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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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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玉边读边想,心里愈来愈吃惊:这“难于措置、易于措置”的话,简直就是暗示应除掉胤礽!想不到平素稳稳重重的一个人,在康熙气得发狂时,还要趁热打铁!但若交部议处,这折子也理应一并立案,那肯定要兴大狱,株连许多人!发了一阵子呆,张廷玉道:“国维不知体统,其罪甚大。念其为国戚,求皇上免交部议。和气致祥,此时不宜兴大狱,求万岁宽容究治,是为国家之福。”
康熙听着,只是吃茶出神,半晌才淡然笑道:“着佟国维致休。马齐——铸一级,罚俸三年。仍在上书房行走。唉”
张廷玉心里七上八下地跪安出来,刚出大门便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抬头看时,更是大吃一惊:原来竟是前太子胤礽在丹墀下候旨!张廷玉脸色雪白,嘴唇抖了半日,迟钝地打了个千儿,说道:“二爷您吉祥!”
胤礽是奉旨从咸安宫过来的,乍从冷官出来,听着熟悉而遥远的请安声,看着一张张既熟稔而又极陌生的面孔,真有恍若隔世之感。他早已听小苏拉太监递话儿,知道外头只有张廷玉、王掞等十几个人一直顶着不保奏胤禩。回思往日:真是十二分感慨,默默看了张廷玉半晌才道:“起来,该办什么事就去吧。”正沉吟间,张五哥迎出来,躬身一让,说道:“二爷,皇上叫进呢!”胤礽点点头,正了正衣冠,跟着邢年走了进去,伏地叩头道:“罪臣久违慈颜,不孝通天,儿胤礽叩见皇阿玛!”
父子二人咫尺山河,已有数月不见。一个形容枯槁、苍老疲惫,一个是满心凄凉、憔悴落魄。二人凝视片刻,胤礽已是满脸泪光,康熙也是暗暗垂泪不能自已。
“起来吧,”良久,康熙才拭泪说道,“身子骨儿还好?”
“儿子还好。”胤礽颤巍巍起身,哽咽着道,“只是阿玛,数月不见,看去是苍老多了”
又一阵沉默过后,康熙方款款说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见你身子还好,朕也觉安心。你受了人家魇昧,行事昏迷,按说朕不愿再说你什么。但朕实有话,你得记在心里。”胤礽原就压根不信什么魇昧的鬼话,他满心都是仇恨。胤眩暮荻拘某Α⒇缝淼睦亲右靶摹⒇范T的绝情负义都刻在了心里,但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只好说道:“阿玛只管教训,儿子句句铭心。”
“你该想想,你自幼在宫中毫无倚靠。朕于千难万难之中将你拉扯大,扶持着你,保护着你,是多么不容易!为的是你母亲有功于社稷。你年幼失恃,所以无论明珠当年怎样难为你,或有小人在后头说你的坏话,朕从没有想过动你的太子之位。”康熙悲戚地说道,“虽说有人用妖法治你,那都是些鬼蜮伎俩。当日太祖、太宗、世祖朝里都出过这种事。为什么旁人都不昏乱,偏你就克制不了?妖由人兴,厚德载福,你承受不了人家魇镇,其因只在你自己不立本,德量不足,也不能全怪老大。”
胤礽只好垂下眼睑说道:“父皇圣训极明,儿子的病根就是德不胜妖。”
“所以,”康熙说道,“你现在还不能复位。什么时候复位,复位不复位,要视情形再定。克己复礼为仁,不能克己也就无所谓仁。你若总想着别人的不是,甚或有报复之心,仍旧要走进魔道里去。放你出来,不是要惩戒旁人,是要你能安生悔过。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全在于你一己之念了。”
胤礽虽觉康熙这些话有些文不对题,但细思起来,句句都为自己着想。遂答道:“是。儿子一定细参前哲之言,养性修心,努力明德。”“明德,只是做个好人。”康熙又道,“致治之道仅有这还不够。朕观你从前行事,软弱处柔若烂泥,暴戾时又似顽石。昏乱迷惘,进退都没有章法。这都是不学无术之过。既出来了,好生读点书,不要结交外臣,受人挑唆,自作罪孽,就无可挽救了。”说罢,厉声说道:“去吧!”
诸阿哥清晨奉旨入宫。说是侍疾,又不许入内,巴巴地候在乾清门外,一个个跪得腰酸腿疼。末了才见御史阿灵阿陪着简亲王勒阿布从乾清门内的批本处出来。阿灵阿涨红着脸在月台上站了,口中说道:“诸皇子听简亲王宣谕!”
“万岁!”
八阿哥胤禩情知有变,心头打着鼓随众人叩了头,听着须发皆白的叔爷,口不关风地宣道:“奉上谕:胤礽前受胤眩收颍惺虏欢耍霸谌群右研蟹削怼=褙费|阴谋败露,罪恶昭彰。胤礽着即释放,赐第读书。乃有皇八子胤禩,乘主危国疑之时,广结党羽,妄蓄大志,侵欺皇权。朕受命于天,抚有华夏于兹四十余年,天下大权,惟一人操之,岂可姑息养奸,因爱废法?着革去胤禩郡王爵,锁拿宗人府,查明结党情事,尔后处置。钦此!”
众人先是听得呆若木鸡,到后提及胤禩,如同听了雷惊的孩子,竟一个个面如土色。胤禩的脸苍白得没一丝血色,许久才把持住。待老王爷读完,方伏地颤声说道:“臣胤禩,领旨”阿灵阿陪在勒拉阿布旁,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门前的汉白玉石栏上。但他知道,白己作为副宣诏使,一不小心,等于给胤禩加罪名儿,只含悲饮恨,茫然地看着远处,熬到勒阿布念完,机械地将手一招,张五哥便带两个校尉上前,搀起胤禩,把一根裹了黄绫的锁链轻轻套在胤禩项上。
“慢着!”跪在胤禩身后的胤禵再也忍不住了,大喝一声,“等我见了父皇,连我一齐锁拿!”说罢双手一撑起身便走,胤禟不言声地也站了起来。胤(礻我)瞪着眼大叫:“这是哪个毬攮的在皇上跟前下的蛆?我们大清如今成了混账世界!阿哥们犯了什么罪,一个个都没好下场?我要请见父皇,看明个儿轮着谁了!”一时,胤祚、胤祐、胤禌、胤祹等也都站起身,立在乾清门前议论纷纷。
胤禛见邬思道等人的分析立地兑现。先是精神一振,见诸兄弟无论真心假意,一概都要去为八阿哥鸣不平,心中不禁失惊:我怎么了?连这份机灵都没有!打着主意,装作悲痛不堪的样子勉强起身,沉痛地说道:“大哥、二哥、三哥都不在,这里我是最年长的,我劝兄弟们这会子不要闹。父皇是上了年纪的人,又在病中,这会子又在气头上,我们成群结伙进去折腾,如何使得?”
“哟嗬!”胤(礻我)嘻地一笑,“这里还剩一个孝顺儿子啊!你是美得疯迷了吧?打量着八哥败了,就该轮到你了?”胤禩忙在旁喝道:“老十,你胡说些什么?你要累死我么?”
“你打算定个什么年号呢?嗯?”胤(礻我)气得五官不正,盯着胤禛继续讥笑,“胤禛——允真?拥正?哈哈哈哈天子一‘允’,你就‘真’了,大家一‘拥’你不就‘正’了?”胤禟、胤禵,还有十七阿哥胤礼听了,都是一笑,却假意来劝胤(礻我)。
“你过分了。这会子你失心疯,我不计较。我等着你自个后悔。”胤禛话中带着骨头,却说得十分诚挚,“此刻是我居长,有话还得说。回头到我府,哪怕拆了我的万福堂呢!这阵子闹,不行!”他目光闪烁着,寒凛凛的,众人都安静下来,胤禛方又道,“由我和五弟、九弟同去见驾,保八阿哥咱们走吧。”
第184章 停摘瓜挥泪放阿哥 怀忌心借琴诉衷情()
康熙处置完释放太子、囚禁胤禩的事,心里略觉平稳,歪着身子看了一会儿书,忽见张万强进来说道:“万岁,总这么歪着,好人也得闷病了,还是走动走动罢?”
“好,”康熙微笑道,“朕也想透了,事不烦人人自烦,其实都是自寻不快活。前儿还和张廷玉说,明年要去江南走走。这里的家务闹得朕焦心死了!”说着便同张万强一齐出来,也不叫从人,径向慈宁宫踱去。
天色很昏暗,宫中的地面似乎也不平。远近的灯烛鬼火儿似闪烁。不时传来太监的吆呼声:“下钱粮——小心灯火了!”康熙正寻思,倒没想过宫中锁钥为什么叫“钱粮”,回头看时,不见了张万强。正自徘徊,那边过来一队宫灯,导引着一乘肩舆迤逦过来。康熙定睛一看:呀!上头居然坐着皇后赫舍里氏!
“哎呀!”康熙惊喜地扑上去,扶着轿杠喊道:“怎么是你?你这一向到哪儿去了?”赫舍里氏呆笑着不言语,康熙似悲似喜地说道:“皇后,你怎么不理我?我们自幼一处,在你府听伍先生讲课,看蚂蚁拖苍蝇、编蝈蝈笼、斗蛐蛐儿、捉萤火虫你说话呀!”
赫舍里氏垂着眼皮,半晌才道:“你是皇帝,没听说母以子贵?胤礽不是太子,我也就不是皇后了。皇上,咱两个没缘分了!”康熙也不知怎的,悲从中来,流泪叹道:“你别说这种话。胤礽不孝,辜负了朕的心。你都看见了的,为这事朕六天六夜没合眼这不是已经释放了他么?你下来,咱们下棋去,斗牌也成!”说着去扯赫舍里氏的手,却见孔四贞和苏麻喇姑两个携着手过来,后头还跟着太监小毛子,众人看都不看康熙一眼,径自进了慈宁宫。
康熙心中迷惘,跟着他们进去,宫中人或坐或站,都不理他,远处似雾似幔,中间坐着祖母孝庄太皇太后,也是阴沉着脸一声不吱。正迟疑间,又见伍次友和苏麻喇姑扯着手走过来。见到康熙,伍次友打一稽首,笑道:“龙儿别来无恙?记得昔年山沽居讲学,曾论及古之贤帝王。臣以为一代令主,立国易,治平难;治平易,理乱难;理乱易,择储难——今竟如何?”说罢扬长而去。
正悚然间,康熙突然想到,今儿见的怎么都是死去的人!急挥手道:“张万强,带朕回去!回去!”那群太监宫女霎时间化作牛鬼蛇神,有的狂跳乱舞,有的嘻嘻偷笑,有的张牙舞爪扑过来,又见鳌拜满脸横肉,眼中滴血一步步逼了过来,急得康熙大叫:“魏东亭,你这杀才在哪里,怎么不来护驾,快快!”
“万岁,万岁!”守在御榻旁的邢年见康熙在梦魇中,慌忙上前轻声说道,“奴才邢年在这侍候着!四爷、五爷和九爷请见呢!”
康熙一下子睁开眼,但见窗明几净,日影斜照,依旧身在绮罗丛中,繁华世上。想起梦中情景,兀自心头突突乱跳。半日才定住了神,问道:“他们有什么事?叫进来吧!”
胤禛弟兄三人在丹墀下对望一眼,鱼贯而入,行了礼,一齐躬身侍立在旁,一时谁也没吭声。康熙看他三人时,胤禛面带愁容,胤祺一脸窘色,胤禟沉思不语,请安不像请安,奏事不像奏事,不觉好笑,“你们这是怎么了?”
“回阿玛。”胤禛说道,“阿玛身子欠安,儿子们原来不该来奏事。但此刻内务府已拿了八弟”康熙不禁怔住:怎么,你老四也出头说情?遂冷笑道:“朕还道是你们动了孝心,来看你们的病阿玛呢!原来是怕老八委屈着了!自朕身子不适,算来也半月有余,除了你老四给朕尝过两碗汤药。二十四个儿子都似没事人一般!老八一出事,就一窝蜂儿都来了!”
三个儿子“扑通”长跪下去,大气也不敢出。胤禛只默默垂泪。五阿哥胤祺结结巴巴地说道:“父皇责的是,儿子不孝!不过儿子们都看胤禩怪可怜的,特推我们三人来向老爷子讨个情儿”胤禟也道:“总求父皇大展慈怀,网开一面,饶了八哥”
康熙眼见三人伏首垂涕,十分诚恳,不觉动容。正待说话,听外头一片吵嚷声,似乎有什么人要进,被五哥挡住了,只听“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接着便是胤禵的声音:“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和我拉拉扯扯?混蛋,这是我的家,里头住的是我父亲,你懂么?”又听五哥说道:“我只知道里头住的是天子,这是有规矩的地方儿!十四爷,您就杀了我,不奉旨我也不能放您进去!”康熙前后一想,顿时明白:儿子们又要闹事了,浑身的血涌上,脸涨得紫红,大吼道:“武丹,武丹!”
“奴才在!”武丹因皇子打了侍卫,正不知如何处置,忙进来说道:“十四阿哥”
“你叫那畜生进来,”康熙哑着嗓子说道,“听听他放什么屁!”
十四阿哥胤禵气宇轩昂,雄赳赳拧着脸进来,气咻咻跪了,指着外头道:“请父皇治张五哥擅阻皇子进见之罪!”
“他阻了你的大驾么?”康熙气得浑身直抖,“好,就算是吧!你强行闯宫见驾,有什么贵干呐?”胤禵看也不看康熙,梗着脖子道:“儿臣想请问父皇一件事。”
“咹?”
“八阿哥胤禩身犯何罪,铁锁加身?”
“诏谕你没有听么?”
“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何以服天下臣民?”
“何以见得是‘莫须有’?”
“回皇上话。”胤禵从容说道,“父皇在热河亲口赞许八阿哥‘识大体,得人心’,在上书房还当众说八阿哥气度宽宏,贬斥大阿哥时又说了八阿哥好。举荐一事,上有父皇明谕,下有群臣举荐,奏牍在案。难道满朝文武都是奸佞?八阿哥因受荐而得祸,儿子实难明白!”
康熙被他凌厉的言词噎得愣住了,半晌才怒喝一声:“你狂妄!”
“夫物不平则鸣,父皇平日如此教训皇儿。”胤禵叩头道,“虽狂,但不妄!”
康熙脸色变得青红不定,狞笑一声道:“好一个狂而不妄——”不言声回身向壁上摘下宝剑,手一挺,向胤禵逼去。满殿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胤祺老实巴交,却灵醒得快,哭喊一声“皇阿玛”,扑身上去,双手搂定康熙双膝,仰面泣道,“儿等不敢指望您老赏脸,只望看在太皇太后的面上十四弟是在老佛爷宫里养大的”
胤禵在旁被他逗起隐疼,索性放声大哭:“叫皇上杀了我吧人活着真没意思”
“罢了罢了”康熙面色蜡黄,撇下长剑,颓然倒在榻上,泪水走珠般滚落下来。一时养心殿暖阁里父子君臣俱都失声痛哭。宫人们也垂泪凄惶。
良久,胤禛方泣涕奏陈:“万岁,八弟真的是无辜的。若要治罪,须得罪名昭彰。昔日天后杀子,百年遗恨,当时曾有一首歌,‘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搞令瓜稀。三摘尚云可,四摘抱蔓归。’万岁,您已经‘摘’了太子,又‘摘’了大阿哥、十三阿哥,还要再‘摘’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么?”
胤禛此语,康熙竟从未听说过,细细品味,真个百味俱全,一腔躁怒都化作冰水。他心灰意懒地摆了摆手道:“朕一个瓜也不摘除大阿哥改为囚禁读书,其余的都放了吧”言毕,泪如雨下。
不管阿哥们各自意愿如何,太子复位的消息日盛一日。他在朝阳门内新赐宅邸里‘读书’一个月,康熙便连连召见了七次。每见一面,父子间的感情便加深一层,康熙身体精神也迅速好转。到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底,康熙索性下诏命胤礽入宫养疾。所有的人都感受到,复太子之位已是早晚的事了。
胤礽奉命重入毓庆宫,望着那只重逾万斤的大铜鼎呆呆出神。据说,四十年前康熙擒住鳌拜,就是把他缚在鼎足上等候九门提督吴六一入宫接应的。悠悠岁月如梭,这段史实愈传愈神,已经很难再弄清当日的真正情景了,小太监们甚至传言,是这铜鼎显灵护驾,在鳌拜行刺康熙时突然倒下,砸昏了鳌拜。看着鼎耳上那块疤痕,胤礽不禁一笑,舒了一口气喃喃道:“久违了,毓庆宫!托祖宗在天之灵,神器又将归我了!”
“二爷,您说什么来着?”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胤礽回头看时,却是朱天保和陈嘉猷两个伴读陪着王掞来见他。
五个多月不见王掞了,乍见这位危难之时独持正义,拼死力保自己的师傅,胤礽心头一热,竟一个千儿打下去,硬咽道:“师傅您看去老多了!”王掞也是十分感伤,忙双膝跪下,两双手紧紧握着,只说了声:“可见着二爷了”老泪已是无声而出。二人相扶着起身,胤礽说道:“我最惦记着你。天保和嘉猷都告诉我了,主子没难为你,这就好!过几日我再给施世纶写封信,来京时顺便一叙。共事有日,一旦离我而去,着实叫人惦记”
“二爷,”朱天保不同陈嘉猷,陈嘉猷是一味忠诚,朱天保却肚里藏不住话,“爷目下还不宜给外臣写信。万岁叫爷读书,不如还请皓翁回宫,安生读书为好。”
朱天保虽未明说,其实是在劝谏他不要轻举妄动邀结人心。胤礽听了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只淡然一笑进了书房,向榻上坐了。因见王掞在腰间掏摸,知道他要抽烟,忙将火摺子晃着了,替他按烟点火,说道:“老夫子只管坐。您是被赐为紫禁城骑马的,往后见我一切礼数全免——天保的话我也明白。但我这回吃亏是太老实胆小。过去我办过多少好事,老八出去都说是他办的,白手买人心;办错了的,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我竟毫不分辩!我一片血诚,辛辛苦苦,却都是为他人作嫁。如今九死余生、虎口逃出的人,我是什么也不怕了。再说,就是老四的话——怕有什么用场?”
“天保说的还是对的。”王掞喷了一口浓烟。胤礽这番话他还没有细细咀嚼,但似乎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遂缓缓道,“君子养德,求之于己。所以格物治平,最要紧的是慎独二字。能慎独则百邪不侵。二爷,今非昔比,你万不可存恩怨心,外间情势已全然不同于半年之前。你不能再出事,再有祸起萧墙,恐怕难挽狂澜。”
陈嘉猷这些日子一直觉得胤礽身上滋生出一种乖戾之气,遂忧心忡忡说道:“二爷,王师傅说的是。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总觉和气能致祥。不知您想过没有,这次出事,并不全因为万岁不满您懦弱。我看倒是万岁看出您仁厚,无故受屈,才又释放出来。”
“我明白。”胤礽冷森森一笑,“要是我毫无作为,不定活活儿叫这些弟弟吞吃了。想做隐士,想当个富家翁,都是不能够的!”说至此心里一灰,早又落下泪来。
“——当初清理亏空,我若振作起来,少些儿优柔寡断,连老八在柳条边外偷挖人参、私收金税一股脑儿查处,哪里会有后来的事?”
这两件事三个人都不晓得,乍闻之下不禁骇然。私收金税固然犯罪,就是人参,顺治年间律令明载,人参为国家积银禁物,无论何人偷挖者死!朱天保抽了一口冷气,说道:“怪不得八爷那么多的钱!”
又说了一会话,天近午时,胤礽猛地想起约好了去见胤祥,只怕已经等急了,便说自己出宫有事,要三人自留宫中赐膳。三个人谁肯在这里拿捏着吃饭,当下便一齐辞了出去。
十三贝勒府离四牌楼不远。胤礽还是头一回来。这里的人色很杂,原先贝勒府的人因胤祥出事,如鸟兽散。胤祥回来一个也不收录复用,全是新招的。领头的老文见胤礽腰间系着黄带子,知道是宗室亲贵,忙过来弯腰请安道:“文七十四叩爷金安,爷吉祥!”
“老十三在么?”
一句话问得众人面面相觑,越发不知来头。文七十四忙赔笑道:“请教爷台甫,在哪个府里恭禧?”胤礽一笑,道:“我么?哪个衙门也不是。你进去通禀一声,说胤礽来访就是了。”“哎哟!是太——二爷您呐!”文七十四吓了一跳,忙磕头说道:“我们十三爷一大早就去四爷府了。听说四爷奉旨有什么差使,叫他帮着料理,只怕就在那吃饭了——二爷,您请先进去,坐着吃杯茶,奴才这就叫人请去。”
“我来原想扰他一顿饭的,”胤礽笑道,“不想他倒去老四那吃饭了。既这么着,我就回去了。”文七十四一听他还没吃饭,哪肯放他就走,一迭连声吩咐:“给二爷做去,不要多,清淡干净些儿——进去禀了紫姑娘,带二爷去十三爷书房歇息!”一边说,满面堆笑地向里让胤礽:“您老一向没工夫来,今个空着肚子回去,十三爷回来,怎么交待?好歹赏奴才个脸儿,十三爷就回来的!”说着便引导着往里走,让进书房,拂椅抹桌,彻茶端点心,紫姑已带着乔姐和阿兰进来侍候。
胤礽拈着盘中荔枝品着,便盘问府中情形:“七十四!您怎么起了这么个怪名字?”文七十四笑道:“奴才宝德人,随了蒙古俗儿,爷爷七十四上头有我,胡乱起名儿叫七十四。嘿嘿!”“宝德?”胤礽皱眉想了半日,“是河套宝德吧?靠着河曲县,也难为你大老远的进京来谋营生。”文七十四一边帮着阿兰等人布菜斟酒,赔笑说道:“说出来辱没先人。年景不好,打康熙三十年就把地划名给牛老爷,希图人家那块进士牌子,想免了丁亩银子。谁想牛爷去世,大少爷没良心,黑了这块地。告没告处,活没个活路,这就进京谋营生在十三爷府快十年了,前阵子爷受屈,人都走了,只小人没去,十三爷见小人还有良心,回来就抬举做个管家”胤礽却无心听他唠叨,端起杯呷了一口,说道:“好,地道的三河老醪!”因见紫姑三个,一个端丽庄重,一个恬静俏丽,一个体态妖娆,便笑道:“想不到老十三倒会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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