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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3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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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没来由叫高无庸进来,见他吓成这副模样,不禁一笑,倏地又收了笑脸,说道:“近来宫禁不严,门户不紧,有些不该外头知道的事传出去了!——你不要怕,朕知道不是你。但你有责任!”“是是是”高无庸揩着头上的汗连连说道,“奴才明早起来就召集他们训话,谁敢再犯舌,抽了篾条撵出去!”

    “你说得好轻松!泄露宫闱秘事,朕是一定杀他的!”雍正咬着牙,语气淡淡地说道,“近日之内,朕必定教你们看个样子。都给我滚吧!”

    弘历这时才开口说话,皱着眉头道:“太监们串茶馆吹牛犯舌头是有的,远播到云贵川的民间,简直不可思议。就是五弟说的,也无须惊怪,看看是什么苗头再说。如今有些事很怪,扑朔迷离。宁可续密过一点,疏漏断不可取。万岁爷是包容天地的人主,似乎也不必为这些闲言烦恼。”他的话其实和弘昼意见相同,“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有的事不能认真,也不能解释,不然就会越描越黑——雍正当然听懂了的。但这件事愈是咀嚼,后味愈是不佳。文官武将之间结党,党援之中传谣,可以召集起来痛加训斥,可以捉来下狱、流放、杀头。百姓们传谣,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可畏的是有的地方已兴起白莲教,屡禁不止有扯旗放炮啸聚造反的。各地各行也都自有帮会各有势力,朝廷也没有当一回事来控制,也极易为匪人利用作难。想着,雍正问道:“弘历,你回京曾经说过,李卫荐了一个叫吴瞎子的跟你,后来他来了没有?”

    “来了,”弘历一心还在想着孙嘉淦说的那些可怕的谣传,不知道这一霎雍正已经动了那么多的心思,忙一躬身,“现就住在儿臣府里,教习儿臣些功夫,万岁想见他么?”

    弘时突然一阵失望,弘历公事之余,和私邸里几个男女高手一处练习武艺,他是早已听说了的,正想着寻个题目说他“私养死士”狠狠地上一次烂药。如今这么明白认承,此事算是休矣。思量着,雍正摇头说道:“朕暂时不要见他。但这些人物黑白两道都趟得开,江湖民间消息灵动,又把握着一些帮会,要施之以恩结之以义晓之以理加之以威,他们说话办事,比朝廷方便得多。你先从兵部下个折子,让他有个明白身分,接见的事以后再说。就像这些谣言,江湖上有什么动静,须得让他留心。”

    “是。”弘历吃透了雍正心思,忙道。

    雍正端起茶一边呷着,出了半日神,说道:“你们不要轻看这件事。谣言,小则伤人,大则灭国,朕遇这种事从来不肯轻易放过。弘历现在管军务钱粮,能留心政治,这就是有大局。弘时你管政务,琐碎事千头万绪,但有风闻也要及时密陈奏朕。弘昼,朕是看你疏散,身子骨儿也不好,所以把太常寺、太仆寺、銮仪卫、太医院这些闲差给你,并不是叫你养老。你怎么可以任事不问,只在府中胡闹?你们兄弟三人秉性才德各有所长,要各尽所长帮着你们的老阿玛治理这个天下。信这个任那个,你们瞧着是那么回事,其实朕的骨肉不就你们三个?你们三个为一体,要从心里头和睦这才成事。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没有内鬼,招不来外祟,懂么?”

    “儿臣们懂了。”三个人一齐叩头。弘昼道:“儿子一定记住阿玛的话。其实儿子那里有点——”他搔搔头,“有点百无禁忌,倒是人们见了儿子随便些儿,什么话都听得见。像杨名时、孙嘉淦这些正臣,还有些宦场不得意的,宫里的太监什么的,儿子都处得好。往后一定多替皇上留心。有大树才能乘凉,连这都不晓得,儿子还成个人吗?”

    弘时一脸的郑重其事,说道:“圣祖驾崩,皇位交接之时那些谣言,儿臣敢断言,一定是隆科多那个老匹夫造了去的。他现在已经圈禁,但谣言已经传出去,这种人岂可轻恕?杀掉他,以震慑那些不规之徒,也不失为一法。”“三哥这个想头不对。”弘昼一脸皮里皮气形象儿,半笑着说道:“我倒觉得隆科多死不得。皇上当初继位继得光明正大,是八叔——哦不,是阿其那他们在后头捏造谣言,有事没事乱搅朝局,杀了他,更死无对证。他活着,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得着,能给世人当个见证。”弘历说道:“五弟这是聪明话。不是你提醒儿,我几乎忘了。上次允二叔病危我去探望,顺便看了隆科多禁所,还没有走到屋边就闻到臭气。看守的兵士悄悄回我,隆科多大小解都不能出屋。这么热天儿,非过病气不可!三哥,你赶紧换换那群看守的,隆科多罪再大,他前头还算有功嘛!”

    雍正愈听愈觉不对,但“不对”在哪里,他一时也想不清楚,甚至对自己的儿子,他也不能把心思和盘托出。他一口接一口地呷着茶,神色平淡又似有着深深的忧郁,一直都不言声。弘时见众人词竭,笑着岔开了话题,说道:“父皇料理事情常有出人意料的,多难办的事也都是欢喜结束。就如尹继善,他府里此刻不知怎么个热闹法呢!”雍正这才回过神来,想象着尹府情形,不禁一笑。三兄弟又凑趣儿奉迎承欢给他说笑话儿解闷,钟撞十一点子时时牌才恭肃退出。

第350章 隆科多囚狱告御状 雍正帝冥筵明孝心() 
隔了一日六月十八,是雍正生母乌雅氏的六十冥寿正日子。早晨天刚放明,雍正便从畅春园发驾回了大内。他先到寿皇殿给康熙和乌雅氏的坐像拈香,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念了三遍往生咒,出来又带着高无庸秦狗儿乔引娣一干宫人到弘德殿接见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允祉允禄允礼,弘时弘历弘昼弘瞻弘皖弘晓弘皎等子侄和一大群近支皇亲。军机处因奉旨照常办差,早已进来磕头拜过退了出去,只留朱轼一人随驾侍候。因为几乎都是家人兄弟子侄,见了礼后雍正便命各人随喜自便。却见管御膳房的常宁进来禀奏请旨:“厨下正预备早膳,请旨,是设到这殿里,还是送到养心殿?”

    “朕早上用过点心了。”雍正沉吟道,“这会子还早,急什么?——嗯,这样,先抬过一桌来送到寿皇殿供到圣像前,其余的设在畅音阁水榭子东边。”因见常宁听得愣神儿,雍正笑道:“朕要赐筵——这么多人都空着肚子看戏?一边看戏一边进膳,熙熙和和热闹儿些,母后冥中瞧着也会欢喜的。——允祥胃气不好,告诉大厨房做的点心软和一点,须要能克化得动。朱师傅,你也不要回去当值了,陪朕一处坐坐吧。”朱轼忙跪了谢恩,起身说道:“老臣千情万愿!早年臣在工部,因黄河决溃诖误处分,罚俸三年。先太后对先帝爷说:‘朱老师清贫如洗,来客人连茶叶都备不起,罚俸三年可怎么过?国家制度不可废,我可是要拿体己儿赏他的。’赏了老臣三百两黄金!”说着已老泪纵横。雍正想着母亲,心里悲凄,看着朱轼,又觉伤怀。思及近日民间流传自己不孝弑母,愤怒中又带着无可奈何,苦笑道:“今儿给太后作冥寿,朱师傅不要伤感了。”因见张五哥进来,又问道:“你十三爷来了么?”

    张五哥此时已年过六十皓首白发,他年轻时罹祸曾被允祥营救,犯罪绑赴刑场又被康熙赦免,极是忠诚不二,和允祥私交很深。自允祥病卧清梵寺,他几乎天天退值都要到榻前问安侍候,雍正已经习以为常,因此一见便问允祥。张五哥行礼起来,摇头一叹说道:“十三爷夜来犯病儿了。这会子人事不省老奴才惦记着主子这边,赶过来请安,就便说明十三爷不能过来。主子”他摇着头,好像含着一个酸果,满脸都是凄楚神色。

    “贾士芳呢?”雍正也是心里一颤,皱眉问道,“他怎么说?”张五哥道:“已经去白云观请了。奴才想等着他来,又怕误了万岁爷这边差使,就先过来了。”雍正又问:“太医们怎么说?”

    张五哥拭泪道:“太医们说十三爷脉相平和,和昨日一样,只是昏迷不醒,他们不敢妄断。这会子还在商量脉案”

    “你去吧。”雍正听说脉象平和,心中惊疑不定,却也知不十分凶险,因道:“朕这边还少了人侍候?你在这里牵挂两头,不如守在他跟前,朕也放心。”

    张五哥匆匆去了。雍正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朱师傅。”

    “臣在!”

    “你说,”雍正偏着头道,“允祥这症候,是不是有人背后使坏,魇镇他?”

    朱轼原本压根不信世间有什么“魇镇术”,但他阅世已久,这种事熙朝在皇子里头发生过,又亲眼目睹过贾士芳的手段,也有点不敢断然否定了。思量着道:“圣人不说,臣不敢妄议。但略查史籍,不绝于书,似乎确有这类邪术,自古以此成事的却没有。君子于鬼神一事,敬谨回避而已。但十三爷并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私敌,几个政敌又都身在囹圄,怎么会有人下此毒手?臣也是不得其解。”

    “现在不谈这个。”雍正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还不到辰时,离正时辰还早。朱师傅,陪朕出宫走走。”“是!”朱轼躬身道,“请旨,主子要去哪里?”

    “去看看隆科多。”雍正将表塞进怀里,淡淡说道。

    雍正和朱轼只带了几名侍卫骑马出了神武门,向西,一路小跑,穿过部院街后胡同又向北就到了隆科多府邸。这是一处坐西朝东的大院落,和王府规制一样的五楹抱厦门顶,一色的青琉璃瓦都被用黑漆涂了,有的地方木档上露出斑驳的黄漆,好像还在炫耀着主人当年的辉煌。沿门外石阶修了一道凸形的高墙,阴沉沉挡住了锁锢得死死的铜钉朱漆大门。夏日骄阳把墙照得死人脸一样又灰又白,那墙头上已经长出了青青的狗尾巴草。雍正下马来,见朱轼老眼昏花地站在墙前发怔,便问:“朱师傅,你怎么了?”

    “雍正二年我来过一次,请隆科多拨款修缮皇史宬。在这门前被挡驾,说隆大人忙,叫我直接去户部接洽。”朱轼脸上似喜似悲,“打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登过这个门。今天到这儿来,心里不能没有感慨”雍正没来及说话,侍卫索伦已从北侧门那边过来,说道:“已经和这里管事太监说了,咱们从北边进去。”雍正点点头,跟着索伦向北半箭之地,果见在墙上开着一个四尺多宽的洞,安着铁栅门。门洞开着,十几个太监衣冠齐整,伏俯在焦热滚烫的砖地上,个个热得满头汗流。雍正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便进了院子。里头守护的却是内务府的人,已得知皇帝来了,一群打着赤膊的衙役忙成一团在穿换公服,打头的是个笔帖式,小跑着过来,跪下就磕头,说道:“主子,隆科多不在那边,请主子这边走!”

    正要进仪门的雍正止住了脚步,诧异地问道:“他不在正院?正院谁住?你是哪个衙门的?”那笔帖式极迅速地又双膝跪下,说道:“奴才是内务府的笔帖式黄全发。隆科多本人在后院马厩。”“马厩?”雍正像被刺了一下,偏着脸道:“怎么会住那里?这是谁的批令?”

    “本来住在正院的。”黄全发见雍正脸色不善,忙道:“后来慎刑司来人看了,说他是犯罪的人,不杀他就是便宜,还要当老太爷供起?——就迁马厩里去了,小的只是管这院子,马厩监所又归太仆寺管。这处圈禁所是三个衙门共管的。”

    “总头儿呢?”

    “总头儿是太仆寺的监押司官王义。他不在这儿,只有时来看看就走了。”

    雍正不再说话,和朱轼一前一后到北偏院马厩门前,里边看守的人早迎跪在地——这里又是太监在看守了。二人一进院便嗅到一股难闻的气息,却不像马粪味儿,像是一股带着腥味的臭鱼和呕吐出来的稀物混在一处,还夹着点饭菜的“香”气。雍正立刻眉眼鼻子和嘴都皱一处,手掩着鼻子跟着太监来到一个大铁栅前。这是一间厩房,有两个马槽宽,马槽早已拆掉换上了铁栅,一块油布沿房檐卷起,看来是下雨时挡风吹雨飘时用的。里边一个矮桌子,上面放着瓦罐和一只大碗一双筷子,旁边一条蚱蜢小凳,和桌子一样都是白木,没有刷漆,沾了一层似油似灰的污垢。桌子上还放着一块啃得只剩下青皮的西瓜皮。靠里边墙一张小绳床,床头放着一个大尿罐,罐上盖了一张纸——那股恶臭,大约就由此而发——床上蒿荐上铺了一领席,一个凉枕,一个竹夫人和一床薄被,便是这“屋”里全部家当。雍正走到跟前,一股臭味扑面而来,这次却是极为“味厚”,他定了定神才抑住了反胃,凑到铁栅跟前看时,隆科多正在床上脸朝里躺着,似睡不睡地晃着一把破薄扇。雍正轻声叫道:“隆科多。”

    隆科多没有应声。

    “隆科多!”守护太监大声道,“你聋了么?皇上来了!”

    隆科多身上一颤,抖着手支撑着坐起身来。一眼便瞧见雍正和朱轼站在栅外树影下,他一下子呆住了。瞪着呆滞的目光,乱蓬蓬的胡须和头发都随着头摇动着,仿佛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盯了雍正,嘴唇翕动着,好像磨磨叨叨念诵着什么。半晌,他突然清醒过来,大叫一声“主子——”疯子一样赤脚片子下床,扑到栅栏边爬跪在地,两只手紧紧握着铁栅条,嚎声叫道:“老奴才又见着您了!”他惊恐的目光一眨不眨,似乎只要一瞬目,这位能决定自己生死荣辱的至尊就会突然消失!

    “朕来看看你。”雍正看着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舅舅”,当初在府中跺一跺脚九城乱颤的宰相,恨、惜、怜、痛、悲一齐涌上心头,倒了五味瓶子似的什么滋味全有。他不敢正视隆科多的目光,也闻不得那屋里的恶臭,舒了一口气吩咐道:“给他打开这劳什子铁门——马厩外头院里那株桧树下给朕和朱师傅设个座儿。”掌钥匙的太监迟疑了一下,说道:“他有时候犯疯病,怕发作起来伤了主子”“你才是疯子!”隆科多头摇手颤,怒声低吼:“我不装疯,早叫你们打死了!”雍正怔了一下,只微微顾盼了一下便疾步出了厩院,在老桧树下的椅子上坐了。

    隆科多已从极度的兴奋中恢复了理智,他的这位外甥皇帝此番探望,虽然决无不利于自己的事,也不可指望有太大的恩典:因为无论赐死自己或者释放自己,只消派一名小苏拉太监传旨就办理了。他伸展了一下又脏又皱的青布袍子,把前额上乱蓬蓬的头发向后抿了抿,将木拖鞋子后跟提着穿上,尽量步履稳重地踱到雍正面前伏地跪倒,口称:“罪臣隆科多叩见皇上,伏愿皇上万岁千秋圣躬安详!”

    “那边有块条石,你坐着吧。”离开那个臭烘烘热烘烘的马厩,雍正气色好看了一点,一颔首对隆科多说道:“朕来看看你——索伦,叫所有这院里人都退出去!——没有想到你如今是这个情景儿,原该关照一下的”“奴才是死有余辜的人,吃这点苦已是皇上的恩典,岂敢更有奢望?”隆科多道,“只是奴才还有话,有机密要事奏陈皇上,皇上这一来,臣虽死九泉,也含笑瞑目了”说着泪下如雨。

    “你说这话奇。”雍正想起隆科多方才的“疯话”,皱眉说道,“你是已经有旨永远圈禁的人,圣祖和朕都给过你免死誓书,怎么这么怕死?你有什么事要奏朕呢?”

    “这里的看守要加害奴才!”

    “谁敢?——他们打你?”

    “万岁金尊玉贵之体,哪里知道覆盆之下暗无天日!奴才奴才已经连着背了两晚的土布袋了。万岁不来,早则明日,迟则后日奴才必死无疑!”

    雍正看了朱轼一眼,他真的不知道什么叫“背土布袋”。朱轼忙道:“臣读方苞狱中杂记,背土布袋是私刑,将犯人夜里缚起,背上压上一只装满土的布袋,身子稍弱一点,一夜就死了,而且无伤可验。”雍正勃然大怒,问道:“谁?这些杀才真的无法无天了!”

    “不知道”隆科多悲恸得浑身颤抖,伸出两只带着绳痕的手腕,“他们蒙了我的眼,缚在床腿上,又是夜里奴才昼寝,就为挺过这一夜之苦——那是不敢合眼的”

    “你有什么事奏朕?”

    “朝中还有奸臣!”

    “谁?”

    “廉亲王!”

    “阿其那?”雍正一笑,才想起逮捕允禩前隆科多已失去自由,因道:“你大约不知道,他现在和你一样。”

    “廉亲王背后另有其人!”隆科多多少有点意外,看了雍正一眼说道,“他既然被逮,难道没有供出来?”

    雍正站起身来,扇着扇在树下兜了一圈,细望着密不透光的大树冠,冷笑一声说道:“这株桧树有八百年了吧,当时有个秦桧。你要做本朝的秦桧么?你就因为心术不正身陷囹圄,身陷囹圄还要怙恶不悛,还要害人,你活够了么?”“罪臣焉敢?”隆科多面不改色,一揖说道:“先太后薨逝时,廉亲王要臣陈兵造乱。因为张廷玉把住了军机处调兵虎符没有成功。当时罪臣说这事情是灭门之罪,万万不可。八爷——允禩说,‘就是灭门也另有其人。你以为我想当皇帝?你错了!’”他顿了一下,又道:“罪臣偷借玉牒,也是奉的允禩指令。当时他说‘有人要用’。也说,‘这种物事我不信它,也从不用这法子治人。’——还有,万岁爷出巡河南未归,允禩叫了罪臣去,说‘机会千载难逢’。命罪臣利用职权带兵进驻畅春园。罪臣当时说,‘天下已定,我就占了畅春园,你能坐稳这个江山?’他说:‘只要不是雍正,谁坐也都一样。’皇上,奴才本该零刀碎割,万死犹不足辜的人,已经到此绝境,还有人想加害灭口!若无奸臣,此时又岂能于高墙之内行权作恶?”雍正听这几件事自己竟一无所知,不禁骇然,看朱轼时也是惊得面如土色,因问道:“朱师傅,你看?”

    “万岁,此事非同小可。容臣细思后再奏。”朱轼心中闪过一个人,竟无端地打了个寒颤,转脸问隆科多,“你还是个人臣?你受了什么人挟制甘心从恶?当初未逮时,皇上朝夕可见,你何以不自首认罪?”

    隆科多看也不敢看这位双眼喷着怒火的老师相。伏下身子,将头埋在两臂间稽首叩头啜泣,断断续续说道:“罪臣丧心病狂朱相这话真使臣九泉无颜!当初皇储未定,群王争嫡,万岁势力最孤。起初是允,后来是允禩声势最大。我们佟家一门都和八王交好,先帝重用罪臣之后,叔父佟国维和臣密商,由我来保今皇上。立定契约,无论谁胜都要维护族门契约不知什么缘故落到允禩手中。他们他们就以此要挟,逼臣上了贼船,以致愈陷愈深不能自拔臣自幼追随圣祖,又受托重任保扶皇上,本应矢志不二为君上捐躯尽劳。谁知自甘堕落为匪人所用,永坠轮回地狱,生难见天日,死难见圣祖地下之灵,千古罪人无过于臣今天见了主子痛诉曲衷情曲。求主子将奴才交付有司明正典刑,为后世奸臣祸国者立戒!”隆科多说完痛哭失声,已是泥一般瘫倒在地。

    隆科多毕竟是宦海沉浮阅世极深的人,他从看守自己监护太监的态度颜色陡变中意识到弘时要下毒手灭自己的口,因此乘机破釜沉舟地告这一刁状,却又隐去了弘时名讳,以防扳不倒这位炙手可热的阿哥,反而身罹更大的不测,且这样一来,也把自己摆在了“允禩党”里一个二等角色位置。虽然仍存机诈心,但人处绝境悲凄不胜之情却是真的,雍正见他这般,也不禁恻然涕下。良久,才徐徐说道:“论起你的过恶,朕将你付之凌迟头悬国门犹有余罪!念你还有一念之心在君父上头,朕不追究了。回头给你纸笔,把你知道的都写出来。密封奏朕,你知道法度,这种事泄露到六部里,朕虽有好生之德,也挽救不下,你要慎之又慎。安生守法遵命,不要再生妄念,朕可以给你个天年。”说完站起身来,看了看表,叫过索伦吩咐道:“你留下善后。隆科多不要住马厩,可以回他原来正院里住,圈禁院内不限他行动。这里守护的人全部换下来,发往——”他犹豫了一下,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朱轼。

    “皇上,”朱轼一边听,早已在心中反复权衡了,因道:“隆科多今天说的不但事体极大,而且不是一时半刻料理得清的。这里守护的人有两种处置,一是直接看管的全部发往密云,找一处皇庄关起来互相告举,二不动声色,各回原在衙门照常奉差。只守管太监要由内务府看管起来,严鞫谋害隆某的凶手和谋主,密奏皇上然后再议处分。”

    “好。”雍正满意地翕了翕嘴唇,“给隆科多换一身行头,看成了什么样子了!——朱师傅,咱们走!”

    于是二人出门上马,雍正揽着辔绳沉吟道:“朱师傅,你好好替朕想想,‘有人’是谁,回头我们二人再谈。”

    “是!”

    雍正君臣二人返回大内正好巳末午初时分,诚亲王允祉为首,以下允祺、允祚、允禌、允祹、允禑、允禄、允礼等皇兄皇弟,以下弘时弘历弘昼弘瞻弘皖七十多个子侄,还有三四个与康熙同辈的老亲王都已齐聚在畅音阁水榭子对面的月台上,月台旁边则是一大群额附,老的六十多岁躬背哈腰,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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