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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展昭]变成猫啦-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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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贺莲一面笑一面摆手,“这一段路不必划,也正好让我歇一歇。”
  阿岚一屁股在展昭身旁坐下。大概是占据了有利地形,因此放心许多,便点点头对贺莲说道:“说的是,划了一晚上,姐姐应该很累吧?”
  “还好。”贺莲含笑望着阿岚,一直看得阿岚耳朵开始发烫,这才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从小就在海边谋生,最擅长的就是划船了,划上几天几夜也没关系。”
  阿岚挠了挠脸颊,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心中骤然升起的那种感情真是莫名其妙。她冲贺莲笑了笑,带着某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歉然,问道:“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才走了不到一半行程。”贺莲则爽快地答道,“早得很呢。”
  阿岚点点头,撑着下巴去看边上的展昭。展昭在一旁听了半天,见阿岚终于往自己这边看了,就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笑着问道:“睡醒了?”
  “嗯。”阿岚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您怎么起得这么早?”
  展昭淡淡道:“习惯了。”他其实有些心事,虽然面上不显,但是眉宇间依旧有几分凝重。昨夜和贺莲的谈话似乎令他明白,这一次的行程恐怕并不简单。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展昭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何况,他对于前路上等待着自己的危险,其实也十分期待。
  阿岚自然不会知道展昭的心事。她亲近展昭很大程度是依靠一种本能,拼命向这个唯一善待自己的人靠拢。在她简单的头脑里,大概还没意识到这种本能是出于对展昭的情愫。虽然这种情愫朦胧而不清晰,然后它今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又有谁能知道呢?
  空气依旧冰凉,并且含有盐的味道,因此有些腥。不时有海鸥从船边滑翔而过,颜色呈石板灰的翅膀伸展成优美的弧度,而洁白的头颈则使它们显得高贵而美丽。阿岚极目远眺,在这片广袤的世界中,天空似乎温驯和顺,而海面则永远躁动不安。
  事实上,在海上航行远没有听上去那么有趣。长时间漂流在无边无际的海上,失去方向与依靠,很容易会令人产生一种迷乱感。阿岚老老实实在甲板上坐了一会儿,听展昭低声给她讲之前落下的文化课程。而贺莲则回到了船尾,重新操起了船桨。
  这样的行为模式显然并无益于消磨时光,阿岚很难集中精神去听展昭讲那些枯燥的经典。她时不时会感到一阵恍惚,虽然目光仍旧落在展昭的脸上,但是心思却远离了耳朵里所听到的东西。她想起了最初在那个溪谷中的日子,那时展昭刚刚接纳她,态度模棱两可、令人捉摸不定。阿岚一面感到受宠若惊,一面又难以抑制心中的不安。
  她年纪尚小,连情窦初开都称不上,却凭着对展昭的执着一路追到了这里,这的确是令人惊异的。直到今天,阿岚仍能时不时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梦,那个叫做“陈醉”的侍卫对于所谓的“公主”怀有的深沉的感情叫她着迷。阿岚有时会在心底暗暗期待,希望有什么人也能够以这样深沉、强烈、忠诚、不求回报的方式爱上自己。
  ——然而这个人大概永远不会是展昭。
  阿岚对于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无比沮丧,她曾隐含某种奢望,能够与这个对自己与众不同的男人更加亲近。这也许像是一种讽刺,虽然阿岚并未确定自己对于展昭所生出的感情,却又希冀这对方报以更加深沉的热情。然而展昭却始终将阿岚当做孩子,这令她感到挫败。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讨他的欢心,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讨他的“那种”欢心。因为只要识字背书快一些、习武的时候机灵些,阿岚的确是能够讨展昭的欢心的。然而那种欢心却不是阿岚更加期待的那种。
  她应该知足,不是吗?阿岚常常会如此想。但是良心的告诫有时并不会被顺利接纳,她也仍旧有着不切实际的期望和野心,只是对于达成目的所应采取的手段仍旧一无所知罢了。
  平心而论,展昭不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如果你只是想和他和平相处的话。他虽然态度冷淡,但却从不失礼,哪怕是对待阿岚这样的“自己人”。他说话时常含一种讥诮的口吻,当阿岚做了什么蠢事儿的时候,展昭很难不教训她一顿,或者说些风凉话。但是他也同样坦诚率真,对阿岚倾囊相授——当然,太艰深的东西阿岚目前还学不懂。但如果阿岚需要,展昭也绝无保留。
  然而展昭又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他生性高傲,兼之少年成名,因此哪怕态度谦和,也不会让他变得平易近人。何况阿岚认识展昭的过程是特殊的,她不是展昭的朋友,也不是展昭的亲戚,两人第一次见面也十足充满了戏剧性。这在某种程度上令展昭在阿岚面前多少有些无所顾忌,既不用像对待友人那样亲切有礼,也不必像面对寻常女子那样温和疏离。他大方地将阿岚划归了“自己人”的范畴,却又残忍地将她推倒“晚辈”这样的地位上,因此态度既有着待“自己人”的亲密而无所顾忌,又有待“晚辈”的距离感。这时常令阿岚感到苦恼。
  阿岚托着腮,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她就听到展昭在一旁淡淡地说道:“刚才讲的,你都记住了?”
  “啊?”阿岚猛地回身,因为自己漫长的出神而涨得满脸通红。她对上展昭的视线,只觉在对方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晕乎乎地问道:“什么?”
  展昭嗤笑了一声,他卷起手中薄薄的书册在阿岚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问道:“想什么呢?”他方才就看到这丫头不知想着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眼神都发直了。展昭不有升起一种姑娘长大了的危机感,对于阿岚内心活动的一无所知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没、没什么。”阿岚当然不敢告诉展昭方才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她嗫嚅着望向展昭,歉然道:“我一时走神了,没听到您说什么。”
  展昭瞥了眼不远处正一面划桨、一面似笑非笑看着这边的贺莲,压低声音凑到阿岚身边问道:“我讲的东西太无聊,是不是?”
  “啊,不是!”阿岚惶恐地回答,随即看到展昭揶揄的眼神。他含笑用力揉了揉阿岚的头发,认真地说道:“你别总是露出这副害怕的神情,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不就是走神了嘛,这有什么,顶多挨一顿板子,怕什么?”
  阿岚“嗯?”了一声,捕捉到了“挨板子”这几个关键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展昭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他把书册随手扔在一旁,道:“罢了,也不必看这些劳什子了,没什么意思。我们说说话吧。”
  “说、说什么?”阿岚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以为展昭又要找她谈话,不由有些抗拒。
  然而展昭是诚心实意地想和阿岚说说闲话,他以前从没这种需求,但是最近这种冲动时不时驱使着他。展昭决定顺应一次内心,垂眸看着阿岚,随口道:“就说说你方才想些什么吧,我看你满肚子心事,都不像个孩子了……”
  阿岚本能地反驳:“我本来就不是孩子。”她咬着嘴唇,心想,我马上就要及笄了。
  “好、好、好,不是孩子。”展昭挺理解阿岚这种想法的,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阿岚沉默下来。
  “所以,你方才在想什么?”展昭不动声色地试探着问道,试图让自己看上去随意一些,而不是刻意窥探他人内心的怪蜀黍。
  阿岚纠结地捏着手指,为难地道:“说点别的不行吗?”
  “嗯?”展昭对于阿岚的心事更感兴趣了,“真的不能和我说?”
  阿岚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然后忐忑地抬头去看展昭。展昭察觉到阿岚的小心翼翼,立马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来,说道:“那就聊些别的……”
  然后他噎了一下,忽然发觉自己竟然一时想不出什么好说的话题。他结巴了半天,鬼使神差地问道:“当初在莫家武馆,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感情戏吗?


第31章 暴风雨
  阿岚听到展昭的问话不由一怔,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记忆的毒蛇一直潜伏在阴影中,当人们把它淡忘时,它就出其不意地窜出来咬人一口。
  “怎么,这个也不能说?”展昭扬眉问阿岚,语气带了点揶揄,“你现在和我告一状,我回头去找莫尘封给你出气,难道不好吗?”
  阿岚的心闻言不由猛地一跳,但她随即摇了摇头,说道:“也没什么。当初……”她想要找一个合适的点切入那时的情景,却又无从叙述。最终,阿岚也只是徒劳地握了握拳头,然后摇头道:“真的没什么,您可别为这点小事去找莫师傅,多伤和气。”
  “她打我的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不会伤和气?”展昭看阿岚一副懂事的模样,口气也老气横秋,不由有些好笑。他刻意压低声音,像是在鼓动阿岚做一些不好的事:“说说,莫尘封为什么打你?希望我怎么帮你出气?”
  “……”阿岚的眼睫轻颤,她怔忪地凝视着展昭,一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喃喃道,“她折了我的棍子,然后我顶撞了她。”这话说的简单,只一句就把当时的情形概括完。然而事情又岂是如此简单。
  不过这也足以让展昭猛地挑起眉来。
  阿岚不由咬住了嘴唇,她的心绪随着展昭的神情不断起伏,最后竟憋出一句:“是我不对,我不该顶撞她的。”
  “唔。”展昭实在没想到这件事的起因竟是这样,他忍不住问阿岚,“不过是一根棍子,折了就折了,你顶撞她做什么?莫尘封那个跋扈劲儿,你顶撞了她怎么可能讨得了好。”他一面说,阿岚就一面把脑袋低下去。展昭说完,阿岚的下巴已经戳到了胸口,声若蚊蝇:“我错了。”
  展昭:“……”他看小孩一脸自责,心想自己刚才难道把话说过火了?他心思一转,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问阿岚道:“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我不该顶撞莫师傅。”阿岚垂头丧气地回答。如果她是一朵花儿,这会儿一定已经蔫儿哒哒的了;如果她是一只猫,这会儿一定已经软软地趴在地上,生无可恋地把自己摊成一张“猫饼”了。
  展昭却对她说道:“错。”
  阿岚茫然地抬眼去看展昭,然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她心想,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告状呢?明明展昭和莫尘封才是更亲密的好友,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挑拨他们呢?
  然而展昭看着她,神色渐渐柔和下来。然后,阿岚听到他轻声说道:“这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呃?”阿岚一时惊讶过了头,眼睛都都瞪圆了。她认识展昭这么久以来,还从没听展昭认过错。他虽然并不是那种刚愎自用、不知悔改的人,当意识到自己错了的时候也完全能够及时改正。但性格使然,展昭极少对人坦承自己的错误——当然,这也是因为没多少人值得他去坦承。
  然而这会儿,他却认认真真地对阿岚说道:“是我的错。”展昭的神态虽然轻松随意,但语气隐含郑重,“我在这件事情上有些太自以为是了。尘因曾经提醒过我——你不认识他,也没必要认识——他说莫尘封喝醉了就会动手打徒弟。可是我并没往心里去,因为我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判断。”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更多,但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这些已经足够阿岚完全石化了。她惊愕地看着展昭,舌头僵硬而不听使唤。展昭沉默片刻之后轻轻地在她的背上抚了两下,低声道:“让你受苦了,抱歉。以后不会再扔下你了。”
  “啪啪啪”,一直在旁边听墙角的贺莲终于忍不住鼓起掌来,摇头笑叹道,“啊,这可真是感人至深。”
  展昭:“……”
  阿岚:“……”
  贺莲耸了耸肩,说道:“这地方就这么大,我还要划船。”言下之意:既然你们在这里公然说悄悄话,那么被人听到、并且毫无眼色地打断,也只能认栽。
  “咳。”展昭摸了摸鼻子,不由觉得有些尴尬。他方才心思全在阿岚身上,竟然忘了贺莲的存在。阿岚则还没有从展昭方才的一番话中回过神来,仍旧像是梦游一样。
  带着淡淡咸味的海风轻拂,灰白相间的水鸟长鸣,一切美好得宛如梦境。
  就这样航行了三天两夜之后,阿岚站在甲板上极目远眺,忽然便看到了那座在薄雾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的孤岛的轮廓。
  这时已近黄昏,天却阴沉沉的。发出黯淡光芒的太阳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使得那片蓝黑色的云层泛着诡异的金色。风以一种并不仓促却气势十足的劲头咆哮着,却无论如何吹不散那薄薄的一层雾气,仿佛那不是雾,而是一堵透明的围墙似的。而不断起伏的海面却因此遭了殃,像是一头垂死的巨兽一样挣扎着,海面曲折成夸张的角度,令人目瞪口呆。
  “你们进船舱去,赶快!”贺莲不等阿岚发出惊讶的呼声便提声喝道,“风暴要来了,快进船舱去!”
  阿岚愣了一下,她这些天也曾见识过海上的风浪,并不比现在的情况和煦多少。然而那时她还能和展昭站在甲板上,溅起的浪花有时甚至能高过头顶。贺洲紧紧抱着桅杆,冲着风浪大声呼喊,像是在笨拙地假扮什么怪兽。渔船则沉着地贴着海面顺风航行,鼓掌的风帆饱满而又圆润。有时船身甚至会被高高抛起、在猛地落下,并不可避免地不断与尖锐的礁石擦肩而过。这些使得一切都像是疯狂的冒险,他们却偏偏乐在其中,没人把狂风巨浪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贺莲却一脸凝重,命令所有人都进船舱去。阿岚忍不住犹疑着停在甲板上,想问问贺莲。可是展昭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大声道:“走,别站在这里。”他不得不大声,因为风浪的声音很快便高了起来,像是一曲毫无预兆的高潮。
  阿岚几乎是被展昭一手拖进了船舱。贺洲已经早早躲了进来,他正手忙脚乱地用一些结实的绳子将自己捆在船舱墙壁内一根凸起的木头上,平时那些幼稚的神情隐没在了紧张和惶恐当中。
  展昭迅速在狭窄的船舱内扫了一眼,猫腰拉着阿岚到了贺洲对面,伸手抓住了船舱内壁的一块凸起。阿岚仍旧没能嗅到危险临近的味道,她低声问展昭道:“风也不是很大,为什么要进船舱来?”她感受着船身的颠簸,觉得甚至还不如昨天遇到的那阵风浪剧烈。
  “马上就会大起来了。”展昭按着阿岚并肩坐下,他找不到地方让阿岚抱紧,只能伸出一条胳膊把阿岚困在自己怀里。
  阿岚仰头狐疑地问道:“您怎么知道?”
  “那边,”展昭伸手指了个方向,“可以看到刮过来的风浪,很高。”话音刚落,船身忽然剧烈震颤了一下。阿岚“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抱紧了展昭的腰。
  展昭:“……”他闭上了嘴,有些不自在,却又不敢动。
  “姐姐!”贺洲却在这时大声朝外面喊,“你没事吧?!”
  贺莲的声音隐约在风浪声中传进来:“没事,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你千万……”她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可是风的怒吼声完全淹没了贺莲的声音。
  “阿岚,抱紧了。”展昭终于还是低声说了一句。就在他把话说完的那一刻,船身猛地拔高,就像海底的巨兽已经苏醒,用高耸的脊背将他们顶了起来一样。失重感让人感到恍惚而又浓重的恐惧,在一切尚来不及发生之前,船身便再次跌落。
  海水猛地浇在船舱和甲板上面,发出令人胆寒的噼啪声。船舱里本来就要暗一些,这会儿已经彻底什么看不见了。而当完全的黑暗笼罩一切之后,蓦地,一道雪白的、耀眼的电光撕裂了阴霾,短暂地照亮了天地间的一片狼藉。
  在这仓促的光亮中,阿岚看到对面贺洲蜷缩成一团,骇得面无人色。她惶然仰起头,只来得及看到展昭的下巴重新隐没在黑暗中。有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拍在她的后背上,像是安抚,又像是寻求慰藉。那个近在咫尺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震得耳膜发烫。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以磅礴的气势响彻了天地,将风的怒吼、浪的狂啸统统吞了进去。那隆隆声甚至震得阿岚头晕目眩,有一段时间完全失去了听觉,像是整个世界都被寂静统治。
  阿岚这时根本顾不得羞怯,两只胳膊拼命搂紧展昭。她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冷汗和泪水沾湿了展昭的衣襟。后者回以更加有力的拥抱,虽然只是为了不让阿岚在这仿佛翱翔俯冲一般的颠簸中甩出船舱,却仍旧有着令人心惊的温度。
  暴雨倾盆而下,仿佛和滔天巨浪短兵相接。浓黑的夜色被闪电撕裂,以致伤痕累累,于是报以更加沉重的黑暗。此时、此地,人已经渺小得有如一滴水、一粒沙那样无足轻重,暴雨、狂风、巨浪成了篡权夺位的新王,试图令天地间的一切都跪伏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起,仿佛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涯。
  渔船的桅杆,折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是在这里写一句:男女主遭遇海难,卒,全剧终。是不是会有一种黑色幽默?【并不,我只是在开玩笑╮(╯▽╰)╭


第32章 孤岛与黑水之下(上)
  当阿岚恢复知觉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已经被海浪冲上了沙滩。潮湿的泥沙东一块、西一块地包裹着她,海浪仍在不远处轻轻拍打岸边的焦岩,却温柔得半点不见昨晚的气势。
  天晴得不可思议,呈现出近乎澄澈的蔚蓝色。洁白柔软的云随意点缀其上,以一种缓慢到近似催眠的速度移动着,仿佛因为拥有无尽的生命,所以有恃无恐、不紧不慢。
  阿岚挣扎着吃力地坐了起来,喘着气靠在一旁的岩石上面,浑身酸痛得像是骨头被拆了重装一遍。她的头脑仍旧有些混乱,昨晚的风暴似乎连她的记忆也一同刮走了,以至于留下了一片突兀的空白。
  她依稀能记得,挂着风帆的桅杆竟然被狂风折断了,使得这原本应当结实、可靠的渔船在风浪中变得更加不堪一击。海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像是一头狂暴的野兽,将渔船一点一点撕裂。在狂风骤雨中,那些几不可闻的木头断裂的声音竟会变得如此森然,令人毛骨悚然,却又束手无策。
  即便是贺莲也无法阻止这一切,虽然她是经验老到的渔民,但在这样险恶的暴风雨中也同样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当桅杆折断之后她冲进了船舱,也许是想要保护弟弟。可是颠簸的船身背叛了贺莲,转而变成大海的同谋,猛地把她甩了出去,像是弹掉一粒沙那样轻而易举。贺洲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他开始用力扯着身上的绳子,要去追随姐姐的脚步。阿岚借着惨白的闪电看到了这一幕,而周围则是发了疯的海浪与风暴。这大概是她所经历过的最恐怖的事情。
  然而下一刻,她感到展昭松开了她。他不知从哪里扯来一截绳子用力将阿岚绑在了船舱的一根粗木上面,然后猛地扑过去按住了贺洲。阿岚听到展昭在朝贺洲大喊些什么,可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她已经过度恐慌,以至于失去了基本的理解能力。
  在这场混乱的灾难中,阿岚能记得起的最后一幕,是一个浪头砸了下来,将已经残破不堪的渔船劈成了两半。展昭和贺洲在那边,而她在这边,迅速被海浪分开,眨眼就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然而这之后的一切,像是被某只无形的手从阿岚的脑海中抹去。她不记得自己怎样在海水中挣扎,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冲上这片海滩的,也不记得展昭究竟怎样了。
  “咕咕”,一只不知名的海鸟落在了阿岚倚靠的礁石上,用圆圆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狼狈的女孩。它的叫声打破了寂静,阿岚仿若从梦中惊醒一般,猛地站了起来。海鸟于是吃了一惊,张开翅膀“唰”地冲天飞起,远远逃开了。
  “先生!展昭!”阿岚扯着喉咙大喊了一声,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以为能够听到回应。然而四周只有海浪的声音,而她的嗓子也低哑粗糙得像是海滩上的沙。
  海风轻拂,送来带着盐水味的腥咸的空气。阿岚大口呼吸着,以便能够更好应对已经到来的恐慌。她踉踉跄跄沿着海滩奔行,徒劳地从被冲上海滩的破烂木片中搜寻着目标。这条海岸线很长,呈现一种不规则的弧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礁石。随处可见的潮水坑有的很小很浅,有的却形似一块湖泊,成了阻挡前路的强有力的障碍。阿岚放足奔跑了一阵,肺里又是火烧、又是疼痛,喉咙里也像是有一把刀子在磨。她不得不扶着一块礁石站定,一面调整呼吸一面使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思考。
  ——虽然他们是在同一个地点落的水,然而就像贺洲说的,海浪会把人送到意想不到的地方。这也就是说,展昭未必和自己一样,被冲到了这片海滩上。
  阿岚原地转了一圈,她望向背后的正座岛屿。
  展昭有可能在任何地方——如果他足够幸运地被冲上了海岛的话。
  阿岚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另一种可能性,决定先搜寻这片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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