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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上神-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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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直到这个时候,力量才回到她身上。
极容易被旁的事物拉开注意的雪皇先是瞪大了眼睛赞叹了半晌,回过神来的瞬间又开始泪奔。
她缓缓得伸出虚无的手,在凤凰脑袋上做了个抚摸的手势,眼神温柔,轻轻安慰道:“这个轮回……很有意思。”
☆、28
这轮回多有意思呢?
辰湮平静看着莲塘中幽然绽放的莲花:“它竟然在试图动摇我之意志。”
连她自己都无法确信,这缕被分离出来的神识,是否还有为青华上神收回的必要。可那天命竟是那般轻易认定了,她会是这场庞大布局的契机。
那冥冥中规定了天地秩序与一切法则的存在,如此处心积虑得操控为它掌握的所有,即是明知道此路坎坷也能让人心甘情愿跨进去的算无遗策。或许,那年,一切还未开始之前,祝融踏云施施然路过瑶山,无意低头的一眼,见到风中那棵流火灼焰灵气非凡的梧桐,忽得萌生了制琴的念头时,便已有了它曾驻留的痕迹。
青华上神与这天道无法磨灭的矛盾,终是应在天地间最无辜的一位仙灵身上。借由伏羲女娲一场相争,天道贬落一位乐神。血涂之阵后残魂以渡魂术法而生,又活生生将青华上神拖下水。上神看破这场算计,然后投下一缕神念。
可谁能想到万千年后的天地呢?连青华上神的眼,都看不到那时候,连天道的演化,都窥探不到久远之后的未来。天道赌的,也只是莲子的宿体能扰乱了青华上神心境,让混沌永无复还混沌莲子永无证道的机缘,让这天地本不该存留的意外再无与其相争的任何可能——而哪怕是天道也不敢奢望将这位神祇彻底覆灭。
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这世间哪分得清因果呢!
太子长琴因混沌莲子而得化灵,也因其而扰乱宿命。本已是占大气运的所在,若非天道从中作梗,又岂是那天庭简简单单一句“命主孤煞”能毁去的。
她投身入轮回,想予青华上神曾亏歉曾怜悯的魂魄一线缘分,却本身便是与天道的一场博弈。她借着三十三天外至高上神的运数来化解他孤苦命格,可天运天运,既占了一个天字,自然也是被那无形的力量支配的。所以无所抗拒任由生死薄刻下自己的名字载录她之命数,赌天道会为她赋予多大的气运。
天地间第一位神祇,承自混沌中最初亦最强大的生灵,即便身为天道该排斥的异数,还是占着能让天地都为之折服的功德与敬意,哪怕区区一缕神识,那也是青华上神化身,天道敢怠慢?总归是天道大公无私,连她都难免借着天道的法则本身来反制于天道。
辰湮温柔得望着梧桐枝头蔫蔫趴着的凤凰,既然不能告诉她这只是场与天道间的漫长豪赌,那便对此永远保持沉默。既然无法纠缠清楚因果,那便不再去想它。无论是她生生世世转生在太子长琴所在之地,还是太子长琴因着冥冥中她本体之故,寻着她所在或是将来之地渡魂,都无所谓了。约莫是……命已注定,她总要遇上他,
辰湮:“莫怕,它也不能奈我何。”
当然没法子奈何。这天地千千万万年都不曾让青华上神有丝毫的改变,凡人的十几遭转生怎么可能让她有任何的牵挂——甚至,哪怕是恨亦或是怨,自己都该偷笑。
雪皇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得抽搭,她百十年没见她,还不想那么早就哭完。
偷偷凝望辰湮那双好像永远都没有变过的眼,既松了口气,又有些遗憾。就好像那时强行把太子长琴扯入她与她的世界般,惴惴不安得,那种愧疚、迷惘、难过并存的复杂情感。连她都觉得或许让青华上神永远高高在上漠然无情到天荒地老是最好的,可她就是不能死心。
雪皇想起那时自己问她的:‘阿湮阿湮,你想变成什么样子?’
而她就是这样微笑得反问她的:‘那凰儿想我变成什么样子?’
越想,刚刚歇了片刻的泪水又像珠子般滚得止都止不住。
※※※※※※
等雪皇顾自哭完,天已近晚。
这地界虽有禁制封印生灵气息,但四季昼夜也是随着天地自然变换的。然后雪皇一回神,见着梧桐树下静静望着莲塘的身影,昔时脾气冒头,立马又开始恼起来。
雪皇:“太易宫没事干看莲花发呆,现在还是看莲花发呆!这些破花有什么好看的?!”
辰湮微微一顿,抬头看着她,却是面情一缓,对着她笑了笑。
雪皇不争气红了脸:“你笑也没用!”
她哼哼两声,又忍不住问:“阿湮你什么时候再走?”
辰湮偏头看了眼天际:“不知道。但不远了。”
已经不用再前往地府,轮回关那一处法阵,能让她不断转生于世间,而省却了死后的那一遭。这次回到衡山来,约莫也就是把力量解封罢。时间到了,轮回自然会召她回去。
雪皇听着有些急,她光顾着哭了,还没说多少话呢!羽翼一掀,旋落下来,强忍住不扑进她怀中的冲动——面前的是魂体,怎么扑也没用——却不妨,羽风略过莲塘一角,一支花骨朵连着荷叶动了动,水波一圈圈扩散开去。那些涟漪旋转着带出水珠,大致构成镜子般的框架,但又因无力支撑,消散着飞溅回塘中。
雪皇大羞:“我我……这个,我在这里无聊,就……就想到阿湮你以前用过的神通……”
所以,怪不得她再见时哭得那般凶猛,敢情是全然观摩了她在人间的这些世?莲塘里留下的力量全是属于她的,为了让这莲种绽放的时间尽可能延长,青华上神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而莲种与她相牵,雪皇要借着这些力量追溯轮回中她的身影,却也是不难。
辰湮并不在意:“无妨。”
寻常将她拘个几日便要大吵大闹,更何况现在必须在此地老老实实待个千百年,若是没有些乐子转移注意,约莫早受不了了。
雪皇小心翼翼觑了她半天,见她没有任何要追究的意思,马上又恢复原样:“阿湮阿湮,你觉得做人跟做神有什么两样嘛?”
辰湮一时回答不出,于是认真思考起来。
未遇到他之前的那十几世,约莫也跟死水一样,没有任何的波澜。后来遇着阿昙,想的总是要把那缺失的十几世该给的,都还给他。当她皱眉时,她就真的以为自己在忧伤。当她微笑时,她就真的以为自己很快乐。可总归是,连皱眉与微笑都是极少的。她与那十几世,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
不,比起久远之前神祇漫长到一成不变的时光,还是有些许差异的。或许,因着有了这人类的躯体,便连那些七情六欲也难免沾了些,有时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楚,那些情绪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的心,究竟是否被扣动过。
上一世死的那瞬间,她的脑袋里也曾塞满了许多许多东西。她忧心着的,忧心着阿爹已经失了娘亲,这次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会受不住,忧心着阿昙本就孤孤单单,失了她便又为天命所困……她也有不甘的,明明……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安排好。
可当她睁开眼,她仍是她。心沉如寂,止水无波。再触摸那些记忆,都像是隔了很长的距离。
雪皇倒是没什么吃惊得继续哼哼:“总归这轮回还长着,你总会变得不一样的……不过你不可以每一世都这个性子!”
略嫌歧义拗口的话语但她与辰湮都没有误解,雪皇煞有其事地教导:“你若是每一世都这样,就算模样不同,他还是会认出你的!”
她怎样的性子?也就是……世上只有一个似水,那她便不能再用似水那样的性子出现在他面前了。不能让他认出来,也不能让他觉着有什么不对。青华上神沉睡在三十二重天顶的太易宫,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她行走于人世,能用的名,大概也就是辰湮罢。
雪皇好奇得瞅着她:“阿湮阿湮,你在想什么?”
她静静笑起来:“在想,是谁为我取的名字。”
☆、29
辰湮以为自己的轮回很快就会再度开启,可她在衡山足足等了一年。
她似乎总是料错。
离了那三十二重天顶的太易宫,一缕神识在凡尘之中兜兜转转,仿佛也慢慢失却了属于青华上神的伴生神通。想来也该是这样,人界的规则如何能承接住神祇的意念。只不过短短几世,她却已经到了,连自己的直觉也不能太相信的地步了。
一年,于她原不过烟云弹指的时间,然而只有做过人,才会明白,凡人的时间,如此短暂。隔得时间长了,她没有什么动静,雪皇却烦躁难耐得很。于是辰湮借着雪皇窥探轮回的那个阵势,艰难找到过去曾经留下的痕迹,然后隐隐窥探到遥远地域中的残缺景象。
阿昙一把火烧干净了她的遗骸。她闭眼得太早,来不及看到自己身体的惨状,想来总不会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画面……甚至,她一直无法想象,阿昙看到那滩血泊时会有的任何反应。上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人,转眼却变成一滩模糊的血肉……也许,多年之前,他眼睁睁看着此生的父母也是如此惨烈得消失在妖兽口中,多年以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竟同样这般被毁灭。
阿昙头也不回进了那座山。阿爹得知消息,哀恸过度,重病不起,撑了一口气等阿昙回来,终是在夏天还未尽的时候,便已撒手人寰。
后来的后来,小酒坊也关了,院子荒废,屋子飘满白幡,森然死寂。只需要如此短暂的时间。
最后一个画面,她在那年纷飞的大雪中,看见檐下孤零零烧纸钱的阿昙。
他又长高了些,脸容越发俊雅,却有一道伤痕,从左边眉角狰狞贯入耳下,能够想象到,它当初是何等深可见骨得可怖。面上并无表情,漆黑的眼也空洞沉寂,火光在他瞳眸中跳动,也只像是刷上一层焰火之色,再无昔时的任何灵动。
恍然就想起,那日噩梦之后,雨润天地中阿昙静静软软的声音。
‘不,他有时候很幸福,有时候很苦……他有幸福的时候的。可每当他觉得幸福快活的时候,老天爷便要把这幸福快活给收走,一点也不剩下……’
所以无论是怎样的快乐最后都会变作孤零零一个人的痛苦。所以只能守着残破的记忆继续等待下一场惩罚。
原来,这一世,带给他这般伤痛的,竟也有她的那份么。
辰湮没有任何可以说的,所以她只能沉默。她沉默得够久的时候,时间也就这样到了。于是,前一刹那还看着无聊透顶的雪皇撒泼,下个瞬间便身在一种熟悉的空间里。
※※※※※※
母体中是最类似混沌的地方。
辰湮恍会有回到久远太古之前那个世界的感觉,可是难免会想到睁眼之后漫长年月的孤寂,天翻地覆沧海桑田,从懵懂乃至于明晓自己只是个异数的过程太过惨烈,也不方便回想了。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思绪,掌握一切有别于正常胚胎的机能。这一回,记忆与力量都随着魂体同时转生,她怕融合不当,恐会连着母体一并崩溃。
这一世的出生依然糟糕。
贫穷的农户,刁钻吝啬的婆婆,胆小懦弱的女人,暴躁粗鲁的男人。
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都担负在男人肩上,女人不停得生孩子,可连生了三个,都是女孩,怀了第四个,本以为痛苦已经到头,谁料却又是一场空。她想她忘不了这辈子的娘亲将她抱在怀里时,颤抖的双手,那样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嚎。
当天晚上,愤怒的奶奶趁娘亲不备,便将她丢出了家门。家里已经养不起孩子,更何况,这回又是个女孩。她在娘胎里受到的营养就不够,瘦弱如狗崽一般,这样寒冷的冬天,甚至用不了一夜,只要半个时辰便能将她冻死。
万幸,她没有这样就被摔死,婴儿的身体,连疼痛都迟钝,薄薄一层褥子完全挡不了寒气,她用尽一切拼命哭,声音仍然如同幼猫般细弱。
后来是一双已经被冻得青紫的小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那七岁的大姊姊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紧紧裹在她身上,然后将她偷抱回屋,一边流泪一边小声哄着:“别哭,你别哭,乖……”
大姊姊怕她的哭声吵醒了奶奶,又会将她丢出去。而她连哭都已经出不了声,一张小脸已经近乎紫色,娘亲疯狂得扒掉她身上裹的褥子,然后掀开自己的衣服,将她放在自己的胸膛上,试图用自己身上的温度让她活过来。
那紫色渐渐变回红色时,她暖和了,可极端的饥饿简直要再次将她活生生抽死过去。娘亲的胸脯已经出不了乳汁,颤抖的手和了米汤,一边无声流泪着一边小心翼翼喂给她。
三位姊姊趴在娘亲床边,也跟着娘亲一样悄无声息得哭。
刚出生婴孩的眼睛视物能力还不好,身体本能产生的情绪传输在她的意志上,她分辨得出也感受得到。特别是,对死亡的恐惧。
那从魂体中带来的能力就积聚在她小小的身躯中,但她无法说服自己使用它,也没有办法用它。有太大的几率,她在使用的那瞬间,就会因身体无法承受而爆体而亡。
当她这辈子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就明白属于这些力量的规则。
她用了十数次才使得那不该为凡人所拥有的记忆融合入凡人的身躯,那么力量呢?她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直到她能将那凡人不该得到的力量运转自如。
奶奶后来又将她丢出去一次,但又都被姊姊们悄悄捡回来。再想丢,被大姊姊紧紧护在怀里,即使要被打死也不肯撒手。约莫是女人天性中总有某些软弱,这毕竟也是她家的骨肉,能狠心让她饿死冻死,却也无法直接将她掐死摔死。
娘亲不顾自己产后虚弱的身体,挣扎着爬起来,操劳家活,只求自己的婆婆给她一条活路。于是这样以后,奶奶也当做没看见,偶尔也会怒得打娘亲,打姊姊们,但也没再把她丢出去了。
娘亲悄悄在米汤里加点糖喂她。一见她就忍不住流泪。每天都祈祷着外出做帮工的丈夫迟点回来。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丈夫,若是丈夫看到这第四个又是女儿,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的。她怕她好不容易保下的女儿有那么没了。
可该来的终要来的。男人暴怒得夺过她就要往自上摔,二姊姊跳起来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腕上,大姊姊抱住她就冲出家门。
“别哭,别哭,”大姊姊一边轻轻摇晃她一边哭着哄道,“小四别哭,阿姊没办法……呜呜,别哭,小四不走,娘亲会被他打死的,别哭……”
然后她就不哭了。看着大姊姊按着娘亲的吩咐,走得远远的,然后将她放在路边。她漆黑的眼睛就那么望着大姊姊,看得她又折回来,脱下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小心翼翼盖到她身上,然后抹着泪走掉了。
她的听力已经生得不错,眼睛也能看得较远,一有声音传来,她就开始哭,可是走过两拨人,有好奇翻开襁褓看看的,有怜悯将她抱起来的,唏嘘感叹一番,却又将她放回原地。
不是大饥大荒的年份,人们也有些多余的恻隐之心,但显然还不到往家里捡弃婴的程度。
这辈子生得也不错,但因吃得差,面色稍黄,头发稀疏,看着很是可怜。
她还躺在路边,又饿起来,天色近晚,也已经哭不出声音了。
她想约莫挣扎到这时候已经算是到时候了,意识渐渐离散的时候,听到有驴蹄由远及近的声音,孩童清脆的声音带着惊诧:“啊先生!这里有个小孩儿!”
身体腾空而起,她无力得睁开眼,然后看到一张刻骨铭心的脸。
……原来,终究要在绝望的时候,才能等到。
☆、30
看到他的时候,辰湮便知道,这辈子,不用担心夭折得太早只能候着来世了。
阿昙已经长成翩雅从容的青年。许是气质过于冷淡了些,鬓角的那道狰狞疤痕没有带上多少煞气,反而让那俊秀过分的脸容多了些英气。
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心中的大石落地之后,便也就那样不管不顾得晕过去。
如她所料的,阿昙没有将她丢下,而是带回去,小心翼翼照看起来。阿昙给她取名叫流年。她知道,那是似水流年的流年。或许,他第一次抱起她的时候,从她漆黑的眼睛里,恍然看到当年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所以,便为她取了这样的名字。
阿昙本名季容,关掉酒坊之后,他也离开小镇,第一年就过了乡试取得功名,第二年无目的前行,路过某地受人相邀,便在族学中出任教书先生,顺带也打发时间赚些盘缠。那孩子是他某日借宿农家时所遇,因为家中困顿,家人求着留在他身边做一位书童,他便收下了。
辰湮能猜到的,其实这世,他原打算陪着她与阿爹平平淡淡安安稳稳一辈子。可是要来的终要来,她死于非命,阿爹郁郁而终,他进山是想杀那妖兽为她报仇,不知结果如何,那道毁容的伤疤总是个明证……后来他茫然守着空荡荡飘满白色纸幡的屋子,该是心灰意冷才选择离开。离开时也仅带了她那盆一直未开的昙花。
季先生不会带孩子。阿湮是书童明杰带大的。明杰离家时,家中还有弟弟妹妹,他自然知道要怎么照顾才是对的。因为找不到可以哺乳的奶娘,明杰便央着先生买了只母羊,然后靠着挤出来的羊奶将她喂大。
阿昙已经不是当年的阿昙,他是季容,而她也不能叫他阿昙了,明杰教会她的第一个词就是先生。她在明杰眼中的定位,似乎就是待培养的先生的小丫鬟。
季先生喜静,学问非常好,但人际交往似乎被刻意避开了。平时不是在授课,便待在院子里看书,偶尔也会有学生上门求额外教导,但极少,没有课的日子牵着毛驴带明杰出去转一转散个心,她就是这样被捡回来的。
院子里随意植着些野花野草,种类繁杂但梳理得整齐,葱葱郁郁看着很是爽眼。屋后隔得稍远的地方,明杰拦了个篱笆,辟了处菜畦,里面种了些菜蔬养了几只母鸡,长得很好,寻常也不用太照料。
季先生原本的模样,像是不想在此地长留的,但后来多了个女婴,也歇了短期内离开的心思,许是预备着再等两年,待她长大些再走。
他抱抱她的时候很少,大约明杰要专心学习的时段,就顺带着看管下她。来到这里之后,阿湮也不再束缚婴儿的本能,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就笑,就像个真正的不懂事的婴儿。每当她哭的时候明杰总喜欢拿手指戳她的脸颊,叫她乖乖的不要扰了先生清静,她还是不理,明杰便抱着她到院子里哄着溜达一圈,回来后她就安静了。
但是季先生抱着她的时候,她就一直很乖,不哭也不闹,只拿明亮的黑眼睛一眨不眨瞅着他,就像那时候他在路边捡到她的模样那般。她的眼睛里原就什么都没有,也正如同孩子的纯真。
羊奶喂得她的皮肤渐渐白皙起来,头顶稀疏的黄毛变得乌黑浓密,再加上原本便极出彩的姿容,明杰出门买菜已不敢背着她了,那些三大姑八大婶的见着她讨人喜爱,总喜欢拿手掐她的脸蛋,人家一碰,她就又会哭闹。娇气得很。
于是挨着明杰要出门的时段,她就能坐在季先生怀里,乖乖看他看书,不过总是一不小心就睡着,偶尔运气好还能听他给她念一段书,声音不再是静静软软,却还是微微低沉的清俊。
到她再长一点,能够从嘴巴里一个一个往外蹦词,季先生专门给她刻了不少木玩具。明杰攒的鸡蛋总算有用武之地,然后会给她煮极嫩极嫩的蛋羹。
再后来,她开始跟着季先生学《诗经》,迷上巷子口卖的豆沙包。明杰要备考童试整日里废寝忘食,季先生便大清早抱着她施施然走过一条曲折幽深的巷子,去买包子。步履慢慢悠悠的,窄袍宽袖,风仪万千。那阵子总能路遇各种小娘子,她两爪子紧紧扣着装包子的纸袋,就怕一松手会掉下去,两眼睛滴溜溜转,就怕漏看了哪个。
回到家捧着大半个脸盘儿大的包子,忙不迭得跟先生讲,哪家的小娘子比较好。她那小乳牙咬着包子吃力,又喜欢大口大口咬,然后腮帮子鼓鼓的老嫌咽着麻烦,他便撕成一小条一小条得喂她。
有人跟她开玩笑,说她想让先生将来娶个怎样的小娘子才算好?
她转脸就能很严肃得跟人家说,先生是要做大官的,以后一定能娶位世家闺秀。
一群围观者讪讪然,大没意思,她就笑得很得意。
宿命未降临前的一切,仿若总是这样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如此让人留恋。
※※※※※※
辰湮满五岁的时候,他们终于搬家了。
明杰考中秀才,乡试看着吃力,打算放养个几年再去拼命。先生要换个地方,游览游览名山大川,然后寄情山水再宅个几年。
当年围观季先生的一群小娘子都已嫁人了,季先生再清风明月,也架不住明杰与她被一群三姑六婆烦的耳根子起茧。她已经无所谓起来,反正以他这姿情,总少不了一位好夫人的。至于明杰……按理说学生是不能管师长这遭子事的,奈何明杰已经从书童到家务一肩挑后来又进化出了老妈子属性,先生不急他都给急了。
季先生很头疼。
他一头疼就整天避着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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