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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文豪-第3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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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现在,《陈子十三篇》,竟可以和亚圣《孟子》媲美,这等抬高,可谓是罕见。

    可话又说回来,一本能进入天人阁天榜的文章,得到这样的赞誉,也并不奇怪。

    唯一令人诧异的却是,这话竟是出自衍圣公之口。

    那文庄公已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是当场打脸啊,他很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些笑容,偏偏这笑容难看极了,却还是不得不心服口服的赞誉道:“圣公明断。”

    圣公说的话,在曲阜,在衍圣公府,是无可置疑的。

    因为他乃是孔圣人公认的传人,是孔圣人的血脉,在这个注重血脉的世界,他所代表的,就是孔圣人。

    杨石脸都绿了,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衍圣公,嘴角微微抽搐了起来。

    怎么竟翻转了。

    自从上次一席对谈之后,杨石因为衍圣公忙碌,并没有寻衍圣公继续交流。其实他一直认为,太皇太后要交代的事已是水到渠成,绝没有丝毫翻转的可能。

    他倒不是他大意,而是关于衍圣公与陈凯之的恩怨,他们早就摸清楚了,衍圣公受此羞辱,自然对陈凯之深痛恶觉,即便太皇太后不命自己来说项,他也深信圣公对陈子十三篇,绝对没有好印象。

    可哪里想到……

    杨石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哪里想到,本是一切都说好了的事,转眼之间,竟是一下子翻转。

    这衍圣公居然帮着陈凯之,简直让人觉得可笑,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他想要张口,却见衍圣公铁青着脸,他突然意识到,现在即便当面指责,也已经没有意义了,话已出口,怎么可能会有转圜的余地。

    杨石陡的觉得心疼起来,闷得厉害,想要捂住自己的心口,偏偏发现自己的呼吸愈发的困难,猛地,他又想到了一事……自己为了邀功,已经在几日之前,便已修书,去了洛阳,言之凿凿的保证事情已经妥当。

    而现在……

    他脸色蜡黄,已是全没了心思。

    该怎么办?

    可这时,衍圣公却继续道:“陈子十三篇,堪称绝响,如此名篇,正何孔孟之道,学候陈凯之,作成此书,势必名扬四海,其《陈子十三篇》,足以光耀万年,而今,漆雕之儒已暗弱,儒家八公,独缺文德,文德公位,虚位以待三十年,今日,是该授予出去了,传吾学旨,授北静王陈凯之文德公,准其生像入庙,侍奉吾祖,宣谕天下吧。”

    他说着,已是起身。

    诸公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位衍圣公,才刚刚承袭,第一件事竟是授出学公之位,不过,他既已经说此书不下于《孟子》,那么授予学公,也是不无道理,这是新的儒派,开宗立派之人,本就该有此待遇。

    事实上,现在满天下都有此争议,有人认为此书的观点,方为儒家大道,有人却不以为然,喜欢的人,喜欢极了,恨不得将此书反反复复读十遍百遍,不喜欢的人,则是大声抨击,毫不客气。

    而如今,有了衍圣公的亲口认证,就全然不同了。

    诸公此时不敢违拗,不得不行了大礼:“学下遵学旨。”

    衍圣公已站起身来,一旁的学候张忠则是目光幽幽,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可是那文庄公,却显得极为心虚,他小心翼翼的道:“方才,学下失言,还望圣公海涵。”

    “唔……”衍圣公只微微颔首,面色依旧冷漠无比,甩甩手,竟是走了,张忠忙是碎步跟了上去。

    留在杏林的人,许多人还在震撼,有的人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更有人,是真正的痛心疾首。

    “走吧。”文正公已起身,叹了口气,他乃孟子之后,对于圣公的评价,颇有些酸溜溜的,怎么就叫做不亚于《孟子》呢,可细细想来,那《陈子》确实堪称无懈可击的极品之作,便也只是摇摇头。

    众人纷纷而起,正待各自起身告辞。

    却在这时,那大陈使节杨石却是晃悠悠的起来,他已彻底六神无主了,彻底的慌了。

    文德公……

    竟是授了文德公,这文学公之名,甚至比天榜更加骇人。

    这陈凯之,竟已成了儒家领袖之一。

    太皇太后若知……

    想到此处,他便觉得自己的心,绞痛的更加厉害,他呼吸愈发的急促,额上冷汗淋淋。原本这么轻松的差事,竟也办不成,自己……完了,肯定是完了。

    他突的喊道:“我要私见圣公。”

    这话是对一旁的学童说的,学童面无表情,却还是行了礼:“圣公说过,不见杨大人。”

    “为……为何……”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杨石就有些后悔了,自己是猪啊,人家不见,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学童朝他淡淡开口道:“学下不知,这是张学候的交代。”

    “我……我……”杨石还想说什么,突觉得眼前一黑,心疼的厉害到了极处,竟是闷哼一声,硬生生的,直接栽倒,耳边只听到有人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杨大人,杨大人……”

    “快,快请学医……”

    ……………………………………

    回到了学厅。

    衍圣公的脸色却是愈发的难看,他阖着眼,身子颤抖,整个人气得不行,可以说他的心口没比杨石舒服多少,也是疼得不行。

    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并不是气文庄公,一切……都是因为那陈凯之。

    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比堂堂衍圣公被人威胁更令他感到羞耻呢。

    可是……

    他眯着眼,冷冷的看着张忠。

    张忠则是极恭顺的样子,低垂着头,站在他的身边。

    衍圣公嘴角微微抽了抽,冷冷开口说道:“告诉那北静王……”他的声音停了,此刻的他似乎说话都困难了,停顿了良久,他才继续道:“该做的,吾都已做了,不要将人逼的急了,否则,吾与他玉石俱焚。”

    他面色暴戾,很是狰狞,大袖狠狠一挥,完全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然而张忠却没被他吓坏,而是淡定的站在一旁。

    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一点,张忠比谁都清楚,他心里不由感慨,那位北静王真是高明啊,竟早将这衍圣公的心思摸透了。

第八百二十一章:重赏

    这衍圣公愈是各种威胁,各种不满,私下里对自己如何的咆哮,甚至是口口声声要说什么玉石俱焚。

    起初,张忠还觉得不安,他生怕事情到了无法转圜的余地,可渐渐的,他清楚了,衍圣公如此,不过是掩饰自己心里的恐惧罢了,这位年少的圣公,可比任何人都要惜命的多。

    不仅仅是惜命,而且还很看重自己的身份,名誉,生怕自己的名誉受到损害,这种人其实很容易拿捏的,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毁了自己。

    张忠现在,也已将衍圣公看透了。

    他唯一的感慨便是,这衍圣公若是除去了光环,竟也不过如此啊。

    从前他对衍圣公,总是又敬又怕,现在愈发觉得,圣公竟非神,也只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之人,他竟发现自己面对小圣公时,轻松了许多,整个人的神经不在紧绷着。

    他朝衍圣公笑吟吟的道:“北静王是个言出必践之人。”

    “还有……”衍圣公用可怕的眼神盯着张忠,或许是因为张忠显得怠慢的态度,令他最后一丁点的自尊心,感觉受到了践踏,于是一张面容越发扭曲起来,咬着牙齿冷冷的迸出声音来。

    “还有,将那些该死的锦衣卫,统统撤了,一个都不准留,否则……否则……”

    他本想威胁,却发现,自己对对方,根本威胁不上。

    光脚不怕穿鞋的,碰到了陈凯之这种狠人,衍圣公算是明白了,这个人压根就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的疯子。

    这等疯子,自己和他争什么?

    他气的咬牙切齿,却对对方无可奈何,却好似慢慢的,开始接受了眼下的事实,他只得冷冷警告道:“下不为例,再有下次,吾绝不轻饶你们,这是最后一次。”

    他冷哼一声,再次甩了甩衣袖。

    张忠看着张狂的衍圣公则是笑吟吟的道:“是,学下知道了,圣公圣明。”

    圣明二字,显得格外的刺耳。

    可衍圣公只能当做是充耳不闻,轻轻闭上眼眸,假装自己已经回复了平静。

    “圣公。”张忠眯着眼,淡淡问道:“至于那位杨石呢?”

    “什么?”衍圣公猛地睁开眼眸盯着张忠,一脸愤怒的问道。

    张忠则是一字一句的顿道:“杨石寻了圣公说项,圣公,莫非忘了吗?”

    杨石来秘密见自己,张忠是并不知情的,可现在张忠却是直言不讳的说出来,令衍圣公心里更是惊讶,他们……竟是什么都知道……

    他顿时觉得遍体生寒,浑身汗毛竖起,自己……在他们面前,竟是没有一丁点的秘密,他们到底还知道多少的事,这锦衣卫,竟可怕如斯。

    而事实上,他哪里知道,锦衣卫的能力毕竟有限,之所以锦衣卫知道杨石来访,并非是因为隔墙有耳,或是在这衍圣公府充斥着锦衣卫的人,而是陈凯之那儿,根本不需推论,便晓得杨石此次的任务,便是勾结衍圣公,自然而然,也就知道,杨石一定会登门。

    因为现在的太皇太后巴不得立即除掉陈凯之,她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因此他们根本不需要打听,脚趾头想也想得出来的事。

    然而衍圣公却不知道大陈现在的情况,一味的认为是有人偷听了,是锦衣卫无孔不入的打听了这些消息,这令他惊愕万分,蜡黄着脸看着张忠,颤声问道:“你们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圣公不但与杨石相见,而且,还和杨石合谋,想要谋害北静王;不只如此,杨石没少带好处来给圣公吧。”

    衍圣公身如筛糠,他脸色愈发的铁青,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张忠则是凝视着衍圣公:“这杨石,如此的包藏祸心,实是可恨,圣公何不如,下一道学旨,狠狠申斥杨石一番,将他的阴谋诡计,公诸于众呢?”

    “什么……”衍圣公气的跺了脚,杀气腾腾的看着张忠,面目扭曲的可怕,完全是一副要杀人的神色。

    张忠依旧面无表情,却是一字一句的道:“请圣公明断!”

    “你……你们……”衍圣公心里很气,几乎是要吐血了,可是他却无可奈何,只能咬牙切齿的迸出话来:“你们这是要置吾于何地,一次又一次的变本加厉,难道……难道就……”

    张忠则是死死的盯着衍圣公:“请圣公明断。”

    衍圣公打了个颤,他觉得自己不断的跌入冰窖里,而这些穷凶极恶之人,却是一次次的得寸进尺,他心里涌出冲动,却很快,这股冲动又被无情的浇熄,脑海里,又想起了陈凯之那严厉的面孔,和那十根手指。

    ……………………………………

    北镇抚司。

    锦衣卫的奏报,是陈凯之最不满意的地方,在京师,消息还算是灵通,可一旦出了京师,消息的渠道就慢了。

    这自然是因为锦衣卫建立不久,虽在京中有声有色,可在各州府的势力,却还是差得远,因此,陈凯之现在则在制定关于扩张锦衣卫的事宜,每一区,都需有一个千户所,每一个府,都需有个百户所,每一个县,都需有个总旗,说穿了,但凡牵涉到了编制,就是钱粮和人员的问题。

    人员还好,只要有钱粮,不怕招募不到人手,而这人员的招募、训练、派驻俱都需要银子,需要许多许多银子。

    济北那儿,已经开始有了收益了,每年的税银,已高达两千万两纹银,且还在滚雪球一般的增长,可收入多,花费也是极大,只能从其他方面省一省。

    现在的陈凯之,并不敢回飞鱼峰去,因为每一次去一趟,总是不禁要见到晏先生等人的长吁短叹,看着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陈凯之便觉得哭笑不得。

    不过,显然京里开始变得不太平静起来。

    吴佥事对此,是最为了若指掌的,但凡有丝毫消息,他都会及时禀报。

    此时陈凯之见吴佥事在外头探头探脑,便淡淡开口道:“进来吧。”

    吴佥事听罢,忙是忧心忡忡的进来,朝陈凯之行了个礼。

    “见过殿下。”

    陈凯之垂头看着案牍上的公文,眼皮子微微抬起,眼帘随即又落下,漫不经心的道:“又是什么事?”

    吴佥事小心翼翼的道:“殿下,近来,京中某些学爵,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不安分?”陈凯之抬眸,终是将公文推到了一边,似笑非笑的道:“如何不安分呢?说来听听。”

    吴佥事如鲠在喉的样子,又带着不安,良久,才期期艾艾的道:“有一个叫杨密的,这几日,见了不少学候、学子。随即……”

    “随即有不少学候和学子,开始对本王颇有怨言,是吗?”

    吴佥事忙是道:“是,卑下……哎,大抵都是一些大逆不道之类的话。”

    “这很正常。”陈凯之不在意的样子:“陈子十三篇这书,本就是宏论,肯定有人喜,有人不喜,骂上几句,也是平常的很。”

    “不。”吴佥事却是摇头:“卑下的意思是,这不只是骂骂这样简单,卑下从种种迹象来推断,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殿下,您想想看,怎么好端端的,就有人敢如此不客气的抨击殿下呢,殿下毕竟已是辅政了,身份并不一般,这些学候和学子,虽是有身份之人,可终究,比之殿下差之甚远。”

    “还有那个杨密……”吴佥事变得愈发的谨慎,压低声音:“此人的身份,我打探过,乃是关中人,和太皇太后乃是同族,他不但见了许多学候、学子,还见了不少的学官,他这几日,都会入宫,见的就是太皇太后,殿下,您还不明白吗?显然……”

    “我明白。”陈凯之早就知道这些了,不过显然他还是很不悦的,却依旧含笑着道:“有人想要在本王的书上作文章。”

    他的声音略带嘲讽之意。

    “是。”吴佥事正色道:“此番,出使的人乃是杨石,此人去了曲阜,凭吊先圣公,卑下一直认为,这定和新圣公有关。殿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所谓欲要杀人诛心,便要先酝酿,需得有跳梁小丑者出来指责,等气氛差不多了,方才一击必杀。”

    见吴佥事这般的担心,陈凯之哂然一笑:“不是已经让你安排人,去接触衍圣公了吗?”

    说起了威胁衍圣公的事,吴佥事就要跺脚。

    锦衣卫在衍圣公府其实并没有安插太多人,一个张忠,和陈凯之关系不错,还有一个力士,不过是在衍圣公府里走杂役而已,单凭这几个人,就可以威胁衍圣公?

    衍圣公是什么人哪,他会受这点人的威胁?

    他越想,越觉得不靠谱,而眼下,京师里分明是风雨欲来,这是要完的节奏啊。

    他铁青着脸,老半天才道:“卑下已经布置了,一切都是按着殿下的吩咐,只不过,卑下却以为,殿下这样做,只是适得其反。”

    他顿了顿,随即道:“殿下想想看,这圣宫毕竟不是别人,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受威胁,卑下……”

第八百二十二章:人挡杀人

    面对平静如水的陈凯之。

    吴佥事心里很是担忧,他不禁咽了咽口水,才又继续说道:“殿下想想看,这圣公毕竟不是别人,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受威胁,卑下……实在担心的很。”

    陈凯之抬眸看了吴佥事一眼,旋即便朝他摇摇头,郑重的说道:“会的。”

    吴佥事却是更加的不解,不由道:“殿下,当真如此自信。”

    “因为我了解这个衍圣公。”陈凯之笑吟吟的样子,仿佛并不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吴佥事皱眉,一双眼眸里满是困惑:“这………殿下知道这圣公是……是……什么人……”

    陈凯之一字一句的道:“这是一个jian人!”

    天色渐晚,他便站了起来走至窗台前,似乎是觉得窗台里的气闷了一些,陈凯之便推窗,外头冷风飕飕进来,吹在他的身上,丝丝凉意沁入心扉,他却并不觉得寒。

    陈凯之眼眸深深一眯,看向远处,才淡淡开口说道。

    “你看,天色暖和了一些,这春日也将过去了,说起来,今年开春时,竟没有多少绵绵细雨,实是一件遗憾。这个世上,总有许多遗憾的事,可同样的事,对有些人而言遗憾,对有的人而言,却有莫大的好处。”陈凯之回眸,竟带着几分童趣的看着吴佥事,嘴角轻轻扬起,露出几分笑意。

    “所以人和人,自来是绝不相同的,何以人总是最终分为九等,这九等,于我而言,却绝不在于他的出身好坏,譬如现在这位圣公,虽是有尊贵的承袭,可这等人,不过如此,世人被他的身份所迷惑,他这等人,生来便蒙了金光,令人看不透他;可我看透了,因为我的眼里,从不曾有这一层与生俱来的闪耀金光,我无视这些,便能看穿他的皮,看清他的骨,看透他的心!”

    吴佥事若有所思,道:“卑下听殿下这么一说,竟也有一点儿明悟,譬如平时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儒和部堂,平时个个为人所慑服,人人礼敬,这不就是身上有一层金光吗?可一旦获罪,进了锦衣卫的诏狱,几顿鞭子下来,还不照样和寻常人那般,只剩下哀嚎和痛哭流涕。殿下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陈凯之朝他微微一笑:“你能明白便好,既然有了这见识,那么,为何还在乎所谓的圣公,所谓的天潢贵胄呢?都和你一样,空具一副臭皮囊罢了,高贵者,未必就不畏死,卑贱者,倒有可能出几个慷慨义士。”

    吴佥事仿佛开窍了一般,细细想来,竟愈发觉得有理,忍不住感慨道:“殿下此言,发人深省,卑下受益良多。”

    陈凯之不禁朝他摇摇头:“这是我师叔教我的。”

    “殿下还有师叔,却不知哪一位高士,卑下倒是很想见一见。”

    陈凯之不置可否,一双清澈眼眸看了他一眼,便笑着打趣道:“怎么,你还想打探本王不成。”

    “不,不……”吴佥事心中一凛:“卑下不敢。”

    陈凯之便扶着窗台,抬眸欣赏着月色,这犹如弯勾的弦月光影朦胧,给天地万物蒙上一层霜一样的东西,迷乱人的眼眸。陈凯之凝眸,竟不自觉地生出错觉,他霎时想起,在金陵时,自己也曾这般抬眸看着这样的月,只可惜,人还是这个人,月色也是依旧如故,唯独身边的草木、漏屋还有那隔壁的青楼,却早已不见踪影了。

    陈凯之轻轻抿着嘴,面上虽无岁月的雕琢,可这双看月的眸子,却渐渐生出了老态,再不似当初的明亮,或许是经历的太多,见识的太多,以至这明亮的光泽,也不禁变得更加深邃起来。

    于是记忆如走马灯似得涌入脑海,一幕幕的都是那么的刻骨铭心,而是的居然还有人想对付他。

    陈凯之不禁在想:“那些并不久远,却是贫苦的记忆,为何依旧还铭记于心呢?或许,这正是无时无刻的警告自己,万万不可相忘,因为愈是贫贱,越是不堪的记忆,才会每时每刻的提醒自己,决不能回到从前,当初的张如玉不曾阻拦自己,当初的赵王,亦不能教自己万劫不复,今日……的太皇太后,亦如是也,谁拦着我,夺取我现在拥有的一切,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挡我者死!”

    那一抹的杀意,自陈凯之的眼眸里掠过。

    陈凯之随即又恢复了和蔼的样子,朝吴佥事道:“这几日无事,早些歇了吧,外头的风言风语,不必放在心上。”

    …………

    次日,拂晓时分,薄雾蒙蒙。

    陈凯之已骑马至正定门。

    每日这个时候,他都需入朝,这是老规矩,作为摄政,有了随时出入宫禁的权力,也有了议事的大权,天下的事,总是绕不开自己。

    他如往常一般,在宫门前下了马,随即步行至文楼,今日太皇太后和陈无极竟来的早,几个内阁大学士也已到了。

    他们缄默不言,显然专等陈凯之来。

    陈凯之进来,行了礼,便跪坐在自己位上。

    太皇太后便冲众人微微一笑:“今儿,大家倒是都来早了,摄政王却是迟了。”

    陈凯之亦是笑了起来。

    “昨夜睡得晚了一些。”

    太皇太后便又笑道:“摄政王日理万机,殚精竭虑,乃是臣工们的楷模,却不知,摄政王所虑的,乃是何事?”

    陈凯之面无表情,良久,却是漫不经心的道:“外间竟有读书人中伤臣下,不知太皇太后娘娘知道吗?”

    他说的声音很轻,并没有多少感情,也绝没有显露出焦虑的样子,整个人显得云淡风轻。

    对此,姚文治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当然,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装的。

    至于陈一寿,肯定是有所风闻,不免露出忧虑之色。

    陈无极则是凝视着看着陈凯之,道:“此事,朕也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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