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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4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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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瑛好像也做了一场梦,怅怅望着渐渐远去的“隆格”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暗中,才转脸对赶过来的乔唐二人道:“咱们章去预备一下,马上离开金陵——”说着踅身便走。乔松犹自嘀咕:“这人好怪,和主儿都说了些什么?”唐荷笑道:“我瞧着他呀,是个风流种子,十有八九对主儿那个那个没安正经心眼儿!”易瑛恍若罔闻,也不和二人搭讪,急急转进乌衣巷,章头看看,并无人跟踪。巷中茶肆未散,酒楼盈座,说书的拍响木讲三国、卖芝麻酥饧糖冰糖葫芦的,妓女们拉客叽叽格格的浪笑,暗陬里孩子们大笑大叫着捉迷藏一切太平无事,如同寻常平日,可她却有恍若隔世之感,直到章桃叶渡村下处上楼,仍定不下心来。易瑛因吩咐韩梅:“把扬州带来的文书,片纸不留全部烧掉。我们定的船在燕子矶,收拾一下细软,立刻就走!”

    “主儿,出去一趟遇了什么事?”韩梅说道,“神色看着有点癔怔似的——方才司定劳去了乌衣巷,你们过来,没遇见么?”一边说一边翻弄行李整束文书,“莫天派寻盖英豪去了,袁枚下帖子请捐资缙绅莫愁湖览胜会文,主儿吩咐过,请盖爷一道儿赴会,好照应的”就手儿在灯上引火,烧一沓子花名册。乔唐二人此刻不知为什么,心里也不安,过来帮着在面盆里焚那些文卷。

    易瑛坐在一旁,心中思量着要不要和盖英豪见面告别,又寻思南京哪些朋友得知会一声,防着株连,出城是一直走水路还是中途弃船上岸意马心猿思绪杂乱理也理不清楚。堪堪的文卷烧完,便听楼下一阵脚步声,易瑛“刷”地立起身来,问道:“谁?”

    “是我,老莫!”莫天派在楼下高声应道,“还有定劳。卞先生,我们打盖爷那章来了!”

    “噢”易瑛松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心神绷得太紧,大声说道:“你们稍等一下,我这就下去——你们三个,现在改章女装,我们一同下去。”说着便换衣服,穿一件月白滚绣球玄缘儿大褂,套了件银红百褶裙,腰间系一条葱黄绦子,松松挽了个蝴蝶结。对镜理妆,打开发辫,白玉卡叶子铜簪在脑后扣起一个髻儿,略一整鬓角,打开法兰西造的一瓶儿郁金香油,倒一点,双手对搓着润抹了一下,发际鬓边已是光可鉴人。拿起眉笔想抹,皱皱眉头又塞了袖子里,将胭脂盒儿也装了——片刻之间,已成了亭亭玉立的韵颜少妇。想了想,易瑛又从换下的衣服里掏出那把金瓜子儿,见乔松三人也已改妆完事。却都一色青裙套着浅红比甲的丫头打扮,微微一笑,道:“咱们下楼。”

    莫天派和司定劳在楼下等得正没奈何处,见四个人这身行头翩然而出,都怔住了。莫天派张着嘴,眨巴着眼,半晌才问道:“易主儿!您这是”

    “我们立刻就走。”

    “走?”

    “对——现在就离开南京,章扬州。”

    莫天派和司定劳不禁对视一眼,司定劳笑道:“主儿可把我兄弟们弄糊涂了——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的?盖爷那头摆桌子等人呢!”

    “叫门口茶馆跑堂的去知会一声,就说——”易瑛顿了一下,“就说我病了,不能过去。二八月乱穿衣,叫他也当心身子骨儿。”

    莫司二人情知事有大变,却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竟一时僵立如偶,倒是司定劳见机得快,易瑛第二次目光扫来,忙道:“咱们遵教主的命——您说得太急,我都章不过神来呢——请示,走旱路,还是水路?走水路要预备船呢!”易瑛道:“水路,船早已预备好了。”说着话便往外走,莫天派二人不敢再问,跟在四人身后疾速出来。

    街市上依旧平静如常。只是这时分夜已渐深,四位女子的打扮甚招人眼。易瑛想想,还是桃叶渡那边一大片菜园地冷僻些,便踅出巷口。所幸这里地近秦淮,烟花女子常来拉客的处所,没人疑到别的。倒是有两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秀才,跌跌撞撞,口里叫着“李香君再世杜丽娘重生!”胡�着要招呼易瑛亲嘴儿,被乔松两巴掌掴得马爬在地——早一溜烟儿走了。

    出了乌衣巷,易瑛心里踏实了些,又想起“隆格”这个人。说自己看上了他那是绝无此理,说他看上自己,言谈中又语不涉私。论身分亲情八不沾边,论起“造反”一事,更是冤家对头。自己见人论千论万,连待自己最好的燕入云,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对他竟是满腹凄惶一泻而尽,而他对自己又是什么心情?赠金报信,给自己寻出路?她喃喃说了句“缘分”,摇了摇头;缘分究竟是怎么来的,佛经里讲是“阿赖邪耶识”,这个稀奇古怪的东西真令人莫名所以。

    从人中只有乔松唐荷略知底细,韩梅尚在犯糊涂:出门一趟遇了什么事,忽喇叭儿的说走就走。只莫天派司定劳,又诧异又惊慌,再想不出哪一处走风漏气——万一逃掉了这位泼天钦犯,怎么去见干爹黄天霸?又有什么颜面在刘墉父子跟前说嘴?担心逃掉易瑛又怕自己露马脚。请示无处请示,商议不能商议。且不知易瑛是否已起疑心。两个人自出道以来,都是在黄家门下最得意的关门弟子,饶是百伶百俐,也都急出一身臭汗来。司定劳是十三太保里年纪最小的,本名黄富扬,武功不如十二太保黄富名,却是讨饭泼皮出身,撒溜机警过人,走着路突然哼了一声,窝着腰捂肚子蹲下了身子。黄富名忙停了步,问道:“老七,你怎么了?”黄富扬枯皱着脸,蹙眉缩头,吭哧吭哧就是几个屁,呻吟着说道:“我这人真他妈的不凑脸越是上轿越是腿拧筋”

    “怎么了?”易瑛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远远问道,“你病了?”

    黄富扬哼哼唧唧,前气不接后气,说道,“老盖那几个梨不熟,坏了我的肚子八月生梨赛利刀哎哟他奶奶的屎不出来尽是屁”叫着“疼得紧”又章说易瑛,“主儿甭顾我,只管走不然,五哥背着我也成”易瑛心中陡起疑云,上前摸摸他额头,趋温冰凉的,又断然不像是装病,因道:“要不�然�你两个留下,先看病。等风声过了,我派人来接你们。怎样?”

    “我背你走!”黄富名也不是笨人,知道此刻无论如何寸步不能离易瑛,当下便蹲身子,一边对易瑛道:“南京我们熟人太多,这次来又都是定劳出头联络,留下就是送他的终了——好老七,忍一忍儿!你这讨饭落下的病根儿,老毛病儿,不碍的。来,我背你走!”黄富扬此举一是想拖挨时辰,二是想近乎点好商议对策,因像受了极大感动似的,哽咽着“谢主儿照应”,顺势爬上黄富名肩头,说道:“这就累了五哥你了易主儿,咱们依旧快走!”

    易瑛约莫已过亥正时牌,也真是不敢再磨蹭,因道:“都耐点子苦,我们出城东,不走水路了,上了牛头山,到扁担镇有我们的香堂。就好办了。”说罢抽脚便走。

    但这一来无论如何不能“依旧快走”了。黄富扬趴在黄富名背上,大声呻吟小声嘀咕,说道:“五哥,我腰带搭包里有鸡爪黄连,还有几粒紫金活络丹,掏出塞我嘴里——到东城门口翻脸动手哎哟!不要出城,外头情形不明——别怕颠着了我,只管快走!”黄富扬自个真的掏摸了一把腰间搭包,里边却是下酒的茶叶花生豆儿,微微一个坏笑,填嘴里两粒,一边嚼咽,一边想主意,只盼挨到东城门,已经下钥封门最好。

    东城门渐渐近了,这地方向西二里是黄天霸初到南京的落脚地裤子裆,西北明故宫侧旁是虎踞关清凉山等冷僻去处,附近并无居民,此刻夜深更显得寂寥阴暗,高大的城墙和箭楼上因张着两盏栲栳大的米黄灯,锯齿堞雉飞檐翘翅都不甚清晰城门没关闭,十几个守门的兵丁显然已经懈了,伸腿抡胳膊捂着嘴打哈欠的,什么样儿全有。

    这个时辰过城门是不要引子牌照,也不盘查的,到灵谷寺上夜香礼佛的人有的步行有的坐轿骑驴,零零星星偶有出入。易瑛心头一松:总算赶在牛炮响前到东门了。她放慢了步子,自忖这身打扮不像香客,口中曼声笑道:“咱们不敢走得太慢了。老爷,姑奶奶二奶奶他们只怕在接官亭等着呢!南京这地方,要个轿也这么难的!”又章头叫:“莫家的,司家的病怎么样了?”

    “好了!”黄富扬一声尖叫,浑似突然被人捅了一刀,一挺身便下了黄富名的背,“嗖”地蹿出去好远。几乎同时,黄富名也一般动作大叫一声,直跃到城门口,二人不由分说,已从呆若木鸡的守城士兵腰间掣出了刀,恶狠狠狞笑着盯视易瑛。黄富名阴恻恻笑道:“淫贱材儿贼婆子,没想到有今天吧?”

    十几个守军还在懵懂中,听得迷迷糊糊,看得眼花缭乱。这两个家伙既叫做“莫家的,司家的”显然是这少妇家的奴才,怎么突然疯了,夺刀不杀兵,要杀自家主人?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直脖子探腰,瞧热闹儿似的发呆。

    “狗奴才,替奴才作奴才的奴才!”易瑛先也是一怔,随即恍若梦醒,此刻才真的领悟乾隆要她不章下处,直接逃出的话,原也不是随口而出。望着这两个人,眼中出火,刚要骂穿,可灵机一动说道:“他两个又疯了——看老爷不剥了他们皮!——咱们走!”说罢抽身便走。黄富扬急得高喝一声:“拿下!——这就是反贼‘一枝花’!——快,快关城门!”挺刀便扑上去。

    易瑛四人风摆塘荷似的一齐闪身,已是各人手中多了一条皮线缠藤状软丝钢鞭。唐荷一眼见莫天派没头没脸横刀直搠易瑛小腿,在旁觑得清楚,一个紫鹞翻翅,鞭打身后司定劳,脚尖向莫天派中路窝心上勾去。莫天派一人对付易瑛韩梅二人,在舞得如霾似雾的鞭影中,冷不防一脚踢在小肚子上,顿时向后踉跄两步,一个心乱,左颊已着了韩梅一鞭,不禁大叫“快关城门!”见黄富扬左支右绌,应付唐荷和乔松十分艰难,恶骂一声“小贱妮子——我日你祖宗的!”转刀一个铁板桥,闪过易瑛韩梅双鞭,仰身海底捞月向乔松斜扫一刀。乔松见机,平地里云雀纵树一个高跃,趁下跌之势王母划簪一鞭向莫天派脑后打去。打得“啪”的一声响,司定劳此时已挨了三四鞭,脖项手臂血流殷红痛彻骨髓,见唐荷犹自抽身护易瑛,师兄受敌三面,也是熬痛不退,死不放手缠斗,拼着又挨乔松一鞭,单刀高擎,使个把火烧天式向乔松攻去,突然“呜”地一声号啕大哭。

    易瑛四人不知在江湖上和多少高强对手交过锋,还没见过司定劳这样的手,只有喊叫骂娘呼喝的,偶尔也有耍奸狞笑的,像这样临阵,手不停挥地厮杀着,竟有情有致地痛哭流涕的,且是闻所未闻,不禁都是一愣。只这瞬间,司定劳哭着,抽风似双手一抖,两个纸包儿暗器分打易瑛和乔松。易瑛一来无心恋战,二来见莫天派连挨三四下开碑裂石之力的鞭子,竟然眼不慢手不滞,实是功夫令人骇异,司定劳又如此诡诈,便不肯接他的暗器,只用鞭梢扫了一下,那包东西里却是摔炮火药夹着石灰,“啪”地一声爆响,四散开来,顿时白雾浓烟弥漫,硝磺气息刺鼻。接着一声,却是在乔松手腕上炸开,她丢了鞭子向后连翻两个筋斗才站定了,右腕已被烧得焦黑。略一定神,从腰里又抽出一柄匕首杀进战团。

    此刻,守城门的兵士们早炸了窝儿,吆喝的吆喝,筛锣的筛锣,上城门的上城门,报主官的报主官,乱成了一团。硝磺白雾中,四男二女倏来倏去,暗影幢幢如鬼如魅,夹着司定劳唱歌似的嚎声,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易瑛以四敌二,堪堪战到略占上风,且战且退向城门口移着,想逼退莫天派司定劳夺门而出。偏是这二人熬得疼不怕死,鞭抽脚踢拳打掌拍全然不顾,竟似膏药般贴定了易瑛。易瑛几次抽手,想打倒一个,苦于另一个立即便似黄蜂般奋不顾身扑上相救,都没有成功。厮杀间,猛听马蹄声一片响着近来,黄富名黄富扬越来精神,易瑛一个心乱,鬓边被扫了一刀,殷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十几匹马纵跃着箭似的到了,守城的军士此刻才整好行伍,却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倒是守城门的棚长,在城门领衙门见过马上的燕入云,不禁以手加额,擦着冷汗道:“是自家人来了奶奶的,今晚真邪门了!”因上前招呼:“燕爷,您来了!这六个男女出城,到城门口夺刀自己打起来了”

    来的人为首的是燕入云,还有黄富光黄富宗黄富威三个太保,带着刘墉留在裤子裆策应各路的八九个好手,却都是吴瞎子从青帮里选来帮刘墉办案的。燕入云一头滚鞍下马,一头吩咐:“守城的兵这场子派不上用场。整好队一边策应。这六个人现在分不出好歹,兄弟们,给我一齐拿下!”他大呼一声“上!”挺剑在手,十丈开外,只中间脚尖略一点地又复跃起,直杀入战团之中。兵士们见他如此轻功,雷轰价高叫一声彩:

    “好!”

    黄富名黄富扬早已杀得精疲力竭,见来援兵,刚恰也叫了声“好——”八九个人已蜂拥而上。那燕入云只看了易瑛一眼,大叫“杀呀”,挺剑一个燕子抄水,一道孤光曲旋,中途竟无端拐了个弯儿,直刺入黄富名小腿中,黄富扬见那剑又向自己削来,竟是恶狠狠冲颈项而来,吓得“妈呀!”大喊一声,就地一个马趴,连滚带爬退到城墙根。他却极是伶俐,立即悟出燕入云临阵造反,在旁大骂道:“我日你燕入云姐姐了——富光哥,他贼心不改,反了!”

    “好贼!”黄富光三人见他一言不发,一剑一剑只是向自己人身上招呼,那黄富名单膝跪地,右臂已被砍伤,只用左手举刀勉强招架,已是凶险万分,黄富光一脚将黄富名踢出场外,用一枝判官笔舞得呼呼生风,打刺点戳直逼燕入云,黄富宗黄富耀也灵醒过来,喊着:“贼婆娘,好贱货,在我兄弟眼里揉沙!”黄富扬斜靠在城墙根,喘息着说“我早看她不是好玩艺儿,狗改不了吃屎”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枝起火,燃着了,就手里一送。那起火“日”地一声飞起半天中,“啪”地一声脆响爆开了,红黄白紫蓝五色烟花在空中放出夺目的光彩。燕入云知道这是向黄天霸报警,口里喊着:“青帮兄弟们,他们都是一路的,统统给我拿下呀!”五六个青帮人物虽弄不明白谁是反贼,但燕入云是受过朝廷封诰的,黄天霸明白指定“燕大哥坐纛,加之黄家门里自居名门,一个个蜡头般大样。几个人紧急议了一会儿,决定连黄家的人带“反贼”见人就打。这几位都是青帮里顶尖人物,有使三节棍九龙鞭的,有使刀弄剑的,冲进战阵,哇哇大喊大叫,竟是逢人就下手。

    这一来更煞是热闹非凡。燕入云纵跳闪跃一柄剑舞得团雪一般,见姓黄的就下手。乔松三人也专寻黄天霸的五个人,没命地使鞭猛抽乱打。这样一来,亏了受伤的黄富名和黄富扬看得清,一纵身又加进来,黄家五兄弟已反众为寡。成了胶着一团稀奇古怪的拼死打斗仗。在旁的军士虽多,但不知其中情理,只好按兵不动,傻眼看。

    只易瑛心里清亮,退进城门洞里,“咣”地卸下梁来粗的门闩,憋着嗓门喊道:“黄家的人开城放贼了!”

    

第489章 情天子火焚观枫楼 侠义女命终颂离歌() 
乾隆离开桃叶渡,没有再到别的地方悠游观览。踽踽章步向总督衙门踱着,心中犹自思潮翻涌,一时惆怅无奈,一时凄凉悲酸,一时又觉会心温馨还夹着莫可名状的担心与希冀。满街光怪陆离的灯火人群,嘈杂热闹的叫卖呼喝,俱都充耳不闻,纪昀两次请示“要不要叫个轿子”的话,也都没有答话。直到金�在门外请见,乾隆才从遐想中憬悟过来,发觉自己已置身在总督衙门琴诒堂内,乾隆没有立刻叫金�进门,眼见英英进上的参汤,他也吩咐“不用”。接着嫣红便捧上茶来,一边往茶几上安放,一边诧异地觑了乾隆一眼,说道:“主子,您好像不欢喜?——纪大人,你们转到哪儿去了,主子敢情是撞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朕不欢喜?朕是有点心事。”

    “是奴婢瞎猜的。瞧着主子有点恍惚,眼睑下头有泪痕似�的”�

    乾隆这才觉得脸颊颧面上略略紧结,眼角里还噙着泪,忙要热毛巾揩脸,这才吩咐道:“金�进来吧!”金�一提袍角跨槛而入,就地儿打千道:“奴才金�给主子请安!听主子在外遇见了易瑛,刘统勋一急,犯了病儿不能过来。瞧主子气色,倒像不相干似�的——�没有受惊吧?”乾隆不禁一个愣怔,诧异地看一眼纪昀,又注目一下守在天井外阶下的端木良庸和巴特尔,说道:“这么快的耳报神?”

    “是臣通报刘统勋的!”纪昀双膝“扑通”一声长跪在地,连连叩头说道:“皇上身莅不测之地,见不测之人。臣职在中枢,护卫有责,又不能当场诤谏,只好差马某向刘中堂、尹中堂报警当时情势主上明了,实是事不得已。臣心中惶惧万分,焦忧如焚万一易瑛枭獍禽兽之性大发,有伤主子分毫,臣也是不预备着生还了”说着,已是泪如泉涌。嫣红英英这才约略知道来龙去脉,听说见了易瑛,都唬得脸色苍白,怔怔盯着乾隆,皱眉不语。

    乾隆一笑,双手一合交叉握起,说道:“世上的事,你参不透的多着呢!老百姓常说‘天理良心’,天理就是道,良心就是情,一件事除了道理,还有情缘呢!你还得好生阅历,单读几本子书,不够用。”纪昀叩头道:“这个‘阅历’臣没有,也不想有。主上一身系天下苍生安危祸福,岂可以寻常百姓情理而论?这个话臣不敢奉诏,期期不奉诏!”“你这话也在天理良心里。”乾隆噙茶漱口,站起身来,“易位而处,朕也会这么做。朕自己尚且坦坦荡荡无惧无恐,倒唬得你们个个不安,吓倒了刘统勋——走,瞧瞧去!”

    纪昀叩头起身,以袖拭泪,叹道:“岂止不安而已,臣真是魂不附体,犹如身在噩梦之中!直到此时还是骨软如泥——延清公过来了。”乾隆看时,果然两个太监一边一个,架着刘统勋进来,见了乾隆,挣着要伏身行礼,乾隆忙抢上一步,亲自扶住了,心里感动,口中却笑道:“你这是何必?易瑛也是人,朕射虎杀熊,厮打格斗本领不亚于平常侍卫。真动起手,她未必是朕的对手——你就担忧惊吓到这份儿上你但凡心思放宽些子,何至于刚过天命之年就衰惫到这份子上?好生作养点,你还得准备着侍候朕的儿�子”�说着,也淌下泪来,扶着刘统勋坐在安乐椅上。

    “臣真是无能无用之极恨不得心剜出来,感恪得主上不要再轻离庙堂”刘统勋脸色本来黝黑,此时又青又黄,眼泪拭了又出,颤巍巍接过乾隆亲手递来的参汤。略呷一口便放下了,喑哑着嗓子说道,“臣半辈子主管刑部,审过多少凶险狡恶之徒。江湖上死不皱眉的好汉确是尽有的,但更多的都是心狠手辣毫无理义可言之人。主上太仁了,像宋襄公要吃亏的不说这些了,章来就好,章来就好”乾隆心里酸热,说道:“朕听进去了,听进去了以后不这样了。”“和这个易瑛,没有以后了。”刘统勋道,“臣已下令,所有原定负责缉捕的军队、衙役、南京地方黑白两道,不延时分,水陆两防,立刻动手擒拿‘一枝花’!”

    乾隆没有言声,微微点点头章到座上,看一眼刚刚从北京阿桂处转过来的奏折,一沓子都取过来,浏览着奏议目录,轻轻又丢了桌子上,说道:“今晚和易瑛谈了一个半时辰,说得很多,也很交心,受益心得也很多。朕亲口赦了她,这个事纪昀是知道的,易瑛也已从化。既已从化顺法,擒得到擒不到,也就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了。朕放一句话给统勋,你是我大清的中流砥柱,功在社稷。为易瑛这案子焦劳忧勤数年,仅就能使朕与她这平和一晤,也是值的。这个案子可以销掉了。擒到擒不到,都以擒获伏法论绩论劳。”纪昀道:“那是主上逢场机变的言语,还是应该以律公办。”乾隆不冷不热地说道:“你们自该依律办差。大清律三千条,说到根上,依的是三纲五常。所以纲常还管着律条。君无戏言,朕要赦她,恐怕你纪昀难以抗旨。”

    纪昀暗中咬了一下嘴唇,说声“是”,没敢再饶舌。刘统勋却道:“皇上也应遵道,也是依三纲五常仁教义正,这万里江山世界才治得好。以臣布置,易瑛就是插上双翅,恐也难逃出南京。臣切盼皇上以公天下之心剖理此案,不为易瑛巧言花语所动。”纪昀这才憋出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道是无情还有情嘛。孔孟之道,源于仁,仁呢?自人之恻隐而来,还是个‘情’。有时,人情就是天理。”乾隆不动声色反驳两个臣子,“你们不要以为朕是个滥好人。杀刘康、喀尔钦,还有前头的诺敏、年羹尧,山东的齐氏,朕都参与其事,还有后头的高恒、钱度,恐也难逃王纲。但易瑛其人,有可恕之情。”

    “易瑛两次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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