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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公子倾国-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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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清楚她何时看过我的画像,何况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过什么画像能被她看去,但瞧着她这张黯然而神伤的脸,听着她字字句句要跟我谈事情的话,我只觉得眼皮突突地跳了几跳,因担心被她看去,不太美观,便偷偷用手遮了遮,苦笑着说:“是么……”
崔洛晚似未觉我的不快,幽幽又叹一口气:“我的心情,你可明白?”
我敛了敛眉,正襟危坐,心有预感,她这是要对我袒露心声了。
虽然不知是何原因让她放下心防,同我诉说许多事情,可我能感受到,她正如长恭和滕郢舟所说那般漂亮而聪慧,绝然不似幽州相思那样单纯幼稚。
我,不是她的对手。想来,清河崔氏高门出身的女子,一介舞女又岂能同她相提并论呢。
崔洛晚自嘲地笑了笑:“我能看出他对你的情谊,可我却无能为力……”
本就打算保持沉默,听到这里我也只能保持沉默,因为不论说什么都会是尴尬的,眼底却有着说不出的酸涩,心脏都疼痛起来。
我想不通为何他能让这么多的女子为之倾倒,先是相思,现在又是他的二嫂,相思一个自由身也就罢了,二嫂可是不伦之情啊。
“他此次外出远去,亦是为了寻你。当时你不声不响离开,他比任何都着急,我看见眼里,痛在心里。”崔洛晚吸了吸鼻子道,“邺城大乱,朝堂亦是暗波汹涌,他以寻你为由离开,我本该放心的,可一想到他为别人而去,我……我就……”
哽咽不成声,她已没有办法再说下去,我仍旧垂首默然。
我想,自己当真是没救了,面对情敌,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清河崔氏的小姐,若她真的对高长恭有情,又有何不能嫁给他呢,相比之下,她要比我容易了许多。但造化弄人,历来高门大户子女的婚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无法摆脱命运的枷锁,必须从家族的意思。
我不知道今岁初春时,她嫁给高孝珩的那一刻心里如何思想,但从此与心系之人相隔天涯的痛,当真是椎骨刺心。
此后,她眼睁睁看着他北上找我,自己还要装作无动于衷,这个姑娘确实很强大,不愿意仍要假装。好吧,其实她也只能无动于衷,毕竟那时的她已经嫁给高孝珩了。
我本应该像对付相思那样毫不留情地对付她,将她从高长恭身边赶走。但是,她不若相思那般一心想要缠着他,无非是把我找来刁难一番,修理一番,难为一番,或许除了这些,她真的什么都不能做,这也正是她口中所谓的无能为力。
恨不相逢未嫁时,这么看着一个比我还惨的人,弄得我都不知自己该要如何是好了。说到底她对我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隐在女子心底对所喜之人的那份情在作怪罢了。
理解她,同情她,替她无奈……我都搞不懂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可只要想到她已经嫁给高孝珩,没可能跑来缠着长恭,或者破坏我们的感情,我就觉得其实对她大度一点也没什么。
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不是一个好姑娘,好姑娘应该都是表里如一、心地善良的。我反思一下,觉得自己表里很是如一,心地还算善良,偶尔幸灾乐祸一下,这都不大会影响将我归划在好姑娘的行列里。
彼此沉默半响,崔洛晚已经独自舔舐了泪水,我也想通很多,幽幽的叹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说的这些,其实我都明白。”
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我,没有说话,我斟酌须臾才开口:“你越是纠结于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到头来苦的只是你自己。”
崔洛晚的眸子里染上一丝冷然,我自动忽视掉,轻轻握住她的手指,一字一句道:“就算你真的对长恭存一些心思,可你已经嫁给孝珩二哥了,这些念想还是断了的好。孝珩二哥……他也是很好的人,你若能同他相濡以沫,其实比义无反顾地用情一个不可能的人要值得!”
她突然惊悚地瞪着我,颤着手指道:“你……你……”
我打断她:“我知道你苦在心中,又不能对任何人言说,戏耍我一路,不过是想要出口气,可很多事情命定如此,人大抵无可奈何……我不是劝你认命,也不是劝你妥协,只不过我觉得,在认命和妥协之外总会有找到更好的出路。”
她一把推开我,猛地站起身,好看的眉毛都拧在一起:“这就是你所谓的明白了?”
我点点头:“女人何苦为难自己,要对自己好一点。这个人不是你的,你自会找到自己的那个良人。”
崔洛晚顿时瞠目结舌,抖着抬起手指,又抖着放下,喃喃似自语又似对我说:“明白?你一点也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
“啊?”
“你根本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看着她踉跄的步子跌跌撞撞跑出去,我垂首小心地理了理裙摆。她这么急着逃离,大概因为被我说中心事,觉得很是羞愤吧。
也不知红了眼睛的崔洛晚跑到哪里去了,但在这座王府里,无论她跑到哪里其实都没什么大碍,毕竟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她。
扫视一眼正厅陈式摆设,我叹了口气,抬步向外走。
她说的没错,我真的不明白她,既然都已是高孝珩的妻子了,心里还在肖想其他人,这又是何苦呢。
…… ^ ^ ……
簌簌落雪还在下着,我一路走出王府,竟没有一人主动搭理我。
思来想去,我终于明白了:没人理我,是因为我得罪了他们的王妃。
他们只见到王妃红着眼睛跑出去,自然而然就联想到自家王妃被我欺负了。在他们眼中崔洛晚是个温婉的女子,而我相对活泼,无论如何也会以为是我欺负了她,而不是她欺负了我。
很显然,崔洛晚在王府深得人心,不论男女老少都十分尊重她。要知道在古代这般男尊女卑的社会里,一个女子得到一府之人的尊敬,该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我想到高长恭对她的评价,也想到滕郢舟对她的评价:“广宁王妃崔氏洛晚,面和善,性格如春水漾漾,美女,少有的美女!”不论她的本性究竟如何,但是,能给外人留下好印象的姑娘果然很吃得开啊。
然后,我又暗自庆幸一番,仆从认为我欺负了他们王妃,竟然都没带着棍棒来收拾我,真真是好运。
一阵冷风夹杂着雪团盖进脖颈,我冷得哆嗦几下。门口的石兽覆着层层积雪,我伸出手指握住一把白雪,雪水自指尖淌下,终于暖和片刻。
得罪了广宁王妃,想找人帮我叫一辆马车回去都成难题。我在腰间摸了摸,幸好带了钱,不然真要自己走回去了。
一个不认识路的人,若是连钱也没带,大概是走不回去的。
杵在王府门口许久也未看到一辆马车,想来也是,皇亲家宅,哪能允许寻常百姓做生意。天寒地冻,呵气成冰,我冷得不行,拎着裙角一边蹦一边向繁华的街口跑去。
跑了几步,好像想到什么,突然回身后望,一串长长的印记自王府大门拖到脚下,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我忍不住笑起来。
小时候每当下雪时,我都会赶着祖母家的母鸡在雪地里奔跑,不为别的只为看那一枚枚如竹叶般的痕迹。那时候,当真是童心无忌。
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回神,提着裙子继续跑,一回过头,便撞到近在咫尺的人。
眼前的这个人着深色的帔衣,竹青的内袍,眼角微挑,眸色又深又沉。
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肩上,留着点点的白色斑驳,我愣了很久,想到雇佣马车之事用于有了着落,立刻扯出一个激动而兴奋的笑容:“二殿下!”
他嘴角一抽,淡淡道:“何必如此见外呢。”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若是跟他很见外的话,我也不好开口让他帮我,遂道:“孝珩二哥,好久不见。”
高孝珩晃神片刻,视线从我身后的脚印收回,抬手就解身上的帔衣:“你刚从府中出来?怎么一人在外,冷不冷?”
以免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我赶紧按住他的动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冷,我这就回去……”
他没有坚持,缓慢地垂下手:“让府上的马车送你罢。”
这就是高孝珩,心思敏锐至此,不待我开口求助,他就能看出我的窘迫。这一刻,我好像明白一件事:王府上下无人收拾我,哪里是我运气好,分明是高孝珩的家教好。
马车碾过雪路,缓缓停在身侧,我自己爬上马车,笑着同他道谢。
车帘要放下的那一刻,高孝珩突然探身而来,指尖攥住我的覆在帘角上。我惊得一缩,他松开手,轻轻地弯了弯唇,面上带着如玉般的和润:“相识一年,南北奔波,我不知你找寻什么,恐怕孝瓘也不甚清楚。此次外出我带回一幅画像,想必对你有所帮助。”
画像……我茫然的看着他,他淡笑道:“我今日有事,不便拿出。你先回去,改日我着人给你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下章一定让长恭出来!相信我!!!
——虽然跟文的姑娘不是很多,不知道大家想不想有个qq群什么的,用来交流呢……
☆、第二十一章 嫡母
被崔洛晚戏耍一番,又被拉着胡言乱语半响……身体上确实没有疲劳,可从知道她对长恭有意到她还未有死心的过程中,我心理承 受'TXT小说下载'的痛苦是无法言说的。由此,打劫滕郢舟三顿饭真是亏大了,要是早知上香会是这样一种折磨,我当初一定要让他请吃十顿饭!
可是,慢慢的我发现,别说十到三,三到一的跨度,有时候都让人无可奈何。
越是临近寒岁,滕郢舟越发地忙起来,高长恭似乎托许多事予他,整日都找不到影子。我对三顿饭的期待已被凉水浇了一次又一次,所以,现在的期待已经变为——不论好坏,哪怕能吃到他一顿饭也行。
腊月十四这一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杳无云。
在我彻底放弃对滕郢舟一饭之求的执念时,终于等来高孝珩外出带回的画。
从莲洛手中接过青色的布团,我颤着手慢慢打开。
褐色木质卷轴上刻着素雅的花纹,素白宣纸的背后印着一款精小的字,手指慢慢擦过赤红的绳瑙,心中好似涌出说不明的悸动。
高孝珩那日的话犹言在耳,他好像猜到我不是在寻亲,并以为我南奔北走是在找某样东西。聪明如他,猜到这一层实属不易,我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高长恭。我确实不是寻亲,也不是找东西,而是在找回家的方法。
一年之久,多伦镇、长安、晋阳、邺城、幽州,从突厥到周国,又从周国到齐国……四处奔波下来,穿越的原点没有找到,枣木坠的家族也无从知晓,这样的感觉很像是陷在一片迷雾中,四周全然迷茫,任凭我如何努力也无法脱困。
虽然高孝珩送来的是一幅画,可他的话却如破除迷雾的曦光,给我带来难以言喻的希望。我不知道,这卷画是不是能让我回去,可我想,有线索就比没有好上许多倍。
熏炉营造出一副烟雾缭绕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置身在朦胧的虚幻中。我缓缓用力捏住绳头,心脏没由来重重地扑通几下,我的手再抖,狠狠地颤抖,几乎抓不住画轴。
我没有理由相信他,同样也没有理由怀疑他。
若真如高孝珩所言,看过这副画,我真的就知晓如何回去,那么一切得以实现后,高长恭怎么办?他怎么办呢……我的感情有要如何终始呢?
出生伊始,长这么大,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这是真的喜欢,彼此都融入到对方的血液记忆里了。若在这样的境遇中面对一场残酷的离别,我……会很痛,也会非常不舍!
不舍得离开他,就像我很久之前想到的那样,我可以走,可回去之后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对我好的人怎么办?回去之后我再也喜欢不上其他人了怎么办?回去之后我若后悔了又要怎么办……
当我走后,他会如何,他找不到我,又当如何呢?
际遇,向来都是可遇不可求。一旦放手,便再也没有了。
我不舍,很不舍。
不舍离开他,也不舍他伤心。
“小姐,怎么不看了?”
回过神,莲洛正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稍稍垂头,我发现自己的手指将结扣死死攥住,直接勒成了死结!
可逃避又有什么用呢,该来的挡也挡不住,时机未到强求也不得。
我将画轴交给莲洛,闭上眼,叹了口气:“你……帮我解开吧。”
莲洛疑惑片刻,终于伸手按住绳瑙,垂着脸,专注地拆画卷上的死结。
嘈杂声突然自前院传来,我与莲洛双双一怔,抬头便看到滕郢舟大步跨进门,焦急道:“小郗,有人找你!”
能让滕郢舟这样焦急的人,想来世上也没几个,而这几个人应该非富即贵,找我一个小姑娘似乎很不太现实。我指了指自己鼻子,开口确信:“你确定是找我,而不是找长恭或是你?”想了想,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其实很没影响,于是我又道:“谁找我呢?”
滕郢舟的嘴角抖了抖,抿了许久才终于恢复如初:“静德宫管事侍女传话,说皇后即刻召你前去。派来的人和马车都在正门口等候。”
疑惑地看了看滕郢舟又看了看莲洛,静德宫的皇后……实话说,我还真不知这是何许人也,
莲洛扯扯我的袖子,小声道:“娘娘是三殿下的母亲。”
滕郢舟看着我,思考半响,露出狡黠的笑,“我方才仔细算了算,若是不想去,你现在从后门跑出去还来得及!”
“孝琬三殿下?”看到滕郢舟点头,我惊得合不上嘴巴,“那我还是从后门跑掉吧。”
高孝琬的母亲,高澄的正妻,理论上说她是高长恭的嫡母,不是生母也是母,长了一辈,可就算长十辈,我跟她都没有关系,无亲无故的,她找我绝对没什么好事。
滕郢舟满脸赞同:“快跑,走,我带路!”
“可是……”莲洛扯住我的袖子,很是担忧。
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着:“没事,放心吧,我福大命大!”又按了一下画轴,道,“替我保管着,等我回来再看。”
滕郢舟带我飞快地穿过走廊,弯弯绕绕到达府邸后门时,他将我推出门,冲我神秘地笑了笑:“保重啊,小郗!”
我正暗自纳闷:“什么意思?”
他没说话,伸手指了指我的身后,转头看去,垂髻发饰的姑娘对我欠了欠身:“奴婢是静德宫的侍女,沈姑娘请上车吧。”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我一把揪住疼滕郢舟的衣服,大吼:“你出卖我……”
他立即笑嘻嘻地打断我:“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是在帮你!”
“哼!”
“你担心的我都知道,若此去尸骨无存,我一定帮你物色一个国色天香的姑娘照料长恭。”
我咬牙切齿:“靠!”
他又笑了笑:“慢走呀!”
“滕郢舟,我诅咒你!”
他眨眨眼睛,用手指堵了堵耳朵,我怒视道:“诅咒你斗嘴斗不过我,打架打不过我,生不出孩子,一辈子嫁不出去!”
“……”
“……姑娘,莫误了时辰。”
…… ^ ^ ……
落雪铺就的大路,马车穿街走巷疾行而过。
静德宫在邺北城,算是一座老宅,白墙黛瓦之后长有数棵两人合抱的大树,纵横的枝桠挂着洁白的雪挂。
一株寒梅凌寒独开,肃清的环境染着淡淡的清香,殿前的青石路清扫得格外干净,仿佛没有下过雪的痕迹。我想,她该是个极爱干净的长辈。
越是随侍女走入正殿,四周的光线越暗,炭盆架在接近胡床的角落,香炉隐在不知名的角落,只有熏香的味道缓缓入鼻。
“到了。”
恍然回神,眼前有三尺重幔自顶梁悬挂垂落,艾绿的纱曼将大殿之内一分为二,恍若两个世界。
我站在这端,而隐在纱曼之后的是个窈窕的身影。
侍女恭敬地跪下,轻缓道:“娘娘。”
在摸不到对方是何脾气之前,我一般不会触怒其人。而眼前的这个人恰恰也不是一般人,她是静德皇后,也是前朝的长公主元仲华。
扑通一声挨着侍女跪下,我敛眉垂首道:“拜见娘娘。”
冰凉的石板磕得膝盖生疼,暗自揉了几下,心里不由一阵后悔。拜见尊贵的皇后娘娘,也没必要这么用力啊,方才怎么就没慢一点做动作呢。
虽然觐见位高者规矩颇多,可从未有人说过跪地的声音越响亮就算是越有诚意。若真用声音的大小来区分,恐怕大家的膝盖骨都不打算要了。
沉默在大殿之内绕着熏香徜徉,我大气不敢多出一分,抬起眼睛偷偷打量,朦胧艾绿景图中,她的身形高挑而纤细,长发素雅披散。
我想,应该是美人……
美人慢慢坐下,抬了抬手指挽发,嗓音带着如夜般深邃,很好听:“可是叫沈郗昀?”
我想这大概就是俗称中的有气质吧,收回视线垂头,我轻轻地点点头:“小女便是。”
回答完毕,我耐心地等待,可元仲华却沉默起来,一言不发,再也没了下文。我看不到她,所以不知她在想什么,就算能看到她,其实我也不一定知道她在想什么。
身侧的侍女垂首,动也不动好似一尊雕像。安静而压抑的氛围简直像是要将人凌迟,盆中的木炭啪啦一声炸开,我觉得冷,战战兢兢地将手缩进袖子,蹭了又蹭。
如此莫名其妙的沉默并着与生俱来的压抑,我有点迷茫,根本猜不到她意欲何为。
在我的猜测里她会说这样三种不同内容的话,一是——“小姑娘长得不错,五官端正。”;二是——“叫什么名字,祖籍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三是——“用过饭了么?”
她若是问前者,我会觉得她找我来是为好奇,想要看看我的容貌;中者则是,她看上我了,想做回媒婆,给某个官家子弟说媒;至于后者,很靠谱又很不靠谱,她闲得发慌打发无聊的时间,没话找话说,身居尊贵后位的女人,不太可能找不到人说话。
显然,元仲华的道行比我高上许多,让我完全搞不懂她要做什么。搞不懂的后果就是,她坐着沉默,我跪着沉默。
许久之后,当我耐心几欲耗尽、膝盖酸痛难当时,她终开口,仅说了八个字,堪称惜字如金的典范:“起吧,你们都先出去。”
仆从纷纷退到殿外,只剩下我和她,以及一屋子的空气。我慢慢站起,不动声色地活动者膝盖,可心里仍旧咯噔一声。
突然想到临别时滕郢舟的话,没由来地哆嗦几下。我希望她是个善良的皇后,也是个善良的母亲!更希望她找我来不是为了将我痛揍一顿,或是秘密地杀害。
思绪被她突然开口扯了回来:“这件事我本不该管,可陛下之求,于情于理不得推却。”她轻叹一口,道:“你莫要拘谨,找你来只是想同你说些话。”
就像同崔洛晚说话一样,我真不知道自己同她有什么可说的,我乖巧地接话:“不知是些什么话呢……”
元仲华道:“孝瓘与你之事我略有耳闻,他做过的事,陛下都看在眼中,也记在心里。身在高家,规矩不可改,这是他的无奈。当初的孝珩,现在的孝瓘,这是所有人的无奈。我真想提醒你:行一步,道一语,多为他考虑,莫让他左右为难。”
我能听出她话中有话,可我揣度不出她的意图,喃喃咀嚼:“左右为难是什么……”
“亲事……”
我一愣,她说:“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许久缓不过神来,当她那句大声的送客声力透耳膜时,我竟觉得自己已经散去一身的力气。
…… ^ ^ ……
枯藤点枝,雪落成霜。从静德宫至南城正街,我弃车步行而归。
声声叫卖呼唤仿佛将我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攥了攥拳头,总觉得世道让人无可奈何。
门当户对、门当户对、又是门当户对!虽然静德皇后未提一字,可我明白,这就是她要表达的意思。
高长恭说他去晋阳是为我伪造身份,其中艰难却从未对我说过。可我猜得到,也很担心,小心翼翼对他说,我不愿让他犯欺君之罪时,他却笑着让我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历来能登上帝位之人总有七窍玲珑心,皇帝如何不知他的这些打算呢。皇帝找静德皇后出马,一来不愿与正面驳回他的主意,儿来则是告诉我,他已看透个中曲直,只是不愿屈尊降贵收拾我。
一步一步走回王府,我蹲下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我不愿他因我而为难。我想,如果能不让他为难就好了。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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