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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诺弯刀-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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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在下一生戎马征战,杀人无算,似在下这样的人,未知有没有资格亲近佛门,供养三宝?像在下这样满身血债的人,站在寺庙里,不会玷污佛门清净吗?”

    大喇嘛说:”佛门讲究普度众生,纵然对佛门没有亲近之心的众生,也要慈悲救度,怎么会拒绝任何有心求法的人呢。”

    大喇嘛说:“佛门供养,其义宏大,并非只有供养寺院财货一途。大将军能以早日终战,开启太平为平生之志,虽有夷族灭国之力,却并不穷兵黩武,新开战端,这都已经是饶益众生的慈悲之举。饶益众生是一切诸佛的根本大愿,大将军此心,早已与诸佛之心彼此相应,虽无供养之名,却已有供养之实。”

    大喇嘛说:“只是,以杀止战,虽然一时快捷,但却播下大量仇恨的种子,这些种子,当来机缘凑合,还会演变为新的厮杀征战,并不是根本之策。就等于只是割去了地面上的草,却留下了地下的草根,来年春风一起,依旧丛生满园。大将军想来于此,早已深有体会。”

    你说:“确如大喇嘛所示。只是,不知根除战乱,长久太平的根本之策,却是什么?”

    大喇嘛说:“世间的战乱,起源于人心的纷乱。若要根除战乱,还需要从人心上着手。诚如大将军已然领悟到的,人心不安,国土难安。”

    他说:“人心好争,世间就难免你争我夺,人心无争,世间才能无祸无殃。”

    你说:“大喇嘛开示,一语中的,在下深有所会。只可惜,此生醒悟已晚,蹉跎岁月,满身罪恶,心愿难成。深愿来生,有机会远离杀戮,奉献于教化人心之使命。”

    大喇嘛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说:“善哉善哉。大将军有此领悟,有此悲愿,实在是天下苍生之福。”

第三百九十四章 圆觉寺(2)

    (一)

    那天,我们在圆觉寺请教图布丹大喇嘛的时候,你又问:“最后一事,未知汉王与君夫人,将来子嗣如何?”

    大喇嘛一笑,说:“此事,大将军问老僧,不如问君夫人。汉王与君夫人青春正盛,琴瑟和谐,将来何愁子嗣不盛呢。此事不问可知。大将军尽管放心。”

    你看着我。我的脸绯红了。

    大喇嘛说:“大将军问太平,问佛法,问国本,就没有要为自己问的问题吗?大将军不想知道,自己后来会怎样吗?”

    大喇嘛看着你。

    你说:“后来怎样,在下心里知道。在下会自己处理好。”

    大喇嘛慈祥地看着你。他说:“大将军这样透彻果决,老僧很是敬佩。”

    (二)

    大喇嘛转向我,他说:“方才,大将军问了许多问题,君夫人也有问题想要询问的吗?”

    我站了起来,恭敬一拜道:“信女确实有问题要请教。不过,只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师。”

    大喇嘛说:“君夫人请讲。”

    我说:“请问**师,如何战胜死亡?”

    大喇嘛看着我。

    我说:“信女唯有这一个问题,想到知道答案:如何破除生死之困,免受死亡碾压。舍此一问,别无他问。舍此答案,别无所求。”

    大喇嘛由衷赞叹道:“君夫人这个问题,真是好问题啊。”

    他说:“佛经三藏十二部,浩浩汤汤,所回答的,全部都是君夫人刚才的一问。佛法便是破生死之法,舍此一法,也是别无他法。”

    大喇嘛说:“君夫人既然有此痛切之问,当来可深入经藏,精勤求学,一念至诚,自然会感到明师指点,得其门而入,终至释然无惑。路漫漫其修远兮,愿君夫人此去,始终记得此问初衷,不离不弃如此弘愿,一路坚持不懈,无有倦怠疲厌。”

    我再拜道:“深谢**师指引。信女此愿坚固,纵历生死沉浮,永无动摇,必当累世精勤,求得释然无惑。”

    (三)

    大喇嘛再次看看你,说:“君夫人与大将军一路车马劳顿,礼拜参问,想来早已身劳神乏,如今天色已晚,夜间道路冰冻,下山危险,不如就在寺中休息吧,明天老僧还可以引领两位贵客去参观一下寺院的其他地方。”

    我看着你。

    你说:“也好。明日还有抄经斋僧等事,君夫人亦奉旨要一一完成。就烦劳寺众了。”

    大喇嘛说:“先王当年常来寺中造访老僧,因难耐山中苦寒,先王曾在后院起造两间暖室,引热泉穿地绕室,即使是在隆冬季节,室中也温暖如春,正适合君夫人与大将军小住。关统领来此相告时,老僧已经让人都收拾好了。君夫人和大将军一路劳乏,便可先去休息,待斋饭弄好,老僧再来请君夫人和大将军用餐。”

    是夜。我们就宿在寺中。

    那是我第一次在寺院里面过夜。

    老汉王建造的暖室,果然温暖如春,床榻虽然是席地铺就的,但却没有一点湿气,绵绵不绝的暖意,从脊背下升起来,脏腑之间的寒气,一时俱散,非常舒服。

    我当夜睡得非常沉,一夜无梦,就连外面半夜北风呼号,再降漫天大雪,也浑然不知。

    这是道济来访之后,我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

    (四)

    那天,我们去休息之后,大喇嘛和他的随侍弟子,还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侍者说:“师父。”

    大喇嘛说:“嗯。有什么话想说?”

    侍者说:“请教师父,以两位施主的问话来看,谁的境界比较高呢?”

    大喇嘛说:“依你看呢?”

    侍者说:“弟子认为,大将军所问,都是世俗之事,而君夫人所问,乃是出世间之事,自然是君夫人更加与佛有缘。”

    大喇嘛说:“凡事不能仅从表面现象来判定。”

    侍者疑惑道:“师父,此话何解?”

    大喇嘛说:“对有些人来说,出生入死已经不成其为问题,所以自然不需要问;对有些人来说,生生死死,依然是大问题,所以,自然第一关心,急切要问。”

    他说:“来问世俗之事的,未必就是没有出离世间的人;而来问出世之事的人,也未必就是超凡脱俗的人。”

    (五)

    又是一个新的早晨。昨日之种种,已永远消逝在身后。

    关文良守候在你所住的暖室外的走廊上。他远远地看到大喇嘛带着侍者和一个小沙弥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关文良上前见礼道:“**师这么早。”

    大喇嘛说:“关统领也很早啊。大将军还没有起身吧。”

    关文良说:“大将军身体不好,昨日一天劳乏,让他多睡一会儿再用斋饭吧。”

    大喇嘛说:“大将军夜来睡得不好吧。”

    关文良恭敬道:“**师是真人,小的不敢欺瞒,的确睡得不安稳。”

    大喇嘛说:“老僧此番特地过来,乃是有一物相赠,能助大将军一臂之力的。”

    关文良眼睛一亮,道:“是什么?”

    大喇嘛说:“是药。”

    (六)

    大喇嘛问:“大将军是否正在服用西域产的菲斯散?”

    关文良惊讶道:“**师怎么知道?”

    大喇嘛不答此问,接着问关文良:“平时服用时是否用清水兑开粉末?”

    关文良回答:“正是。”

    大喇嘛摇头,说:“此种服用方法,原自西域传入,适应于西域人种的体质,于汉人体质,并不是十分相合,导致药物功效不能完全发挥,镇痛效果不能达到预期。”

    关文良,忙问:“请教法师,应该如何服用才是呢?”

    大喇嘛令小沙弥奉上一个酒葫芦,说:“关统领,这是本寺窖藏多年自酿的药酒。以龙筋藤等多种药物泡制而成。之前原为寺众跌打损伤镇痛而治,因为效果好,传播于山民中,多有疾病痛苦难当者,亦来相求。所以,后来又改了多次配方,针对各种不治之症的剧烈疼痛,颇有缓解疗效。”

    大喇嘛说:“关统领下次给大将军服药时,用此酒兑20倍温水后再加入平常服用的菲斯散,趁温热时服下,便可将两下的药力融合,令药力发散加快,镇痛效果更明显,更持久,若是痛极无法忍受,可直接将此酒取一盖之量,与菲斯散混合服下,每半时辰一次,连续三次,必可见效。”

    关文良感激不尽地双手接过酒葫芦。他问:“**师如何知道大将军的情况?”

    图布丹大喇嘛回答说:“每个人的身体情况,都写在脸上。日间但看大将军气色,老僧便知,他已到山穷水尽的阶段。他心中所想之事,若要实施,恐怕在极痛发作频繁之下,难以遂愿。老僧愿助他一臂之力,令他心想事成,此生无憾。”

    大喇嘛说:“老僧知道大将军现时正疼痛极甚,药石无效,无法起身,关统领如果信得及老僧,请即刻一试,必可药到痛止。服药痛止之后,务令大将军卧床一日休息充分,不可再有任何劳乏,并按现有的服药频次,兑酒后连续服用三五日,之后,自会见到良好效果。”

    关文良心下大喜,感恩涕零,连连称是。

第三百九十五章 圆觉寺(3)

    (一)

    清晨起身,梳洗装扮完毕后,我便到你的住处前来看你。

    关文良在廊前跪迎我的到来。

    我问关文良:“大将军他还在睡着吗?”

    关文良回答说:“是的。”

    我心里一阵难过。我说:“昨夜又不好吗?”

    关文良回答:“入睡时还好,半夜后不太好。**师凌晨时亲自送了药酒过来,服用之后,才安稳睡了。”

    我说:“让他睡吧。他太辛苦了。”

    关文良说:“君夫人要进去看看吗?”

    我说:“不进去了。他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恐怕进去惊扰到他。我今天在偏殿抄经,他若醒了,伺候他吃点东西,来知会我,我再来看他。”

    关文良说:“遵懿旨。”

    (二)

    我带着侍女们,一路朝偏殿而来。

    寺院中负责管理抄经的侍者问:“君夫人发愿抄写何种经卷呢?”

    我说:“**师昨日教示,万事源于心。信女故而发愿,代天下苍生抄写心经200遍,供养诸佛。”

    在檀香的氤氲中,我提笔一字一句地抄写着玄奘法师翻译的《心经》。

    虽然不明白其中意思,但却觉得非常亲切,字字句句深入血肉,铭刻在心底。

    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外面也雪住天晴了。

    侍女们过来献茶,并劝说道:“君夫人抄累了吧。且喝点茶,出去走走,歇歇手眼,回来再抄吧。”

    (三)

    我抱着手炉站在雪地里,凭台远眺雪中的山景。

    寒风吹动着额前的头发。

    我深深地呼吸着山林间的空气。呼吸,这是多么平常的事情啊,每天重复那么多次,我们甚至都感觉不到。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觉得,能够顺畅地呼吸是一种深深的幸福,从来都没有为此感恩过,喜悦过,满足过。

    可是,对深陷极痛折磨当中的你来说,能够顺畅地、平稳地呼吸,就可算是非常珍贵的享受了吧。

    “君夫人在眺望山景吗?”

    我回过身来,见图布丹大喇嘛和侍从弟子正立在身后不远处。

    我行礼道:“是的。眼睛花了,出来望远,调节一下。”

    我说:“谢**师凌晨亲送药酒,纾解大将军病苦。”

    大喇嘛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助人拔除诸苦,是本分事。”

    (四)

    图布丹大喇嘛引领着我参观寺院的各处院落。

    寺院中的腊梅迎霜傲雪,开放正盛,淡香飘溢,沁人心脾。

    我们于花间一边走着,一边说话。

    大喇嘛给我介绍寺院的缘起、发展和种种掌故传说。

    大喇嘛说:“君夫人昨日还有一问,没有说出来吧。”

    我说:“**师洞察入微,信女确实还有一问。但是,不知道所问是否如法,思之再三,不敢开口。”

    大喇嘛说:“君夫人是想要知道,大将军此番离开之后,今生还有没有缘分再次相见吧。”

    我吃惊道:“是的。**师如何知道信女心中所想?”

    大喇嘛微微一笑,说:“君夫人与大将军此番别后还有一面之缘。不过,时间久远,非短时可期。”

    我说:“信女还能见到他吗?”

    大喇嘛肯定地点头,说:“还能的。”

    大喇嘛说:“若大将军胸前的护身符始终不离身,将来,你们就还能再彼此相见一面。”

    我又惊又喜。惊的是,大喇嘛竟然连我们在车上交换护身符的事情也洞然知晓,喜的是,不管怎样,将来我们还有相会之期。

    我说:“多谢法师。”

    大喇嘛看着我的欣喜,说:“君夫人,世间的事,得失难料,悲喜不定,见到未必是欢乐,不见也未必是损失。希望君夫人通达此中道理,欢喜时能保持清醒,悲恸时能豁达自解。”

    那时候,我不知道,图布丹大喇嘛所说的一面之缘,并不是在那一生完成的,而是未来世的溪源峡谷之会。

    因为我始终心怀强烈的愿望,想要在你临终的时刻陪伴到你,所以,我最终,还是在你临终的时刻,出现在了你身边,送了你最后一程。虽然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意想不到的时间。

    (五)

    与**师交谈过后,我再度回到偏殿,焚香洗手,用金笔工整地抄经。

    抄完心经最后一遍的最后一个字,我放下笔,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回想刚刚全神贯注抄经时,心里充满了正在书写的每一个字,一切烦恼杂念,悲喜忧怖,俱各不起,澄澈清明,而又一尘不染,那种境界,让我想到当年你教我打坐时,闭上眼睛,随息数息时所感受到的。

    我坐在那里,尚在回味方才的心境时,侍女来报,说你醒来了,在吃东西。

    我便起身去看你。

    (六)

    在走廊上,我看到谢双成从暖室内出來。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见到我来了,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想要躲闪过去。

    我的目光追着他。

    他只好低头跪在走廊边,却把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

    我走过去。我说:“拿出来。是什么?”

    他再次踌躇了一下,慢慢地把那东西拿到前面来:一只被鲜血浸透了的枕头。

    我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胸口。

    谢双成叩头低声道:“君夫人保重。”

    我睁开眼睛。我说:“他现在如何了?”

    谢双成说:“出血刚刚止住了。”

    (七)

    我在你的床前坐了下来。

    看到你的脸色,便知你昨夜情形如何。

    你靠在枕头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

    我轻声问:“昨夜疼得很厉害吗?”

    你说:“不。”

    我难过道:“我,我昨夜睡得太沉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不差人来告诉我?”你

    你说:“你需要睡个好觉。”

    我垂泪凝噎。

    “有个,新消息。”你微弱地说。

    你看着吴顺。他把我进来时正在读给你听的文书呈给我。

    我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我看到了刘申的字迹。他在南线打赢了。他们攻克了那座城。现在,他们的战线最前沿,距离峒城只有不到300里了。刘申的剑,已经指向了他亲弟弟的胸口。

    这算是好消息吗?不算吗?

第三百九十六章 生死疲劳

    (一)

    面对刘申的捷报,我不知道应该是悲还是喜。我看着你。

    看着你的虚弱,吴顺替你说:“后面还有。”

    于是,我又再看下去。

    刘申说,他过三五日就动身往黄龙要塞去,他拟在那里召开一次全**事会议,布置南北两线最后阶段的作战。等你到达,会议就召开。刘申询问你何时能够从运京动身。

    我的心往下一沉。我看着你的虚弱无力,你的苍白没有血色,心里又是一阵粉身碎骨的疼痛。

    前线需要你。国家需要你。可是,你病得这么痛苦,现在疼痛早已不是数月一发作,也不是一月数次发作,甚至都不是数日一发作,而是严重到一日数次发作,你怎么还能再回到战事当中去呢?你怎么经得起再一次的长途跋涉呢?

    我流泪说:“我来给汉王写信吧。汉王没有见到你的情况。你一定要留在运京静养。你不能再回去参加战事了。”

    “琴儿,死在后方,是军人的耻辱。”你看着我。

    你说:“我要去,帮汉王,最后一把。”

    我摇头。我流泪说:“不。不。我不能让你这样走。父母亲在天上也不忍让我这样送你走。路上如果出事怎么办?该怎么办?”

    你说:”死于君国之事,原是人臣本分。”

    你看着我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落。

    你说:“我不会在路上出事,我会,会活着,见到,汉王。”

    你躺在那里,困难地喘着气。你喘得难以再说话,你的整个肺部都在因为呼吸困难而着火燃烧。

    (二)

    吴顺扭过头来。他看着我。他恳求地看着我。

    我不能再反对你了。于是,我把刘申的信还给了吴顺。

    我说:“好吧。你再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如果你好一点了,我们就回运京。向太淑妃辞行后,你们就去见汉王吧。”

    我不能再留你了。必须要和你分开了。若我再留着你,你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去中止战争了。刘申在南线攻克坚城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如果失去你,战争速度会迅速放慢的。如果战局打成这样时,你突然在后方去世,刘申便会如在疆场生死关头,顿失一臂,后面的变数。谁能预料?

    正如汉王不是属于我的一样,你也同样不是属于我的。

    我必须把你最后的时间,留给刘申,留给军事,留给国家。

    在你生命的最后时刻,无论我多想留在你的身旁,我都必须让开了。

    我不仅没有可能和你共度今生,没有可能和你破镜重圆。没有可能和你白头到老,我就连陪你走最后一段路。看着你的最后一次呼吸,握住你的手,送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我必须松开你的手,看着你的背影,走向最后的战争。

    就在我说”好吧“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当年,我父亲匆匆回来向她告别,说马上就要率兵出城,去消灭战争时,我母亲的心情。就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的吧。

    那种看着深爱的亲人,就此从世界上消失的心情,那种必须放手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

    所有在战争中的母亲,所有的妻子,所有的女儿,所有的孩子,那种心情,就都是这样的吧,那种疼痛,就都是这种程度的吧。而你此去,就正是要去平息这样的痛苦,让它不用再一代又一代人地绵延下去了。如大喇嘛所预言的,让它至少能暂时平息200余年吧。

    的确,用杀戮是不能中止杀戮的。但是,要中止痛苦,却往往是必须用痛苦,去换取的。

    是的。这一生当中,我是经过考虑后,自愿嫁给刘申的。虽然决定之前没有人征得过我的同意,但是最后我还是自愿的。我也是经过考虑之后,自愿和你永别的,虽然我心里一万个不舍,亿万个不舍,浩瀚如星空一般地不忍,但是,我最后还是自愿的,自愿的,把最后的相守,供养了天下苍生。

    明白应该怎样去做,是容易的。但是,真的去践行其事,却常常是很艰难的。

    (三)

    在寺院的第二个晚上。

    你因为摆脱了疼痛且疲倦已极而沉沉地睡着,而我,因为迫在眉睫的永别,而彻夜都醒着。

    外面的雪地把夜晚的天空映得比平时都亮。

    我听着寺院里的僧人们很早就起来了,他们在大殿里做着早课。

    我听着他们的唱诵和鼓声,深觉生死疲劳,尘世无有一物,不是痛苦。

    (四)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就起来了。

    我对着镜子梳妆打扮。我用脂粉点掉大大的黑眼圈。我想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展露出最美的容貌。

    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在你面前精心修饰容颜,这是我第一次为你这样做。

    我想让你看到那一生最美丽的我,美丽到,配得上你的如海深情。

    我对着妆盒上的镜子插好头上的花簪。我看到你出现在镜子里。我停了下来,看着镜子里的你。

    一天一夜的休息之后,你看上去好了一些,嘴唇有了点血色。但是你的眼窝仍旧是深陷下去的,就连两颊也都陷落下去了。

    我看着你。心里痛得就像是踩在无数刀尖上一样。

    你在镜子里对我说:“琴儿。”

    你说:“这簪子,很衬你,很漂亮。”

    在一生当中,你只有数次说过我很漂亮:我初入军营之前试穿骑马装的时候,我们在花海当中并肩飞驰的时候,我出嫁回门,你看到我头发上簪着的小花朵的时候,还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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