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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诺弯刀-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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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明速告朝廷北线战况,准备全线拒敌。你说,你会尽力弄清敌情,为他们赢得备战时间,努力扭转战局。你说会以生命保证,替父亲严守防线,决不让敌军从崔家集方向打开缺口深入汉地。

    钱忠临走前对你说:“崔统领,庄镇你现在不能去了,里面敌兵太多,你们有马,看看能不能找条小道去清风寨吧,敌人好像不知道清风寨那边还有营地和几个哨站,营地里还有汉军,而傅统领那边,可能也不知道峪口和庄镇都出事了。他们现在被敌兵两头堵上,困在山里了。”

    钱忠二人走后,吴顺问你下一步怎么办。

    你说:“先跟我回家,去救琴儿!”

    (三)

    景云与黑塞各自的如意算盘都打得非常好,时机把握精准,一路实施也都非常顺利。

    但只有一件事,是黑塞和大哥千算万算都漏算了的。那就是你对祸事逼近极其敏锐的直觉。

    你竟然主动日夜兼程地赶回来了。

    当黑塞部的骑兵一路烧杀劫掠,深入庄镇中心地带,冲入崔家大宅,开始点燃父亲的灵堂,焚烧帷帐的时候,你带着吴顺也火速赶到了庄镇的南门。

    你从南门策马冲进庄镇,举目所见皆是面目焦糊的崔家集守军的尸体,敌人的马队刚刚从这里屠戮而过,冲到前面去了,和你擦肩而过。你远远看见家宅火光冲天,我住的小楼烈焰翻腾。你撇下马匹,跃上一座宅院的房顶,居高临下判断一下整个庄内混战的形势,但见敌兵源源不断地冲入庄镇,惨绝人寰的屠杀已经开始了一阵,全庄大乱,整个庄镇里的守军被数量众多的敌军分割穿插包围,不断在烈焰飞腾和刀光闪闪中倒下。你知道你还是晚了一步,现在,单凭你们两个的力量已经无法挽回局面了。

    你跳下屋脊,和吴顺略一商量,就分开行动了。

    你在一片火光当中,再次上房,翻越了无数的屋脊,从邻家的屋顶爬上了我小楼。你揭开屋顶上的瓦片,沿着廊柱滑了下去。

    就在你从屋顶进入我房间的时候,大哥也随着敌人的骑兵进入了自己的家门。

    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家里了。他站在庭院里,看到被乱兵点燃的父亲灵堂中的幔帐,父亲的灵柩正在被火舌吞没,他也看到我的小楼烈焰。

    他站在那里看着火焰熊熊燃烧。

    这便是我们兄妹三人在家中的最后时光。

    在那最后的一刻,我们与大哥同在一个庭院当中,但是,我们彼此没有能够见到对方。我们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人生的恩怨情仇,分分合合,谁能说得清呢。

    (四)

    在年老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怀恨大哥。我开始明白,大哥的行为和选择当中,也有我的责任,也有我的不宽容,我的仇恨心的影响。我也并不是无辜的。

    我对他,对于我们,对于所有人,都只有深深的悲悯。很深很深,不可言说的,悲悯。

    如果那时我能多一些体谅心,如果能够原谅大哥,让他能够继续留在家里,能够留在父亲身边,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如此这般地发生?是不是整个的历史,都会因此而改变?

    我深忏悔。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逃出生天

    (一)

    昏昏沉沉地,我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听到楼下的院子里一片混乱。有人在奔跑,有人在惊叫。

    四周红光跳跃,有浓烟从门缝里涌进来。我意识到整座小楼正在燃烧。

    我大吃一惊,赶紧起来,想要开门逃走。

    随即我发现门窗全都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我使劲地摇晃着门,大声呼救,可是除了火焰燃烧的毕剥之声,根本没有任何的回应。

    房间里已经浓烟滚滚,我被呛得不住地咳嗽。

    我在茶壶找到一点剩茶,打湿了一条毛巾,捂住口鼻,在屋里四处翻找,想要找个可用的工具撬开一扇窗户。

    这时,我听到屋顶上有动静。我抬头一看,屋顶上的几片瓦被人从外面挪开了,露出了黑黝黝的天空。

    你像狸猫一样从房顶顺着柱子滑下来,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惊讶莫名地看着你,就好像看着一个世界从魔法里诞生。

    在我没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及你为什么在这儿之前,你一脚就踹开了一扇窗户,你拉着我跳上桌子,你抱起我朝楼下扔去。

    在发出惊叫之前,我落入了吴顺的怀里。随即你从楼上跳下来。你拉住我的手。吴顺说:“快走,马在那边!”吴顺在前面开路,带着我们朝马厩的方向跑。

    我们就这样混入了四处逃命的人群。

    (二)

    我不辨东西地跟着你们拼命地跑,不时被脚下的障碍绊倒,那都是已经死去或者正在死去的家人邻居。你不停地把我拉起来,拖着我继续狂奔。

    就在我跑得昏头昏脑、精疲力尽的时候,我们转过了一个大弯,前面的吴顺忽然停了下来,他扭头说:“敌人!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你突然猛力地把我推向旁边的一个稻草垛,然后把吴顺也推了进来。在我们明白发生何事之前,你也纵身跳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遮盖着我们,把我们两个都压在你身下。

    然后,我就听到纷乱的马蹄声和弓弦声响,周围不断响起惨叫之声。

    我听到你哼了一声,一股热热的、黏黏的液体喷射在我的脸上,滴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耳朵上。

    我听到有人用异国的语言大叫和咒骂。有脚步声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响起。

    随后是金属的响声。你干净利索地挥剑朝着自己肩膀的方向划了一下,一根被砍断的狼牙箭杆掉落在我的身上。

    你从草垛上一跃而起,随后吴顺也推开我,从草垛里蹿了出去。

    一具无头的尸体沉重地砸在我身上。我惊叫一声,用力将这个鲜血汩汩的异物推到一旁。

    惊魂未定之际,你已经骑上了一匹高大的土黄色战马,吴顺也蹿上了另外一匹。

    你用未受伤的那只手臂奋力将我提上马背,放在你身前。我们就这样奔入了茫茫夜色。

    (三)

    我们风驰电掣地跑着。他们在后面追赶着我们。无数的箭矢在身边嗖嗖地飞过。

    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生而为人,我们为什么要如此这般地互相残害?为什么要这样地苦苦相逼?要把对方置于这样的恐怖与危险当中?

    我看到我们的身边出现了一团淡金色的光芒。但这光芒没有我上次见过的大。三五支箭矢射到了光圈上,就仿佛触到了什么光滑的界面一样,向旁边滑落过去,偏离了方向。但这光芒只出现了一会儿就黯淡了下去。你再努力了一下,光芒又亮了一会儿,然后再次黯淡下去。然后你就做不到了。

    很显然,你想要用金钟罩保护,可是没有成功。

    我的心一阵疼痛。这说明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

    我坐在你身前。你用整个身体保护着我。我看到箭矢贴着你的脸颊擦过。我看到你回身用剑格挡飞近的箭矢。

    我们在密集的箭雨当中亡命狂奔。

    你忽然用力勒马快速改变了一下马跑的方向。马一扭肩,你的身体转到了我的右边。只听噗地一声,一支箭矢从你肋下射进了你的身体。如果没有你刚才的那个动作,它本来是该射到我的!

    我看到箭尾的羽棱在你身侧随着马跑颤动着。你伸手抓住了箭杆,你用力想要把它从身体里面拔出来。但是,你没有成功。

    你一把将箭杆折断了。你身体的那一侧很快就全被鲜血染红了。然后,一边马背也都染上了深红的颜色。

    我感觉到你向前倾倒过来。你的重量压在我的肩膀和后背上。但你的手始终都紧紧地抓住缰绳。然后,我看到吴顺从后面加快速度追了上来,他贴近了我们,跑在我们的后面,用自己和战马的身体,尽可能地为我们挡住后面飞来的更多箭矢。

    在天上划过的一道闪电当中,我看到吴顺的脸上和身上也都在淌血。鲜血不断地从他的额头上落下来,淌过他的眼睛。他不时地擦着眼睛,以便保持视线清楚。

    到此刻,我大致明白了发生的事情:崔家集遭到了敌军的偷袭,这说明峪口应该已经失守了。敌人在大肆屠庄,庄镇里的人差不多都会死,有人趁乱点燃了我的小楼,想把我关在里面烧死。这个这么想要我去死的人,应该就只有姨娘。可我还没想明白,你们为何会突然从天而降地出现在这儿。

    我们就这样在死亡的湍流当中,拼命地向着背头山的深处飞奔。

    就这样跑出去很长的一段路,天下起了倾盆大雨。密集的大雨很快就下得四野生烟。前方的道路变得模糊不清。现在,我们差不多是把生命托付给了战马。我们只能相信它们,会根据自己的本能,择路飞奔。因为雨越来越大,身后的追兵逐渐地拉远了,也无法再开弓放箭。他们的狂吼乱叫声被淹没在一片滂沱淅沥之中。

    我们终于看到了清风寨和峪口分界处一个隐蔽的远哨站的轮廓。黄膘马在它熟悉的哨站小屋前停了下来。你一头就从马上栽了下去,重重地摔在雨水当中。在吴顺的声音当中,有两三个士兵从哨站出来,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你架进了木屋。

    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天空。春雷轰隆隆滚过头顶。我看到暗红色的血水在你身后淌成了一条小河。

第一百三十五章 哨站

    (一)

    暴雨滂沱。外面的天空漆黑一片,暗如中夜。

    在阵阵电闪雷鸣当中,你在哨站的木屋中醒来。房间里都是血腥味。

    在流了那么多血之后,你看上去很虚弱。

    你说:“我在哪儿?”

    吴顺跪在你床前说:“我们在峪口和清风寨之间的哨站。”他说:“我们摆脱他们了,我们安全了。”

    你的眼光开始寻找。

    吴顺忙把我推到你面前。他说:“在这儿,她一点都没有受伤。”你看着我。

    我感到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内疚和悲痛。若非我的拖累,若不是因为要保护我,你绝不会受伤如此之重。

    确认我完好无损后,你看向吴顺,你说:“你呢?”

    吴顺的额头上打了一个补丁,手臂也包扎了起来,包扎布上渗透出了鲜血,脸上蹭了两三道长长的划痕。但他说:“我也没事。都是蹭破的皮肉伤。”

    吴顺向你汇报了他采取的措施。他说:“已经派人去清风寨报信了,我叫傅统领和张保都来这里。”

    你点头,说:“很好。”

    你感觉疲惫,你喘息了一会儿。

    你说:“我觉得很冷。我在流血吗?”

    吴顺说:“是的。”

    你说:“很多吗?”

    吴顺说:“很多。”

    你说:“我看不到伤处的情况。”

    吴顺说:“他们用了带倒八角须钩的箭头。有两处。一处在肩后,一处在肋下,都射得很深。伤口虽然本身并不致命,但那些倒钩钩住了大块肌肉。我们试过了,没办法把箭头弄出来。流血止不住。”

    他说:“该怎么办?”

    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看向我。你说:“琴儿,过来。”

    我在你身边跪了下来。你说:“听我说。从现在起,我们的生活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情况很紧急,也很危险。是你从未经历过的。你会听从我吗?听从我,照我意思去做,哪怕你不明白为什么。”

    你说:“你会吗?”

    我含泪点头。我说:“我会。我听从你。”

    你看着我。你说:“好。记住你刚刚说的。”

    你看着吴顺,示意他靠近你。你对着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他直起身来,看着你,没有动。

    你看着他说:“去做。”

    吴顺看了看你,又看了看我。他突然朝我跪下来,对我磕了个头。

    就在我万分错愕之际,他突然像老虎一样向我直扑过来,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老鹰抓小鸡一般地抓住,双臂反剪被绑到了木屋中央的柱子上,眼睛也被他蒙住了,嘴也被堵住了。

    我又惊又惑,可是却无法说话。他绑得并不紧,但凭我力气,也绝难挣脱。

    就在我头脑一片混乱的时候,我听到你对他说:“一会儿我要是昏过去的话,你代我命令张保带人去山下捉两个活口来,我醒来后需要情报。现在,叫两个人来,帮忙给我取箭头。”

    吴顺说:“可是箭头钩到太多的肌肉,拔不出来。我们试过很多次了。”

    你说:“用刀挖。不管箭头钩到多少肌肉,都用刀挖掉。取出箭头。”

    我倒吸一口凉气,全身一阵寒战。

    吴顺说:“可我们现在什么药物都没有。”

    你说:“不用药物。”

    吴顺沉默了片刻,随即喃喃地说:“不,不,我,我做不到,我也许会失手害死你的。”

    你说:“你不帮我,我这样流血,很快会死。”

    我们都明白,你说的是事实。

    你再次说:“顺子,帮我。别让我这样死。”

    你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很微弱。吴顺咬了咬牙。他说:“好!”

    那是一个很长的时刻。但是,它也成为过去了。

    谁是我们的第一个爱人?谁又是最后一个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听觉的洪水

    我听到吴顺撕开被血浆粘在你伤口上的衣服。那种布片从肌肉上撕开的声音,像尖利的锯片,划开我的耳膜。

    他在清洁你的伤口。他小声地对你说:“我要开始了。”

    空气中出现油脂燃烧的气味。

    我听到刀锋切开肌肉的声音,听到血流汩汩而出的声音。

    我听到你牙齿轻微的颤动声,你双手骨节发出的交错声,还有汗水从你脸颊上滑落到枕头上的声音,它们像屋外的大雨一样纷纷滚落。

    我独自在黑暗中听着这一切声音。

    但你那时一定集中了全部力气和痛楚缠斗,你没有听到眼泪滚出我眼眶的声音。

    一阵滚滚的雷声淹没了一切。

    随后,我听到一个士兵的声音。

    他看出你最大的困难并不在于要忍住那个手术的疼痛,而在于要在这样的疼痛当中保持完全的静止不动和静默无声。于是,他忍不住说:“出点声吧,会好。。。。。。”

    吴顺立刻打断他:“别说话!”

    我听到他们在商量,吴顺让士兵帮忙按住这边,托起那边,固定某个地方。他们在你的身体里翻找所有的倒钩,把钩住无法取下的肌肉一块块地割断拿出。

    过了一会儿,吴顺的声音对你说:“坚持一下,就快好了,马上好了。”

    我听到当啷一声,应该是一只箭头被挖了出来,落在铜盆中。

    我听到血水在盆中荡漾开去的声音。

    吴顺犹豫地呼唤了你一声,似乎被你的状况所吓到。他不能决定是否还要继续。

    我听到那边没有任何声音的声音。我听到那边很长时间没有任何声音的声音。

    然后床板发出一点声响,应该是你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

    又一次听到刀刃在你身体内切割搅动的声音。

    我站在距离你们只有10步远的地方,听到这一切的声音。我的心也在经历着同样的切割。

    你一直保持着静默无声。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做到的。

    但你当天就是这样静默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后来,我终于听到第二只箭头掉入铜盆的声音。

    然后是士兵因为什么事情慌张而将铜盆整个掉落在地上的巨大的声音。

    那个声音几乎粉碎了我的心脏。

    我听到血液从你伤口里高速喷射出来的声音。它喷射在吴顺的脸上和前襟上。

    我听到吴顺紧张地不断索要布条和毛巾的声音。

    我听到他们用力按压血管的声音。

    吴顺说:“快,拿给我!快呀!”

    空气中再次充满了燃烧的油脂的气味。

    然后,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咝咝声。空气中瞬间充满了焦糊的味道。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们被迫把沸油浇注在伤口上以便止住汹涌的出血。

    我听到你停止呼吸的声音,我听到你昏厥过去并且停止了呼吸的声音。

    我用力地挣那根绑住我的绳子,直到它深深卡入我的肌肉。

    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不知道那究竟是多长的时间,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你了。

    所以,尽管我承诺了你无论如何都要照你的吩咐去做,我还是努力地想要挣断那根绳子。

    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想拉住你,把你拉回来。

    我听到吴顺把你抱在怀里呼叫你。

    我听见意识之门反复开启关闭的声音。

    我听到各种各样错乱的声音,但我就是听不见你的任何声音。

    你一直没有任何的声音。

    尽管我的内心翻腾着比窗外更猛烈的疾风暴雨,尽管吴顺的呼叫中开始有了眼泪的声音,但你还是毫无知觉地没有任何声音。

    就在我以为从今以后再也不能听到你的声音的时候,你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

    那是整个手术过程中,你发出的唯一的声音。

    他们在我面前奔走,带起一阵阵风,吹动了我前额的头发。

    他们在急急忙忙地拿什么东西,也许是酒袋,因为我闻到空气中混合着药味的酒味。

    我听到他们在撬开你的牙齿,吴顺小心翼翼地把什么倒进你嘴里。

    我听到另一个士兵在说:“好了好了,缓过来了。”他们在说:“让他再喝一点。”

    吴顺在身上翻找混元丹。他说:“快,在这儿,给他。”

    我听到自己的眼泪有如开天辟地之初的洪水一样泛滥冲卷,淹没一切的声音,听到自己的头脑当中嗡嗡乱响,五味杂陈,悲喜交加的声音。

    我不知道沉浸在这样混乱的笼罩一切的声音当中有多长的时间。

    然后,蒙住我眼睛的毛巾被拿开了。再然后,被绑住的手也被松开了。

    我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伸手拿出了塞在嘴里让我无法发出声音的东西。

    这时,我看到吴顺单膝跪在我面前。

    他的整个前襟上都是鲜血,脸上也有。他试图拉我从地上站起来。

    就在那时,我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一件我也没预计到自己会做的事情:

    我愤怒地,狠狠地,打了他一记耳光,打得他的脸朝一边偏去。

    在我有如大江决堤般汹涌的滔滔泪水之下,吴顺用力抓住了我的肩头。

    他说:“小姐,不要怕,没事了,箭头取出来了。他没事了。小姐,你可以看到他了,可以看到他了。”

    后来,我一直很后悔打了吴顺那个耳光。

    他刚刚救了你的命。他是我们的大恩人。

    我怎么能打他耳光呢?我不知道为何会那样做。

    你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我坐在你身边,又疲倦又安静。你比我更疲倦,更安静。

    我们就那样默默无言地相对,直到我的眼泪滴落在你手背上。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你的手背上。

    你看着我。你把手背翻转过来。

    你看着我,慢慢伸开手指。

    我握住你的手。

    你的手像冰一样冷。

    你的眼光落到我的手腕上。你看着那些深深的勒痕。

    在那一生里,我们的彼此相爱,很多时候,都不是用语言来说的。是用无声来说的。

    是在无声中说的。不需要再用语言来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别后情况

    (一)

    你终于能动了,也能发出声音了。

    你的手指碰触着我手腕上深深的勒痕。你说:“对不起。”

    我说:“你以前说过,不会让人绑住我的。”

    你说:“是的。我食言了。”

    你说:“不要太相信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即使是我,也会失信。”

    我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我说:“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拖累了你,你才会伤成这样。”

    你说:“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战争。”

    (二)

    你说:“跟我说说父亲最后的情形吧。”

    我便把父亲怎样受伤,怎样伤势不断加重,怎样不要家里人告知你,怎样几番犹豫没有把两个儿子叫回来送终,这种种情形都告诉了你。

    我告诉你,父亲让我此后就跟着你,说你会为我安排一个妥当的归宿。让我相信你的决定,理解你。

    你听着父亲的遗言和叮嘱,忍不住心里的悲痛。

    你流泪说:“我拼命往回赶,可还是太晚了。没有给父亲送终,也没有救到庄镇。我只能看着整个崔家集陷入火海,看着火焰吞没了祖先的牌位和父亲的棺椁,那么多熟悉的人在身边成排成行地倒下去。我空有双手却无法救到他们。”

    我想到宅院里的熊熊大火。父亲的灵柩,此时,应该化为灰烬了吧。

    想到那么慈祥、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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