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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上踏歌行-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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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颜空中转身,双足向下,即使争取正身落地,冲力也会使脚底产生一阵麻痛。这时却见一道青光袭来,烈颜感觉到双脚已然着地,却没有想象中的阵痛,反倒就像是在平地的一个跳起一样,没有丝毫异常。
  萧封踏搂着烈颜的腰,如风一般移至树下,正是方才及时托住,才免去了落地时的麻痛感觉。
  烈颜抬头,对上萧封踏的双眼,墨玉般的瞳仁里映出自己,羞涩、窘迫。
  北风吹落了树上的雪,纷纷落在萧封踏的肩上,偶有几片吹到脸畔,晶莹剔透。
  烈颜恍入梦境。
  “咳!”
  烈颜只感突然失去一阵温暖,腰上撤去了一股力量。萧封踏后退一步,双手也从烈颜身上拿开。
  程南啸右手握拳放在鼻尖下方,又咳了一声。
  烈颜突然回想起方才的动作有多亲密,脸上一阵发热,侧头瞥了萧封踏一眼,匆匆走开。
  “果真大开眼界,喻哥哥,你要勤加练习哟!”司徒尚扬着头看向正往这边走来的烈颜,刚才的比试萧封踏明显占了上风,却一直只守不攻,听这话的意思,倒是司徒尚威风得很。
  烈颜回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坐在萧封踏的椅子上,端起一杯茶就喝。
  小厮来告,江家小姐和独孤小姐正在大厅候着。
  “我就说,家里没个影儿,刚看到香秀抱着展歌的朝服回房,就知道你们不是来这就是去将军府了!哟,清仪也在!”外面静静地飘起了雪花,琼树抖了抖帽上的雪,接过丫鬟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坐在椅上,拿眼睨着烈颜。
  烈颜听她口里说出的“家”分外难听,宰相府何时成了她独孤琼树的家了?
  “我们刚去过将军府,小厮说程公子出门了,我们就直接奔这来了!”江如月仍旧穿着单衣,外面披的狐皮大袄解下搭在椅子上,在冬日,本就纤细的腰肢显得更加楚楚动人。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眼睛看着程南啸,微微撅起的嘴唇却是努向旁边的若怜。
  若怜从进门就低着头,只偷偷看了一眼程南啸就急忙把头埋在颈间,难掩娇憨的神情。
  江如月和若怜分别看着殷天照和程南啸,琼树看着烈颜,烈颜看着殷天照,殷天照看着程南啸,程南啸自觉尴尬,便对着烈颜说,“就差烈颜了!”
  烈颜没有任何征兆的呛了一下,咳了两声才捋顺了气,狠狠地瞪了程南啸一眼。清仪接过话,“颜儿跟着夫人去南寺上香,说怕我跟着去辛苦,又怕我一个人孤单,让我跟着展歌过来凑个热闹。”
  “哟,颜儿想的倒是周全,你们才住了几天,关系竟好过这十年的姐妹了,喏?”琼树把脸转向若怜,一句“十年的姐妹”尤为尖锐。
  烈颜如鲠在喉,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发不出声音。
  若怜闻言也是一惊,抬头看着清仪,已经没了刚才的羞赧模样,讷讷的盯着这个刚进宰相府就跟烈颜形影不离的女子。片刻后,若怜干笑两下,又像是自嘲。
  烈颜咽下那口气,干着嗓子对琼树说,“你们怎么来了?”
  “我本是去江宅,她们姐妹俩,”没等说完,琼树就“咯咯”笑了起来,拿手捂着嘴,又拿眼梢瞄着江家二姐妹。若怜这才做了反应,急忙过来用手掐着琼树的腰,满脸的窘迫,似要阻止琼树继续,“好妹妹,我知道了,”琼树娇声央求道,又用眼看着程南啸,“反正也是闲着,过来坐坐不会打扰你们吧?”
  琼树与江家姐妹走的这么亲近,看她们说笑打闹,烈颜好像心里压了块大石,随着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大石闷闷的撞着胸口,堵在腔内,外面的空气进不去,里面的浊气出不来。
  出了正月,宫中政务忙碌,烈颜每日早朝后,都匆匆赶回宰相府。
  “狄喻大人请留步!”
  烈颜回头,曹内侍在不远处小步向这边跑来。
  “不知大人这么急着回去是家中有何要事?”
  烈颜干笑,“家里来个远方表妹,无亲无靠投奔来了,我这是要回去照看她呀!”
  曹内侍掩嘴哂笑,“大人也快了,”复又恢复一脸肃色,“王上召见!”
  穿过三两个月拱门,烈颜随内侍监来到承芳殿,王上倚在榻上微闭着双眼,烈颜清声问安,低头直立。
  “陛下,狄喻大人来了。”
  王上睁开双眼,神色略显疲惫,“琼花枯萎了。”
  烈颜知道,王上又是想瑾妃了。自上次王上去宁和宫后,瑾妃赶走了花匠,乍暖还寒,琼花没了花匠的悉心照料,陆续死了好几株。
  “二十年前,朕痛失皇儿!你可知,二十年来,朕一直想给她一个牵挂。”王上断续说着,“不管是不是朕的亲骨肉,只要她有牵挂,就不怕她……咳,咳!”
  王上一口鲜血喷出,内侍监急忙掏出绢帕擦拭嘴角的血迹。烈颜“扑通”一声跪下,“王上保重龙体!”
  血色泛黑,怕是已病入膏肓。
  “那个孩子没死,流落民间,”王上大口喘着气,“她在逼朕!”
  烈颜伏在案下,身形不禁一颤。
  出宫前烈颜奉王上之命前去宁和宫宣旨,实为给瑾妃送去警告。王上已下令,全城羽林军不日进行搜捕行动,样貌近似弱冠年纪的少年都需严加盘问,以京城为中心四下扩散,务必找出当日遗失的孩子。
  同烈颜所想,瑾妃听闻此事当场昏厥。由于当日王上离去的决绝,宁和宫如今就如冷宫般不受人待见,瑾妃往日又是一副清闲散人的模样,现下更是无人问津。
  宫女将瑾妃扶至榻前,帷幔遮住床榻,露出左手。烈颜屏气,食指和中指轻轻搭在瑾妃的手腕内侧,试着调匀自己的呼吸,中指微微用力,感受瑾妃脉搏的变化。若不是在殷天照那看过几本医术,不时还同殷天照请教一二,对号脉对症略有研究,此时断然不敢有如此举动。
  只是急怒攻心,略作休息便可无碍。
  烈颜轻轻舒了口气,看向站在一旁焦急万分的小宫女,宁和宫如今只有四名宫女分两班轮番服侍,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王上特意遣去从往的宫女,安排四名刚进宫的小宫女,此番情义,瑾妃想是也了解。在宫中呆的时间长了,任她如何单纯,见惯了曲意逢迎的事情多少都会沾些见风使舵的习性保全自己。换去以前深谙宫中世道的宫女,调来几名新生面孔,虽然不比从前贵气,但对瑾妃这种清傲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外遣

  “娘娘想是近日来过于疲乏,并无大碍,不必通告医官院。”烈颜起身对身后的小宫女说道,又吩咐其中一人到门外看守,一人煮壶金银花茶。即使瑾妃现在不受王上宠爱,宁和宫已成冷静之地,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防些较好。“若有人来,就说瑾妃已经歇息了。”
  烈颜动用内力,一股暖流顺着她的指尖传向瑾妃腕中,片刻过后,瑾妃轻轻张开双眼。烈颜起身回避,宫女服侍瑾妃起身。走到外阁,瑾妃恍然地看向烈颜,眼中充满了无助和愤怒。
  烈颜示意宫女端来金银花茶,瑾妃浅尝一口,神色渐渐平静。
  “臣已经查明当年的小皇子身在何处,一切还只是个秘密,但臣想,王上若想揪出其人,易如反掌。”
  瑾妃缓慢合上羽睫,用力呼吸。不消一刻沉下背脊,轻吐一字,“好。”
  如今王上已经知晓当年瑾妃的蒙骗之意,却仍然对瑾妃有所呵护,但他既然查出那个孩子并非亲生,又是什么信念令他瞒到今日?若非不得已,又怎会对瑾妃苦苦相逼。王上对那个孩子甚是介怀,是在拿他来逼迫瑾妃,汴京城哪个人不是王上的子民,一声号令,搜查范围那么清楚,查出一个人,不在话下。
  萧封踏等人第二日已经开始行动,以他那雷厉的作风,一天之内,已经走访百户人家,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月,整个京城便已调查全面。若是京城没有,就继续把搜索面积扩大,直到全国范围的寻找。王上此举志在必得,整个京城也已沸腾,一日之内数十人进府衙投案,提供各路线索。
  王上病情已然加重,好几日没有早朝,朝中大臣也是议论纷纷,猜测圣意如何,这日竟不约而同来到宰相府。烈颜疲于跟这帮老臣子周旋,晌午刚过,便来到西直门那里等待风锡残。
  一袭黑影翩跹,落至烈颜身前,烈颜止不住的喜悦。佟员外绝食身亡,瑾妃处境艰难,王上下令搜城,种种事情烈颜感觉肩上仿佛压了千斤的大石,这种负担前所未有。但看见风锡残的身影,这种重担就卸去了大半,胸口吸进一股清风,吹散了压在心中的灰尘。
  “哥!”
  烈颜雀跃跑到展歌身后,歪着头绕到前面。展歌戴着银质面具,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周身的气氛并不轻松。看见烈颜跑到跟前,展歌转身面向红墙,单手撑在墙上,别过头不去看烈颜。
  “哥,怎么了?”
  烈颜弯腰从展歌的右臂下钻进胸前的空隙中,动作轻便敏捷,左手依势搭在展歌的右手上,探着头寻个究竟。展歌见烈颜钻了进来,径自松了右手转过身背对烈颜,烈颜的左手从半空中滑下,看着眼前的展歌立在原地不做声。
  “两年了,我改变身份进入宫中呆在王上身边,绕了一圈竟还是回到原点……”展歌开口,嗓音有些许的哽咽。
  烈颜默然回想,当初父亲和展歌谋划,以另一身份贴近王上,迫不得已自己冒充了狄喻大人,这些事的缘由就是“王上非先王血亲”!期间发生好多事情将他们的调查岔开,两年时间,今日展歌竟把这期间的过程全盘推翻,是不是就意味着当初的怀疑都是多余的?还是说,他们只是走错了方向,需要换个方位继续?
  许久,展歌转过身面向烈颜,慢慢转过脸,仍旧不发一词。烈颜仰着头,正午的太阳映着白雪发出耀眼的光,不得已眯着眼看向展歌,透过银白面具,似乎看见了那张俊美的棱角分明的侧脸,只是此刻却是分外清冷。
  “发生什么事了?”烈颜拽拽展歌的衣袍,神情专注,声音有些急促。
  听到烈颜清雅的声音,展歌轻轻捧起烈颜的小脸,兀自摇头。在他心中,这个可人的妹妹还是从前那个稚嫩的小丫头,天真无邪,顽皮好动,如今,却要顶着旁人受不了的压力充当狄喻大人的角色,万分心疼。
  “颜儿,受委屈了!”展歌托起烈颜的手,眼中无限温柔。
  烈颜虽好武,儿时常跟着一干小伙子学习,只是习得些防身之术便以足够,任命狄喻大人,几招几式固然不够,闲暇时间还要多加练功,一双手竟漫上层薄茧。展歌心中愧疚,如何一个妙龄女子,却受这些皮肉之苦。低头看见烈颜手背上有道细疤,不禁想到两年前捉拿惜红衣时她左臂受伤,养了半月才痊愈,不知道胳膊上的疤痕怎样。
  “这又是怎么……?”展歌怜惜,眼中藏着薄雾,温声询问。
  “啊,不小心划到了!”烈颜微笑答道,这个伤疤还是去扬州见清仪那晚被指甲所伤,为何现在还留有印记?“不止那里呢,你看这儿,还有这儿!”
  烈颜借口自己勤学武功,难免有些磕碰,那天在尚书府比武,当真了解自己和萧封踏他们的武功差距,得空便出来练武,借此向展歌显摆一下自己的勤奋精神。
  却见展歌紧握着烈颜的双手,没有丝毫松开之意,“女儿家……”
  烈颜抿嘴哂笑,“好啦,我的肌肤愈合的相当迅速,这你还不知道么,过两天就好了!”
  烈颜抽出双手,两手相握互相摩擦,放在嘴边呵气,虽已立春,但北风仍旧刺骨,若不早些抽手,担心被展歌发现那疤痕并不是这几日才有少不了有所挂记。说来也怪,这几天虽然忙碌,很少得闲,但以往因公事也有彻夜未眠的时候,并不像近日这般渴睡,初七那天在尚书府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看来并不是这几天忙碌所致,可到底为何,烈颜不明。
  展歌絮絮说了些要好生照顾自身的话,听得烈颜一阵不耐烦,这些话母亲没少耳提面命的唠叨,如今又要听展歌再重复一遍,很明显的打断了展歌要继续的话语。从前展歌并不这样,只是今日,一反常态。
  “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咱俩在这边已经晃悠两个时辰了,再晚就要关宫门了,我要是出不去可又要冒险喽?”烈颜打趣的说着,眼睛睁得老大,歪着头眉毛上挑,漆黑的双眸看向展歌,细小的鼻子微微皱着,嘴角的笑意俏皮得很。
  “颜儿……”
  “恩?”
  “两年前因为一个密报,你受迫冒充我的身份担当狄喻大人一职,我才可以进宫贴近王上,你可知为了什么?”
  “王上的身世!”
  原本想从头说与烈颜听,烈颜却如此坚定的说出了原因,展歌心头难免一惊。听展歌没有接下去,烈颜复又开口。“王上曾经秘密接见,萧封踏、程南啸、殷天照也都在场,那应该是你进宫后的两个月。在我胡乱猜测的时候想过那个秘密调查王上身世的人可能是你,当时我有些惧怕,不知道父亲这么做的原因。呵,我还以为他要夺权!”
  展歌脚下一顿,见烈颜前行,又抬步跟上。
  “王上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家中聚了好多老臣,同父亲商议太子之事。王上迟迟不立太子,这种事情原应该是他们面见王上,可他们却找父亲,若是传出去恐怕惹王上猜忌。可父亲从不妄加断论,更不去评判皇子的品行,只说这种事情只等朝上决夺,是我误会父亲了。”
  “喻家世代为相,承蒙王上看重,怎能心生二心!”展歌语气沉稳,双手抱拳面向当空的日头。
  “可惜我这两日才看明白……”烈颜低头,面带惭愧。
  “当日父亲收到密报,他只担心是何人挑起事端,有污王室。那人在信上举出王上条条疑点,只说派人查处辨明一二。父亲怕此人就是王上的身边人,所以才明我深入宫中查出此人,再者,”展歌顿了一顿,“印证那信中所言是否属实。”
  看来喻大人还是心存怀疑的,烈颜对父亲的忠诚坚信不疑,但父亲这种想法却令烈颜有些心寒。
  “花了两年时间,才把这件事弄清……”展歌言辞有些停顿,见烈颜住了脚才继续说道,“那封信是惜红衣所写,目的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我虽对她有所调查,却无法证明书信就是她所送。而当我找出证据的时候,她已经不是惜红衣了,你们把她秘密送出京城,若不是这其中牵涉到你,我与父亲从中有所动作,以王上的猜疑之心,事情岂会如此轻易?”
  原来展歌对烈颜所做的事情了如指掌,并在暗中默默相助,做其所未想之事。
  “王上的身世只是惜红衣一个圈套,却把我们蒙在里面不得脱身!”展歌说到此处,双拳已经攥紧,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明显。
  “若不是担心王上,也不会有这番行动,你和父亲都是忠于大央之人!”
  “时至今日,才知道当年的怀疑是多么愚蠢!”展歌恨恨的摘下银质面具,只消一瞬,面具在手里握成一团,发出“孜孜”的声响。
  如此说来,王上还是先王的血亲,王室的血统并没有发生变革。烈颜心中一喜,这些年的疙瘩终于解开,应该是一场硬仗的结束。可看展歌,映着白雪,肤色分外的惨白,双眉仿佛要拧成一围栅栏。
  “期间却生出这么多事故,你几时才能脱身”展歌抓着烈颜的双肩,满面的愁容,低头看着烈颜,眼中似有烈火,烧得他的额头滚落下豆大的汗珠。
  烈颜一愣,倏又畅快一笑,双手按在展歌的眉心,拇指顺着眉毛的长向向两侧抚平,一边捋平那对紧皱的眉头一边说道,“我当什么天大的事儿呢,连自己亲妹妹都信不过?你只管当好你的荆风大人,我这个狄喻大人就算做得再不妥还有宰相撑腰呢!”
  烈颜仰着下巴得意的笑着,看展歌还没有放松的意思,又拍了拍他的胸脯,“我只管做好分内的事,虽不能往狄喻大人的身份上贴金,不闹出其他不合时宜的事故就好,放心吧!”
  展歌暗自深吸一口气,他是相信这个妹妹,她也的确有着不凡的能力,只是自小就多加心疼的妹妹遭受这么大的重担,心里仍是不好过。
  “王上已下令全国范围内搜查,我要去趟滇西。”
  “因为瑾妃?”
  “没错。”
  风锡残动身已有十日,城内的羽林军已经完成大半个城的搜索,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已经抓来上千名,宫中还是没有消息,这上千名的男子都被安置在城郊的几所寺庙中,不处置也不盘问。烈颜心中紧张萧封踏,这十天没有吃过一顿安心饭睡过一场安心觉,整个人瘦了两圈不止。
  “什么事儿让我们的狄喻大人这么揪心,眼见你瘦的邪乎。”清仪从烈颜房里出来,端了茶走进展歌的房间。
  这几天只是恍然度过,竟无心惦记清仪,见清仪盈盈走来,烈颜这才双手作揖,起个抱歉的姿势。
  “跟谁学的这套姿势?”清仪看烈颜一副戏子的动作,放下茶不禁掩面而笑。“还是喻公子当得自然,换做小姐的话让人看去不知道要说你什么呢!”
  烈颜还担心这几日的冷淡清仪会恼,没想到她根本没放在心上,还过来跟自己玩笑,当真是自己小气,竟盖到清仪头上。
  “颜儿,”清仪知道现在无人,也就开口,“我来京也有半月有余,不知我爷爷在狱中状况,可否恳请你一事?”
  烈颜一口热茶未等咽下,胸中顿时升起一阵闷气直顶喉咙,面上不动声色,暗地深深吸进一口空气,强压着把茶水咽下。放下茶杯,对上清仪那双恳求的目光,哑言片刻。
  “实话跟你说,佟员外的事情不是我所管,我若是想进死牢探监尚且要有直隶的批准,我已经找人安排此事,只是这阵子还没有回信,我且不能擅自做主带外人进去。不过我还在尽量置办,希望那些人可以快些给我答复,再等几日。我一定帮你!”
  清仪闻言,半晌没有言语,她一个不出深闺的女子,定是不了解官中事宜。因她不明白,烈颜才如此说,希望可以缓得一时。
  当天下午烈颜借口出去,径直找到萧封踏搜城的队伍。烈颜心里谋划,就说佟员外远发服劳役,因人多计算不过来,才耽搁了几日,如今人已经到了太行山北,不消几月便可回来。遂又找到程南啸和殷天照说了缘由,二人沉默半晌不做声,心中已是默许。
  晚上烈颜拿了一张手抄递给清仪,上面誊着这回服役的罪犯名字,几百号人,终于找到了佟员外的名字。清仪独自哭了一会儿,念及烈颜挂心,早早的回床睡下,等烈颜走后又是一夜未眠,嘤嘤啜泣。
  “王上龙体欠安,暂不早朝——”
  内侍监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响,大臣们又是一阵交头接耳,无奈按班退下。看出萧封踏等人的狐疑,烈颜也佯装诧异,众人紧锁眉头走出威武殿。
  烈颜漫不经心地踩着台阶下来,展歌远在滇西,王上重病在身,清仪每日悬着心,这些事情烈颜看在眼里,纠结于心。不远处却见一个背影好生熟悉,快走两步看清,那人身穿青色官服,周身绣有鹭鸶——官拜六品。
  秦詹何时入的官?四品以下官员殿外朝拜,也不知入官多久。烈颜心中疑惑,秦世许已经发配到幽州,又不是科考之时,怎的无故封了六品的官爵,除了钱财,烈颜想不出其他途径。
  烈颜信步向前,秦詹回头与他人客套时已经看见,抱拳对烈颜弯腰作揖,朗声说道,“吏部副史秦詹,见过狄喻大人!”
  烈颜回礼,却瞥见秦詹腰间的一块红玉,黑色的绶带将其别在锦绸之间,相映青色的官服分外醒目。烈颜眉头一皱,胭脂红被若怜有意收下,如今怎又出现在秦詹身上!
  见烈颜发怔,秦詹清清嗓音,躬身说道,“下官刚刚入职,若有何时办公不妥,还望狄喻大人包涵,多加提点才是。”话语间右手已经掠至腰间,袖口的装饰碰撞到胭脂红发出清脆的声响。
  烈颜方回过神,“秦大人说的哪里话,既然有能力当上副史,往后还需大人指点一二。”烈颜双手抱拳,先行告辞。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心里的思绪也是越来越乱。王上近日抱恙,想来也会坚持持政,虽然萧封踏不说,可自己被召进宫不也是缄口不言?王上大动干戈的搜城,萧封踏作为其中领兵之一,怎能不进宫议事。秦詹腰际的胭脂红深深刺入烈颜眼中,萧封踏颈间的玉玦又何尝不是!瑾妃的头饰尚且被展歌发现其中联系,以王上的性情又怎能放过这个细节!
  已是四更,烈颜吞下一颗药丸,黑纱蒙面,闪身而出。
  整个宰相府只是几条大道上挂着灯笼,萧封踏的房间漆黑一片。透着当空弦月的光亮,一抹黑影窜进房中。
  榻旁的炉火已灭,烈颜轻轻撩起帷幔,眼前的男子双眼紧闭,已是熟睡模样。棉被只盖到胸前,衾衣领口大开,隐约可见古铜色的前胸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烈颜脸上一红,额头已经渗出细汗。来不及做过多遐想,俯身解开萧封踏胸前的衣襟,赤如鲜血的玉玦贴在左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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