽居太清圣境的道祖,亲自炮制了一副药给自己疗伤?
  寸心想了想,忽而无声的一笑,想起刚刚伤愈不久,杨戬曾经悄悄问过她,为何在人前针锋相对,人后也绝无半分好脸色给他看。自己那时嗔道:“真君自是肉身成圣清心寡欲,我将来回了西海,可还要嫁人呢!如今留了一身疤,哪个肯要我?” 杨戬听了默然不语,之后便听哮天犬说,主人独自去了一趟庐山,回来带了好些紫金血藤,说是兜率宫太上老君的生辰将近,拿去给他上寿。寸心那时还满心诧异——庐山至宝乃是金星宋石,斫而为砚便是光艳璀璨呵气成云的上好文房之宝,现成的绝佳寿礼,杨戬为何单拿紫金血藤去道贺?敢是老君又钻研出了什么奇丹妙药,只少这一味紫藤?现在想来,那人倒真是心细如发,趁着自己晋升的时节,嘱咐兜率宫将药膏随众人贺礼一同送来,鸦没鹊静的,就算是被人看见,也与真君神殿毫无关联。
  龙女正低头胡思乱想,不防远处有人笑道:“姐姐,这大日头底下,你也不怕晒着!” 抬头看时,只见卫承庄怀抱几个描金匣子走来,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原来自梁菡芝去后,一向依附于她的卫承庄失了靠山,早已转头奉承寸心,劳心劳力决不推辞。寸心也不愿让人诟病,说自己一朝得势就斩尽杀绝,更兼卫承庄跟随梁菡芝日久,处置鸾台事务亦算熟练,龙女也就暂且让她留在身边,只存了九分防备之心,行事格外谨慎罢了。
  “这是今天的密奏匣子,请姐姐查收。” 卫承庄满面堆着笑意,跟着寸心入内,将怀中匣子轻轻放在条案上,又朝寸心施了一礼道:“姐姐连日劳累,要不,我帮姐姐推拿几下?我的手艺姐姐知道的,连娘娘都。。。。。。” 寸心心内厌恶她到十分,口中却也不肯失了礼数:“怎么敢生受卫姐姐?这些密奏都是娘娘即刻要看的,我先将它们处置了,等闲了时再烦姐姐。” 说罢将手一让,卫承庄只得蹲身施礼,悻悻然退了出去。
  却说杨戬临凡,原不止为了庐山血藤,还另有一件要事亟待侦办。世人皆知瑶池金母生有八女,最疼爱的莫过于最小的七、八两位公主。可偏偏是这二位娇客,最不肯给父母省心,三百年前七公主织女偶降人世,在鸳鸯渡遇见了河西的凡人牛郎,彼此一见钟情,竟瞒着父母,私定终身下嫁于他。河西土地慌忙呈报上天,玉帝是无可无不可,倒是王母揽奏大怒,立遣灵官马元帅下去捉拿这逆女。
  这是杨戬未上天庭时的事了,那马灵耀也是个爽利人,不出三日便将织女一家追捕到案,带回天庭交于王母处置。当时众仙纷纷称贺,道马元帅办案如此迅捷,必定深得两宫赏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不想王母发落了织女,只字不提赏赐的茬儿,只淡淡道声“天官辛苦”,便起驾回了瑶池。又过数月,马灵耀因事得咎,玉帝一道谕旨降下,竟将他发往北方紫薇大帝帐下做个小小的边将!众仙家一头雾水,马灵耀有冤难诉,只好自叹君心不测天威凛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厢二圣处置了第七个爱女,那厢幺妹八公主却愤愤不平,几次逼着要将七姐开释,被王母严词斥责之后,竟也偷偷遛出天庭,至今不知所踪。下头众仙经此一遭,谁肯多嘴多舌,纵有玉帝王母几次下诏寻踪,却没一个人敢当这出头椽子。偏有天奴从旁献计,说显圣真君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必能将八公主寻获带回,不辱圣命。王母想了想也别无他法,只得遣寸心前去神殿传旨,令司法天神即刻启程。龙女领了懿旨不敢耽搁,一进神殿,却见杨戬已经换了戎装,顶盔贯甲结束停当,当即诧异道:“都说我那里消息灵通,哪知真君的耳报神更快!”
  杨戬微微一笑:“我占着这个位子,但有苦差,自然落不到别人头上。”
  他既如此说,寸心也就不好再宣旨意,笑着将帛绢递到杨戬手上道:“为你这差事,我专门查了密档——你此去若拿不到人也就罢了,只怕拿到了更不好交差。” 
  原来当年河西土地奏折上写的十分含混,只说七公主留恋凡尘不肯离去,多余的话一句不提。那马灵耀若是个懂事的,便该悄然下界,只将织女一人带回,绝口不提她的夫君儿女,胡乱结案也就罢了。料王母不过是一时之怒,略等一阵气恼过了,想起七儿平素的好处,便可将她放出,前事一床锦被遮盖了,依旧是母慈女孝。谁知这马天官偏偏丁是丁卯是卯,带了人马明刀明枪杀奔河西,将牛郎织女并一双孩童尽数拿了上天,又在南天门前撞金钟玉磬,报名请见玉帝,直是大胜凯旋进献战俘一般。别说王母脸上挂不住,连玉帝都变了颜色,不待王母开言,就下旨把织女囚进天河尽头的水牢之中,又命人悄悄处死了牛郎和两个孩子——却对外只说永久圈禁,可怜织女至今苦熬,以为终有一日尚可阖家团聚。玉清斗牛二宫深恨马灵耀,却又不得对人言讲,只待嗣后寻了一个不是,将他远远打发出去,即便如此亦难消心头之火,却也只能饮恨不提。
  龙女讲得口干舌燥,末了笑道:“紫薇大帝处已经有个马灵耀了,你这次若再立‘大功’,也不知四御当中,哪个还有空缺给你去补?”
  杨戬展开帛绢看了看,“哼”了一声道:“旨意里指名要我带着哮天犬去,如此岂有‘拿不到’的道理?若故意寻不见人,正好落人口实,说我阳奉阴违有心误事,到时夺职撤差、分权黜降,一应都是现成的。”
  “那便如何是好?” 龙女原本自案头取了杯茶,听他说了这话,将茶盏握在手中,竟忘了往口边送。
  “不妨事。”杨戬回身将帛绢放置案头,提笔写了个回执递给寸心方道:“你收到的风闻密奏中可曾提过,八公主现在何处?”
  寸心看了看纸上,显圣真君一笔极漂亮的颜书,刚劲奇伟稳中藏锋,不禁叹了一声:“好字!” 她抬眼望着一身戎装的杨戬,这人做事,从来极少慌乱,一如他的笔法,讲究的是稳、狠、准,谋不定不动,动则迅如风雷,务使目标一举得成。杨戬既然这么问,龙女便知他心中必定已有成算,遂安然答道:“漠北,八公主在漠北。”

  ☆、第 20 章

  秋天的呼伦湖边,黄沙漫漫白草茫茫,日渐西落的残阳把天边的云霞映成紫红色的轻纱,微风带着凉意,缓缓将镶着金边的浪花推向湖岸,好似女孩子绣了金线的裙裾,随着细碎的步履,荡起美丽的涟漪。静谧的夜幕正悄然降临,天际归巢的飞鸟,湖心晚归的渔船,岸边信马由缰的牧人,连同整个草原一起,静静沐浴在金红色的夕照当中,就连他们暗黑色的剪影也显得格外诗情画意。
  这原本应该是个美好的夜晚,巴忒尔暗暗想道。他的左手绕过妻子的纤腰,紧紧握住菊花骢的缰绳,右手搭在腰际的弓弦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半空中的人影。那人一身华美的银甲,甲叶花纹间流动的宝光是生长在草原的巴忒尔从未见过的耀目。他背着光,身后的夕阳散发出天火一般绚烂的光芒,和那人灼灼的目光一起,逼视着马背上的年轻夫妻。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神了吧?巴忒尔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直到妻子用手肘捅了捅他,他才憬悟过来,连忙摘下背上的宝弓,连发数箭,箭箭破风,直追面前不动如山的黑衣男子。最后一箭发出,妻子突然夺过他手中的马缰,熟练的调转马头,双腿一夹,催动马儿向来路飞奔而去。
  “你这是做什么?” 巴忒尔大惑不解。
  “做什么?” 八公主头也不回,“当然是逃跑呀!”
  “逃?”巴忒尔登时恼了,“我们族里的孩子生下来,阿妈就不教这个‘逃’字!” 他收紧了扶住妻子腰身的手臂,大声喝道:“我们回去!我巴忒尔堂堂八尺汉子,要是就这样落荒而逃了,岂不被人耻笑到死?”
  八公主尚未答话,只听身后有人朗声大笑道:“跑的好!你们尽管跑,看是你们的马快,还是我的纵地金光快!” 巴忒尔扭头看时,只见那黑衣男子遥遥在后,足下万点金光闪耀,祥云一般托住了他的身子,绣了龙纹的战将披风在烈烈风中上下翻飞,如同裹挟着无数道雷霆的乌云一般,朝自己疾驰而来。自幼纵横草原无敌手的汉子平生第一次领略到了恐惧的滋味——那人的身上,有着一股令他颤栗的威压,也许这一次,妻子才是对的。
  可即便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广袤的草原上一点灯火皆无,唯有夜空西北角上的天狼星倔强的闪耀着,为全力奔跑的马儿指明了方向。“去腾格里圣地!” 八公主用靴子上的马刺狠狠踢向马腹,菊花骢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不寻常的焦躁,长嘶一声发足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在脱力倒地之前,踏进了圣地的藩篱。
  马背上的小夫妻被马儿狠狠甩在沙地上,巴忒尔用手一撑卸去了冲力,就地一滚站起身来,连忙从地上扶起了妻子。八公主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猛地抬手抽出了丈夫的腰刀,一个跨步向前,将巴忒尔挡在了身后:“杨戬,这是萨满大神腾格里的圣地,他的神庙就在我们的身后。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往前进了。”
  杨戬一早收住身形,面上一丝表情皆无,扫了一眼远处神庙模糊的黑影,冷冷开口道:“有本事,你们永远也不要出来,就在这苦寒荒僻之地终老一生。” 随着他的话音,只见四野如有幢幢鬼影往来跳跃,静得可怕的沉默中,仿佛有一张无边的大网兜头笼罩下来,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牢牢钉在了圣地的边缘。
  “众将听令!他们只要敢踏出一步,立地锁拿,违抗者格杀勿论!” 杨戬的声音不高,却隐隐带着金属的颤音,一语未尽,只听暗夜里响起无数应诺声,高低参差不一,呼应回响在沙漠瀚海之中。
  西海三公主恭肃立在王母身后,眼见瑶池之主将手中残留的鱼食全数撒入水中,忙抢过来递上一块手巾。王母擦了擦手指,随手将那手巾丢还给寸心,叹了一声道:“杨戬着人将八儿送去昆仑山了?”
  寸心一欠身道:“听说,是司法天神亲自送去的。”
  王母“嗯”了一声,半晌无语,过了好久才道:“过两天,你替我去看看。”
  “是,娘娘。” 寸心领命,“娘娘有什么话要奴婢带给八公主么?” 王母摇摇头:“不必说是我教你去的,看看就回,报与我知。” 龙女颔首,忽然好似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奴婢只有一件事体不明——司法天神既然早就寻到了八公主所在,为何今日才将她带回天庭?”
  “你久在西海,不懂漠北的事儿。” 王母起身,徐徐步下金波桥,“那里的部族信的是萨满教,他们的天神腾格里,在沙漠的深处有一座神庙,世间的罪人只要逃入神庙所在的圣地,终生不出藩篱,便可成为天神的仆人,赎去身上的罪过。每有战乱,老弱妇孺也会相互搀扶逃往圣地,祈求腾格里大神的庇佑。”
  “腾格里大神?” 寸心诧异道,“奴婢闻所未闻,三界内还有什么大神,能大得过陛下和娘娘?”只见王母淡淡一笑道:“天庭广有三界,却始终对这片蛮荒之地敬而远之,一来是敬重萨满大神乃上古诸神中,唯一尚在人间的孑遗,二也是因为此地偏远,人烟稀少,天庭也犯不着去争抢那里子民的供奉。两下里相安无事几千年了,怎可为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起争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过几十年而已。到了时候,不怕她不出来。”
  龙女见王母下阶,忙赶上去掺住她的手臂:“还是娘娘圣聪高远!要按奴婢的小想头,还以为司法天神有意纵放,不肯捉拿呢。”
  “你这丫头,自己同杨戬不睦,就尽把人往坏里想。” 王母瞟了寸心一眼,虽是责备的话音,语气却不甚重。龙女听了,蛮不情愿的撇嘴道:“奴婢有几个胆子,敢这样臆测真君大人?这是中书令说的,奴婢听了也觉有理罢了。”
  “天奴?”王母挑眉道,“他还说什么?”
  “也没什么。”寸心见王母上了心,忙赔笑道,“中书令大人最近忙得很,奴婢有事要请他示下,去了玉清宫几次都不见人影。听王弼说了几句,什么丹啊鼎的,我也没听明白,得空儿请他自己回娘娘罢。”

  ☆、第 21 章

  四太尉姚功麟近来发现,真君神殿那张堆满案卷典籍的黑檀书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大大的绞胎透花瓷碗。这大碗足有半尺来宽,几乎透明的白底上,几道胭脂红纹卷曲如羽,半盏清澈见底的水中,养着一株小小的碗莲。那碗莲似乎才抽条不久,孩童拳头大小的圆盾形叶子中间,黄莺出水般挺立着一只乳白色的花苞,一眼可见尖角上淡淡的鹅黄色镶边,在满殿肃杀的黑银二色衬托下显得格外袅娜。
  姚功麟是个谨慎人,虽然心里诧异,却并没有开口问——他觉得,二爷每日这样案牍劳形,若能时不时看一眼手边那朵盈盈带露的荷花,也算是忙里偷闲,多少可以舒缓一下紧绷的心弦。只是杨戬从不让负责整理文书的草头神碰那碗莲,有一次,哮天犬化了狗身在书案下打盹,醒来抻懒腰时,一不留神撞得桌案巨震,杨戬却只出手护住了那只碗,一任案头摞的高高的文卷雪崩一样倾覆下来,砸得狗儿哀嚎着抱头鼠窜。
  夜已三更,老四瞧着杨戬一径搦管操觚手不释卷,还没有歇息的意思,知道这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忙走上前去替他续了壶茶,又添几只烛,在旁无声抱拳一礼,悄然退下去了。杨戬也不看他,只瞥了那青瓷莲纹茶壶一眼,只见那壶似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提起,颇为乖巧的倾了一杯茶出来。杨戬放下笔,将杯捧在手内,却不忙着饮,只低声道:“既是你来了,这茶还是你重新来煮吧。”
  庭户无声,并没有人应答,只有案头碗莲的荷叶上,一颗清透的露珠滴溜溜转了数遭,“叮咚”一声滚落入水,溅出一朵细小的水花。那水花弹起,却不忙下落,须臾散成朦胧的云雾,又在半空中聚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朝杨戬点头一笑:“现在这壶难道饮不得么?”
  “公主未曾来时还勉强饮得,”杨戬放下杯子笑道,“公主既来了,就饮不得了。”
  化为实体的龙女落地,横他一眼:“你只顾空腹饮茶,仔细茶醉,到时提不得笔,拿不动刀。” 话是如此说,仍旧坐了茶案边上,自起了风炉,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皮囊,将水倾入茶吊,一手持着团扇扇风,口中又道:“我从章泉取了些水带来,你神殿水井的也罢了,只是不及章泉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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