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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者]别样楼春-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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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诚终于转身离去。
办公室的门被合上的那一瞬,明楼猛地以手掩唇,却止不住丝丝缕缕的温热液体从指缝间渗出。一滴,又一滴,淋漓淌落在照片里那双带着对戒,紧紧交握的手上。简单华贵的戒圈和骨节分明的手指渐被染成斑斑鲜红一片,凄艳刻骨。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国家,我们有可能失去彼此,失去亲情友爱,失去爱情,失去曾经美好的日子,我们不是傻,也不是愿意去死,去走一条不归路。我们是箭在弦上,有进无退。进则死得壮烈,退则活得可耻。”——明楼于《谍战上海滩》的原话。







第56章 幻影




“大哥!”
上午十点半,刚刚结束了同经济司要员会面的明楼,从会议厅回到办公室,还未来得及坐下喘口气,阿诚便神色慌张地跟了进来。
“又出什么事了?”明楼不着痕迹地扶上椅背稳住身形,强打精神问道。
“他们,他们给您安排了一位新秘书。”
明楼望着阿诚。
原秘书处的三位秘书,现在只剩下陈秘书了。上面调配新的秘书给他完全正常。他静静等着阿诚下面要说的话。
“她……她……”
谁知阿诚一反常态,目光复杂,直直盯着明楼,竟吞吞吐吐不知所云。
“镇定点!”
明楼蹙了蹙眉,没有追问,只是走过去从他手中拿过档案夹。尚未打开,敲门声起。
阿诚脸色一沉,未及出言阻止,门已被推开,身着灰色中山装的女子径直走近前来自我介绍道:
“明长官,我是您新来的秘书:佟雪鸿。”
明楼抬眸看去,顿时呼吸一窒面色煞白,连忙手下加力暗暗扶紧书桌站稳。定定凝目眼前的人,他现在明白阿诚为什么慌成那样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冻结。阿诚屏息看着明楼,惶然不安的脸上全是紧张忧虑。
“佟雪鸿,”明楼静了静,缓缓踱回桌前坐下,神色自若地开口:“‘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注1)好名字啊!”
面前的女子低眉一笑,妩媚暗生:“谢谢明长官。”
明楼翻开她的履历夹,淡淡问道:“佟小姐是旗人?”
“是。”
“以前可来过上海?”
“没有。”
“那为什么要过来呢?”
“家母是嘉兴人,一直思念故土。去年家父病逝,所以决定叶落归根。”
“嘉兴人啊……”明楼的眼神有刹那的飘忽,声音变得温柔起来。
“是啊,嘉兴桐乡乌镇人。明长官可曾去过?”女子双瞳剪水,勾魂般地盯着明楼。
一旁的阿诚及时地干咳几声,提醒道:“明长官,您十一点还有个会。”
明楼在短短一瞬震撼后立即回复波澜不惊:“从小生长在东北,第一次来南方可还适应?”
“适应的,谢谢明长官关心。”
佟雪鸿笑起来,有一种酥媚入骨的风情,对明楼于她提问的避而不答似乎毫不介意:“上海很美,我非常喜欢。”
“很好。”明楼微微颔首:“你以前在满洲财政部任文秘多年,对这边的工作应该是驾轻就熟。不过,我这里的工作量比较大,可能会比较辛苦。”
“明长官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不怕辛苦。”
“那就好,我期待着你做出成绩。”明楼点了点头,合上履历撂在桌上。
阿诚知道这是会面结束的讯号,随即引领佟雪鸿去楼里各个部门介绍,又回到秘书处给她布置当天的工作事宜。
诸事做好,折返明楼处时,发现他已开完会,一个人以手支额僵硬地坐在椅子里,面对着窗外怔怔出神。
阿诚瞥了一眼桌上的药瓶,又已半空。
“大哥,没事吧?”他轻唤,上前去为他换了杯热茶。
“能有什么事?”明楼转头看他,幽微勾起唇角:“现在不慌了?”
“看大哥没事,我就不慌了。”阿诚老实回答。
“知道下面要做什么了?”明楼继续问。
“是,我会查清楚。”
明楼略微点头,神思似已飘得很远,没有说话。
阿诚小心问:“她母亲也是嘉兴人,有没有可能……”
“应该没有。”明楼语气肯定。
“也是。差点忘了你当年为了说服大姐,研究过她家族谱。”
阿诚忽然想起前事,脱口一句说完又有些后悔,连忙又道:
“其实,她也就是那张脸像,乍看吓了我一跳。神态气质举止,细看完全不同。”
“长得像,倒也没问题。问题是,难道你没觉得,她在极力模仿?”
明楼神色凝重,手指按在那个档案夹上:“发型服饰,妆容步态,无一不在东施效颦。”
阿诚点头。
“尤其是叫我明长官的时候。曼春用这个称呼叫我,总会带着那么一丝丝顽皮戏谑……”
明楼墨黑眼眸愈发深邃悠邈如浩海夜空。回忆如洪水般压上,来得措手不及,令他痛到一时间粉饰不住无语失神。
阿诚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想出言劝慰,试了几次均无从开口而放弃。
“结果到她这里,变成了妩媚妖娆。”
沉默半晌,明楼终于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又是一贯的头脑清醒冷静分析:“她说从未来过上海,要么撒谎,要么,就是通过录影等途径,刻意学习仿效过。这显然是处心积虑专门针对我们的,所以,你很可能查不出什么来。”
“大哥放心,我尽量查,必要时会请秋田先生帮忙。只是,特高课现在正值大换血,新的课长尚未任命,上下乱作一团。”
阿诚神色忧虑,皱着眉问:“难道,到现在日本人还不能对您放心?”
“他们对中国人,永远不会百分之百放心的。”明楼冰冷的手指抚着滚烫的额头,闭了闭眼:
“再说,设计这个棋子可不是一两日的事。这应该是藤田芳政留下的一盘残局。他临走前曾对我说,在南京会好好照顾曼春,他是不打算让她近期回来的意思。”
“好不容易除掉了孤狼,这又算什么!”阿诚长叹了口气。
如此状况下出来这样一个人一张脸朝夕面对,于大哥来说又是怎样的残忍何等的折磨!
阿诚望着面前憔悴至极苍白静定的容颜,胸腔内积得太满的辛酸疼惜担忧惶然无处安放,出口声音微微发颤:“大哥你……”
“我没事。”明楼振作了一下,安抚地冲他扬了扬唇角,又嘱咐道:“接下来,必须时刻小心,保持警惕,万万放松不得。”
“是。”
“还有,”明楼忽然严厉起来:“大姐在香港,一切都要安排妥当,别想背着我搞什么花样!”
“大哥。”阿诚心虚地低下了头。
明楼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再开口来语气恢复平缓柔和:“别担心,棋局未终,大哥不会罢手不管。”
阿诚眼中一热,忍着升腾的雾气默默点头。
“毒蜂刚刚又发来一封急电,为上一封的激烈讯问致歉,并劝你不要伤心过度。”
明楼静默片刻,点了点头,嗓音低哑:“难得,疯子终于也正经了一次。”
“他还发来了一幅挽联。我没焚毁,留给你看。”
阿诚说着,将一页纸展开递到明楼面前。
素白笺上,一串串繁复的数码下,是阿诚那酷似明楼的遒劲笔迹写下的译文: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注2)平生肝胆,义薄云天,须眉赧颜。
血犹热,志未渝,拭泪去,击戟歌。旌旗飘处,山河永固,万物回春。



注1: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
注2:秋瑾《满江红·小住京华》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一次郁闷地卡文了。大家有什么建议啊?








第57章 陪伴


令人烦郁的连绵阴雨在持续了十多天后终于停歇。天气缓缓放晴,气温却一路陡降,早晚尤清风刺骨,严霜凛冽。这一年四月里的倒春寒,竟是冷逾隆冬。
新月如钩,静静悬于苍穹。清冷的光晕如水般泼洒,将天地万物都镀上一层凄幽如幻的银华。
夜,一向深沉无边。灯,照旧通宵不灭。市政厅的那间办公室里,一阵阵极力压抑后喑哑沉闷的咳喘声,在万籁俱寂中清晰到令人揪心胆颤。
“大哥,你明天要再不抽时间去趟陆军医院,我就把秋田先生直接请来这里了。”
阿诚铁青着脸为明楼换药包扎好伤口,蹙眉望着眼前一头冷汗,虚弱地靠在沙发里咬牙苦忍的人。
一个月了,明楼的枪伤恢复得非常糟糕。伤口久不愈合,持续低烧,似有炎症。本就伤了肺,痛失爱侣的雨夜久立和近来连续的熬夜又一再受寒,这几日高热和咳嗽便再也压制不住,再加上愈发严重的头疼痼疾,只得大把大把地服用阿司匹林和止咳药勉强支撑。实在支持不住,或是被阿诚说得凶了,也只是坐在椅上一面打点滴一面看文件,从不肯给自己一分一毫的歇息时间。也不知是不是药物作用,他的胃口也越来越差,思虑过度心力透支,却根本无从补养。
“偶感风寒而已,不用紧张。”
明楼强忍着诸般不适,语气淡漠地随口应着,话一出口便感觉气氛不对。睁开眼,看到阿诚俊朗的眉目透着少有的凌厉,连忙又软语加了一句:“等忙过这几天,经济重上轨道我就回去复查,好了吧?你明天,先去给我再取些药来。”
阿诚冷着脸不说话,满脸怒容下是极力掩饰的忧惧。照这样下去,积重难返,他真的担心明楼某一日猝然倒下便再不会醒来。
“别担心,”明楼眼中是了然一切的透彻,望着阿诚目光温柔。还想说什么安慰,胸口却是一阵刺痛,忍不住又低低咳嗽起来。接过阿诚送来的参茶喝了一口,随即便蹙眉递还给他。
“别惦记着碧螺春了,你现在只能喝这个。”阿诚赌气道。
明楼此时也无力同他计较,极力调匀呼吸,在头脑越发昏沉前转入正题:“你上午跟我说,梁仲春的战俘生意,最近是送往杭州?”
“是啊,日本人不知道又要建什么工厂,拉人去做苦力。”
“知道具体是哪里吗?”
“好像,是原中央航校的横塘村。76号的一批犯人,据说也要送过去。”
明楼手扶着头沉吟片刻,神情冷峻地果断吩咐:“这件事不容小觑。我需要知道你能查到的所有信息,越快越好。”
“是。”阿诚应着,见明楼再抬眼来,剑眉星目间皆泛起森森厉色,不由问道:“怎么了?大哥,你怀疑什么?”
“石井部队准备向华中华南派出远征队,开辟新的细菌战研究和生产基地的事,你不会没听说吧?”
阿诚闻言色变:“大哥你是说,杭州?”
明楼眉头深锁,面色沉重冷凝:“曼春上次从杭州回来就跟我说过,日军在笕桥机场和航校校舍周围,设高压铁网,明哨暗哨,昼夜巡逻,不知道要干什么。刚才周公馆的酒会上,我也恰好听到一则消息:熊本今天已经启程,开始了长达一周的杭州视察,重点就在机场和航校。”
“熊本?那个日军参谋本部作战课参谋,石井的得意门生?”
“对,就是他。所以,如果我猜得不错,石井的一支细菌战远征队,很快就会南下。”
“所以,他们要战俘和犯人,准备拿来活体试验!”阿诚捏紧了拳,怒气填胸目眦欲裂。
“先沉住气,暗中调查。等有了具体信息,我会亲自请示军统和南方局,不惜代价予以阻止。”
“好。”阿诚应着,见明楼一番话说完喘得厉害,合着眼疲惫到连呼吸都费力的样子。想为他顺顺气,又怕触痛了伤口,只好苦口婆心地劝:“大哥,今天不要熬夜了,休息一下吧。”
轻轻的叩门声却恰在这时响起。明楼不由坐直了身子,和阿诚对视一眼,阿诚起身开门。
“明秘书长啊,”妆容精致的佟雪鸿穿一件军绿色风衣,手中捧着一个保温瓶,婷婷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微笑:
“我看到明长官这里的灯还亮着,想必是加班辛苦,特意带了家里煲的乌鸡汤来做宵夜,希望二位长官不要嫌弃。”
“哪里的话!真是多谢佟小姐有心了。”阿诚礼貌地笑着收了下来。
“那,卑职就不打扰了。”佟雪鸿见他挡在门前分毫不动,一张俏脸露出失望之色,却也不好再事停留:“二位长官晚安。”
阿诚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关好门走回明楼面前,将手里的保温瓶撂在沙发桌上:“这三天两头又是送养生粥又是煲汤的,咱们这位新秘书还真够殷勤!”
明楼牵了牵唇角,没有说话。
对于佟雪鸿想方设法的刻意接近,阿诚总是会尽量地替他挡在前面。倒不是怕他招架不住,只是不想他面对那张酷似的面孔触目伤情。这孩子的善解人意一片苦心,他自是明白。
“我还真是饿了。怎么样,先便宜我了?”阿诚打开保温瓶盖闻了闻,一脸馋相。也不等他回答,抱起来“咕”地喝了一大口。
明楼默默看着阿诚。虽然他完全不认为日本人目前会有对他下毒的意图,但每每见阿诚一派轻松下隐藏的用心良苦,胸中阵阵酸暖难抑。
选择踏上这条最黑暗的道路,甘心承担世间最肮脏的骂名,他随时准备离开这个世界,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心如玄铁。到头来,却还是无法承受与所爱的人阴阳永隔。自负如他,运筹帷幄杀伐决断,最终竟未能保护好最想守护的人。凝塞在胸口的愧悔痛责与悲伤汇聚,如蛆附骨般日夜侵蚀着几已掏空的身心。
这样的失去一生一次他已经无法负荷,绝不能允许出现第二回。
阿诚,必须活着。
这条路注定他一个人走到尽头。
“大哥,大哥?”
再回过神时见阿诚摇着他的手臂满眼忧虑,明楼微微笑道:“有些头昏,没事。”
“整日整夜地忙,又吃不下什么东西,不昏才怪!”
阿诚的眉皱得更紧,端着保温瓶直送到他嘴边:“喝点这个鸡汤吧,挺香的,暖胃。”
阿诚几乎是求肯的语气令明楼实在无法拒绝,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确实觉得身上暖和了些,却更觉困顿。
“这样吧,”揉了揉眉心,又抓了个靠垫塞在腰后,他指着书桌道:“你把我今早起草的经济改革方案拿过来,我再看一看修改下,然后就休息。”
阿诚点头,起身离开时不忘将毛毯盖在他身上:“这几天夜里冷,大哥你可千万不能再着凉了。”
“阿诚啊……”明楼忽又叫住他,却不再说下去。深不见底的眸光变得迷离悠远,仿佛穿透他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天际。
“大哥?”
阿诚看着明楼的手掌缓慢地,从额角一路拂下脸颊。所有的心事,就都隐匿进那双深沉似海的墨色瞳中。拿下手时,便又是一脸的平静如水云淡风轻。耳边,那道因咳嗽而变得沙哑的嗓音低低响起:
“我想吃面了。明天,给我做一碗阳春面吧。”
阿诚一刹那间泪水升腾。
那晚曼春说过,想念少时为她做的生日面。
他一直憋在心里不敢提,暗暗希望大哥在病得昏沉和繁忙公事中,倘或,侥幸,不必再记起——
明天,是曼春姐的二十九岁冥寿。





作者有话要说:
笑语今犹存,墓旁碧草丛生。余生似残羹,渐渐耗去余温。今世故人稀,何人伴我老去?隐匿心迹,伤痛只字不提。


——贰婶的独活,歌词真是戳到心窝子里!










第58章 引诱



明楼一向睡得很浅,最轻微的风吹草动都能惊醒他。所以除了急事,阿诚在他休息时是断断不会打扰的。而如今情况却又不同。明楼一个小憩就演变成高热昏迷需要紧急输液退烧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两次,弄得阿诚再不敢任他一个人在屋里许久,每隔一会儿就要偷偷进去查看。到后来,他索性裹了毯子就守着大哥睡在一旁,也好过提心吊胆的来回折腾。
于是明楼现在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阿诚蜷缩在沙发或地毯上的别扭睡姿。起初心疼地说了他几次,他一面应着一面依然故我。慢慢地,明楼也不再浪费口舌。明家的孩子,执拗起来都一样管不了。好在他的办公室足够大,沙发多,地毯也是上好新疆羊毛,厚实柔软。
所以此时此刻,明楼在这个清冷春日晨曦的光影中,昏昏沉沉抬眸,见到了魂牵梦系的容颜,一下子屏息怔住,真幻难辨。
面前人也不说话,只是浅笑盈盈,眼光丝丝如媚,勾魂摄魄。
明楼心底一个激灵,沸腾的血液瞬间凝固。不,这不是他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那个人!他的曼春望他的眼神,是毫无保留的深情与交付,那种入骨的净澈温柔绝不带一丝丝的引诱和企图。
伸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幻灭的痛楚撕扯着全身每一寸神经。明楼闭了闭眼,隐约想起天亮时分阿诚叫醒他给他吃退烧药,说要去找梁仲春,叫他安心再睡一会儿。于是,这个大胆的女人终于找到机会闯进来接近他。
“明长官不舒服?”
柔软滑腻的手掌直接覆上了他的额头。佟雪鸿凑得更近了些,目光灼热,空气间弥漫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馨香……
那是他一生只一次燥热不安的青春情动。偷偷溜进明堂的香水作坊,像其他学徒一样学艺,着了迷般地研究各种香料花草,日夜调制,要送给那个玉兰花下一见如故的女孩。
本来,他是想在调配好之后就悄悄离开的,却低估了自己作品的成功性。作坊师傅早就献宝般地一层层通报上去。结果,自己被明堂抓个正着,只好厚着脸皮和自家堂兄讨价还价。
于是,明家香从此有了限量发售的这款——湘水潺湲,年年供不应求。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注:屈原《九歌|湘夫人》)
明楼蹙眉避开那只不安分的手,心头突地窜起一股火气。这款香水岂是随便谁都可用得?无非就是受大姐一顿教训罢了,当初真不该被明堂说得松了口,居然答应了将它变做商品。
明楼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沉声道:“我没事。倒是佟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明长官一直抱病工作,我们做下属的都非常感动。刚才我见明秘书长不在,怕您这里没有人照顾,就过来看看。”
佟雪鸿说话间,拿起外套为他披上。顺势搭住他的肩,仰面看他,出语暧昧:“其实照顾人这种事,还是我们女秘书做得更好些。”
“谢谢佟小姐好意。”
明楼冷着脸拨下她的手,忍耐着道:“但是我的办公室,希望佟小姐以后先敲门,不要再这样不请自来。”
“怎么了明长官,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佟雪鸿丝毫无视他的冷若冰霜,一径笑吟吟地往上凑。
明楼满腹厌烦地对上面前放大的容颜,心却还是不由得颤了颤。无法控制地想起他的小姑娘干净温婉的笑靥,他忽然没有办法再看下去了。
“佟小姐,”他看了看表,直截了当道:“现在上班时间,请你回到秘书处工作。”
“明长官,难道,雪鸿就这样令人厌恶?”
佟雪鸿一下子红了眼眶,楚楚可怜地垂下眸子。
明楼咬了咬牙,不欲继续纠缠下去,径自进了洗手间。

然而一进门嗅到那股浓烈到令人头昏的熏香,明楼立刻就意识到不对了。再回头处,佟雪鸿已经堵在门口并插上了锁。
明楼只觉得全身燥热酥软毫无力气,想夺门而出是不可能的。唯有暗暗调缓呼吸,尽量保持冷静清醒,蹙眉问道:“佟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明长官平日工作太过辛苦,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佟雪鸿笑容妖治,慢慢解开制服扣子,脱下中山装,只剩里面一件紧身白衬衫,更显得身材凸凹有致玲珑诱人。她缓缓走到明楼面前,双手攀上了他的颈项:
“这屋子里好热。明长官你不热吗?”
“办公之地,佟小姐请自重。”
明楼想要推开她,不想反被她牢牢抱住。她火烫的身躯贴上来的那一刻,身体的原始欲望怦然爆发,以至于完全没了力气挣扎抗拒。头颈肩头落下无数个令人喘不过气的密吻,空气中柔靡蚀骨的薰香眩晕窒息。心跳得很快,人仿佛漂浮在云端,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混乱。意识昏蒙中,恍似那个小鸟投怀般的娇躯从不曾离开,依然在他耳畔一叠声地轻唤:
“师哥!师哥!师哥!”
明楼双手握紧,暗暗咬牙,急促地喘息,闭着眼睛努力稳定自己。即使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幻像,他却仍狠不下心去了结。思念压抑得太苦太累太痛太伤,就算是镜花水月美梦一场,且容他暂且沉溺片刻,可不可以?
“师哥,我想你……”
“师哥,我顺利完成任务了。”
“师哥,我杀了藤田芳政。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师哥,上峰可有新的任务下达?”
“师哥……”
明楼内心的冲动和热情渐渐冷却。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场戏的目的何在。现在,她终于原形毕露了。
感受到他的冷淡,佟雪鸿也慢慢停下动作,不解地抬眸看他。
薰人欲醉的浓香中,明楼微微勾起唇角,静定漠然到有些冷酷:“佟小姐可还玩得尽兴?”
佟雪鸿一下子无语呆住。
“玩够了的话,请回去工作,再给我泡杯浓咖啡来。”
佟雪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终是一言不发悻悻而出。

明楼摸过去锁上了门,推开窗,打开龙头将冷水浇在滚烫的额头上。这才任由自己无力地滑坐在地,将脸颊久久沉入毛巾中。
疯子说得一点不错,他活得太过清醒。就连病到昏沉也还是维持着理智,不敢有片刻轻忽。
是否就因为这个呢?
无论他如何心生期待,这么久了,他一次都没有梦到过她。
一次都没有。
她走得那般决绝彻底,竟不肯回来再看一眼。
或许,是真的魂飞魄散了吧。
又或许,是其实从未离开。
伸手按住心口,那里已麻木到不再觉得疼痛。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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