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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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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给我,还给我——”李申哀哀泣着,不,是冯希希,戚戚哭着。
冯善伊咬住自己的手背,痛得真实,血蔓着指尖坠落。泪,滴入伤口,化了沙沙疼痛。她故作镇定地走回几步,闻听动静的崇之忙从殿外而来,他瞧看了一眼李申,再跪了冯善伊身前:“都是奴才不好,没看守住。”
他还欲再言,冯善伊连忙示意他噤声,她背过身去躲着崇之蹭了满面的泪,化作平静的声音突然一低:“拖住去,拖出去——”步子前倾,几欲跌下,崇之忙抬臂去扶,由她冷冷推开,
“把这女人拖出去。”她怔怔朝内殿走去,脚步深浅不一,恍惚不稳。
外殿中,颤抖哭泣的李申幽幽抬起一张分不清情绪的脸。冷风扫过,衣摆摇起,她拭着泪,嘴角挑起一丝隐约又悲凉的弧度。
胡笳汉歌 番外 又似锦时不足忆
番外 又似锦时不足忆
风丝缕挤入,压灭灯烛,那殿中一人持着赤红的朝衣翩然起舞。
纱华裙摆神采飞扬,她扭动着流水般轻柔美好的腰身,长袖向四周展去。她跳着一支舞,心中的那支舞,那是她与他初相见时,她于鼓上起舞,身轻若飞燕,他在台下击掌为鸣。
然而此刻,空余笙鼓音,台下那一人静得失了情绪。
李婳妹拖着朱碧群曳盈盈走去殿前手执杯凝视的一人,她跪了他身前,柔笑几分:“婳儿回来了。皇上不开心吗?”
拓跋濬不动声色地看了她眼:“继续,跳吧。”
言过,空杯缓缓落入案中,淡然皱眉,挥袖而去。
婳妹愣了愣,痴痴垂下眼,含着笑,允了一声。起身摆过宽绰的衣袖,重回台上,脚尖踏着鼓点跃动,展袖旋转的一刹那,泪猛得落下。
身后哀伤的宫曲乐调徒增烦忧,拓跋濬走在除夕夜张灯结彩的廊道中,刻意放慢了脚步。太和殿好久没有这么安静了,西宫似乎更寂静,御花园不再繁华。魏宫迎来了又一个春天,却了无春机勃发的气息。
那一场雪,早是停了,在她离开的第一个清晨,静止无息。之后便再没有落雪,一日暖过一日,天愈发晴,风也愈发柔,她宫前的梅树枯了,庭中一株迎春陡出鹅黄的小黄花。
整整两个月了,仍是全无消息。她倒是算计好了一切,两月前夜修书一封,以六宫最上昭仪的名威诏令李婳妹携子入京都魏宫。两月前那一日飞雪袤袤,他立在窗前,想着这样大的雪,她必是走不远的。他甚至在离殿之后迅速召集兵部齐齐守四座城门,以及出城要道。两月来,平城只进不能出,却迟迟没有她的半分音讯。暗中遣派的人马几乎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然而,然而仍旧杳无音讯,便连半个逢面熟悉的路人也没有。她,倒是能去了何处?
没有出城,却又不在城内,莫非是挫骨扬灰化了泥土,难道,早已不于人世。或者,她的出现,魏宫,阴山,云中,所有的过往回忆,皆不过是繁华落梦一场空。
新春之后,朝事依是繁杂,却少了那么一个人,为他悉心码好奏折,静静端着一盏茶听他从头骂到脚,待他说累了,笑着递上那茶。她从前倒也常说,说他要么累死,要么气死,要么就是渴死。如今,他是不常发脾气了,朝堂上的火气便压着,旧火由新火压下。时间久了,压得沉了,自也懒及翻出来,就让他们那么烂下去,却独独怀念那一盏茶,任哪个宫人也泡不出同样的味道。
远处,一行莺莺燕燕万紫千红款款而来,那是众人簇拥着未来的皇后李申,不,当是冯希希了。那日清晨,常太后随同李申上殿,向他禀告了些匪夷所思的荒唐话。便连向来不出风头的冯太妃,都派人送至书信,言及李申的“尊贵”身价。于是满朝文武齐齐感叹冯门的奸诈,两女皆出自冯族,同争帝后位,无论谁赢,复兴冯氏都是指日可待。他本是不在意谁是谁,却忽然明白了,那女人如何走得如此坦然。因为,终于毫无顾虑了可笑,她言欲与他齐家治国平天下。便是存私心为汉人,为燕皇室,为家族,这些他尚可以接受,然而,如今,却添上了一句,为了她,为了冯希希,而不是冯善伊,所以她要同自己站于一处,高不胜寒也好,举世临危也罢,她不在乎。
扯下她亲手为他系紧的红绳,若仅仅是代替另一个人存在,不要也罢。
李申随众人向他行礼,胭脂水粉的香气弥漫幽深的长道。她身后那位妇人,隐约熟悉,青色素衣,淡淡的眉眼,曾经也是风华荣韵的女子。她们跪让开路,垂首任他走过。
他停了那妇人身前,侧眼望了她一眼,声已淡:“你可是,冯王氏?”
妇人将身子俯得更低,低沉略嘶哑的声音由下漫上:“正是小人。”
冯熙与冯善伊的母亲,并同是抚养冯希希成人的嫡母亲,这一位冯王氏,他确有几分印象。心思隐动,她既是母亲,不可不知子女的去向。揣着些许希冀,第一次当着众人将情绪视于人前,一声落于人前。
“冯昭仪,近来安好?”
冯王氏平声回问:“皇上问的是哪一位冯昭仪。”她言着,隐约看去另侧低眉不语的李申。
拓跋濬皱了皱眉头:“自是你生出的那位。”
冯王氏挑了一笑,点点头:“我这一双儿女虽是亲生,然实在不怎么贴心,如今二人去向,为人母的我并不比您晓得多。”
拓跋濬摆摆手,掩不去的失望,他绕出人群,只微微回身,凝着众人中的李申:“李夫人,今夜来朕这里。”
只是一言,李申已痴痴望去,百般情绪涌动心首。冯王氏淡笑侧身,轻轻抚着她的腕子,那眼中分明是说,苦尽必是甘来。兜绕一整圈,守在他身侧的,总归还是她。
回宣政殿一路,他恍恍惚惚忆起许多年前,那个名叫赫连莘的女人跪在自己身前,求他救一个女子一命。那时赫连莘说天下有百般可怜人,却再没有见过一人如冯善伊般纵是卑贱若蝼蚁亦要认真努力而活。
“我想,我若是她,必不能坚持多久。年幼时无心之错,牵连姊妹,全族倾灭。她自四岁起,便要经受族人的谩骂,亲人敌视,他们骂她是祸种。她母亲恨得要亲手结束她的性命。那些大人眼底根本容不下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他们将她弃在魏宫充婢。她在自己亲姑母面前过的是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日子,她怕极了再犯错,怕极这一次又会害了姑姑。”
“她活着,并非为自己一人,而是将姐姐的命运,与家族的未来同负在自己双肩上。冯善伊,是我所见过活得最认真的人。请您,请您让这样努力生存的她,活下去,没有人比她更值得好好活着。”
自那些肺腑伤言后,他确实对这女人多了几分怜悯之心,然不过是怜悯。她确是什么时候要了自己的心呢?是那一日她执意码好奏折无顾他的恼怒;还是那一日她立于冷雨霾霾阴山城楼上言着从未后悔这一路;也是她袭汉服跪立广德殿,那样无畏坦然地向自己讨要一个后位;或许更早,早在离宫时,她探出手来触着自己额头,随心所欲的微笑,便是那一刻,他便有些想看清楚这女人了。直至看得一切清楚了,她却只留下几场空梦回落。
他在殿外庭中徘徊良久,苦苦踯躅于一棵枯木,淡淡望去大殿内室升起更亮的烛火,那必是李申至了。
推殿门迈入时,李申已盈盈回身,跪立于半榻下,面上升起多少年来显有的温柔:“这是臣妾,与皇上共度的第七次除夕夜。”
拓跋濬瞬间压低了目光,环着她,点点头,淡声回应:“原是七年了。”
李申静静起身,与他同落案几前跪稳,她烧了一壶好酒,是他欢喜的江南尧酒。白玉盏杯,浆汁灿黄,她将一侧小窗推开,暖月晓风正漏了满地。
拓跋濬接酒,酌了一口,抬起眸看她,忽而道:“如今这般,开心了吗?”
执壶的手微抖,李申抿唇,含了笑回看他,只是道:“皇上若在魏宫不开心,便想想我们从前于潜邸的旧日,那时欢好恍惚就在眼前,皇上与臣妾都是那样年轻。”
拓跋濬点了点头,无做他言,似也陷入她言中追惜往事的各种情怀。
李申见气氛正好,幽幽念出正事,来时一路常太后千叮咛万嘱咐要提及,她先他等着,烧酒点灯,小心翼翼伺应,才总算换来他稍许恍惚回了从前的旧神情。
“太后说李婳妹既是回宫,立世子一事还是早议。至于立后,当在册封世子之前。”李申说着垂首,聪明如她,并非不知道拓跋濬的思量,他迟迟拖着不立,便是在找那女人。不知是生是死,却仍不放弃希望地寻找。
“你若欢喜旧时府邸,便出宫回潜邸住去。”拓跋濬似完全未听见她的话,只是就着之前话言从前欢好的事言下去,靠了一侧,恹恹地垂眼。
李申一时未听明白:“皇上的意思。”
“轿子候在殿外。李申你——”拓跋濬顿了顿,转着杯盏,摇头,又道:“冯希希你离宫吧。”
李申愣住,维系着最后一丝骄傲,微微地笑:“皇上是在说什么?”
拓跋濬扳起她的下巴,声音很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既是隐瞒了许多年,为什么偏偏这时候要站出来撕开脸面,将那个聪明又骄傲的李申做下去,不好吗?他身侧或者不多一个伶俐张扬的李申,却实在容不下冯希希这张嘴脸,因为看着她,就会想起,那曾经以她为活的另一人。想来想去,可笑的,也只剩自己。
“因为我一定要赢,不择手段也要赢。”李申笑着流泪,抿紧颤抖的唇,“只有赢了,才能留在你身边。你既不会挽留我,我便用自己的方法守着你。难道我错了吗?”
拓跋濬苦笑,眼亦是红肿的:“朕喜欢从前那个李申,却不会喜欢这张嘴脸的冯希希。”
“有什么不同?只是名字而已。我还是我,冯希希是李申,不会是另一人。”
“不。”拓跋濬摇头,淡了一声,“我不认识冯希希。”
李申掩住泪,退了数步,由长裙绊住,她挣扎着站直身子,整个人都在抖:“我赢了,你告诉我你不认识冯希希所以让我走。我输了,你同样让我走。我怎样都是走,拓跋濬,在你心底我到底是什么。”
“在这之前,我并非有让你离开的心意。”拓跋濬已是完全平静下来,他道,“她与我曾以商议好,既是赢了,她只守三年。三年之后,她自有她的路要走。她并非想逐你而出,只是真心想赢一场,想和你坦然比一场。朕若想立她,只需一纸诏书,又何来这些繁杂。朕想给她坦然,于是才有。。。。。。”皱紧双眉,他难言下去,如今真是他独此一举了。他只想堵住百官悠悠众口,以解她心中不安,却未料终结亦在于此。
李申痛苦地缩了缩身子,只道:“仍是不公平。你明明在第三试中动了手脚。第三试的题目是论仁王经箴言,你知道她略懂佛经,所以故意出题偏袒于她,于是我才,一定要赢下第二试。哪怕吓走她,求她离开,第二试也不能输。”
拓跋濬同样惊诧地回首,不明所以地看她:“第三试,何来之第三试,连朕都不知道?”
“没有,第三试吗?”李申呆怔,惊恨之中傻傻问着。
拓跋濬摇头:“朕从未想过会有第三试。”
“为何?”
“因她两试都是赢了你,这一点,朕从未怀疑过。”
“怎么是她赢。第一试当着众人面,我的指南鱼胜了;第二试她先行离场,反是我以针灸刺那小儿颊车承浆双穴,众朝臣皆看到了,娉女笑了,确是笑了的。你如何能说是因她都胜了,所以没有三试。你骗我,这不过是你赶我离开的理由。”
“你真的想看朕的题目吗?”拓跋濬苦苦笑着,几步入案,从台上抖开帛书,朝向她掷了出去。
李申忙捡起那书帛,迎目只是几字——首试,知民辛;复试,慈母心。这是什么题目,她竟是全然看不懂。幽幽看去案前颓坐的拓跋濬,他一手撑额轻轻揉着,说不出得疲惫。
李申反复揉捏着帛书,冷泪一滴滴落下,她撕着纸面,看不懂,如何看不懂。尽数撕去,妆容一团乱,朱泪点点落了掌中。她捧起自己的脸,哭得歇斯底里,如何就这样输了。
拓跋濬缓缓张开眼睛,予她一字一字的解释:“那一晚贵人粥,吃得朕心脾俱碎;至于二试,她早是找到了以针灸刺穴位的方法,然而要对幼童动针,她第一个念想便是召来娉婷的父母问言其他。”
李申的泪断掉,迷茫看着他双唇张了又阖,那些话,那些钻心刺骨,却又听得自己惭愧难言的言语,几乎要踏碎她的心。比失去他更痛的是,在他眼中,她已是千百般不及那个女人。
“她做任何事,都有所顾虑,而非沉浸于一己情怀,思前顾后未免不好。然而,内宫之主,是要母仪天下的女人,必当时时处处左右顾全,替朕平衡内宫诸事。她首先是个母亲,且是天下人的母亲。体察民辛,而又胸怀慈母心,这是朕的用意,她只是聪明在更善于体会人心用意,平凡一事,都会用心琢磨。所以你输了,输得不无公平。”
拓跋濬一番话,甚过最羞辱的言语。
她痴痴笑着,已是无泪可落,仍有不甘地问:“那我所看到的题目,又是什么。”
拓跋濬缓缓垂下的目光升起一丝怅然的温暖:“那题目,是出给习经的小儿。”
李申盯紧拓跋濬:“孩子?”他今日所说那么多,她竟然,都不懂。
他点头,沉沉地点头:“我和她,有一个儿子。我们将他留在京郊外的一处寺庙。”
她抖动着长睫,几乎崩溃,怎么会,从天而降的儿子吗?他和那女人,是何时
拓跋濬别过脸去,目中有痛:“便在你当年为了陷害李银娣,不惜捶死自己腹中胎儿时,她在云中千难万险中保全了我的孩子。同是母亲,她确比你做了更多。”
李申摇头,不是自己不想生,只是,她不能成为历史上那个生下皇长子便被立子去母赐死的李氏,她不想成为亡后被追封为元皇后的女人,不甘心成为被历史牺牲的女人。所以,当年那孩子,绝不可以生下来。
万想不过,这么多年,他明明知道,却仍是替自己隐瞒,甚至纵容她处死宫中异敌。李申不愿再想下去,纠结的痛楚之后,源源不断的自责,延绵着悲戚,将空冷的心塞得满满。她便是这样失去了他,并非美貌,并非柔情,只是一个孩子,一丝慈母心怀。是她粗心了,也是她忘记了。自幼没有受母亲爱护的他,于孤独中步步成长,在他内心最渴望的,或许并不是皇权极势,而是仅仅一分母子温存,一丝骨肉情谊,于是对子嗣,他比任何人更渴望。
“若我当年生下那孩子,您会不会也为了护我将他送去他处。”她这样喃着,是啊,她怎么从未信过身侧的他。为什么苦苦执着于历史上一个小小李氏,却不惜取当下的所有。若是错了,那必是错在,她太清楚了历史的步向,于是刻意的回避,反而由自己亲手所误,断送半世情缘,断送自己一生的骄傲。
拓跋濬看着这样的李申,悲由中而来。他曾经也期待过她的孩子,那么期待着,他们的孩子。他确也心存有她,曾也有包容体谅,甚至。。。。。。刻意偏袒。然而,她却一再挥霍。是他给她的太多了,她已不知珍惜。他的心,确是从那时变了,一个能亲手杀死自己腹中骨肉的女人,一个为了自己存活可以抛却一切的女人,让他觉得陌生,更恐惧。
同是立子去母,同是处在生死不可捉摸的困境下,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知悉的冯善伊,却是那样无畏。但当她在云中孕子的消息传入他耳中,他承认自己满满的惊讶无能表露,那惊中更是满满的感动。他执意撂下朝中政事,北寻阴山,隔着一座冷山,望去层云缭绕的山宫,数不清望去多少夜。小雹子出生那日,他枯等了一夜,立守漆黑的山道上,望去那昼夜不灭的灯火,直到听见初生的啼哭撕裂云中阴沉的冷东,春雨淅淅沥沥落下。他已分不清面上是泪,抑或只是雨。
他这一生没有读懂任何一个女人,包括自己的母亲。
然而那一刻,他只想,一生读懂冯善伊这一个女人便足矣。
胡笳汉歌 001 世人皆在梦中
001 世人皆在梦中
太安元年,正月,平城春落桃花,染香满城。文人墨客,富商贾人移车结队而来,只为一览京都繁华胜景,亦是由天下第一楼的名声而来,京城内外皆知,一桩名门喜事由天下第一楼的老板亲自坐庄主持,召来无数士绅前来凑热闹。
当日的新郎官是京门李家,新娘文氏,出身不祥,却相传也是一绝代佳人,所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和,无非是如此。
天下第一楼二层上下已坐满宾客,新郎官李弈围绕在众人间,已是喝得酒醉。新房设在三层东厢,布置得精美气派。大红的绸缎绕了满廊,又高又粗的红烛连立了几株,佳景良夜倒是燃不尽了。
文氏端坐床前,红头幔子映出满眼通红,一手由身侧人攥了过去,那人抚着她念道:“你倒是好福气,遇上了这傻小子。我可看不出他何时对其他姑娘那样好过。”
说话的是冯太妃,亦是他们的主婚人。
文氏只一笑,缓缓道:“我要惜福。”
冯太妃将红帕子压了压,揣了她手中:“她留给你的。”
文氏只盯着那帕子,不出声。
“润儿曾经绣给她的,她要我转交于你。”冯太妃点点头,“过不了多久,润儿便要将冯熙媳妇回京。以后,你要想她能随着你过——”
文氏摇首,略有担心:“她哪里能接受我这样的母亲。况且李弈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他知道。”
冯太妃颔首:“我知道,她也知道。所以润儿留在冯家,才是最好。我听说,那孩子与冯王氏相处的不错。她临别时,只托付我这一件事,你且放心,日后有我,定不会亏了那孩子。”
“我什么都没为她做,她却处处为我好。甚至为我去七峰山以命换来解药。我累她伤得那样重。”文氏摇头苦笑,只想起那女人无所谓的轻笑,便满心自责。
“你为拓跋余留下了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在她心中,只凭这一点,便全抵了。她喜欢润儿,真心喜欢。你都不知道,她多么希望那是她自己的孩子。”冯太妃言及此,笑了笑,“如今这般,她也觉得幸福,便足够了。”
冯太妃离去后,文氏起身管关门,由窗望下去,见得一身喜袍的李弈正随一人走在楼前,那人黑袍黑斗篷,步履极慢,与李弈正一前一后说着前行。李弈将他送出几步,便目送他而去。文氏靠在窗前,想着那背影,极是熟悉,却又摸不清。
待到李弈将宾客遣尽,上得楼来,她对窗吹着冷风。
他由身后将她环紧,贴着她笑,边笑边抱起她转着圈:“阿漪你说,这是梦吗?”
文氏只低低笑,突然抬指附住他唇,认认真很看紧他:“李弈,我问你一事,你要如实答我。”
“你问,我便答。”
“你哥哥李敷,可还活着?”
李弈一愣,又看去窗口,心知道她果真全看了去。他放了她落地,拉着她行至喜烛前,幽幽道:“我哥哥虽好,可已心有所属,你这辈子是别乱想了,只有追随我的命。”
文氏不由得嗔他:“你胡说哪个。天地良心,我若是看上了你哥哥,又何必嫁你。”
“你嫁我,是答应了那女人,履行承诺,言出必行。”李弈故意摆出一脸老大不爽的模样。
“确是,也不是。”文氏看他一眼。
“我只要听如何不是那段。”李弈得了便宜于是卖乖,邪邪笑着。
文氏淡淡一笑,拉上他的袖口,与自己的系在一起:“李弈,无论我从前怎样想,心里放的谁,再不重要了。只你听着,我如今要和你一生一世一起走。你若不嫌弃我,不嫌弃——”
李弈忙垂首,咬上她唇,含糊着:“我嫌弃你,嫌弃你从前看也不看我一眼。”
文氏面上绯红一片,她从前并非知道原来幸福便是如此。她埋在他怀中,静静微笑,笑得泪在眼中闪烁。这么多年,她一人走了这么年,终于也体会到幸福的滋味了。再没有人比自己更幸运了,一生中遇到的贵人,扶自己越过每一级艰难。拓跋余扶起了自己的人生,拓跋濬放了自己,予她自由,如今,她大幸,遇到了一个肯为自己付出一切的男人。
她尚记得那个梦中,风雪狂卷肆虐。冯善伊满身是血瘫倒在她门前,她虚弱极了,那模样便好似要死掉。她向自己探出一只手,掌心小小的药瓶,淌在血水里。她在梦中听她说,答应了一人无论如何会救自己。便在那转日,她清晰地看清楚李弈守在自己榻前的一张脸,手中持着同样的药瓶。原是那女人不仅答应了李弈会救自己,甚至允诺他会将自己许给他一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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