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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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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不至冯润办了这件蠢事,她甚至也想不到又一次被自己的愚蠢蒙蔽了!
这个男人,这个一手撑起帝国所有的骄傲与繁盛,却活在举世孤独寂静中的男子,他优雅的面容只是一个盛世的颜面,他秋水柔情的目光只是隐蔽着坦然的无情,那握有天下,滑过千万奏折的修长十指既可以穿越无数女人的乌发青丝,也可以将世间最柔最真的心狠狠揉碎。这就是属于帝王的情爱。
他将一个最适合为自己孕育出皇家延嗣的年轻女人捆缚在这个金丝银玉扎起的美丽牢笼中。
又将另一个可以在自己不能万全之时成为备胎的皇子囚禁在一山之隔的另一座山宫中。
他在最安全最寡欲的宁静中,给予这两条生命呼吸的空间。
他的布棋周密详致,他会静等新生命的诞生,也会在行宫的这一处暗中注视着山宫子嗣的成长。一个代替另一个,一个成为另一个的备胎。在进入行宫的第一刻,他便旁敲侧击借由玄英的愚忠刺探她,从她口中听出实非觊觎太子之位,也没有动李婳妹的心思。冯润投毒一事,玄英势必也向他请示过,也正是顺他的意思与自己殿后对峙。甚至方妈都是他从中安插的奸细!冯润那样小的孩子,又岂会知晓伤胎害命之事,若非方妈暗中点拨,或者根本就是方妈听从拓跋濬的旨意教唆冯润。润儿她格外懂事,自小与方妈最亲近,就算委屈成那副模样,她也不会张口说方妈一个不是。就是这样的孩子,被他们联手,甚至利用了自己的手,推了出去。她险些忘了,冯润是文氏和拓跋余的孩子,那么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面对这个孩子的人,只有一个人,便是他拓跋濬。
拓跋濬要利用她保护李婳妹,保护他未来的太子殿下,利用她的手赶走那个不能面对的女孩。
冯善伊依依而立,微微笑着,白蒙蒙的细雨中,她看不清谁是谁非,看不清一张张烟花灿烂的面容之后掩饰着怎样冷漠窥探着的眼神。
几步之遥,拓跋濬淡无声息地立在殿前,他没有出声,自可以当她此时的肆妄是因为母女分别之苦,冯润虽不是她所生,然而近六年的养育情分,甚至比血脉更重。他只不过就是不愿见到那孩子,不愿拓跋余的影子依然笼罩魏宫的白天黑夜。若说他试探她,无可厚非,她死心要出山宫,他必要保证她不会伤害未来的储位继承人。若要成为他身侧的女子,尤其是觊觎着那个位置的女人,如若不失去些什么倒也的确不知得来的珍贵。他的后位凤冠,并不是随便丢弃哪个人便可戴上的帽子,他千挑万选的女人,必大宜于时局政要,必合乎天子的心意。至于,拓跋云中,他的皇子,也是她的儿子,这孩子的所去所归。。。。。。
“皇上。”崇之低了一声,只想催促着时间不多了。
拓跋濬敛了气息,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去,再不看冯善伊,大步迈向侧殿的另一方。如果她仍是想不明白,就任这冷雨浇明白吧。魏宫是什么地方,天子是什么,皇后又是什么。冯狗十年,魏奴七年,云中禁闭四年,如果她卑微隐忍的二十年都不能让她明白这些,那么他也实在不知她到底有没有那个资格如她所言般争夺自己身侧的位置。
拓跋濬的身影最终消逝在重重雨幕中,冯善伊闭上眼睛,任泪水雨水止不住的倾泻,她其实不恨他,他只不过太过沉迷于他的雄图伟业,身为天子,时时刻刻以帝王心术阅人御人,甚至要如此对待他的亲人,于他而言,到底是幸还是悲。
胡笳汉歌 云中篇十三 风雨满园
拓跋濬迈入侧殿时,众臣俱在议政,也有人在议论这一场雨如何大。只他立时出现在殿前时,周遭瞬间静下,官员皆知这年轻有为的青年皇帝有一副怪脾气,甚难摸准。于是在他面前,言得少才不至于出错。对于朝臣他其实很少处罚,即便是意见相左,也能强压下怒火,甩甩袖子即是下殿,只落得内侍公公崇之灰头土脸传一句“再议”将场面圆回来。然而像今日这般掌管政要的尚书齐聚议政,他却总能把持几分耐心,往往都是以尚书们议定的主意拟旨。
这一日,拓跋濬顶着烈雨而来,自是眉宇笼罩团团阴晦气息。
先是云中太守的折子报了上来,尚书穆伏跪地呈书言报:“云中营卫报,柔然已驱逐近百里,不足担忧。问皇上营中诸将,是不是要拜坛犒赏?!”
半晌却只见皇帝阴沉个脸,久久不做反应。
穆伏忙又换了折子双手呈递:“京都奏上二月前出了一起大案,匪徒洗劫三品大员全家百余口。”没有传接奏报的音言,便只得跪听垂询,这尚书大人跪得有些发毛,便自行论道,“盗贼公行,劫夺不息,此乃威禁不设,失于刑也。臣请旨圣上将此案交由吏部刑部共审,待皇上班师回朝后,亲自堂阅此案,以视正听。”
又是无声以答,众臣垂个脑袋相互探眼神,少有几个敢仰视帝貌。
“皇上,这两个折子您还没有批复呢。”崇之见状,轻步蹑至拓跋濬身前,小心翼翼提醒着。
拓跋濬回过神来,立起身径直向东侧窗前走去,隔窗望雨,静了好一会儿,淡淡问出了声:“这雨还要下多久?”
“皇上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去。”穆伏跪过身来,不忘再做提醒,“皇上京师的折子您看怎么回。”
“就因为死了个三品大员,所以闹得吏部刑部不安宁。”拓跋濬自窗前移开目光,再看去朝臣,步回龙座之上坐稳了又道,“朕问你们,倘若受难的是普通乡绅百姓家,你们可也会大老远端着折子给朕念!”
“臣等汗颜。”穆伏拿出帕子擦汗,只觉政事上从来听凭几位尚书拟旨的皇帝今日格外有些小情绪,不免又提了胆子问,“那这旨意如何回,还有军中营卫。”
拓跋濬揉了揉眉心,继续道:“交由刑部按章法办,朕也不必亲自堂审延误时机。营中犒赏的旨意,你便这么回他们,哪一日将柔然人驱逐千里永世不敢再犯,朕,个个都封大将军!如今只是小小一胜,便急着要封赏,大魏兵将如何养得这般娇气。”
穆伏仍是擦汗,持了折子跪回去。
另有尚书前来续折,方跪下,便听拓跋濬淡声道:“先将并州旱事的折子挑出来。”
尚书依言而从,就治旱一事与诸位表陈了意见,这回拓跋濬再未拂他们意,让他们与工部齐齐管下此事,特派了钦差出使灾地寻探灾情。几言之后,拓跋濬面上俱是淡淡的,而后无言下殿,只让崇之将剩下未议的折子端了后殿,便先行退殿。
殿上空留大臣面面相觑,竟也不知是如何惹得皇上如此不耐,另有几个老臣已是大不悦,恼色抱怨道:“大早上起来召我们议政,这才没议几句话就散了?!”
“诸位大人是一早赶来辛苦了。咱们皇上可是一夜未睡更辛苦。明日再议,明日再议。”崇之由诸位大臣手中抱过奏折,连连赔笑,齐了折子才又忙不迭地追去主子的脚步。
出了宣政堂,拓跋濬连伞也不打,直接快步转入后殿,门嘎吱推了开,后殿暖炉中正燃着青烟,绕过烟雾团团,他挑起帘子,正见广德殿前面的一个守卫公公浑身滴着雨水跪在一角。拓跋濬猛得看去他,并没有出声。
那公公哆哆嗦嗦道:“要是能劝回去,早就回去了。就那么站着,似是中了魔障。”
拓跋濬神色未动,脚下步子稍顿后,仍是坐回书案前,抬眼看去正抱着折子不知进退的崇之冷道:“还不把章本堆上来。”
崇之应声走过来,于案上一本本码好,看得拓跋濬有几分满意:“你这是打哪学来的?”
崇之随着笑笑,轻言:“后院那位娘娘。”说着只觉拓跋濬脸色不善,于是改口道,“钦。。。。。。钦安院夫人。上次您不是在那位园子里睡了一宿,奴才早上去收折子时,见是这样一本本码着摆好。看着齐整您批着也顺手。”
拓跋濬默不作声地提了笔,崇之小心谨慎地闭了嘴,退下身来,听得身后传来的声音极轻——“你去看看,若劝不回,便命人顶个伞去。”
风中的雨格外涩,雨中的风格外寒。
单衣紧紧贴在前胸后背,冯善伊渐有些支撑不住,又困又冷又饿,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儿抽了如何杵了这地方来,待到意识清醒后,前殿周遭的廊中已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宫人,俱是指指点点暗中揣测。冯善伊琢磨自己若是这时候灰溜溜地回去,脸面保不全,只是站又能站到何时。于是只得暗中发力指望自己晕过去,或者再挺到膝盖支撑不住时她便两眼一闭装死过去,她便不信拓跋濬真能让她死在他殿前好脏了他的园子。她若真死了这一处,也必是化作厉鬼哭鸣,骇得他再不敢来前殿。
远处得了消息的方妈正牵了小雹子跑来,小雹子披着斗篷冲来一把环抱住冯善伊腿脚:“娘你怎么了?雹子醒来就不见姐姐,你跑这来玩什么呢?”
冯善伊叹了口气,捧着雹子小脸笑:“娘没事,娘一会儿就晕。”
“我娘要晕了,你们来救救她!”雹子一听她这样说,忙扬了声来向四处求救。
冯善伊听罢,只能翻着白眼对天哀叹:“你喊得为娘我不得不晕了。”
前殿廊上忽而列出一队人,众人簇拥着大腹便便的李婳妹而来,硕大的雨伞和斗篷将她遮盖得严实,这不好的天气,她是本不该出来,只听得宫人传言钦安院中了魔障才无论如何要玄英领了自己来。如今见得冯善伊当立雨中,浑然浇得狼狈,空喊了声“姐姐”,便楚楚落下泪来。
胡笳汉歌 云中篇十四 昏倒正中
“姐姐如何成了这个模样,竟没有人来劝过吗?”李婳妹将冯善伊僵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捂着,泪哗哗地落。她从来心地软,这疼人的景状从前没见过,初见识也扛不过。
“劝了,不理咱家。”一个老公公摇头叹气连连怨道。
李婳妹拿帕子擦了擦冯善伊的脸:“姐姐你说个话,是难过,还是脑子混沌着。是要叫太医啊,还是叫什么人来。”
雹子一挥热泪,扯着李婳妹裙摆:“我娘亲这是疯了,中邪了。”
冯善伊咽了咽灼痛的喉咙,额上又滚下水来,不是泪也不是雨,是冷汗。她这回是真撑不住了,勉力道:“你们都躲开点。”
围在周遭的众人忙散开,尤其是小雹子连拉着李婳妹跳了几步之外,哭腔极重道:“娘亲是被鬼婆婆附体要发威了。”
“都让开。”冯善伊膝间打抖,整个人失了重心,“我要倒了。”言罢,身子随着风势便朝前倾了下去。先是膝盖弯下跪地,“嘎”一声,疼痛似同骨筋断裂,硬生生疼出几滴泪。身子自前左侧载去,即将迎来闷头摔的惨痛后果,猛一只月白色的袖笼探来撑住她下坠的重心。。。。。。
雨中碎梨沾染落了月白色的袖口,山水纹绣针脚细密,本是揣在袖中的奏折洒了一地,皆由雨水染湿了字迹。冯善伊有一瞬间的失神,记忆中最后最后的拓跋余,恰也穿着这一身月白色的朝服。
身后众人连连跪地,山呼天子万岁。似乎拓跋余生前,还没有享受过这么高的待遇,如此惊天撼地的山呼声。她在这些嘈杂刺耳的声音中由拓跋濬抱起,他颈间的气味,还是那一日雨夜淡淡的墨香,只是今日更浓更重。
“你有种。”她闭了眼睛,浑浑噩噩倒了他肩头,不等她跌个面目全非,是定不会伸出援手,宁肯远远观望,也不愿脏了自己的手。拓跋濬,你果真有种,不是一般二般的有种。
冯善伊在发着高烧,虽是隔着湿冷的衣物,拓跋濬仍能感受她体内逐渐上升的灼热已如炙烧的火球,于是他才不计较追究她病中胡言蔑视君威的罪责。一脚踢开广德殿的大门,待宫人匆忙掀去层层帷幕,直入他平日夜宿的暖阁。
他将她平躺放在宽大的龙榻上,这一举动竟是将随后而来的宫侍吓了一跳,魏宫的规定,但凡雕有九龙螭虎纹的龙榻,除了皇后,便是帝王最宠爱的妃嫔也不能靠近。然而拓跋濬却远未察觉到宫人眼中的惊骇,他将垫在冯善伊颈下的手抽开,即是命人传太医。
李婳妹赶过来立了榻前,满心忧虑道:“姐姐不要紧吧。”
拓跋濬淡然地落了手背于冯善伊额上,收了袖子道:“烧得不清,看太医如何说。”言着才注意到身侧立的是李婳妹,不由得急道,“胡闹!你出来做什么。玄英呢?”
玄英闻言跪出,低头认罪。
“还不快将婳儿扶回去。”拓跋濬蹙了眉,说得忧虑。
“我不走。”李婳妹急急道,“姐姐待我那样好,她在这行宫没有亲人,我来守着她。”
“小主您就别添乱了。”玄英低了一声,即要去将她扶回来,却见她果真没有动弹的意思。
拓跋濬见李婳妹确实执意,将脸别过去,压抑着声息道:“婳儿你回去。这里,朕代你守着。”
李婳妹听罢,先是一喜,欢喜过后倒也觉得有地方不对,一时未来得及琢磨明白便由玄英伺候了出去,待到走出大殿,她望去身后,又看了看闷头不做声的玄英,拉了她的袖子浅问:“玄姐姐,那里的床榻,便是我也从来没碰过呢。”
玄英将脸埋得极低,在风中笼了她,淡道:“小主。钦安院待您那样好。你琢磨什么啊。”
李婳妹由着她话点头,绵绵雨光下枝影斜落,寂寥横生,萧索的风掀起衣角,声音荡了画壁雕龙鎏金堂宇之间——“是啊,冯姐姐待我那样好,那样好。。。。。。”
雨打落春枝“噼啪”落地的声音惊扰了殿中清明,太医把脉开方退避后,暖阁子里只剩拓跋濬与迷糊不醒的冯善伊二人。他坐在榻外几步之遥的团椅中看了一会儿奏折,见她有些出汗,即命方妈进来伺候更衣,自己转身出了殿。
崇之在后殿摆放着奏折,边摆边哼起家乡的小调,未觉皇帝已步了深后,再一回身,吓得立时跪地,他从未见过拓跋濬那样难看的脸色,一双眼因疲惫满是血丝,气色沉郁,阴得便似能挤出水来。
“皇上,您是不是去歇一会儿。”崇之忙提醒。
拓跋濬没有理他,绕至案前,见得满桌平铺的奏折条理有绪,整挪有致,半刻没有反应。崇之隐隐勾笑,正为自己小得意时,却见天子惊怒,“哗”一声将折子以袖甩出去老远,吓得崇之再不敢抬头,果真是伴君如伴虎,早日里这样摆还没说什么,晚时就怒了。
拓跋濬跌坐了椅中,轻阖眼眉,以手撑额,声音低哑:“再以后这样码折子,朕就拿你脑袋。”
崇之领旨,畏畏缩缩退去,殿门重重阖上,拓跋濬便静坐殿上,面对狼藉一地,半字未发。黯月由窗前爬入,鹅黄色的月光将帐帘映上了一层淡淡白幕,漏着缺了半角的残月。殿中迟迟没有宫人敢入内点灯,拓跋濬便踏着浅薄月色下殿,掷了袍角蹲在地上,将地上的奏章一本本捡起,拿袖子拂去尘埃。袅袅柔柔的月光漫上月白色的朝服,他愣看着一端袖口,耳中又浮起那女人模模糊糊的言语:“我码好了折子。拓跋余,你看着舒服不。。。。。。”方时一整碗汤药微洒了他手中,便是她扯着自己的袖子闭目言得轻柔。
甩了甩袖子,持着奏折回了案前,重又一份份码好,轻扬眉宇,恢复了心神,拓跋濬持了朱笔,只对着满殿萧索清冷,无声无息的一方情绪正搅得他心神难宁。原来,他不只恨那个人,竟也嫉妒他所得到的一切。那个人虽一无所有,却有这样一个女子以真心,全无心机地对他好,为他保全。甚至在他身后,替他闭紧一张嘴,默默庇护他的名声,遮掩他之狼藉一世。
胡笳汉歌 云中篇十五 病中交涉
燕,低飞而过。
雕花绢纸坠了脚边。跪在软榻前的少女将它捡起,重新贴了窗上,复转过身来将案台挪至榻中央,高高摞放的奏折按着尚书台的归类一一码整齐,细心地附上标有小字的竹签。
珠帘轻摇,音声悦耳,伴着轻快的脚步声,那身影翩然绕过中廊,檀色的帐子一起一落,拓跋余身袭明黄的朝服而归,这一日是大朝,俨然是堂上诸事处理得极其顺手,心情格外清朗。
少女跳下软榻,指着身后案台道:“拓跋余。我给你码好了折子。你好看着舒服。”
拓跋余笑睨她一眼,由她卸下琐碎的朝服,坐了榻上,捏起那精致的注签,幽幽道:“贤惠死了。”
少女坐了他对面,拉上他袖子:“我这样贤惠,何时给我封个后位坐两天?”
“伺候笔砚。”拓跋余掳起袖腕,挑了挑眉。
“何时啊?”少女挪来砚台,以碧台堂的春井化开青墨,边磨边道,“我这样贴心又贤惠。”
他认真点了头:“小顺子也贴心贤惠来着,是不是要先封他?!”
“他是太监。”少女一急,推了砚台。
“他还比你温柔呢。”
少女嘟嘴拧眉,垂着脑袋绕着一撮头发再不吱声。
拓跋余勾了淡笑,稍咳了咳:“过来,让爷亲个。”
“亲小顺子去!”少女自跳下榻,踢踏着鞋跑了出去,边跑边撂下一句话,“拓跋余你等着,午膳不吃得你跑肚拉稀,我就不姓冯。”
团烟散在她身后,清辉晕着烟气浮荡于暖暖的殿阁中,笼映拓跋余浅浅的笑,一如苍山云峰间清澈的溪泉氤氲水雾,嫣然青隽。。。。。。
冯善伊又梦见了拓跋余,尽是从前那些旧场景,说来奇特,山宫守着他千日,没有一晚梦见,如今才出了山宫,他便频繁入梦来。她其实已经许久没有想他了,便以为自己这是快忘掉了那个人。这场高烧不巧又把自己烧糊涂了,烧得他一并又滚回了记忆中。
方妈伺候了一夜已由清晨赶来的玄英替换,玄英见冯善伊醒来,便问她可还记得什么。
冯善伊甩下额头上的冷帕,哼唧道:“放心,我还没烧糊涂。”
玄英转过身去倒水,递了过来,缓缓道:“我们小主担心的一夜没睡,早早便遣我来看您。”
“你家小主。”冯善伊接过水,盯着水中映出自己的眸子,“心很善。”
“我家小主对您这样好。”玄英叹了一口气,苦苦笑了道,“我却不知您是不是也真心对她好。”
冯善伊呷了口茶,自杯沿儿抬了眼:“在魏宫,真心是个害死人的东西。”
玄英没有异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眼:“我家小主无论是对皇上,还是对钦安院,都是掏了真心。她这半辈子都不知道虚情假意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你们这样对得起她吗?”
冯善伊果真由这话骚红了脸,却又不甘示弱道:“问皇上去。他对得起,我便对得起。他对不起,我也对得起。”
玄英知道此人皮厚最不差的就是借口,于是换言说及了正事:“皇上前月里便将小主的事报了京城,想是魏宫的人都有了消息。皇上说是要延三月归宫,常太后立时便遣了魏宫一位曹充华前来伺候。如今想来那位贵主是时候该到了。”
冯善伊想罢,有道:“若是常太后遣来的人,戒备自是要有。比起李申,太后总也有几分护全皇帝的心意。若是李申派人来,我便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位曹充华您可有耳闻?”玄英容色谨慎道。
冯善伊如实摇首:“我在魏宫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过这位曹充华。想是四年间新上位的吧。”
玄英前来扶她起身,愁绪盈了满面。冯善伊见她有点风吹就草动,不由得道:“你的职责呢就是护好你家小主。这什么充华容华丢给我来应付吧。”
“如何应付?”玄英自扬起头询问。
冯善伊瞥她一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帘外传唤了一声,冯善伊即是乖乖闭嘴,给玄英使了个眼色,玄英明了忙退至另侧。冯善伊跳回榻上,以被蒙面背向外。入殿的恰是拓跋濬,方散了议政,无处可去,回了自己殿中才想起连张歇息的床榻亦被占着。
玄英不动声色地行了礼,拓跋濬默声让她退去。他走至桌前,放了袖中折子,转倒了一杯茶,呷下半口,声音淡漠:“醒了?”
冯善伊半睁开眼,卷着被子闷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拓跋濬继续喝茶,憋气又念了一声:“烧退下了?”
冯善伊背手摸了摸额头,又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拓跋濬捏着杯子,闭了眼睛:“把嘴闭上。”
冯善伊立时坐起,甩开被子,嗤笑:“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你是气朕,还是气自己送走了那个人的女儿。”连语气都是那么平静,没有特别的恼怒,似乎在言着别人家的琐碎事一般,自然而道,“你视朕龙威如灰土,肆意妄为,竟也不顾全自己孩子。千千万万个小雹子不敌一个拓跋余的女儿吗?”拓跋濬持了气息,望着杯底,口齿清晰,句句在理,字字不能辩驳。
冯善伊于是悉声无语,长甲掐入掌心。
拓跋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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