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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西宁王-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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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你个老奴才,你信不信我问皇帝要了你。”

    “信,您呀最好要了老奴,以后想打便打想骂就骂,老奴知道公主您再怎么打骂奴婢,也不会取了老奴的性命,老奴或许就能得善终了。”

    李好古说着说着就跪了下去,挤出了两行清泪,哭的煞是伤心。

    “要不要你,我还要思量思量,你起来吧。”

    李好古道了声谢,抹着眼泪说:“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行皇帝走了,老奴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莫看现下还活得像个人样,说不得一眨眼的工夫就身首异处了呢。老奴的话请公主务必记在心上,只要公主为老奴说句话,老奴的性命就保住了。”

    李晴不觉有些心软,就说:“你起来吧,只要我还能见到皇兄,我一定为你说话。”

    李好古大喜,说:“能的,能的,皇帝迟早是要召见您的。”

    李晴淡淡地说:“但愿吧。”

    她一回头看见唐虎正站在门口,捻着须望着她笑。李晴招呼了一声:“先生你来啦。”

    李好古吓了一大跳,唐虎上前来给李晴行礼,李晴忙扶住说:“先生不必多礼了。”

    唐虎说:“君臣有别,平日私下里老夫倚老卖老装糊涂,今日李公公可在场啊。”

    李好古说:“哟,老先生您这一句话可把我压的万劫不复啊。朝廷尊重老臣,礼制上也有定规,三品以上官员见了亲王公主是不必下拜的,我若没记错的话,您的头上可顶着检校兵部尚书的官呢,三品高官呐。”

    唐虎笑道:“我这个三品,可比不上公公您这六品实惠啊。”

    李好古说:“要不咱们换换。你进宫当差,我去刺马院享清福。”

    李晴说:“老先生你不要跟他嚼舌头,他们这些人整日在宫里就指这个过日子。你纵然胜过他,也惹了一声骚。”

    李好古说:“行啦,我走,唐尚书您陪公主说话吧。”

    李好古一摇三摆地走了,唐虎望着他的背影笑道:“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投在刘弘逸门下,你看他比在先帝驾前还风光呢。”

    李晴笑道:“他刚刚还哭着要投到我门下呢。”

    侍女送上茶水,唐虎一面喝茶一面问道:

    “哦,那公主答应了吗?”

    “我不知道,答不答应还不得他说了算嘛。”

    唐虎放下茶碗,说:“依我看,公主不妨答应下来,李好古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他的肚子里可藏着一本宫廷秘笈呢。”

    “我倒是希望这本秘笈毁了的好。”

    “毁不得,毁不得,树欲静而风不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李晴默默地点点头,说:“我懂了,谢谢先生指点。”

    唐虎道:“眼看就要到六月了,殿下真的要去泸州吗?”

    “我想去泸州为他守孝三年,以宽恕我心中的罪孽。”

    “三年时间太长了,古人有守孝三年之说,但庄子也有言云等我的坟干了你就可以去嫁人嘛。”

    李晴红着脸道:“先生无缘无故的为何要笑话我。”

    唐虎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想礼法,名誉啊,这些东西本就是虚无缥缈的,有也可,无也可,公主觉得对王崇文有愧,可是,真为他守孝就能减轻您内心的负疚吗。我以为与其在泸州筑庐为他守孝三年,不如为他洗清名誉,让他叶落归根,若有余力再收拢王家旧族,这样才是真正对的起他,才能真正减轻负疚之心。”

    李晴大喜道:“先生一席话真是点醒了我。我要请皇兄为他洗清罪名,还他清白。”

    谈空道:“公主有这份心便可,事嘛,一步步来,不着急。”

    李晴说:“那可不行,他要是不答应我就去泸州守孝。”

    ————

59。挫

    李炎登基半年后,终于答应给王崇文平反,恢复名誉,此时他已病死一个多月了。

    这个时候,仇士良杀了最后两个政敌:枢密使刘弘逸和宰相李钰,在大行皇帝的入葬大典上,仇士良揪住两人的一点小过失,不依不饶,最终逼得刘弘逸自裁,李钰被活埋。

    至此,仇士良的势力已经达到了巅峰,至少在表面上他已经没有了敌手。

    但随着共同敌人的消失,他和李炎、杨昊之间的政治联盟也随之宣告解散,而以宜春公主李晴出家为界,两股势力在大明宫重新摆开了战场,开始新一轮的权力角逐。

    起初,仇士良是以答应李晴下嫁为诱饵才说服杨昊答应跟他合作,合作的内容十分广泛何而庞杂,如推立李炎为新君,如答应仇士良和平引退,如推举吴臣上位,如保证新君上位后不翻案不追究。……

    后因张伯中的反叛,杨昊被困醴泉大营,为从长安城中购粮而不得不对仇士良做出一些让步,其中一条,当时看似枝末小节,现在看来却是仇士良精心设计好的一步棋。

    最初杨昊和仇士良达成的协议中,明确规定,仇士良有责任将宜春公主李晴平安无恙地送到杨昊手中。换句话说,在此之前杨昊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须养足精神坐等进洞房睡新娘即可。现在仇士良拿住杨昊急于从长安购粮有求于他的时机,将这一协议改为由他出面促成太皇太后郭氏答应将李晴许配给杨昊,至于如何下聘娶亲等杂务他不再过问。

    要娶一位公主进门当然有一堆麻烦事,仇士良甩手不管,无疑是个明智的选择,于情于理都能说的过去。

    当然以仇士良的城府和谋定后动的行事作风,杨昊还不至于幼稚到认为他仅仅是出于麻烦才甩手不管的,高手下棋动步必有后招。

    杨昊和仇士良虽然在真正的棋盘上都是臭棋篓子,但他还是相信仇士良在某些场合是颇有名手风范的。

    但当时情势是何等紧迫,若无粮食,几万大军分分秒秒都有崩溃的危险,杨昊即使想到仇士良这看似风轻云淡的一招背后必藏有狠招杀机,也只能解读为这是仇士良留的一个伏笔,或许在某年某月后会发作,但不损及当前。

    于是,他答应了。为的是避免节外生枝。

    现在看来,当时的预感没有错,但,做法却是错的一塌糊涂。

    李晴还掌控在仇士良的手里,被他视为牵制杨昊的唯一砝码。因此即使太皇太后同意,皇帝也下了旨,她的出嫁之路仍然阻碍重重。

    仇士良太需要这个砝码了,他必须得尽可能长地留住这个筹码。

    自开春起,大明宫里刀光剑影,杀的人头滚滚,新君李炎不管不问,远在西北的杨昊也一直在作壁上观,任仇士良杀了李溶,杀了李成美,诛尽杨党,甚至连早已不存在的杨妃,也让他“杀”的灰飞烟灭。

    有人解释杨昊按兵不动的原因是说,仇士良所杀的这些人,也是李炎和他这个新任宝历社大总管想杀的。仇士良杀的高兴,他们看的也起劲。

    刺马营在与阉党的缠斗中已经占尽了上风,昔日的敌人现在是他们的盟友,而曾并肩战斗的弟兄现在则成了不斩尽杀绝誓不罢手的死敌。何况开成、大和两社至始至终也算不得宝历社的盟友。

    还有一个原因,或许也是更加接近真相的原因,那就是李晴还握在仇士良的手里。杨昊投鼠忌器,暂时还不敢有所动作。至于李炎,他暂时还无力与仇士良抗衡。

    人们判断,只要李晴一日还在仇士良手里,雄踞西北的五军大元帅就不会有什么大动作,除非他对那位命运多舛的公主已经失去了信心。实际上这也是仇士良所担心的。为了让李晴既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又不至于让对手觉得图谋无望,而转身离去。

    仇士良还是颇费了一点心思,一面他软硬兼施,说服太皇太后郭氏答应将李晴下嫁西宁郡公为妻,一面又略施小计,钻了一个小空子,在李晴出嫁之路上布设了一些小障碍。

    按照杨昊最初的设想,在王崇文活着时,就设法解除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不论逼迫王崇文休妻,还是公主休夫,总之在王崇文死前,还李晴以清白之身。

    然后,王崇文的死与活就与自己的这场婚姻无关了。而且杨昊相信,和李晴解除婚姻后,王崇文的身家性命将更加有保障。他甚至还设想到时还王崇文一个清白,让他做个别驾,安安稳稳度过后半生。

    但是,仇士良玩了一个小花招,在王崇文暴死之前,他没有解除李晴与王崇文之间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

    看起来这也没什么,如果李晴能顺利出嫁,离婚手续可以后补嘛,谁让王崇文是阶下囚,老王家又没人了呢?

    仇士良觉得自己再怎么折腾,也没人会(敢)说什么?

    大唐的公主离婚改嫁的比比皆是,夫死再嫁的也数不胜数。

    王崇文是个罪人,虽然新皇帝给他平了反,那也只是个庶人,配得上公主吗?配不上。

    离婚再嫁不是问题,丈夫死了改嫁也不是问题,问题是凡事得有个度,度怎么掌握,就是行事不要有明显逾礼之处。

    何为礼,礼者理也,天地循环之道也,贵为天子也要讲理尊礼不是?就算心里再不以为然,面子上的功夫总得做做吧。

    我大唐盛世,文化昌明。寡妇并无要为死去的丈夫守节的臭规矩,夫死妇改嫁乃是人之常情,百姓之女尚且做得偏皇家女儿就做不得?这个拿不上台面嘛。

    可若是丈夫尸骨未寒就忙着改嫁,这个,就算是贱民百姓亦不屑为之吧。

    想一想你又着什么急呢,怕天下男人死绝了,还是怕天狗吃了日头没明天了?

    你皇家女儿即便不为天下臣民做出榜样,至少也不能拖后腿吧。

    你想硬来,你敢硬来吗?

    君不见,早有几个居心叵测的人祭起了仁孝的大旗,掀起了道德的波涛,挑唆了一群卫道士、古板筋瞪着血红的眼睛,像疯狗一样盯着你,你还敢胡来,?围着你家吠上三天三夜,不吓死你,也困死你。

    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即便是贵为公主也不能昧于孝义,丈夫尸骨未寒,自己就忙着嫁人,这个说出去,无论如何也是有损皇家威名的,就算新皇帝什么都不在乎,他能答应,可是三宫太后呢,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呢?(呸呸……什么叫食古不化,我们这是捍卫礼制)瞧!窗外舆情汹汹,天下男人既没死绝,天狗也不曾出来吃了日头,你呀先呆着,干嘛非让世人指责我李唐家的女儿不检点呢?

    ……

    仇士良算准自己这轻描淡写的一招随手撒出,足可让李晴乖乖地打消立即出嫁的念头。战战兢兢地留在长安,继续做他手中的砝码。

    他的算计没有错,那些得到他好处的守旧老臣们一个个卖力地跳出来,纷纷指责李晴的不孝,一时群情汹汹,在铺天盖地的口水袭击下,李晴终于崩溃了,妥协了,她决定暂时不出嫁了,她改出家,将自己的余生交给青灯古佛,为自己赎罪,为丈夫的在天之灵祈福。

    公主后妃出家为先夫守节这在大唐朝可是个时髦事儿,则天武后、杨贵妃玉环,可不都干过这些事吗?

    那些吵吵嚷嚷的老头子突然觉得无处发泄了,一个个怏怏不快,正当他们要偃旗息鼓的时候,有一条消息让他们立即激动起来:

    “听说了吗,公主要回河西出家。”

    “那是进佛家门,还是进杨家门呢?”

    “不行,就算出家也得在长安或者泸州,河西,断不可行。”

    群情汹汹。不过很快老家伙们就改变口风了,他们又得了一笔好处,比上次那份还要大。

    “嗨,听说王崇文的ru娘还活着呢,是个九十八岁的瞎眼婆子。”

    “是吗,那可不容易啊,没人照料他吗?”

    “没人,以前还有王崇文隔三差五送点钱去,他这一死,可惜了。”

    “哟,他不还有个媳妇是公主吗?公主为何不尽孝。”

    “公主不是要在长安或泸州出家嘛。”

    “干嘛在这儿出家呢,王崇文祖籍河西,叶落归根,他回去,公主也应该跟着去。”

    “就是金枝玉叶,也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要是不去,那就逾礼,凭她是皇帝家的,我们也不答应。”一个书生涨红了脸说,情绪有些激动。

    “对,不能答应!”另一个书生叫道,拳头攥的紧紧的。

    “这绝不能答应!!”群情激奋。

    “……话说,王崇文的ru娘真有九十八岁?”忽有一个怯怯的声音说道。

    ……

    ……

    没过几天,风头又变了。

    “听说了吗,王崇文祖上其实就是京效蓝田人,嗨,皇帝已下旨将他葬在蓝田啦。公主就近在妙芙庵出家,法名叫明秀。”

    “皇帝英明,公主此举可为天下表率也。”

    “陛下英明,我大唐有望啦。”

    ……

    西宁郡公府在开成五年的十一月正式落成,杨昊那时刚刚从大同川回来。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多月,望着这座崭新的王府,杨昊心里却没有一点喜色。

    待看到晴儿母子不曾来跪迎,心中更是不快。

    他懒洋洋地扶起跪迎在路边的吕芮,说:“我的这座府邸,孺人还满意吧。”

    吕芮道:“郡公别弄错了,府邸是你的,与我何干呀。”又说:“别瞅了,楠儿发烧,你的秦孺人没来。是我去请她过来?还是先让他们撤了,您先回去瞧瞧?”

    杨昊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说:“我心情不爽,休要招惹我。”

    吕芮忙赔笑说:“当我放了个屁,看你这幅懒洋洋的样子,在大同川很受用吧。”

    杨昊揉了揉眼,说:“那是自然的,草原上的姑娘热情奔放,有一说一,没有咱们唐人女子的那些小心眼。”

    吕芮白了他一眼,说:“怪不得你乐不思归了呢。”

    杨昊哈哈一笑,不再理她,而对迎接的官佐富绅说:“诸位都请起,今个我新宅落成,你们都带了什么贺礼来?让我瞧瞧。”牵着吕芮的手迎向众人去了。

    薄莱送了一箱子银锭子,杨昊说:“俗,不过我喜欢。”

    马力大送了一箱子金子,杨昊说:“你呀更俗,不过我更喜欢。”

    计鸿图送了一棵两尺高的珊瑚树,杨昊说:“雅俗共赏,不错,计市政使干的不错,我看做个县令够格。”就问计鸿图仙女镇有多少人口,计鸿图答有一万人口,杨昊说那你就准备准备做仙女县的县令吧。

    吕芮撇撇嘴,脸上堆着笑,不紧不慢地跟着。等杨昊看完众人献的礼物,便招呼众人入堂饮宴。

    新府落成,一连庆贺了三天,这几天杨昊都是醉醺醺,迷迷登登,第三天深夜,客人们告辞,吕芮服侍他洗簌,杨昊用力地推了她一把,骂道:“你滚,要你管。”

    自己倒在榻上,蜷缩成一团,抱着头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正午,醒后,睁着眼又躺了一会,直到闻到一股醉人的香气。

    他一跃而起,叫道:“东方兰,是什么味道?”

    东方兰道:“孺人在外面烤鱼呢。”

    杨昊道:“不对,不对,她那手艺,烤的鱼猫都不吃。”

    说着跳起来就望外走,深秋清冷的阳光照满了庭院,果然有一副烤架,两个年轻的女人正忙活着呢。

    其中一个是吕芮,被烟火薰的直咳嗽,还有一个人,杨昊看了一眼,心里直跳:却是王芸儿。

    孟氏原来就和他们住在一起,新府落成,衣扬请示吕芮要不要把王芸儿母子搬过来,吕芮反问他:“你说呢。”衣扬眨眨眼,说:“论理照料结义兄弟的遗孤,是应该接过来,可是要是接来,总该有个什么名分吧。是下人,还是主子呢。”

    吕芮说:“逊儿是郡公的义子,她是我的姐姐,这个名分还不够吗,你非要给她弄个孺人的名分才能进来吗?”

    衣扬吓得伏地叩首道:“不敢,不敢,吓死奴婢了。”

    吕芮冷笑道:“吓死?我看你是要笨死。”

    衣扬撇撇嘴,道:“哟,孺人您今儿心情不好,又拿奴婢开心了。”

    吕芮骂道:“不拿你开心,我养着你这个半男不女的东西做什么。”

    衣扬闻言,捂面痛哭,风摆杨柳般地跑了。

    这时,吕芮的嫂子顾氏给她送账本来,见吕芮脸上似笑非笑,便说:“他好歹是个王府的官,你不能这么欺负他。”

    吕芮说:“我欺负他什么了,你以为他真生气啦,他这是逗我玩呢。这奴才惯会使小意儿逗人呢。”

    顾大华赔笑道:“还是你有手段,我看咱们姑爷跟他说话也没这么取便呢。”

    吕芮一手翻着账本,一边“嗤”地一声冷笑,把脸一寒,说:“姑爷?而今这府里只有一位郡公,哪有什么姑爷。”

    顾氏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说:“您瞧我这嘴,又说错了。该打,该打。”

    吕芮说:“是该打,只是打错了地方,嘴为什么说错,还不是脑子糊涂。”

    一句话噎的顾大华直翻白眼,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

60。忽悠,忽悠,忽忽悠悠

    一个深秋的午后,杨昊从五军大元帅府飞马直入郡公府,穿仪门,走抄廊,转弯抹角,直抵宣明堂外才下了马。又一阵风似的穿堂过室,过了三层签押房,从暗门抄近路进入第四进的小书房院子。

    一株落光了叶子的枣树下,吕芮正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摇椅上,脸上蒙着个手绢,惬意地晒着太阳,杨昊咳嗽了一声,从她身边路过,带起的一阵风吹掉了蒙在她脸上的丝质手绢。吕芮闭着眼正睡的香甜,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微笑的脸。

    杨昊见她没有动弹,便又折身回去,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说:“回屋睡,别冻着了。”

    他回到书房,先抄着铜盆里的凉水洗了把脸,用衣袖一擦就端坐在了书案前。

    杨昊从贴身文袋里拽出一封信,拿了剪刀剪开书信一角,费力地将信纸从信封里拽出来。那是一种用丝棉特制的纸张,坚韧结实如羊皮,用力撕扯不易烂,用水浸泡三天三夜纸上的字迹仍如新写的一样,但有一样,这种纸十分怕火,放在火边轻轻一烤就会发黄变脆,用嘴轻轻一吹,就灰飞烟灭了。

    吕芮进来了,双手捧着一碗茶,迷瞪着眼,脸上挂着刚睡醒的慵懒,脚则像踩在棉花团上一个劲地发漂,整个人懒洋洋的,似乎站着也能睡着。

    她把茶碗放下,就杵在那心不在焉地为杨昊磨墨。

    杨昊摆手说道:“去去去,犯困就边睡去,我这不需要你侍候。”

    吕芮听到侍候两个字,眼睛突然一亮,说:“你要侍候我。”杨昊白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有那么多人伺候你,你还知足,我听说你把衣扬唤来唤去,跟唤一条狗一样,你可真有本事啊。”吕芮幽幽一叹,说:“有什么法子,我不狠些,就无立足之地了。”

    杨昊笑骂道:“你呀,先不知足,你瞧瞧这府里统共就你跟晴儿两个,那位现在是观世音菩萨附体,矜持的像尊佛,让他亲近不得,算来算去不就你一个得宠吗?万千宠爱于一身,你还不知足,你出去打听打听,别说我一个大元帅,当朝郡公,就是刺史将军们,哪个家里没个十个八个的,茶壶一个茶杯十个,谁个有你受用?”

    吕芮听了这话,仍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说:“我这一个茶杯配你一个茶壶,不错,可,五军大元帅、当朝郡公,自打您从大同川回来,几日了?你我夫妻恩爱如何,你可曾碰过我一下。就算我体谅你,奈何她们一个个饥渴难熬啊。”

    杨昊笑骂道:“滚一边去,再敢胡言乱语,从此打入冷宫。”

    吕芮道:“哟,瞧你能耐的,你这一个大茶壶照管不来一个小茶杯,好意思凶吗,换成我是个男子汉,我就找个茶碗在里面倒半碗茶躺里面淹死算了。”

    杨昊不禁有些气短,支吾道:“这,这,我这不是忙吗?”

    “你当然忙,忙着跟下属们喝酒,忙着带你义子出去打猎,忙着陪你的侄儿侄女们疯……您什么时候有空到我这忙忙呀。”

    杨昊笑了,说:“你别吵了,等我写完这信,我就和你姐妹忙忙。”

    吕芮听的心花怒发,精神一振,墨磨就勤快了。却见杨昊写两句,就咬着笔杆发会呆,心里又有了气,催促道:“你倒是写快点啊,一封信要写多久啊。”

    杨昊说:“好久没写东西了,现在是提笔忘字啊。”

    吕芮道:“现在知道写东西费脑子了吧,当初劝你不要把穆瞳派出去,你不听呢。”

    穆瞳在丰州时就是杨昊的书办,文章华美,更兼悟性极好。杨昊兵败逃入大漠后,他和吕小枫、秦思虎纠集了一伙人在边境以走私食盐为生,被官军清剿无处藏身,先后投奔了昊天商社。吕小枫被吴成龙留在昊天洛阳总社,他则被调往河洛、山东之地的分社里历练。

    杨昊东山再起后,二人他派信使送信给杨昊要求返回西北,杨昊没有答应,而是鼓励他们继续留在昊天商社,扎下根,学好本领,并许诺将来必有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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