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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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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是什么都好的,酒有别人请,不用二哥出银子,那最好不过了,再说早就听说贾闰甫是有钱人,请二哥肯定不好意思去小酒楼,这回肯定是要挑个豪华的地方吃大餐了!我在后面摸着黄骠马冲它傻笑,嘴里嘀咕:“亲爱的,我们就要有好吃的了!”黄骠马呜地一声,把头上下点了两点,朝我咧了咧嘴,我忍不住拍了它一下,这个马,一笑起来就呲牙咧嘴的。

我们一行五人外加一匹马,刚穿过一条巷子,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着就追了上来,我扭头一看,是我们对门刘大爷家的儿子大牛哥,骑着他爹的那匹十二岁口的老白马,嘴里嚷着:“秦二哥!秦二哥!”

我拉着黄骠马停了下来,前头二哥也听见了,已经转头迎了来。

“大刘兄弟!”二哥喊了大牛哥一声,对,没错,大牛就是大刘,其实是二哥叫出来的,他小时候口齿不清,刘牛不分,我跟着起哄,“大牛哥”就叫到了现在。

大牛哥到了近前,马都没顾上下,就急急地道:“秦二哥你快回去吧,伯母不好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二哥脚下一软,险些跌倒,我伸手要扶,没想到我自己的手也是抖的,幸好王伯当已经赶了来,一把搀住二哥。

“小丫!”

我一抬头,就见二哥死死地瞪着我,眼都像是红了。我心里突突地跳,拼命摇头:“二哥!我什么都没说!”

幸好大牛哥喘了口气又接着说了下去:“小瑶走后没多会儿,有几个衙役去了你们家,和伯母在屋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好半天伯母开了门送出来,那几个衙役还没走远,伯母就晕在门口了。”

二哥已经来不及听完了,从我手里一把抢过缰绳,一翻身上了马,我看着自己空空的手,着急地叫了一声:“二哥!”二哥从马上伸下一只手来,我一搭,借着二哥的力窜上了马背,在他身后坐好。

二哥冲王伯当、贾闰甫他们抱了抱拳,说了一声:“三位见谅,叔宝须得先行告辞。”

那三人忙点头,贾闰甫道:“既然老夫人身上不好,秦二爷快回去吧!这酒弟改日再相请。”

二哥谢了一声,朝黄骠马加了一鞭,马儿如飞而去,我回头又看了一眼王伯当,他一件蓝袍子,就是沙尘漫天遍地,三人中,也只有他最是与众不同,贾闰甫发亮的锦缎袍子,柳周臣簇新的棉布褂子,都及不上那件半旧的黯蓝袍子,他就这么随意地站着,任由风吹扬起袍子的下摆,隔得老远我仿佛也能看见他脸上淡然的笑。三分英气,七分洒脱,直教人不由得想起一个词:“卓尔不群”。

                  第四章

真慈孝叔宝领罚 假凶严宁氏训子

二哥驾着黄骠马,一阵风似地冲回了家,门开着,还没进门我就看见地上落着一件氅子,是大哥今早穿了出去的。大哥也回来了!我虽然知道娘今天是不会有事的,可心里也着急,不知道娘的身子怎么样了,醒了没有。

二哥连马都没下,径直进了院子,先收着缰绳,让我下了马,他再自己跳了下来,平时一向宝贝的黄骠马都不管了,把缰绳往马脖子上一扔,就往娘的房间奔去,我紧紧地跟着,二哥的大步让我很有些吃力。

还没等二哥推门,大哥已经迎了出来,皱眉看了看我们,压低声音道:“二弟,小瑶,你们回来了。”

二哥急着要开口问娘,被大哥一摆手拦住了:“胡大夫刚走,说娘是气急攻心,用两帖安神的药,修养几天就好了。”大哥说完了,还怕二哥不放心,又补了一句,“胡大夫说了,没有大碍的。”

听大哥这么说,二哥的脸色才算缓和了些,我的天,他刚才那副样子都快把我吓死了……二哥终于说出话来,声音还是哑的:“大哥,娘……”

大哥摇了摇头,截断了二哥的话:“二弟,今天你在外头的事,娘都知道了,又急又气,我怕娘见着了你,又要招起怒来……”

二哥脚下一顿,便真的不敢再进去,又不肯走开,只在门口踯躅,怕扰了娘,说话也轻得很:“大哥,那几个衙役到底对娘说了什么?”

听到这一问,大哥多少有些嗔怪地瞥了一眼二哥:“还不是说你在外头闹事,官爷要拿了你去,让娘打点铺盖赶着送去。”

我心里那个骂,是哪个趁我不在的时候背地里混嚼舌头!这么一说,娘能不着急吗!

二哥着急地拉住大哥:“大哥,我没事儿,我去跟娘说,让她放心。”

大哥见二哥又紧张起来,忙安慰道:“我回来以后就央人去县衙打听过了,说你没被拿,只被责了几句,娘已经知道了。”大哥叹了口气,“要不是这么着,娘怕是到现在还不能醒呢。”

二哥听了,松开了大哥,低着头不说话。大哥从来不是唠叨的人,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二弟呀,不是大哥说你,你在外头做什么大哥都不管,可是你也要替娘想一想啊。娘老了,(书)(网)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儿,你若是有什么事,你叫娘可怎么活啊!”

我虽然替娘和二哥担心,可还是忍不住撇嘴,娘明明有三个孩儿,就算大哥没把自己算进去——大哥原来是秦家下人的孩子,很早就被爹和娘收为义子,那也还有两个不是,大哥就算了二哥,把我视而不见,这古代人的重男轻女思想实在严重!

感叹归感叹,有句话定是要问清楚,我张嘴问大哥:“大哥,那来的衙役是什么人?又是谁让他们来的?二哥明明没什么事,为什么跑来吓唬娘!”

“没什么事?”大哥虽是对我说的,眼睛却只瞪着二哥,“我可是听说,要不是小瑶拦得快,那掌柜的现在就该送医馆了。”

我看二哥的头是越垂越低了,在大哥面前,一个字都不敢辩驳。我心疼二哥,忍不住在一边嘟囔:“这也不能怪二哥,那掌柜的实在是太可恨了,都把我的锏打成了纺锤形还死活不认!”我嘟着嘴,转头又嘀咕了一句,“要是大哥,那也得生气。”

大哥低头看我,样子很有些哭笑不得:“生气就可以动手打人了吗?这世道可是有王法的。”

“王法?”我想起那偷偷摸摸的铁匠铺小伙计往那官差的褡裢里塞的东西,“王法是几两银子就可以打发的!”

大哥和二哥都是一愣,秦家世代忠烈,总以“刚正不阿”来教导子孙后代,至少我活这十年,从没听大哥、二哥,还有爹说过一个“贿”字,我想我突然这么说,难怪大哥、二哥惊讶。

大哥的脸上渐渐有了忧色,和二哥对视一眼,蹲下身要跟我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屋里忽然有了动静,一时间,三个人都紧张起来。我听到娘的声音:“外头是秦琼?”

娘没有多话,声调至少听上去是平静的,可我一听就傻了,二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都不敢搀他。往日,娘都是管二哥叫“太平郎儿”的,如今竟然连名带姓地叫,娘这回可是动了真怒了。

“娘!孩儿知错了!娘要打要骂,孩儿都认!只要娘珍重身体!”二哥哭了……自从二哥跟着大哥习武,我就不记得见他哭过,有时候他练得全身青紫,一个人硬挺,忍得嘴唇都咬破了,就是一滴眼泪都不肯掉。可是今天,我看他哭得泣不成声,我自己的眼泪也要下来了。

“别叫我娘,”娘一点都不为所动,我知道娘的性子,平日里她心疼我们几个,穿衣吃食,样样都想得周到,重话也不肯说一句,可若是我们犯了错,娘执拗起来,那是不管马还是牛都拉不回来的,我瞥了眼二哥,其实这点二哥很像娘……娘还在继续说着,“老身当不起!老身也没有你这样的孩儿!”

我心一凉,我知道娘这次是气着了,可这两句话,一向孝顺的二哥怎么受得住啊!我跑到大哥身边,拉着他的衣服,眼巴巴地看着他,拿眼神跟他求助:大哥,就替二哥说说情吧!

大哥拧着眉,又看了一眼二哥,跺了跺脚,重重地叹了一声,一转身,折进了里屋。我满怀期待地守着门等大哥出来,希望这个情大哥能说下。

里屋好半天没有动静,二哥仍是跪着,我也站着不敢动,忽听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跪?让他跪!就是别跪在老身的门口!别委屈了秦爷,也脏了老身的地!”

二哥身子一晃,我赶忙扑上前扶住他,哭着叫他:“二哥!你别伤心,娘也是一时生气!”

二哥转过脸,眼睛看着我,往日的神采却是一点儿都不见了,脸上死灰死灰的,几滴残泪也像是沾了死气,胶着在他脸上不肯动弹,渐渐干了,成了难看的泪痕。他的嘴动了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牵着那唇,越发显得没了血色。他直挺挺地起来,极缓慢地走开去。我在后边看着他,二哥的腿已是僵直了,吃力地迈着步子,我只觉得触目。二哥一步一并地下了台阶,转身对着娘屋子的方向,跪在了院子里。

我急忙跟过去,刚才在屋门口,好歹还是木头地板,这院子里可是石头路面,又硬又冷不说,还有好多小沙砾碎石头什么的,这可怎么吃得消!

我站在二哥的身边使劲拉他,嘴里早就口不择言了,不住地念叨:“二哥,快起来!快起来!这石头地跪不得的!你现在年轻不觉得,以后得了关节炎风湿病麻烦就大了!天下雨就会疼,天阴就会酸,治也没法治的!”二哥任我死命地扯他,就是不动,跪得真像个木头人似的,不看我,也不说话,就这么跪着。我心疼得要命,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了,还是不肯放弃,不住口地劝他:“二哥,你别这样啊!你这样娘见了也不会好受的呀!”

二哥终是瞧了我一眼,我以为有希望了,越发拽得起劲,没想到二哥白着张脸,只对我摇了摇头,就转开了去,任我怎么说怎么拉,都再不肯看我。

我快要急疯了,一抬头看到大哥已从里屋出来了,站在门廊上,一张脸也是青的,朝我们看着。

“大哥!”我叫他,我知道大哥疼我,最见不得我哭了,一边叫,就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大哥走了过来,站在二哥面前,哑声道:“二弟,你这又是何苦,娘这也是在气头上。听大哥的,今晚你就出去,在朋友家住上几天,过个两三天等事情过去了再回来,那时再和娘说遣说遣,什么错都揭过去了。只是以后,别再让娘担心就好了。”

我听着大哥的话不住地点头,我也觉得大哥这法子最好了,本来嘛,娘怎么会真的生二哥的气,就算生了……也一定没几天就会好的,先出去躲一躲再回来,二哥就不用受这个罪了。

可没想到,平日里最敬重大哥的二哥,这次连他的话都不听了,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对大哥说了一句:“大哥,把小丫带走。”

我气得直瞪着二哥,他这个样子,还叫我走!人家怎么放心得下!

“不要!”我恶狠狠地嚷着,大哥却不听我的,朝二哥点点头,一把抱起我,不管我怎么挣扎都不放手,一直把我带到了书房。

我毫不客气地哇哇大哭,大哥也不劝我,只淡淡地说了句:“小瑶,要乖乖的,别让二弟过意不去。”

我一愣,二哥……我心里默念,要不是为我打新锏,怎么会碰上这样的事儿,真正过意不去的,应该是我啊……虽然这样想着,我还是止了哭,静了下来,我不想二哥在外头听到我的哭声,越发心里难受。

大哥见我终于肯安安静静地待着了,这才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我一个人闷在书房里,东想西想,担心这个,操心那个,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就在我终于忍不住,决定要出去看看二哥的时候,大哥回来了,手里拿着个食盒,打开盒盖,是好几碟精致的点心。看看天色,也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我竟一点都不觉得肚子饿,看到这些大哥平时不舍得买的好东西,也难得地没犯馋。我从椅子上爬下来,帮着大哥把点心分装在几个盘子里。大哥把软糯的苏式点心都挑了出来,让我端着去给娘。

我端着一个大盘子朝娘的屋子走,经过院子的时候忍不住停了脚步探头看二哥。二哥还是跪着,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动过,身子也没有佝偻,但这般硬撑着直挺,更是叫人心酸。我不忍再看,忙忙地进了娘的屋子。

娘面朝里躺在床上,我不知道娘是不是睡着了,怕吵醒她,端着盘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在桌上,尽量不弄出声音,可娘已经转过了身。

我喊了一声:“娘,大哥买回来的点心,您吃点吧!”

娘见是我,冷板的脸上终是挤出了一丝笑,点了点头。我忙跑过去,扶起娘,又在她身后垫了好几个枕头,让她舒服地靠好,再搬过炕桌,支在床上,把盛着点心的盘子放在娘的面前。

娘看着面前的点心,皱了皱眉,我赶紧在一边劝:“娘,这都是大哥特意去西门的全味斋买来的,不太甜,做得极软的,娘快尝尝吧!”

娘侧身看了看我,总算捡了一块小方糕,拿在手里还没往嘴里送,突然又怔了,直愣愣地盯着墙。我清了清嗓子,低着头,扯着自己的衣角翻过来翻过去,又清了清嗓子:“娘……”我仍旧把头低着,不敢看娘,怕一看她,话就说不出来了,“娘,……”我想说,娘,二哥还跪在院子里……

我好不容易决心开口了,屋门开了,大哥走了进来。一看到大哥,我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大哥端了茶来,放在床边的桌上,自己坐了下来,陪着娘说些笑话。娘一直是怔怔的,大哥说到有趣处,我也笑了起来,娘才勉强笑笑。我一边应和着大哥适时地笑,一边只留意大哥放在桌上的那杯茶,眼看着那茶从热气腾腾到凉得没了生气,娘手里的那块小方糕还是没有送到嘴里。

天晚了,大哥把点心重又放到床边的桌上,收了炕桌,扶着娘躺好,跟娘道了安,朝我招了招手,要我跟着出去。

我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一回身就想跟娘求情,忽然身旁大哥狠拽了一下我,朝我瞪眼。我吓了一跳,大哥是很敦厚的人,竟也会凶巴巴地瞪起眼来,求情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大哥把我拽到屋外,我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已经昏暗的院子里依旧一动不动的黑影,禁不住有些怨怪大哥,为什么不让我求情,也许这一求,二哥就不用受苦了……

大哥叹了口气,轻声道:“小瑶,你要说什么大哥都知道,可这情,求不下啊……”我抬头看着大哥,一见他脸上那种又是心痛又是无奈的神情,刚才那点儿怨怪早就无影无踪了,我怎么能怪大哥呢,大哥一向护着我们,这情若能求下,第一个会向娘开口的恐怕就是大哥了。大哥也望着院子里的二哥,牵着我的手越握越紧了,“你也知道娘的脾气,刚才我跟娘说了几句,二弟就跪到了院子里……”我往大哥的身边靠了靠,拿脸去蹭他,我知道他心里难受,两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手也僵了。

大哥不肯让我再站在门廊上,拉着我回书房,拿了几盘点心给我,又把我送回了自己的屋子。

我待在自己的屋子,对着花花绿绿的点心,没精打采,一点胃口都没有,想到二哥,他也什么都没吃呢。我跑到桌边,拿起点心,吹了灯,偷偷摸摸地跑了出去。

“二哥!”我跑到二哥身边,二哥练武,对周围的动静一向最是敏锐的,可这次,我一直跑到他身边,直到叫出了声,他才发现我。

我把点心放在他面前,轻声道:“二哥,你吃点儿吧。”

二哥不接,看了看我,低声问道:“娘吃了吗?”

我不想让二哥担心,可这么睁眼说瞎话我又做不出来,只好摇了摇头,答道:“没有,娘一口都没动……”

二哥不再说话了,我陪二哥站了一会儿,冻得我直打哆嗦,晚上风大,院子里又没个遮蔽,我看看二哥,我就这么站着就冷得快受不住了,二哥却是跪着,再是铁打的身子,也有撑不住的时候啊。

二哥发现了我在哆嗦,伸手推了我一下,道:“快回去,晚上风大,别着凉了。”

我咬着嘴唇抗议,二哥这两句话,说得跟平常哄我似的,可现在,他已经在院子里跪了几个时辰了啊!

担心地看着二哥单薄的罩袍,忽然想起门口还落着一件大哥的氅子,急匆匆地冲出去。我和二哥回来时开着的院门已经关上了,大概是大哥去买点心时关好的。那件氅子却还在老地方没动,我想大哥也是心神不定,都忘了把氅子收好。

我跑过去,从地上捡起,双手抱在怀里,又跑回院子找二哥,也不管他是摇头还是拿手推,我不由分说地就把氅子给他披在身上,咬了咬牙,双膝一曲也跪在了地上,冲二哥惊愕的脸示威地仰脖子:“二哥!你不肯起来,小丫就陪你跪!你什么时候起来,我也什么时候起来!你不起来,我就不起来!”

我一看二哥连眉梢都揪了起来,我就知道他是生气了,但我是不管的,我往他身边缩了缩,真冷啊……顺手扯过半边氅子,裹在身上。

“回去!”二哥低声吼我。

“不!”我照旧梗着脖子。

“小丫听话,先回去吧!”二哥语气软了下来。

“不要嘛!”我很配合,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弱我也弱,坚决不挪窝!

二哥不说话了,我喜孜孜地陪他跪着,可没过多久,我就开始受不住了。石头地上的冷气一丝一丝地朝我骨头里侵,我把氅子越裹越紧,可还是禁不住上下牙打战。

“二……二哥……”我眼前开始模糊了,哆嗦着喊二哥。

二哥手臂一伸,把我揽在怀里,那天晚上,我最后的记忆,就是靠在二哥的怀里,鼻子凉凉的,身上却很暖,然后,我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我伸了伸腿,发现自己早就不是跪在外边的院子里,而是睡在自己的床上了。全身都暖暖的,我低头看了看,是那件我拿给二哥的氅子。二哥怎么把氅子给了我!他自己可怎么办!我一着急,一咕噜窜起来,跑出了屋子。

大哥就站在门外,见我慌里慌张地冲了出来,忙把我截住。昨天晚上,肯定是大哥把我抱回房的。我趴在大哥的肩上拼命朝院子伸头,二哥还跪着,可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娘拄着拐杖,弯腰立在他身边。

隔着挺远,我听不清他们说的话,只看见娘的双肩跟风中叶子似地拼命地颤,我就知道娘肯定在哭。二哥的头低着,我看不清,一直悬着心,直到娘扔开了拐杖,一下子把二哥揽在了怀里,我才总算妥妥当当地把嗓子眼的心咽了回去。

我戳戳大哥,意思是,他们已经好了,我们也不必避着了,快过去吧。

大哥瞧了瞧我,终于笑了笑,从昨天回家到今天,我总算是看到一个真正开心的笑了。

大哥抱着我走了过去,我正好听见娘哽咽着对二哥说:“儿啊,秦家三代,就你一个孩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娘日后怎么去见你爹……”

二哥也带着哭音,不住声地说:“娘,孩儿不孝……日后,孩儿再也不逞强了!”

我在一旁看着,一边掉眼泪一边嘻嘻地笑,娘儿俩总算是和好了。

                  第五章

遂天数秦瑶得锏 动心思樊虎劝仕

天已经大亮了,我站在院子里,颇有些丧气地摆弄着那两根纺锤形的锏。今天,二哥极为少见地留在了家里,娘的气还没有全消,口气强硬地勒令二哥今天必须留在家里休息,我很高兴,二哥跪了一整个晚上,虽然他嘴上说没事,可我全不信他。在院子里衣衫单薄地吹了一宿的冷风,还是跪着的,面上再看着好,也必须休息一日——我和娘意见一致。

娘让二哥回房休息,自己就下厨去熬姜汤。我偷偷地笑,娘明明心疼二哥,却还是要装出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真是从心里倔到肚子里,连肠子都是拗的。

大哥仍是一早就去铺子了,所以这会儿,院子里只有我一个。我想着二哥和娘,尽管手里拿着的是那对扫兴的锏,心情还是禁不住好了起来。

把手里的锏翻过来倒过去,忽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个形状,真像上辈子小时候玩过的回力棒。我忍不住一个人嘻嘻地傻笑起来,顺手一扔,果然,锏打了个回旋,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砸在矮墙前的草地上。

我兴冲冲地跑过去捡起,这个形状,真的可以“回力”呢!反正一个人也无事,拿着锏又扔又抛。很快我就不再满足于只是抛出和落下,而开始计算锏的轨迹,要赶着在锏落下之前跑过去抢着接住,这难度很高,上辈子的时候,我是怎么也做不到的,可是这辈子,我也可以算是将门虎女了,十次中倒也有七次,我可以稳稳地接住。因为铁匠铺老板偷工减料,我的锏比以前细多了,现在,我可以像二哥那样,只用食指和拇指就能牢牢地扣住锏了,分量也比从前轻,这下,我舞动起来,竟也能呼呼地带出风声,还真有些虎虎生威的感觉。我提锏站着,心里颇为得意。

丁字步站好,双手各提一锏,在胸前左右一错,左手先一松,抛锏时小指微微一带锏尾,锏漂亮地打起了逆时针反螺旋。我急急地冲出几步,右手再举,用无名指和中指使劲推,锏往右后方旋了出去,我满有把握地朝左侧迅速滑步,三步、四步——站定,高高伸出右手,接住了先抛出的左手锏,锏交左手,右手锏也到了,被我稳稳地扣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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