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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小郎中-第2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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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渝州是座山城,从码头到主街要上一层层青石板铺成的数百级陡峭石阶。从高高的主街巷口处,可以看见整个繁忙的码头,但这里正是风口,所以做地摊生意的人没有愿意在这摆摊的,除了杨仙茅。

    此刻,他正坐在巷口一条宽大的青石板的顶头处,双手抱膝,眼睛木然地望着繁忙的码头。在他身边那块大青石板上铺着一张白布,上面摆了几味常见的草药。他的草医地摊白布上空空的,不像其他草医,要写上“祖传秘方”“华佗再世”之类的吹嘘之语。

    刚刚开春,寒风依旧凛冽,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青布长袍。码头的风吹得他的头发有些凌乱。

    他在渝州码头这巷口摆草医地摊已经一个多月了。

    他无处可去。

    他从洪荒世界回来,就发现跟凌霄尊者所说的一样,时光已经过去了一百年,他来到了一百年之后的宋神宗元丰三年。

    他去了他的家乡宣州,果然跟凌霄尊者所说一样,他的父母妻儿都已经不在人世,没有子孙后代留下,也没有一个认识的亲戚朋友。

    他没有去朝廷认证自己身份,不可能有人会相信他是一百年前的神医杨爵爷。他也没这份心情,在得知只有自己孤孤单单活在这个世上而且还命犯“五弊三缺”之后,他就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什么都没兴趣了,包括功名利禄。

    他的收纳袋连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身上的阴阳真火、元气也都没有了踪影。只剩下当时他取出来给三个魔头疗伤的一套手术器械和药物,怀里的鬼谷子的金色小罗盘,以及那柄冥河水淬炼过的尚方宝剑。

    他万念俱焚,只想远远的离开熟悉的伤心地,找一处能够让自己安静聊此残生的地方。

    于是,他来到江边,随便找了一艘长途贩运货物的商船,谋了一个船工的差事,商船是远去渝州的。就这样,他在商船上撑船拉纤,跟一帮船工苦哈哈在一起,一路来到了数千里之外的渝州。

    这里已经远远的离开了他熟悉的世界,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在这儿,他觉得可以找到片刻的宁静。

    于是,他辞去船工的活,上了岸,用撑船拉纤挣的钱买了这身行头,在码头摆药摊,给码头苦力船工和这一带的穷人看病,挣几文铜钱糊口。

    他跟别的草医不一样,他不吆喝,也不主动招揽生意,不招呼那些摊前蹲着可能要看病的人。他的目光只是呆滞地望着滔滔的江水和繁忙的码头,谁也不知道这小郎中在想什么。

    所以,他的草医地摊生意很差,一天难有几个人光顾,也难得赚到几文铜钱,不过他每天的开销很少,饿了就啃冷饭团,渴了就喝凉水,晚上住在附近一家贩夫走卒常住的码头最便宜的客栈里,跟那些满身臭汗搓着脚丫子,用葫芦喝劣酒大声说笑的汉子们,挤在一张只有草席薄被**没有烧炕的土砖通铺上。

    他几乎不说话,别人跟他搭腔,他也只是木然地看别人一眼就走开了,所以客栈的掌柜、伙计和那些同屋的贩夫走卒都说他是个怪人,有好事者私下揣测,这少年郎中要不是脑袋有问题,就是有什么伤心事。

    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天更阴冷,云层很低,几乎要擦着房顶了,黑压压的看着要下雨,来往的行人匆匆加快了步伐,有的出门的人已经在腋下夹了一柄油布纸伞,准备遮风挡雨了。

    杨仙茅却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根本没注意要下雨。他一直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抱着双膝,扭头望着码头和江水。直到肚子咕咕叫,他才从怀里摸出一个**的饭团,塞到嘴里,费劲地咬下一块,在嘴里嚼上几口。取过身边青石板上搁着的一个破旧的葫芦,拔掉塞子,咚咚地喝上几口冰凉的井水。然后,嘴角也不抹,继续呆滞的望着江水出神。

    他的草医地摊旁边是一家破旧的茶肆,门口青石板和里面大堂上横七竖八地放着很多竹椅子,裂了缝的四方桌,就那么凌乱地摆放着。临近傍晚,只有几个无所事事的老茶客还在这消磨时光。

    茶肆是婆媳两个经营的,媳妇是个小寡妇,姓夏,闺名夏银花。圆圆的脸蛋、下巴却是小小的,柳眉弯弯,挺直的鼻梁,薄薄的红唇一看就是快嘴,体态略有些丰盈,腰肢却是极细,可能是那一条青丝绦紧紧勒下的结果,显得胸脯格外鼓鼓囊囊的,吸引着茶客有意无意的眼球。

    夏银花命苦,她男人得了重病,算命的阴阳先生说了要冲喜,于是他老娘就托媒说亲,说了苦命人夏银花上门冲喜。可惜冲喜不成,丈夫连洞房都没能进就一命呜呼。夏银花也就成了个黄花小寡妇,跟着婆婆一起打理这家码头茶肆赖以为生。

    她性格很开朗泼辣,此刻正扎着一个蓝布围裙,挽着衣袖,跟那几个老茶客说笑着,手里提着一个大茶壶,不时的掺水。

    她婆婆则坐在柜台后面,满脸皱纹,嘟哝着干瘪的嘴,小眼睛滴流转着,精明地盯着门口过往的行人,判断着可能进来的茶客,然后尖着嗓着大声叫喊夏银花赶紧招呼客人。

    杨仙茅在她家门口旁边青石板上摆草医地摊,夏银花见他年少,孤单一人在这,一天到晚没有人光顾,觉得他老实巴交傻乎乎的,每天只是啃冷饭团喝凉水,挺可怜的,一时心热,便给他倒一碗热水,没想到这小郎中只是摇摇头不接,也不看她,也不说话,依旧呆呆的望着码头出神,气得夏银花没好气地将一碗热茶泼到地上,说他是个木头疙瘩,便再懒得理他。

    这时已是傍晚时分,最后几个老茶客也起身告辞走了,乌云更低,吹来的风都夹着雨丝了,夏银花开始上门板准备关门,见到杨仙茅还坐在青石板街边摊位上呆呆望着码头出神,见他穿得单薄,身子似乎在微微发颤,好像感觉很冷的样子,心又有些软了,手里举着一块门板,大声地说了句:“天黑了,还不收摊回去?”

    小郎中却还是不理睬。夏银花一跺脚,心中暗骂自己多事,噘着小嘴继续上门板。

    这时,有一个老者捂着腮帮子,咚咚的从青石板街头另一侧跑了过来,抹了一把汗,见到杨仙茅的草医地摊还摆在那,抹了一把汗,丝丝抽了几口凉气,欣喜的说道:“幸好还在,哎呀,真是救命了……”

    说着,老者来到了杨仙茅的草医摊前蹲下身说道:“喂,小郎中,幸亏你还没走,这可真是救了命了。来来,你上次我买的那治牙痛的药粉再给我一包,我这牙又痛起来了。”

    杨仙茅也不看他,打开旁边一口大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瓷瓶中,倒了一些药粉在一张小小的草纸上,包了一个小纸包递给老者,说道:“一文钱。”

    这一个来月夏银花见到这小郎中给人看病,每次都只收一文钱,于是曾好心提醒他,别的草医地摊卖药丸至少收五文钱,有的还要十文的,而他老实巴交的每次只收一文钱,亏了自己,可这小郎中就当没听见,根本不理睬,气得她骂小郎中活该受穷。

    她却不知道,杨仙茅知道自己是“五弊三缺”之命,金钱过手留不住之后,极度心灰意冷,索性每次看病只收一文钱,够买两个饭团就行,所以每次看病都只收一文钱。

    这一次,夏银花见小郎中又只收一文钱,却也懒得再劝,接着上门板。

    那老者将一文铜钱放在小郎中上边的白布摊上,咧着嘴,露出一口烂牙,嗖嗖地抽着凉气,说道:“我说小郎中,你的药好是好,用了之后很快就不痛,可是过上几天又痛起来。你这药断不了根啊!”

    杨仙茅话语中没有任何表情:“要断根,得拔掉。”

    那老者挠了挠头说道:“我怕痛啊,我这人最怕痛了,上次我找草医拔牙,痛得我在床上打滚三天三夜。——你拔牙痛不痛?”

    “不痛。”

    杨仙茅淡淡说道,依旧没看老头,只是瞧着暮色中码头那滚滚东流的江水。

    老者道:“先前给我拔牙的草医也说他拔牙不痛,还不是痛得老子床上打滚。”这老者抽吸的凉气,嘟哝着说,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捏了捏手里的那小包药,自言自语说道,“这一包药粉也就够个坚持几天,到时候用完又得花钱来找他买。索性痛一痛,把这牙拔了!”

    想到这,老者转身回来,蹲在摊位前瞧着杨仙茅说:“你拔牙当真不痛?你能不能保证?如果真的不痛,我就双倍付你拔牙的钱。如果痛的话我可不付钱,你敢打包票吗?”

    正在上门板的夏银花没好气的插了一句说:“才一文钱你还打这主意?你也太抠门了吧!你问问,哪个草医拔牙不痛了?你这不是存心赖人家钱吗。人家容易吗,这大冷的天在这摆摊,就赚一文钱你还想赖掉。”

第544章 冰雨

    老者也是这茶肆的常客,当然认得夏银花,讪讪的笑了笑,又牵动到痛牙,赶紧用手捂着,说道:“夏家嫂子,你是不知道,这小郎中的药还当真管用,我吃了那么多牙痛药,都说能止痛,屁!没一个管用的,就他这包药粉,塞在痛牙那里还就当真不痛。可是,只管几天,过上几天后又痛,所以我才来找他了。”

    “人家小郎中说了,要想不痛,只有拔掉。不就一文钱嘛,瞅你心疼的样,又不愿意花钱,又想能把牙齿拔掉再不痛了,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有本事你自己拿线绑着,让你儿子扯呀。”

    “我要是有那本事,我还找人拔牙?”

    老者讪讪地笑了,又扭头瞧着杨仙茅,见杨仙茅并没有插话,也没看他们俩,似乎在他眼中感兴趣的只有那滔滔的江水。

    老者问:“我说小郎中,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你敢不敢打保票?”

    杨仙茅没理睬,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说话似的。

    老头气得狠狠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站起身说:“你这样摆摊做生意,跟大爷似的对人不理不睬,谁会上门找你看病,天底下又不是没有郎中了。活该你你一辈子摆摊当草医受穷!”说罢转身就走。可是,他走出几步,牙齿痛得越发的厉害,害得他捂着腮帮子拼命抽凉气。

    想来想去,到底还是牙痛让人难以忍受,至于那小郎中的气,就忍下来吧,谁叫人家的药有效果呢,说不定拔牙还真就不那么痛也未可知。

    于是,这老者便扭头回来,走到他面前,没好气的将那一小包药粉放在杨仙茅的摊位上,咬着牙说:“一文就一文,我拔!——既然要拔牙,那这药粉我就不要了,刚才买药粉给了你一文钱,你给我拔牙吧。不管痛不痛我这一文钱都认了。”

    夏银花又没好气道:“你咋知道拔牙也只收一文钱?人家就不兴收五文十文的?”一边说一边拼命朝小郎中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提价。

    “我听说他不管是给人看病开方子,还是卖止痛药粉,又或者是清疮治外伤,都只收一文钱。这看牙痛当然也只收一文钱嘛。——对吧?小郎中。”

    杨仙茅面无表情点点头,将一包药粉收进了木箱。

    老者得意地瞅了夏银花一眼。夏银花很是无奈,瞪着小郎中嘟哝道:“当真是块榆木疙瘩!”

    老者一拍大腿,说道:“既然夏家嫂子这么说了,小郎中,你拔牙要真的不痛的话,我还真就说话算数,就再给你一文铜钱!”

    杨仙茅没说话,从旁边的破了角的大木箱里取出一小团丝棉,用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药水在上面,把那老者叫过来蹲在旁边,然后将那药水用筷子夹了伸进去放在他痛牙处,说道:“咬住。”

    老者赶紧将那一小团丝棉紧紧咬着,很快他就感觉到痛牙的地方整个都不痛了,不由得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含含糊糊的说道:“你这小郎中,倒还真有几分本事。”

    杨仙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弯曲的钳子,伸进去,抓住他那颗烂牙,用力往外一抽,啪的一声轻响,那牙轻松从他牙床上取了下来,然后扔到一张草纸上,上面还沾着血丝。

    杨仙茅接着将那钳子放下,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药棉,将一瓶药水倒了些在上面,然后用筷子夹着放进拔牙的牙床处,让他含住止血。说了一声“好了”,就继续抱着双膝望着滔滔江水不说话。

    那老者却欣喜若狂,连连赞叹,含含糊糊说道:“还当真不痛,看不出来你这小郎中说话还真算数,真的一点都不痛,只是我这腮帮子麻乎乎的,啥感觉都没有,这可怎么办?”

    “半个时辰就会好。”杨仙茅没看他,说了一句话。

    “好好,那我就明白了,多谢多谢,那我可走了。”于是,那老者站起身,高兴的正要走,却被夏银花拦住了,“说好的一文钱呢?”

    老者讪讪地笑了笑,摸出一文钱,放在杨仙茅身边白布摊上。杨仙茅却说:“我不要!”

    老者欣喜地一把抓了回来,对夏银花道:“你听到了,是他自己不要的。我都说了,他每次看病只收一文钱。我听说,以前也有人在他这里看好病之后为了感谢他,多给他几文钱,他收摊时根本不理睬,仍然让那多给的几文钱就那么扔在青石板上,结果倒叫小乞丐拿了去。”

    夏银花白了他一眼,她也知道老者没说错,是这么回事,她也看见过。有些好奇地问老者:“他拔牙当真一点不通?”

    “真的一点不痛?你要不信你也拔一颗试试。”

    “我呸,我的牙好端端的干嘛要拔?我是奇怪,真的拔牙不痛啊?看不出来这小郎中还真有些本事。”

    “是呀,是呀,我要走了,天黑了,还得赶回家去吃饭了。”老者挥了挥手,快步往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石板街巷的尽头。

    夏银花回头望了一眼依旧萧索的坐在那儿的小郎中,正犹豫要不要上前跟他说两句,忽然感觉有雨点打在脸上,凉飕飕的,哎呀叫了一声“下雨了!”,赶紧跨步进了自己的茶肆,接着上门板,等他把门板上好,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很快,青石板的街道上便满是水洼了。从屋檐上落下来的雨,随着屋檐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越来越大,连接成线,一连串的也就落成一道弯弯曲曲的水帘。

    杨仙茅这才不紧不慢的收拾东西,他将白布上的草药放回箱子,将那布折好放回了箱子。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慌乱,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着急似的。

    他终于把东西都放回了箱子,提起来挎在肩上,低着头,沿着屋檐内侧慢慢往前走。走过夏银花身边,甚至没看她一眼。

    屋檐比较短,他半个身子都淋在屋檐水里,很快就湿透了,他却浑然不觉。夏银花道:“喂!肩膀淋着雨了,要不要雨伞?我借你一把。”

    杨仙茅似乎没听到,继续踩着青石板往前走,半个身子淋着雨。

    “真是个怪人!”夏银花嘟囔了一句,在杨仙茅走过她身边之后,扭头转身正准备进屋,忽然又站住了,扭头过来,望向杨仙茅的背影。——刚才那一瞬间,她看清楚了走过去的小郎中一脸潮红,嘴唇干裂,眼中无神,身体在不停发颤,步履也有些摇晃,忙在后面招呼道:“喂!你是不是病了?”

    小郎中还是不理睬,继续往前走。

    瞧着他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夏银花心一软,犹豫着是不是要上前问问他,忽然,那少年郎中身子晃了晃,然后用手扶住了墙壁。接着,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又站住了,身子再次晃了晃,然后就慢慢的往下瘫软,跌坐在青石板的街道上。

    那个地方刚好是两个房屋之间的间隙,没有屋檐遮挡,雨水毫不留情的倾泻在他身上,很快就将他头发衣衫全都淋湿了,他却就那样跌坐在雨中,用手撑着地,低着头,好像一块石雕。

    “你这傻子,怎么在那淋雨呀?你疯了?这可是刚开春,这雨夹着米颗雪呢。”夏银花赶紧小跑着过去,不顾雨水,伸手托在他的腋下,将他拖回了屋檐下的石板上。

    “哎呀,你身上好烫,你肯定病了!”夏银花感觉到托着的少年郎中腋下的双手,好像捧着一炉火,烧的手都在发烫,赶紧伸手在小郎中湿漉漉的额头上摸了一把,感觉好像摸在烙铁上似的,赶紧收回手来,说道:“你额头好烫,在发烧啊!你有没有朋友亲戚?要不要我去叫他们来?”

    杨仙茅只觉得全身无力,他的身子一阵阵的发冷,他知道,他得了严重的伤寒。——他离开故土,一路上当船工撑船拉纤,沿着江水逆流而上,时值寒冬,在寒冷的河风里奋力划船,跟其他船工一起光脚蹚在刺骨的江水里,踩着大大小小的河滩鹅卵石,手脚并用趴着爬过狭窄陡峭的悬崖间小道,一路顶着风雪逆流拉纤而行。

    他经过阴阳真火淬炼的肌体原本有着非常强悍的自我防护能力,全力运功地域时,甚至可以挡住普通武者普通兵刃的攻击,当然也能够抵御严寒,但是,在自暴自弃心理支配下,他并没有运功抵御严寒。所以,这一两个月寒冬旅途,风寒侵入了他的身体,埋下了病根。

    到了渝州之后一个来月,他每天就坐在码头顶部当风的巷口青石板上吹着河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摆草医摊度日。因此,这些日子来,他的风寒病日益加重。他完全可以抓一副药治好自己的病,但他没有治病的兴趣。就这样,他任凭自己的身体在风寒中熬了近两个月。

    最近几天,他所中风寒越发的严重,全身发冷,身子却是滚烫,他却懒得理睬,直到这一会儿终于坚持不住,病倒在冰雨里。

    夏银花把他拖到屋檐下的时候,他昏昏沉沉的有些清醒过来了,摇摇头,说了声谢谢,然后扶着旁边的墙壁慢慢站了起来,艰难的把那沉重的箱子又挂在肩膀上,踉跄着沿着青石板街又往前走去。

第545章 照顾之恩

    夏银花当然不能强行把他拉走,只能站在屋檐下望着他。见他往前走出一段路,脚下一滑,往前啪的一声摔在一滩泥水里,水花四溅。

    杨仙茅挣扎着要起来,可是全身筋骨都跟抽掉了似的,根本没力气,怎么都起不来。

    他努力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就这样躺在雨水中。任凭如注的暴雨倾泻而下,将他浇了个透湿。

    夏银花一跺脚,又跑了过去,见他躺在那儿,双目紧闭不停摆着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终于咬咬牙,自言自语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于是,她冲进雨里,蹲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烙铁一般滚烫的额头,更下定了决心,伸出双手费力地将陷入半昏迷的小郎中横抱起来,踉跄着往回走。

    夏银花到底是女子,虽然有些力气,可抱着一个大男子还是很沉重的,踉跄几下都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住了,等到他把杨仙茅抱到茶肆门口,她的半边身子也已经被屋檐水帘淋湿了,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头,视线看不清楚,高一脚低一脚的跨过门坎,门坎实在太高,终于一个踉跄,连带着杨仙茅摔在茶肆的大堂里,把这少年郎中摔出去好几步远,打了几个滚。

    夏银花啊的叫了一声,赶紧跑过去查看,见他并没伤着,只是昏昏沉沉的,这才又转身跑出去,把小郎中的那口大箱子提了回来,放在茶室的地上,把小门关了,然后把两张茶肆方茶桌并在一起,费力的把小郎中抱起来放茶桌上,这才呼呼的喘着气,说道:“你可真重。”

    这时,她婆婆从里屋探出头来,说道:“干啥呢?还有人来喝茶?”

    “不是,是每天在我们门口摆摊的那个小郎中,他生病了,全身滚烫,外头下着暴雨,他昏倒了,我看他可怜,就把他扶回来了。——你别管,我去叫个郎中来给他看病。总不能看着人家死在门口也不管吧。”

    那老妇人嘟了一声说:“能管得了几个呀?快死的人多了去了。”

    夏银花没理睬,赶紧拿了把油布纸伞撑着便出了门,叫她婆婆先把门闩上,然后跑了两条街,来到一家药铺,药铺郎中姓黄,主要在这码头给人看病,药铺就隔着两条街,夏银花平时有个头痛脑热的也都是去这儿看病抓药。黄郎中听夏银花说了,便背着小药箱撑着一把油纸伞,跟着夏银花来到了茶肆。

    黄郎中抓过杨仙茅的手诊脉,哎呀叫了一声,说:“好烫啊,他在发烧!病的不轻。”

    黄郎中又看了舌象,犹豫片刻,说:“这是风寒外感,得辛温解表,我给他开一剂麻黄汤发发汗,应该烧就能退。——药钱是你付还是他付?”

    没等夏银花说话,里屋便传来了她婆婆的声音,说:“自然是他自己付了。哪有救了他还得给他贴药钱的,搜一下他身上,应该有些铜钱的。”

    夏银花便不说话,瞧着黄郎中。黄郎中点点头,开始搜杨仙茅的衣袋。手还没伸进去,杨仙茅已经说话了,道:“不能用麻黄汤,我这是热厥,太阳表邪入里,阴阳气不相接。用大剂的白虎汤……”

    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弱,几不可闻,竟又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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