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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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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此情何解
午时正,所有的宾客都已来齐,除了十几名白泽帝君的弟,其余不过七八位年长帝君,这次宴请果然范围小。
齐南因为不知道送天火之精合适还是送西海明珠合适,他干脆把两个都带来了,天火之精又特别大,用一辆车才装满,放在贺礼堆里显得特别扎眼。
他心情倒是很不错,和青帝有说有笑的。玄乙垂头用筷慢慢去戳碟里一粒粒的豆,她心情不好,什么也不想吃。
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位面生的年轻神君,也不知是在座哪位帝君的儿,他总是吃一会儿便回头看她一眼。玄乙心情更不好了,把脑袋别过去,忽然一枚绿冻石酒杯放在了白石小案上,少夷柔声道:“常言道,一醉可解万古愁,小泥鳅看着郁郁寡欢的,不如来一杯罗浮春?对了,小龙君没和你一起来吗?”
玄乙默不作声把杯推回去:“他回天北继续一梦千年了。”
少夷有些讶然:“这么快就回去?他当真刻苦。”
玄乙抬头看着他:“少夷师兄,你和我哥哥是怎么认识的?上回听你提起,我还以为你俩关系不错,如今看来倒像有什么芥蒂,不如说给我听听,我也好帮你们化解。”
少夷浅啜罗浮春,轻道:“小龙君没告诉你么?”
玄乙叹了一口气:“我不要听他说,我就要听你说。”
少夷不由笑出声:“他都不告诉你,我自然更不能告诉你了,我这样越俎代庖,岂不是叫小龙君不高兴。”
玄乙轻轻勾住他的袖,用指尖挠了挠:“你偷偷的告诉我,我绝对不叫哥哥知道,好不好?”
少夷忍俊不禁,抬手在她发间金环上扶了扶:“不好。”
玄乙眉头一皱,她这会儿没心情跟他虚以委蛇,正打算摔手离开,却见芷兮快步朝这里走来,她似乎心情也不大好,神情十分严厉,一双眼瞪着少夷,一面道:“玄乙,到我那边去。”
方才少夷和玄乙亲密的模样她都看见了,她本来都对他改观,觉得他并非是自己想的那么浪荡薄情之人,谁知他又开始招惹玄乙。玄乙年纪小不懂事也算了,她不信如此聪明的少夷会不懂得吸取教训,非要继续把明性殿弄得一团乱。
玄乙巴不得离开这鬼位置,一把抱住芷兮的胳膊,笑得开了花:“好啊,我要跟师姐坐。”
芷兮指向东面几个位置,古庭尧他们都在:“你到那边等着,我马上过去。”
有师姐罩,玄乙乐颠颠地奔着古庭他们去了。芷兮盯着少夷,淡道:“少夷师弟,我不想看到明性殿再出类似延霞和夫萝那样的事了,希望你能够言行谨慎一些,至少在师妹面前有个师兄的样。”
少夷苦笑:“是是,我知道了,师姐。”
芷兮又道:“你对延霞……是真的心怀愧疚?”
少夷将酒杯抵在唇边,缓缓道:“是真的,对她,我真心愧疚。”
芷兮不解:“既然有愧疚,为何不反省,还要故态复萌?今天招惹一个,明天再招惹一个,你这样让延霞回归上界后,还怎么和你继续?”
少夷比她更不解:“延霞和我继续什么?”
芷兮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会错意了,她不禁皱起眉头:“你去救延霞,还了结了她的因缘,难道不是为了就此收心,对她专一不二吗?”
少夷默然片刻,慢慢放下酒杯,再慢慢斟满罗浮春,最后慢慢开口:“师姐心地纯善,将我也想的这么好,我很是感激。不过,我和延霞从前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师姐,我喜欢多情的女,但并不喜欢痴情女,我喜欢在一块儿开开心心,不在一块儿便各自找别人开开心心。我就是这样无可救药的家伙,师姐莫要把我想的好。”
“你……”芷兮愣了半日,又一次无话可说。
少夷冲她浅浅一笑,柔声道:“我敬重师姐的高洁,也请师姐莫要再谆谆教诲,浪费了你的口舌和精力,岂不尴尬?”
芷兮怔怔看了他良久,什么也没说,慢慢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可她的目光始终本能地要往那浅紫色的身影上凑,她已经彻底明白这家伙是个真正的恶棍,是她最厌恶的那种神君,她在一遍又一遍严厉地警告自己,然而曾经引以为傲的理智此刻竟全无作用。
真真要命了。她手腕微微发抖,斟满一杯酒一口喝下去,第一次盼着自己快点醉。
玄乙一面用筷戳碟里的豆腐,一面听古庭跟她说他跟尧在下界痛快玩耍了几天的经历。
他大概是喝多了,舌头都大了一圈,含含糊糊地重复了好几遍下界居然有客栈这样的存在。在诸神看来,建一栋破楼,里面开几个破房间给出门在外的人睡觉吃喝是如此不可思议。
正说着,扶苍提着酒壶走了过来,他已给诸位长辈敬了好几圈酒,只怕喝了不下五坛罗浮春,看上去倒像没事似的,藏青色的长衣铺开在白石小案对面,优雅地跪坐下来,排开绿冻石酒杯,又要给师兄们斟酒。
尧拦住,轻声道:“扶苍师弟,莫要饮多酒,我们这里也不能喝了,你看古庭。”
扶苍看着古庭醉态朦胧的模样,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他素来量浅,还总爱贪杯。”
他朝玄乙那边看了一眼,她面前白石小案上的东西几乎一样都没吃,豆腐都被她用筷戳碎了,她又去戳鹌鹑,把脆皮戳出一个个洞。
怕是这里的吃食不合这位挑食公主的胃口,扶苍下意识凑过去,正要说话,冷不丁她忽然转头,无聊赖地看着他:“扶苍师兄,给我倒一杯酒罢。”
她居然要喝酒?她不是闻到酒气便打喷嚏么?今日酒水是味道淡的罗浮春,喷嚏她是不打了,反倒主动要酒。
“你能喝酒?”扶苍反问,一面却已替她斟了少少一杯,放在案上。
“不能。”玄乙捏着绿冻石杯,她就摆个姿势,看看齐南什么时候注意这边,他忙着跟青帝说话,头也不回,他到底有多少话要跟青帝诉说!
扶苍觉得自己又要开始搞不懂龙公主这莫名其妙的思了,午时到现在也过了挺久,她粒米未进,滴水不沾,倒有些不对劲,平日里她挑食是有的,却没这么严重。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她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显得有些黯淡,心情不好么?
对面忽然行来一位神君,肤色青白,面带病容,他款款走到众弟面前,恭敬行礼,十分客气:“扶苍神君,芷兮神女,玄乙公主,我家小妹在下界遭遇无妄之灾,多亏诸位出手相助,吴回感激不尽,还请去对面一叙,家父家母恭候位。”
吴回?这不是赤帝长么?
芷兮已喝了半醉,这会儿却不能失礼,急忙与众弟一同起身还礼,一面又顺口道:“吴回神君客气,当日与我们一起的还有少夷神君……”
她倏地又闭上嘴,不好,真喝多了,居然在延霞家人面前提少夷,别人都刻意绕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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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霞映澄江
果然吴回神君仿佛没听见,笑吟吟地请了他们个去对面,赤帝与赤帝夫人含笑起身相迎,夫人尤其和颜悦色,握住扶苍的手,柔声道:“延霞这孩任性顽皮,下界历劫也不得安生,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扶苍神君此番剑道觉醒听说也是为了回护小女,实在叫我们又欣慰又过意不去。”
说着她又去握住玄乙和芷兮的手,满脸怜爱地打量。
赤帝平日里不苟言笑,待夫人却温和,温言道:“阿秀,以后有的是说话的机会,今日扶苍神君是主人,我们还是莫要耽误他久。”
他们夫妻俩与长一共举杯道谢,连敬杯,这下玄乙不喝也得喝,连着灌了杯罗浮春,酒味诡异无比,她还不好摆出受不了的样,心里也不知把齐南骂了多少遍。
对面吴回笑道:“小妹自小娇宠,在明性殿中任性妄为得罪良多,请诸位莫要与她计较。”
诶,这个当大哥的真不错,看着病恹恹的,不用成天待天北一梦千年杳无音讯,也不会说走就走,数千年只见短短几次。
玄乙慢悠悠地四处打量,又见赤帝含笑与扶苍交谈,这个父亲也不错,不用一天到晚锁长生殿里面对什么事都不闻不问,也不会勾搭四害死自家夫人。
那边赤帝夫人握着芷兮的手亲亲热热,这个阿娘……唉,阿娘。
玄乙忽觉意兴阑珊,扭头再去找齐南,他还在和青帝他们几位帝君说话,他是不是真的不管她了?
她头晕脑胀,盼着叫冷风吹一会儿,当下悄无声息离开了淡月小榭。
澄江湖上氤氲的湿气已随着午后渐渐灿烂的阳光消失殆尽,波浪里像是撒了刺眼的金屑,晃得她头更晕,眼睛还疼。她搓了一粒雪球放脑门上,转过身朝背阴处飞,忽听湖中“噗通”一声巨响,却是上代青帝养的两条金鲤跃出水面戏耍。
这两条金鲤可比上回的鲶鱼妖漂亮多了。
她手腕一转,摸出一团白雪,开始捏金鲤,片刻后却有一阵踏草之声由远至近,她懒得抬头,只道:“齐南,你终于想到我啦。”
脚步声停在藤椅旁,却没回答,玄乙目光落在碧绿的草地上,这双鞋好像不是齐南的,她顺着藏青色的长衣朝上看,对上了扶苍幽黑的眼睛。
他手里提了一枚食盒,送到她面前,只有简单一个字:“吃。”
玄乙嫌弃地别开脑袋:“我不爱你家饭菜。”
扶苍吁了一口气,蹲下身将食盒打开,里面一列玛瑙白玉糕,一列桃花果糕,并一壶华光飞景茶,他淡道:“那我家的茶点你也不爱罢?”
玄乙一把握住他的袖,一本正经:“爱。”
他面上露出一丝忍不住的笑,将华光飞景茶斟入白玉杯中,放在她手上。
玄乙浅啜一口茶,又挑了一粒桃花果糕,好茶好糕。奇怪也哉,大概她心情不好,居然不想跟他斗气,暂且放过他。
“小龙君为何没来?”扶苍记得写邀帖的时候,他特意在帖内写上了小龙君的名讳。
玄乙淡道:“他回天北继续一梦千年的修行。”
原来是大哥来去匆匆,怪不得看上去神色黯然,扶苍性坐在草地上,伸手也去拿茶点,冷不丁她一把拦住:“都是我的。”
他立即想起上回苦到致的烛阴白雪虾仁,手腕又是一颤,今日他也喝了不少酒,为免出现上次的荒唐事,他决定不与她争。
澄江湖里的金鲤还在戏耍翻腾,玄乙出了很久的神,雪球顶在脑门上,头是不晕了,但心里晕,眼角余光瞥见扶苍还坐在旁边,她便道:“扶苍师兄,你怎么还不走?今天你是主人罢?”
扶苍淡淡“嗯”了一声,却不答。
玄乙又道:“要么就带我逛逛罢,这湖水刺得我眼睛疼,快换个好看又暗些的地方。”
扶苍起身握住藤椅的扶手,轻轻一拉,她就跟着动了。
玄乙乐得笑起来:“去那边,那边。”她指向对面树影幢幢的密林小道。
扶苍淡道:“那边是花园,这个时节花凋零,没什么可看的。”
玄乙哪里理他,把他袖扭成了麻花:“快去快去!”
扶苍把自己可怜的袖拔出来,近乎无奈地瞥她一眼,这龙公主好像是醉了,杯罗浮春就醉,酒量之浅他生平第一次见。她脑门儿上还顶着一粒雪球,晃晃悠悠,倒有些可爱,他伸手拿起,她居然不气,大方了:“那个旧的送给你,不客气。”
说罢她捏了个新的又顶脑门上。
扶苍忍不住笑起来,摇着头将她拽进密林小道。
华胥氏并不讲究铺张,花园里没有什么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也没什么华美奢侈的楼阁亭台,一方水榭高台下,种了许多花树,如今冬日未过,花树大多秃枝无花,唯独东面有几畦如霞似锦的杏花开得好。
玄乙指着那边:“那不是花吗?走,赏花去。”
扶苍道:“那是我五千岁时种下的仙华杏树,非普通凡,前年才开花,至今未凋零。”
五千岁时种下的,那现在树龄多少?玄乙心中昏沉,一时竟算不清,把手指头掰得飞快。
“两万五千年。”扶苍替她算好。
玄乙用大吃一惊的眼神瞪着他:“你这么老了!”
老?扶苍眉头一皱,却听她又道:“是我年纪的倍,等我十万岁的时候,你就十万岁了。”
……她的算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惊才绝艳。
他不去理她酒后胡言,将她拽入杏花林,这些仙华杏花有的好似新雪般洁白,有的又如明霞般艳丽,红白交织,花朵大如手掌,一团团沉坠枝头。
扶苍寻了一处幽静的树下,早有看守花园的仆从送来纤云华毯,添上新的茶水与茶点。玄乙感觉半个身都要陷进柔软的纤云毯里面,这毯做的居然比她家的舒服许多,可见织女们偏心。
此处地势稍稍高于澄江湖,一眼望去除了满目繁华杏花,还有湖面上刺眼的金光,远方的山青黑雄峻,金顶的青帝宫有一半陷入云雾。
玄乙定定看了半日,突然轻轻问道:“扶苍师兄,华胥氏剑道觉醒,是不是以后舞刀弄枪就更厉害啦?”
这龙公主为什么醉了之后说话还是如此叫人揪心?扶苍背靠杏树,语气淡漠:“不错,一剑过去你便没头发了。”
她急忙把头发全部拢进衣服里面,清晏去天北了,他真要削头发,她可完全没辙,结果一慌头顶的雪球掉了下来,她伸手要捡,扶苍早已先捏了起来,轻轻往她脑门上一放,垂睫看了片刻,眼睛里又流露出让她恐惧的温柔。
玄乙闭上眼,却觉他的手指触在额上,替她取下一片落英。
她慢慢躺下去,把脸埋进柔软的纤云毯中,过了很久很久,又小声问:“那……你是不是也要一梦千年了?”
扶苍低头去看她,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近乎寂寞的神情。他忽觉心口有些许疼痛,仿佛那天中了幻术,被纯钧穿心而过,只不过那一次是冰冷的,而此刻,却是火热的。
“……不急。”他低声回答。
她朝他笑了笑,把食盒推给他:“给你吃。”
扶苍又觉好笑,一时还觉心惊,他方才说了什么?
霞光丝丝缕缕地吞噬天边,远处的澄江湖倒映出艳丽的颜色,纤云毯上的龙公主终于不胜酒力沉沉睡去,落英满身。
他替她将拢进衣服里的头发慢慢拔出来,放在手里梳理。
原来这四野八荒最要命的从来不是什么**幻术、明争暗斗,也不是日复一日漫长而空虚的日。最要命的是,你明明厌恶,却又深深被吸引。
作者的话】
(*/w\*)写的我心情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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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雪月一色
当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被夜色吞并时,齐南终于在几位神仆的带领下急匆匆地赶到了花园,老远望见纤云华毯上的两个小天神,他的心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扶苍神君失踪了一下午,淡月小榭里面个个都在问,他四处没找着公主,就知道事情不对,本来还以为必然又是公主胡搅蛮缠拖着扶苍神君,两个小辈不知在哪里斗气,结果他家的公主小祖宗居然大喇喇地睡别人腿上,头上的金环都掉下来,被扶苍神君拿在手里。
齐南急促的脚步瞬间停下,转过身便想往回走,倒让一旁的神仆反应不过来:“齐南神官,玄乙公主正在那边,你往哪里走?”
别出声!齐南泪流满面地阻止,结果还是迟了,扶苍神君已抱着公主起身,缓缓走过来。
不知是不是怕吵醒公主,他周身的祥光尽数收敛,将暗未暗的朦胧夜色中,俊雅清隽的神君面上掠过一丝隐晦的窘迫与羞涩,低声道:“齐南神官,她……喝了杯酒,刚睡不久,客房就在不远处,我领神官去。”
说着他便要将玄乙递给齐南。
齐南哪里肯接,捂着老腰满面愁容:“我这几日腰酸……”
扶苍只得抱着玄乙转身走在前:“神官请随我来。”
再往高处走一段,便是客房与雅间,长长的楠木回廊上,灯火如明珠疏疏点缀。神仆拉开房门,往青铜鼎内放了一把九和香,侍立女仙们整理完床帐,扶苍正要把怀里的小公主放上去,却觉她忽然一动,紧跟着便狠狠打了数十个喷嚏。
“……什么味道?”她双眼通红,捂着鼻声音沙哑。
神仆们急忙赔罪:“不知公主不喜这九和香的味道,我们马上撤下。”
齐南客气笑道:“我家公主脾气怪,不大爱这些有名香料,劳烦各位神仆了。”
扶苍少不得再把她抱出门,行至楠木回廊上,冰冷的夜风一吹,玄乙的精神不由恢复五六分,脸也板了下去,哑着嗓道:“齐南你终于发现我啦?”
她微微一挣,扶苍便将她放下,齐南忙不迭奔过来扶着她坐在楠木回廊上,低声道:“公主你怎么样?都怪我,竟叫你喝了杯酒。”
玄乙噘嘴道:“我渴了,我头疼。”
侍立女仙早已送上茶水,齐南掐了掐她脑袋:“是这里疼么公主?”再疼点就好了,这任性妄为的小祖宗。
玄乙疼得赶紧阻止:“脑仁儿都要被你掐出来了。”
她摸摸脑袋,长发披散,绾发的金环却不见了,正疑惑时,一只手托着玲珑精致的金环送到眼前,扶苍淡道:“找这个么?”
玄乙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她接过金环,用五指梳理长发,忽然道:“我饿了。”
……这么快就饿了,扶苍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仆从端上白石小案,上面陈列的不再是她讨厌的豆腐鹌鹑,而是几道新菜。
她略讶异地扬起眉梢:“你家饭菜也有好的嘛。”
扶苍不理她,只向齐南拱手:“今日已晚,没有让客人踏月而归的道理,请二位留宿客房,我久去未归,须得回淡月小榭了,告辞。”
玄乙翻了半天没见下午的茶点,急道:“等一下!我的桃花果糕和玛瑙白玉糕呢?你全吃啦?”
她以为个个都像她这样嗜茶点如命么?扶苍无奈,低声吩咐仆从再去做些茶点,正要走,却听她在后面又轻轻叫了他一声:“扶苍师兄。”
他转过身,齐南早就避让到客房了,长长的楠木回廊上只她独自坐着,清澈幽冷的月光下,她眼睛里有一种细微的寂寞和警惕,停了片刻,她轻声道:“一梦千年……真的不急?”
那隐隐约约的疼痛又泛滥在胸口,扶苍情不自禁走向回廊,长衣铺开,缓缓坐在她身边,“嗯”了一声:“不急。”
玄乙微微一笑,推过去一份不爱吃的冬菇:“给你吃。”
这是她表达谢意的特殊方式?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怔了许久终究还是接过来放在一边。
她正在低头吃饭,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每一样只用筷尖夹上一点点送入口中,忽然又道:“你要是再说削我头发,我就要跟先生拳脚剑道了。”
“然后呢?”他不动声色,反正总也跟不上她跳脱的思,他性顺其自然。
见她发上的金环插歪了,他下意识便用手扶正,只听她干脆利落地开口:“然后我亲自揍你一顿。”
扶苍嗤笑一声:“就凭你?”
她都大方的原谅他以前的恶行了,这家伙还要挑衅她,玄乙将他的手一把推开:“别碰我。”
她饭量不大,吃了一小半就不肯再吃,把白石小案推到一边,从袖中取出捏了一小半的白雪金鲤继续捏,一面慢悠悠地问:“茶点还没好么?”
银月流辉,渐渐攀上山顶,她纤细手指间仿佛在揉捏一团月光,不知是月光更苍白,还是她的手更苍白一些。冰冷的夜风穿梭在楠木回廊上,她发丝间一星淡淡的幽香若隐若现,有别于烛阴氏独有熏香的气息。
现在是什么时辰?他该回淡月小榭了,撇下众多宾客几乎一整天,实在失礼。扶苍觉得自己可以找到一万个离开这里的理由,却一个都不想用。
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山顶,他的家,他日日夜夜相对的楠木回廊,眼下多了一个龙公主。自相识以来,他们几乎没有这样安静且和平共处的时光,现在他竟然盼着此时此刻可以像胸膛里的灼痛一样,再长一会儿。
小巧玲珑的白雪金鲤很快在她掌中变得活灵活现,玄乙用指甲掐出最后一片鱼鳞,将这条小金鲤托在掌中,转头问他:“好看吗?”
扶苍的目光从金鲤转到她面上,匆匆一掠而过,又“嗯”了一声。
玄乙哼哼一笑:“好看也不会送你。”
诡异的愉悦犹如邪火焚烧,他竟不知是想把她揉碎在手掌中,还是想……想那些他平日绝对不去想的荒唐举动。
扶苍骤然朝后退了一下,幸好仆从们端着刚做好的茶点躬身走上前,他松了一口气似的起身:“你吃罢,我告辞了。”
玄乙朝他亲切挥手道别:“早点睡。”
只怕难。
扶苍沉默着踏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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