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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上神-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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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蒹葭说话的时候,她只是静静的听。因为她知道,蒹葭只需要有个人听她说话而已,不需要任何回答。
那些年,蒹葭有过很多要给她赎身的恩客。但蒹葭从来没有接受过。就是近乎自虐般把自己禁锢在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每过一天就恨上一天,每过一年就恨上一年。
后来有一天,她问蒹葭,你明知道你等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回来接你,你明知道那就是个薄情汉负心人,你明知道你是在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为什么,还要把这条路走到底。
蒹葭抬起头,眸光灼灼得像是也燃着火,永远都是那么骄傲肆意的,反问她,那你又在等什么,你想在这窗边看到什么人。
是啊,为什么她总是坐在窗边,看街上一个一个走过的人呢?难道她以为,这样就能找到那个……她在等的那个人?
最后她摇了摇头,说不是。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些东西了,约莫是知道这辈子又是无望,所以连记挂都省了。
她想她妹妹,与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小时候自己体弱多病,总让人怀疑是养不大的。妹妹倒是很健康,哪想着,自己艰艰难难终究是活下来了,妹妹却被一场无妄之灾惊了魂,缠绵病榻差点就去了。妹妹好起来之后,她就想着,自己一定要待她好。
可谁能想到呢,会有那样大的天灾,家里原本就有些拮据,最后竟到了把女儿送人只求减少一双吃饭的口的地步。她不怨父母,就算是被卖进这地方,也庆幸着,这个人是她,不是她妹妹。
她总是这样看着窗子,没准,就是为了能看到她妹妹,已经长大了,有了相恋的少年,然后有一天两个人牵着走过窗前……她只求能看上眼,就够了。
可这个小小的愿望,直到她终于撑不住的那刻,都没有如愿。
蒹葭在她耳边哭得何等凄厉,不停骂我还没死,你怎么可以死。她就用最后的力气笑笑,跟她说,那个时候你说对了,救下她就是一笔没用的买卖。
蒹葭不哭了,她安静下来,后来甚至对她笑笑,喃喃说,我原养着你,就像养着当年的自己,漂漂亮亮的,干干净净的,看你一天一天长,也像是我当年一天一天长一样。可是你死了,就像是当年的我又死了一次一样。
说着蒹葭拔下自己发髻上的簪子就往自己胸口捅去。那金簪子扎得有多深?鲜血喷出来甚至给半条血红的罗裙都打上暗色。
蒹葭倒在床榻上,挣扎着抱住她,温柔地吻吻她的额。
她躺在那里,眼睛里漫出红来,然后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终究是,缓缓咽下最后一口气。
※※※※※※
第八世。
……
第九世……第九世啊……
她是一位官家小姐。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出生,生来眉心就有着一点朱砂。连续两世,她眉间都有那点红,只是比起上一世血一般的凄艳,此生的丹痣倒是浅了点。
她打小便许了人。能踏出闺阁的机会更少得可怜。
明明不愿再等待,可似乎除了在原地默默等便没有其余的法子。除了等,还是等。而她等的人,总也不来。春过了秋去满目萧瑟,年华长了依然命薄如纸。
她连与他相遇的缘分,都没有。
就这样近乎无动于衷得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耗下去,把如花似玉的年月都过成了青灯古佛般的止水无波。
听说她的未婚夫是有名的才子。听说她的未婚夫温文尔雅,文气斐然,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尤其擅弹一手好琴。听说她的未婚夫为人纯善,赚得方圆百千里的好名声……
她凝望着屋前那株灼灼的桃花。这样艳的颜色,未免没有轻佻之意,原本是不适合女子闺宅居所所植,事实上,谁也不知道这株花树是何时生在这里的,只记得,似乎是伴着她的年月,这桃树也跟着一日日长,一年一年怒放。
正是花期,草长莺飞之季,飞舞的花瓣洋洋洒洒,偶有落在她书笺之上的,她轻轻拾起,又看它们滑落指尖拂散开去,难免有萧瑟之感。
那年随母亲去城外寺中上香。却正遇上山寺中观花的几位贵公子。她是未嫁的女客,匆匆避开,好奇的丫鬟听闻其中正有传言中的那位准姑爷,溜出去偷见了那么一眼,回来与她悄悄说。说公子温润如玉,姿容端方,一身蓝衫,气质犹如谪仙。
她就捻下指尖那朵桃花,淡淡笑看山寺中桃花妖娆,盛放至极。
后来,听说那位公子身染恶疾,卧病不起。听说他们悬赏天下神医,但至今无果。
刚过及笄,他们便迫不及待寻上门来,要定吉日娶她过门。既知对方取的是“冲喜”之意,父亲怒不可遏,连温婉柔善的母亲亦是抹泪怨艾不已。
好歹是官家小姐,怎勘受此等侮辱。可也正是官家,以父亲从小所受的教育,才怎么都不能做出尔反尔的事。即使,注定会被毁了的,是他的女儿——那是她出生时便定下的婚约,早已换了庚帖,对方也是望族,若说不嫁,名声毁了,她也只剩白绫一条抑或绞了头发出家这两条路罢了。
硬拖到第二年,还是拖不过去。
婚礼准备得那般仓促,连母亲打小就为她准备起的十里花嫁都只能匆匆送往夫家。没有新郎迎亲,没有宾客,没有欢声笑语,甚至连拜堂,都只有孤零零站在喜堂中的她。
活过的年岁也不短了,但她还是第一次听闻这样荒唐的婚礼——不,她是亲身经历了。
除了司仪之外,寂静无声的喜堂。她的头上蒙着喜帕,什么都看不见,她甚至不知道绣球另一端牵着的,是什么。
当她进入新房时,她想,她终于是亲眼见到了她的新郎。
他静静躺在那里,鲜红的婚衣,苍白的皮肤却泛出淡淡的青色。确实是别人曾与她讲述的那样,温润如玉,姿容端方,仿若生时。
……仿若生时。
房中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红烛明亮,雕龙画凤,鲜红得刺眼。
桌子上只有一丈白绫。
她静静看着那白绫,那时她甚至觉得有几分好笑。
所以,他们想娶进门的,原来就要是一个死人。
她死的时候,故园闺阁外的那株桃花不知怎的,忽然燃起了火。
火焰灼灼,转瞬淹没一切。
☆、24
第十世。
……
第十一世。
……
她真的已经记不得自己数到哪一世了。每一世都脱不开早夭的命,哪怕偶有挣扎多个几年,最后只会是凄凄惨惨独孤无依着离世。仿佛天命就是如此规定了,予她等量的福等量的祸,不肯多一点,也不肯少一点。
短短百年间,她已经辗转了无数的轮回!记忆明明如刀子般刻在脑海,然而无数的记忆重叠起来,原先那些刻骨铭心的烙痕都渐渐淡褪了下来,迷蒙成氤氲,终究是慢慢退却。
她等的人,依然等不到。
就这样一世又一世地被这凡尘所眷,所弃,所恋,所恼……连她自己都忘了,最先开始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
然后,那一世,她是一个酒坊坊主的女儿。
也就是随遇而安惯了,才这样不计较身份不计较得失。人生于她总归是如一场幻梦,无论留恋亦或是挣扎都得醒的。
她学着酿酒,品酒,用酒,懂事的年岁之后就开始学习如何撑起自家的酒坊。娘亲去得早,阿爹整日里大醉,幸好不醉的时候,总算靠谱些,这世不至于孤独无依。
那一日她早起时,却正见着阿爹面色凝重与两位访客谈话。不醉酒的时候,他也是一个持稳可靠的男人。她讶异于阿爹难得的大清早就见到的身影,他却带着她直接驾车去了邻边的村镇。
路上她才了解到,她早逝的娘亲母家唯一的哥哥出了事,听说出了妖孽作怪,一家死于非命,境状极惨,只留下一个男孩子。他们得赶着去将他接回来。
阿爹咒骂道,什么妖孽?!定是不知哪里来的强人,见大舅子家境尚可起了歹心!可怜我那好外甥逃过一劫,还不知如何担惊受怕!
算一算,那也是她的表弟。表弟失了家人,定然要与他们相依为命。阿爹只她一个孩子,又不肯再娶,她虽从小表现得极为聪颖,但有些事情总是不方便出面是,家里总要有个男孩子撑着比较好。如此一想,也便坦然了。
那屋子一片狼藉,只不见有小孩子身影,邻里过来也是好一阵唏嘘。她看了看,屋子距地确实有些偏,边上就是一条河,河那边连着座山的是一片树林子。阿爹猜测的可能性相当大。
阿爹忙着了解详细情况找表弟,她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偏头望向那山林。
有什么在吸引着她……那种强烈的、说不清楚的直觉,隐隐约约牵系着她往里走。
她只犹豫了片刻,便顺从地依着自己心中的感觉去了。
比起前几世,这辈子的身体要好得不能再好了。她长到现在,还未生过什么大病。刚迈出十个年头,身体已经开始有了曲线,娉婷袅袅的,虽说阿爹瞒着她,她也知道,已经有人明里暗里托着来问过话……也许是前几世太过凄惨,这命运才想到要补偿她?
她沿着山路往前走。走到心底那莫名其妙的感觉消散,还未发现有什么异样,小小得皱皱眉,有些不解得停顿了好一会儿。看看天色,怕阿爹看不见她着急,想着先回去罢。
转头往回没走几步,视线落在一处带着棱角的树枝挂着的半片衣角上,心中一咯噔,急急往里又走了段,视线顺势扫过去,发现一棵樟木后面的那个孩子。
外衣已经被撕扯得勉勉强强搭在身上,仿佛经历了一场艰难的跋涉,从额到脸颊都积着一片清晰可怖的血污,散乱的头发上也散着凝固的血迹,双腿蜷曲,右手扶着树干努力支撑着身体,手掌成爪几乎深深探入树干之中,手背与脖颈上都带着虬结可怖的青筋,面容是种扭曲下的平静,似乎忍耐着难以想象的痛楚。
他艰难抬起头来看的那一眼,就算被扭曲与痛苦所笼罩,她仍辨认得出那种不符合年纪的沉静又挣扎着满满不甘的眸光……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太过熟悉……那眼神太过熟悉,那眼睛里面积淀的东西太过深沉太过绝望,他人看一眼就恐被这样的情感逼疯……绝对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眼神。
她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猛烈得撞击了一下,痛得撕心裂肺的时候还在想……在轮回挣扎了那么久的她,也承受着非人的折磨,她的眼神……也是这个模样吗?
却仿佛是注定的那一眼——什么东西豁然开朗。
她望着那孩子,有些发怔得抿着唇,所有的思绪都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搅浑,那些浩浩汤汤的东西齐齐涌入她的知觉中,压迫得她忍不住作呕,可那心境却明朗得如同净水。那些布满了迷障与雾霭的角落,仿佛刹那间烟消云散,天光错落,破开阴霾,将底下照了个通透。
她记起来了。在视线触及到他的瞬间,脑海中那层薄膜便消失得一干二净。轮回关之时连着记忆为她亲手封印的事物,顷刻之间充溢满了这副身体。
那久远时间之前未被消弭的记忆,那轮回之前难以堪言的过往。
她是青莲之躯,魂魄由青华上神的一缕神识凝成。她来人间,为了予太子长琴一线缘分,陪伴他生生世世。
这一世,终究是……没有再错过。
※※※※※※
大晚上的马车吱嘎吱嘎驶回了酒坊。
他家中已经只剩空荡荡一片狼藉的屋子,就算原本还侥幸存留的,也早已被各种人扒光。阿爹也没耐性找人理论,带上他就走。
只简单梳理了一下,额上的伤不大,没伤到骨头,只是皮肤裂了个口,简单包扎起来,伤好后连疤都不会留,洗干净仍然是张俊俏的小脸。约莫是熬过了渡魂最初的时光,身体虽还有时不时的小抽搐,但没有一开始的可怖了——否则她也瞒不住——毕竟她刚接受了被封印的记忆,这凡人的身体已隐隐有崩溃的迹象,力量一时半会也找不回来。
阿爹倒也没觉出异样,只为求个心安,想先找个大夫看看。哪想到就算找上门去,人家一听是出了“妖孽”的那一家,死活不给开门。
她默默伸手为他诊了个脉。说刺激过度,心力憔悴。随口报了个安神养性的药方,只偷偷加上几味看似无伤大雅的药,不着痕迹得将效果引至它用。
没有力量,没有天财地宝,她现在竟想不到任何蓄养修复魂魄的法子。他这渡魂之苦还得受着,不同的魂魄强行融合既称逆天而为,又岂是那般容易的,就算渡魂成功,约莫是还要挨过个把年月的虚弱期,一时不慎躯体都恐毁了底子去,短时间内定然好不了。她便只能在药材温养上动点手脚。
看这像模像样的架势,阿爹很是大惊小怪,说闺女你什么时候学的医。
她头也不抬,懒得理他。
回到家,阿爹嘱人去熬药,她多点了盏灯,裁缝衣裳。家中没有这年纪男孩子的衣裳,其他的改小了也不适合,幸好还有多余的棉布,颜色适合,她手脚也利索,连夜能赶出来。
原本睡了不久便要醒过来,渡魂之苦犹如跗骨之疽,疼得怕是昏迷了也不得安宁,只她那药开得重了点,直到第二日黄昏才睁开眼。
那时她已经做完了里里外外一身,只是简单的样式未有多精致,求了个穿得舒适吧——正在专心致志纳千层底。夕阳的余晖从窗格里漏进来,空气里悬浮着细微的颗粒。他艰难得睁开眼,嘴唇还疼得发抖,却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
只是回头的那么淡淡一眼,轮回十几世苦等不来的夙怨便……一干二净。
☆、25
每一世都遇见他,可每一世都错过。
她一点一点回顾那些曾经失落的记忆,想到了很多,却也只能这样安静又无望的眷恋罢了。
他在她眼前,这已经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世他的名字叫做阿昙。昙花的昙。自然是小名。听说他生时舅舅屋前那株生了五六年还不曾绽放的昙花终于开了花,夜月沁香,满院光华,所以便叫做阿昙。
名字终究只是个代称,她又不能唤他太子长琴,唤作什么都无所谓罢。况且,她也觉得,太子长琴已经不是太子长琴了,她所见的只是阿昙,所以便唤他阿昙。
阿昙文雅,阿昙喜静,阿昙模样生得好,阿昙……总在看着她。
她与阿爹说他年纪小遭逢剧变,因而心伤难愈一时恢复不过来,阿爹真信了,约莫是觉得那孩子有她照料着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于是很放心得依然日日酩酊大醉醉里不知今夕何夕。
她管着一整个小酒坊,管着酒坊中这些学徒匠工,也不在乎多管一个人——更何况,他是她苦等了十几世才等来的。
等到了,便该学着如何与他相处。这很困难。至少青华上神给她的记忆里没有任何经验可寻。
她的话很少。因为青华上神的话也很少。或许主要缘由是青华上神的每句话都会被天道牢牢记住,身在她那样的高度,就算沉默也不能说假话,更多的时候她甚至不能说话。但青华上神其实是会说谎的。当然在她说谎时,就代表她已经做好了承担这谎言的所有代价的准备。
她是青华上神一缕神识,就仿佛完整的缩影般,自然继承了青华上神的大部分事物。比如说性格,比如说习惯,比如说思维方式,比如说处事原则。她想着,她失去记忆的那些轮回里,不温不火逆来顺受得赴生亦或赴死,任由命运摆弄,没准就是因着那刻进她骨子中的属于青华上神的冷漠。
在这场无尽的轮回中幡然醒悟找回记忆的那瞬间,她也想到了很多东西。而她最迟疑的便是自己的归宿究竟是什么。她被抛到这世间陪伴太子长琴生生世世,但,待得生生世世之后,她魂力消尽,形体不存,恒山那一捧莲塘尽数凋谢,天道之下还能残存的也只剩下时光夹缝中的一段无法被湮没的记忆。
可就像太子长琴已经不是太子长琴了,她定然也不是青华上神最初的那一部分了,到那时,青华上神可还要这一段在俗世漂泊了数千载已然面目全非的记忆?当千万年以后,至高的神祇从太易宫中睁开双眼,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什么都变了,也不是所有事物都会想事先想好的那样来进行……到那时,她的谎言也已被无尽的岁月冲淡,一切又会是什么样子?
自己到底会是被舍弃……还是,接受?
最先开始这样犹豫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青华上神也是会说谎的。她用一缕神识支付了代价,去了却这段从太古纠缠到现世的因果,她舍弃自己的一部分为这尘世所玷污,去填补自己的那份微弱的不舍与动摇,她甚至,给了她的凤凰那样一场美好的幻觉。
千万年以后,太子长琴残魂湮灭,千万年以后,天道亘古如常,青华上神仍是天道之外的青华上神,依然是此世覆灭也无法动摇的存在。
可原来,青华上神……也是会说谎的。
※※※※※※
或许是因着阿昙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她,此后便时时刻刻跟着她,看着她。
她打理酒坊,他就搬把小凳子坐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收拾家务,撞撞跌跌得过来想要帮忙又被赶到一边老实待着。剩余的时间,一个人坐着发呆就能坐老半天。他的眼神总是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情态,但确实很安静,很听话。
那么小的孩子,也看不出多少属于太子长琴的温和沉静与绰约风姿,约莫也只是恭敬守礼讨人喜欢的模样罢了。那时所见的、始终难忘的可怖扭曲与悲伤绝望似乎就像是一场梦般,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幻觉——如果不是这些年来他的身体确实不怎么好的话。
渡魂本就是逆天之举,若是选着灵魂不怎么契合的生灵渡魂,所遭受的磨难更是倍增。可惜,阿昙这一世,便很不如意。
她总是很警觉,很敏感。所以可以觉察到他平静的外表之下苦苦隐藏的能让人几不欲生的痛苦。
渡魂成功,能简单得操纵新的身体,可毕竟魂魄与这身体的契合度不高,即使是那样简单的动作,依然到了他能做到的极限。莲子隐隐得是能传达过来些许知觉的。她也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那种痛……怕是万蚁噬身也抵不过的罢。而一到晚上,天地间阴气加重,他便愈发痛苦。
一开始不慎为阿爹发现,大夫当然是检查不出什么毛病的,为免人碎语妖孽作祟,也不便向外透露。幸好后来寻日里阿昙装得那般好,也就瞒过了阿爹。但这是瞒不住她的,她也没有装出自己被瞒过的样子。
莫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表弟年幼,长姊当然要近身照料。刚开始是里间一张床,外间一张床,一有动静便能发现的距离。他疼到战栗发抖整夜整夜睡不着时,就算咬着牙也阻止不了那种想要自虐以阻止痛楚的冲动时,是她抱着哄着守着护着整整三年。她靠近他,在她他边,用尽自己能给的一切专心得守着他。
她想着,过去的那些轮回那些转世,她始终是被小心翼翼对待的那个——那些因为年幼因为骨肉至亲得到的所有的怜惜,原来都是为了还给他。幸好她们终究相遇,幸好她们有着这样深的牵扯。这一世他是她的弟弟,她便予她能给出的,所有的亲缘。
可阿昙从来不唤她姐姐。阿昙渐渐得长大,魂魄与身体的契合度高了,晚上不会疼得满床打滚,脸孔漂亮得会有女孩子看着脸红——当初榣山水湄间擅琴的仙人的风姿好像在他眉眼间慢慢显露出来,她看着他这样长大,一天一天长大,恍然得就想起几世以前的那些人们,也是这样期待着她一天一天长大,现在她静静注视着,也觉得再美好不过了。
她就这样注视着自己以为的最美好的事,却忘了,她也在这样一天一天长大。
原想着,太子长琴是琴灵,即便是渡魂也不会忘了他的琴。可她等啊等啊,始终没有等到阿昙开口说要一架琴。只是有一天阿昙出门玩儿,然后捡回来一个破旧的陶埙。
他自己洗洗干净,通了管,上了漆,竟又能吹了。
埙之为器,立秋之音。这种器乐,音色幽深悲凄,即便是拿最平和沉静的心情演奏,依然透着几分哀婉与绵绵不绝,但确实有着几分沉思与怀古的神秘气质。听久了恍有时光长河流逝如斯之错觉。
她倒是忘了,他曾司职乐神,掌管着天底下所有的乐器。
“阿昙阿昙,快下雨了,把窗子关上,要染着湿气你就又该生病了!”
“阿昙阿昙,来试一试这件衣服,合身不合身?”
“阿昙阿昙,那批酒还没存到年份,不要信阿爹的话帮他挖出来。”
“阿昙阿昙……”
“阿昙阿昙,你长大了呢。”
时光悄然逝去,不给人挽留的余地,而阿昙长成温雅从容美丽安静的少年。比她高了,比她力气大了,也学会酿酒品酒,也学会管理作坊。站在阳光下微笑的模样,美好得甚至让人移不开眼。
三年一次的鉴酒会,再一次受到邀约的帖子。自家的作坊虽然小,但那品味独特的青梅酿也是远近闻名。往年的大会,又有哪一次少过这帖子。只是阿爹每日里醉生梦死,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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