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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上神-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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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阿爹每日里醉生梦死,也不理会这些俗务,通常就是让乡间一些作坊顺带着捎去只当作了下展览。
    这回不一样。她在心里悄悄得说着。
    笑笑,为阿昙准备出门的衣物,便于存放的吃食,还有零零散散的用具。然后开始给阿爹缝制新的夏衫。她的女工很好,家里的针线活一直不用转交她人。不过自阿昙来到之后,阿爹也只能排第二位了。
    “你不与他一道去?”阿爹醉醒了这样问她。
    “阿昙长大了。”她的声音带着喜悦,连眸子都发散着淡淡的开心的光色,“他应该看看外面的世界,应该有喜欢的姑娘,我不能一直待在他身边。”
    她这样说着,仿佛忘记了她也一直在这镇上没有离开过,仿佛忘记了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是相对的,阿昙不曾离开过她,她也不曾离开过阿昙……而阿爹也仿佛忘记了这一点。
    阿昙一直很听话。在她道明接下去一段时间为他安排的行程之后,并没有反对。只是那样怔忪的眼神,仍旧是几年之前那样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后还是笑出来,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她也这样笑起来。
    阿昙走之后,有一天她跟着去送酒,马车驰回的时候,在路边看到一株昙花。未开花前的昙花不好看,笔直的枝干直耸耸挺立着,宽长无规则的叶片微卷,长在杂草丛中,也像是一株杂草一样……她也不知为何,总之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小心翼翼掘了回家养起来。
    上门提亲的人已经快将她家的门槛踩烂了。许是要操劳的事多了,名声却反而好起来,再加上性格不错颜貌又佳,想要做媒的都是三天两头往家里钻。
    最开始是要照料阿昙,又怕阿爹一个人总有一天会饿死,后来习惯了家中一大一小的,觉得这样的日子再美好不过了,带些小贪婪得期待着时光可以缓一点,再缓一点,更不想打破这样一种宁静。阿爹看出她的窘迫,总是说着要再留她两年,回绝了来人。
    幸而是还顾忌着她是女孩子,婚事直接与她说于理不合,落得些清净。阿爹后来也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醉得死去活来也听不到人唠叨。倒是先前阿昙被人逮着好几次,拐着弯子打听他阿姊意向,回来后虽仍是温温和和的模样,脸色总归是不一样。
    她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对于为人的命运,她似乎从未拒绝过什么。只不过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眷恋,许是她现在成为了人,也开始有了人的私心——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还没看够便要离开,更知道下一回是否能再找到他……她怎能舍得?
    而那株昙花养到阿昙回家,也没有一点开花的迹象。

  ☆、26

    小镇人口简单,也确是民风质朴善良。
    阿昙初至时,因着模模糊糊的妖孽一说,人们颇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后来见着酒坊依旧,人也依旧,而且这孩子长相讨人欢喜性子温和纯净,也便渐渐淡了流言,不计较那些别的捕风捉影之类的事物。
    她先前说了,阿昙已长到能让小姑娘脸红的年纪。出门转了一圈,倒也不说大出风头,总归是被某些人惦记上。有小姑娘甚至专门打听了跟到家里来。
    阿昙兴冲冲回到家,顾不上院子外卸行李牵马拆轴得忙成一团,望见她眉眼便是一弯,少年清丽的颜貌甚至蕴着几不可见的羞怯。牵着她的衣角便把她拉到一边。寻常的风清云淡——那些不符合年龄的持稳——仿佛也被久别重逢的喜悦冲到一边,却是多了几分年少的急促。
    门外的柳树在青石路面外婷婷袅袅,他从怀中套出那裹着木簪子的小布包要送给她时,她远远得望见路口的转角处,那悄悄隐在墙后巴巴望着这边的女孩。
    阿昙注意到她的视线,眸子一瞥,眉头就有些蹙起来。想太子长琴自是无论如何皆沉着冷静从容不迫着的,可她所见的是阿昙,渡了凡人的魂魄有着凡人身体的阿昙,少年时脸皮薄约莫总该是如此,被这样默不作声得瞧着,竟也脸微红了点,似乎有些气恼。
    “她与我没关系……这样跟过来,说也不理,不知……”廉耻。约莫是觉得话有些重了,话语在唇齿间含住,最后一个词没有讲出来。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物件,因为自己素来不喜金银,阿昙要挑着这样一支簪子,定也不容易的罢。
    她也笑开,木簪子在指尖灵活得转了一圈,又递回给他:“来,给阿姊戴上。”
    于是阿昙很开心很乖巧得给她戴簪子。
    沁凉的发丝如墨般倾泻,侧面一点月形珠坠垂落至肩,那支雕刻精致的木簪绾发,带着木料本身淡淡的香,抬眸时的那一眼笑靥,竟是让阿昙都怔忪了半晌。
    ※※※※※※
    她总是很认真得活,很认真得过每一天。就像一个真正的凡人那样。
    不,她现在就是凡人。雪皇总担忧她做惯了云端之顶的上神,从来没让任何人的身影进入自己的瞳眸,便学不会做人。而实际上,她做得很好,很出色。
    阿昙想来也是学会了做人的,若不是知道……好吧,太子长琴是阿昙,阿昙却不是太子长琴。
    她注视的只是阿昙,她看不透阿昙身体里属于太子长琴的残魂是个什么模样。
    太子长琴经过数百年渡魂,魂力消逝是其次,更为不堪的是他因渡魂已沾染世间浊物……凡人便是浊物,身体是浊,魂魄是浊,情感是浊,沾上了要取下总是不易的,他却必须融合了凡人以生。而当这些浊物越积越厚,她能见到的,便是那仙人魂魄所燃烧的纯粹的光火已然暗淡至此。
    阿昙小时候,每夜痛得睡不着时,她就那样抱着他,看他身体中的魂魄相互之间不断侵蚀不断融合,然后组成一个新的顺应了人体规则的魂魄。契合得有多深,将来撕开时就有多痛。也许是十几年,也许是几十年,那属于凡人的一半魂魄就会枯萎,他就必须把那部分生生撕扯下去,然后寻求新的魂魄与身体融合。
    融合不是简单得拼凑。融合是两者不停得影响着彼此。仙人残魂自然强势,但凡人魂魄也总归是或多或少在残魂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待得后者将亡时,便如跗骨之蛆一般。人若生了一个疮,这疮便会发肿恶化甚至腐烂化脓,慢慢侵蚀人的血肉。这蛆虫病瘤也是一样,它是将灭的魂魄,所以它也会侵害魂魄,损伤魂魄。
    仅仅这数百年,这样少的几次渡魂,便哪怕青华上神拿天底下最纯粹的火焰煅烧千年,还会怕烧不尽杂质。所以太子长琴从第一次渡魂开始,他便不是太子长琴了。可天底下能被太子长琴的也只有这残魂,所以他自然还是太子长琴。
    她始终记得,见到阿昙时的第一眼,那对眼瞳中扭曲痛苦沉淀着深深的绝望与满满的不甘的眸光。然后她便知道,阿昙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阿昙一样。但无论如何,阿昙把自己当做阿昙,她也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总归是,她也不能告诉他自己是青华上神一缕神识。彼此都有无法说出口的,也就相互抵消了罢。
    ※※※※※※
    那日下起雨来,雨水溅在飞檐上,又簌簌往下落,四散成小小的雨花,落了满地。
    阿昙做了个噩梦。
    她急急丢下手上用苇草编织了一半的篾框,反手掀开竹帘子往里看。一帘之隔,木榻上惊醒的少年,一手紧紧抓着木沿,手背上青筋毕露,指节甚至捏得发白,一手捂着眼睛,脸色惨白,冷汗顺着发根缓缓滑落下去。
    “阿昙?”她轻轻唤了声,有些无措。阿昙已经长大了,她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抱他哄他了。
    他像是蓦地回神一般,移开手怔怔望着她,似乎一时还认不清楚自己身前的人是谁,眼神茫然而无措,呆愣愣得似乎连此时此地都不甚明白。
    “阿昙是被魇着了?衣衫可有被汗打湿?”她从檐下的竹椅上起身,撩起帘子挂在门框上,天上乌云密布屋子有些暗,这样稍微亮堂些,进得屋来便要去给他寻衣服,“换一身吧,外面还下着雨,七月天也该受寒的。”
    阿昙依然还是那样望着她,眸光渐渐缓和下来,面色也恢复如常,只是还是有些苍白。
    她才刚走过榻前,准备绕到后面的里间,他便探手拉住她的臂:“不用寻了,我无碍。”
    “真的?”她还有些不放心,偏头又看了他一眼。
    阿昙还握着她的手臂,他盯着自己的手许久,久得让她都觉得自己的手臂或是他的手出了什么问题,然后那睫毛似乎微微颤了颤,她刚要开口,便见得他松开手,下一个瞬间,却是张开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背上,没有让她看到自己的眼眸与面情。
    “似水不想听听我做了什么梦吗?”
    阿昙低低地说着,还是年少时那般清和的静静软软的声音。
    她此世名为似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似水。阿昙从来不唤她阿姊,只唤她似水。
    她僵硬了片刻才缓缓放松下来,如常般温柔顺从而微微宠溺的声音:“那阿昙做了什么梦呢?”
    “梦见一个人,一个总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阿昙这样说。
    “他为什么会为世界所弃?”
    “因为他犯了错。无法被弥补的过错,这天地要惩罚他。”
    “……那他一定过得很苦,就连阿昙都被魇着了。”
    “不,他有时候很幸福,有时候很苦……他有幸福的时候的。可每当他觉得幸福快活的时候,老天爷便要把这幸福快活给收走,一点也不剩下。所以无论是怎样的快乐最后都会变作孤零零一个人的痛苦。而他只能守着残破的记忆继续等待下一场惩罚。”
    “这惩罚要到什么时候呢?他把过错赎清,是不是也便不用这样了?”
    “赎不清的,无穷无尽……他注定了要这样痛苦永生永世。”
    “阿昙是梦到了他,所以也就因为他而悲伤吗?”她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道,“虽然不明白何至于如此……但,定然是,因为有想要得到的,所以失去的时候会伤心。若是明知道失去后会伤心,那便不要伸手碰了。如果自己不想被伤到,又怎么会被伤到呢?”
    环抱住她腰的双臂似乎收紧了些,身后那人的呼吸顺着薄薄的衣衫渗入肌肤,竟觉得滚烫得好像灼烧。
    阿昙闷闷得说:“似水是这样想的么……可他是人,那拥有人所有的一切又哪里不对呢。”
    也不等她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语得这样说,如同迷惘,又如同看破:“我只是觉得奇怪,错的是他,还是这天地呢?”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往下落着,屋中沉静,天地也寂寥。
    她的思绪漫开,想到很多很多东西,想到她曾苦等的那几世,也并没有一直都那般淡然。因为苦等不来,所以也曾怨怼的。莫说失去也罢,只要曾有过美好的留恋就够了——到你真正失去的时候,才会知道,那样的痛,能让你把所有的曾有的美好都扭曲了,都抹黑了。
    不知是哪一世,听到谁在念佛经。里面有一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她只听了一遍,便记住了。
    没有爱,那便没有忧也没有怖。你不伸出手去,不把它抓在手心,也就无所谓失去不失去。
    真的很有玄理。甚至足以叫人大彻大悟。
    然后她便有些不解了——佛是什么?
    凡人都言诸天神佛,可那二十八重天上,只有神,没有佛,顺应天命而生的,也只有神,没有佛。
    那么,佛是什么?
    是凡人自己,造出了这样一种未知的强大力量么?

  ☆、27

    阿爹说,女儿你也年长了,你一向是有主意的,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她听着也觉得有些尴尬。因着她素来便是自己做打算的,阿爹也放心,寻常不到必要的时候从来不去说她——而事实上从小到大这所谓的“必要时候”还未出现过。现在连阿爹也忍不住了,确实……是她拖得有些过分了。
    每日早起梳妆,镜中人的颜容已是碧玉年华。面如桃瓣,眼若秋波,雅淡温宛,般般入画。身体比起常人来虽还有些显弱,但与此前的几世比起来已经算是极健康的了。到这般年龄还不议亲,要面如夜叉性如母虎嫁不出去就罢了,偏偏这几年来上门的媒婆都没断过,于是被人说闲话倒是次要……若是连累到了阿昙,便不好了。
    她默不作声,只抬手给阿爹斟了杯酒。
    她很少陪他喝酒,自阿昙能独当一面之后,她便更少沾酒了。看阿爹仰头便将酒盅喝了个底朝天,她微微笑开,垂眸又给倒满:“我若出嫁了,你们怎么办呢?”
    她平静得说:“女儿总是要嫁的。嫁了就难回来了。酒坊留给阿昙,阿昙要为阿爹养老,可谁来给阿昙娶妻呢?阿昙喜欢怎样的女孩子,怎样下聘迎亲,新妇又该怎样打理家里……阿爹什么都不知道。阿爹只会喝酒。”
    年还未及不惑、鬓边已有些微斑白的男子微微尴尬地握着酒盅,喝也不是,放也不是,定定得望着女儿倒有些手足无措。
    她的眼角微微翘起,笑得温和而柔美:“总要到阿昙安定下阿爹也有了儿媳妇孝顺,我才能安心走……阿昙也长大了,会被姑娘家惦记了,可是阿昙一个也不喜欢,这可怎么办呢?”
    这可怎么办呢?
    有些心思不足为人道,却也是……不肯熄灭的。她与他错过那么多次,后来在不断的回想中也能渐渐复原曾错过的那些人影的轮廓。天大地大,他虽不是肆无忌惮,但也自在逍遥。何曾有被困在一个小小的酒坊中的时候?
    若他意愿,锦带吴钩,拜相封侯,又岂是难事。若要娶妻,不是王女帝姬官家小姐,那也该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那些农女商妇,哪里……配得上阿昙呢。
    可这辈子阿昙不愿碰诗书,只愿随着她摆弄酒器,她也无奈何。
    最后阿爹若有所思得看着她,只叹息了一声:“随你罢,无论如何,你总是……知道的。”
    ※※※※※※
    夏在院前酸梅枝头的蝉声中走完。秋催黄了树上的每一片叶子。当这些叶子都落完的时候,雪花就飘落了下来。
    元宵的时候,她与阿昙一起去看花灯。
    即使轮回那么多次,她却始终记得,那年人群中回眸的一眼,视线落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然后,她就知道自己要等待一个人,她就因一个人空等了那么漫长的年月。
    阿昙牵着她的手,侧身护着她小心翼翼避让人群。她提着一盏莲花灯,与他牵着手,从街的这端走到街的那端,在一个面具摊边上吃了一碗元宵。
    阿昙买了一个半面的孔雀面具给她戴上。
    “好看吗?”她问。
    他点点头。自己戴上一个白脸的猫面具。
    路过挎着篮子买绢花的姑娘,她看到一盏极大极显眼的走马灯。光影明明暗暗,轮轴不停转动,人马追逐的画面绕着一个圈圈没有止尽得继续着。恍然就想到那场庞大又无望的轮回。错乱了因果,颠倒了始终,却似乎难走到一个底。
    “似水在看什么?”阿昙用手捂她冰凉的手,试图让它暖和一点,抬眸的时候注意到她定定盯着一个方向的眼神,偏头轻轻问道。
    她蓦地回神,摇摇头,笑笑,灯火的辉光交织错落着打在她的瞳眸中,璀璨更胜过天边的繁星。
    他怔忪了片刻,然后也笑笑,下意识抿了抿她的发髻,把鬓角一缕散下的发丝绕回到簪子上,牵起她继续往前走。
    放烟火的时候,她跟阿昙站在灯火阑珊的地方远远望着看。人群在身前热闹喧嚣,好像也与他们无关。可是只是这样看着,也觉得自己很开心。
    她在天际凋谢的焰火中想起前几年自己拾回来的昙花。一年复一年,始终不见开花。
    ※※※※※※
    她冥冥中有一种感觉,来年,那株昙花一定会开花。
    她打定主意,到昙花开时,她就为阿昙寻一门很好的亲事,然后,可以打算给自己议亲了。
    今世这段亲缘,相伴过这许多年她已经能够满足了。她总不能苛求着一直陪在他身边。毕竟,阿昙长大了,她也长大了。
    清明的时候,去隔壁村镇给舅舅与舅母上坟祭扫。
    不知为何,自寒食前几日,她便一直有种心神不宁之感。也说不出是什么缘故,就觉得胸口闷闷得像是被什么堵塞了一样,连感知都软绵绵得如探入棉絮般失去了敏锐,把把脉检查一下又无碍,以为是心理作用,那感觉却又如影随形摆脱不能。
    于是这几日,时时盯紧了阿昙,就怕着他会出什么事——她心神所系之人,有这般的感应的,除了他想来也没旁人了。记忆虽是找回,力量却没有跟着来,怕是现今这身体无法承受,未达到触发解封的条件吧。若真发生什么大变故……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许是这烦躁着实有些明显,连阿昙都忍不住问了:“似水有何事这般思虑?”
    她双眸含愁,回头望他:“这雨何时停呢?”
    “清明时节,该是杏花柳絮雨纷纷。绵绵春水,一时约莫也止不了。”阿昙有些不解,顺手拿过件斗篷给她披上,“似水要看雨的话,离檐下远些吧,外面湿气重。”
    什么时候开始,换她这般乖巧得听他的话了呢?
    ……总之,她跟着他乖乖进屋。
    隔日里祭拜完娘亲,阿爹守着墓不肯走,她与阿昙一道,到他旧时的家里去。
    牛毛细雨一直不曾断过,虽不足以沾湿人的衣裳,扑面潮气却很是恼人。她心烦得越发厉害,不敢与阿昙说,怕他听后直接调转马头不去了。一年只祭拜一次,虽是渡魂之身……但毕竟尚有未尽的因果在,能做自然得去做。
    旧屋已经废弃了,当时的妖孽之说沸沸扬扬,就算贱价卖,也没人敢要这边的房子与田地,近几年来便一直荒着。毕竟连尸首也寻不到,坟头只是当初拿了些旧东西立的衣冠冢——后来她也想,这事儿确实奇怪,处处都有非人力的因素在,若是强盗见钱起意犯的案子,那尸首在何方?若真是妖,现场为何没有妖气存留呢?
    可是她不能询问阿昙,也不能表现出对此事很关心的模样,便也只好装不知道。
    细雨打湿了纸钱,烧着的时候便有烟熏出来。阿昙拿斗篷把她紧紧裹起来,赶到一边不许她碰,然后自己一个人在坟前,把纸钱一小碟一小碟得往燃着火的铁盆里放。烟顺着雨丝篷散开,催着了眼睛,阿昙眯着眼侧开头低咳,却也不好过分避开,以免犯了什么忌讳。
    她便去路边上的马车取水壶,想着一会儿得为他擦擦许是会蒙了烟灰的眼。脚步刚刚迈开去没多久,忽然觉得脑袋疼得厉害,就像是有柄锥子狠狠刺进去一般。
    她扶着一棵树定了定神,睁眼时发现自己随意拣的这棵树正是樟木。
    仿佛被什么触动。不知为何,心头忽得涌上一股强烈得悲伤的情绪。先前她总是想着,这烦躁的来源是阿昙,她得跟着阿昙,可原来,出事的那个……竟是她自己么。
    那妖气瞬间暴涨但是转眼又消失,她的眼只能捕捉到一个不甚明朗的黑色庞然大物。
    原来……真的有妖兽。还是已经能收敛自己气息的妖兽。
    她一直看着阿昙,一直看着他,竟忘记了,这是个怎样的世界。用力睁着眼睛,想再看一眼……不管是什么,只要让她再看一眼……可她的眼睑太沉重,太沉重,她累得想睡下去……
    蓦然间一闭眼,便陷入了最为熟悉的黑暗。
    她还记挂着阿昙,可她看不到昙花开的那时候了。
    ※※※※※※
    这一回离世,没有直接轮回,而是以魂体的形式存在。辰湮睁眼时,是记忆中那片青山绿水。紧接着,眼泪汪汪的冰白凤凰落入她的视野。
    雪皇:“呜呜,阿湮——阿湮!”
    凰鸟呜呜哭着要扑进她怀中求抚摸求安慰,却又是忘了,她如今的形体只是虚无——再次穿体而过,晃晃悠悠着又飞回眼前,然后哭得更厉害了。
    雪皇一边哭一边打嗝:“呜哇哇哇——阿湮阿湮,呜我们回天上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因果已经分不清楚了,呼,我终于想明白了,太子长琴注定寡亲缘情缘,可你一入轮回,便也是其中之一啊!”
    轮回十几次,才寻着他。哪怕是世世皆活不久,至少也是近两百年。她当年下过封印的地方,山还是一样的山,水还是一样的水,小处却已经变了模样。莲塘依然,梧桐依然,只是雪皇在两者之间自己搭了个木屋,约莫是偶尔化作人形的时候待的,竟都是梧桐的料子,也不知它怎的从那颗树上拣的树枝催长出来的。
    辰湮伸手,虚空几点,摧枯拉朽一般,化腐朽为神奇,粗糙的木屋只寥寥几息便成了符合青华上神审美的精致建筑。她定定得望向前方,眼神茫然而无意义,仿佛只是需要一个落点能安放视线。暂时得脱离轮回,远离凡人的世界,她现在的心境,才有几分青华上神的模样。
    而直到这个时候,力量才回到她身上。
    极容易被旁的事物拉开注意的雪皇先是瞪大了眼睛赞叹了半晌,回过神来的瞬间又开始泪奔。
    她缓缓得伸出虚无的手,在凤凰脑袋上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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