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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狱-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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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思任拎了个木桶来到观后,见到三丈高的岩壁上有个泉眼正在滴水,便一跃而上,顺手一捞,探了一桶水下来.

叶思任又叹了口气道:"这泉水清冽,寒意侵鼻,泡茶果然最好不过,只可惜没有经冬的栗木烧水."老道火了,道:"你烦不烦,喝口茶要鼓捣这么多花样吗?现在正是六月,栗树积水,须得等过了秋,叶落水退,然后砍下,置于岩上曝晒几个月,才能用来烧春茶.我一年只砍一株,差不多被我烧光了,剩下几块放在后院中,你去取出来吧,记住省着点烧."

叶思任笑道:"我这是陪道长你玩.天下谁不知道'茶颠'悬念道长?我虽是卖茶的,每年几千担的卖,但却好酒.既然道长木柴无多,这茶不喝也罢,你还是留着自用吧."

悬念道:"什么'茶颠'的,老夫真有那么颠吗?你别四处胡说老夫躲在这深山里种茶,惹得到时谁都来附庸风雅."他拍打着竹扇起身道:"既然好酒,那你就喝酒吧.在那茶柜子底下,有一瓮果酒,贫道藏了十几年,你把它取出来."

叶思任挪开柜子,搬起一块大青石,拿起一个大坛子,揭开封口,却闻不到香味.原来那酒就象果酱一样黏着,他费劲倒了半碗出来,然后兑了清水,喝了一口,只觉一股寒气,沁入心脾,然后散发开来,胃口便暖和了.

于是他忍不住喝采道:"饮此美酒,不枉此生!多谢道长."

悬念道:"既有此话,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聊聊天了.你知道这酒是怎么酿的?"叶思任又品了一口道:"似乎是天然所成,并非人工所为."悬念得意地笑道:"算你有点眼力.这酒是猴子们采摘了各种野果,置于岩壁上的清泉中酿制而成.一般是半年一熟,因此酒劲也大.如常人喝了,则三日不醒."

叶思任道:"晚辈想跟道长打听一个人."悬念仰身躺下道:"你是来找你小舅子修流的吧?"叶思任道:"正是,太公近来身体欠佳,日夜都在想他,不知道长是否知道他的下落?"

悬念道:"这林海茫茫的,云深不知处,贫道哪知道他在何方?你既无心仕宦,好好卖你的茶就是了,何必来此多管闲事?你以经商为隐,贫道以入山为隐,其实都是一样.你岳父自号节闲,我这辈子算看透了他的心思,他自告老还乡后,一点都没有闲过,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面子,临死了还要死撑着,把儿子赶出家门来."

叶思任道:"太公其实是有难言之隐,赶他出门正是为了他好."悬念哼了一声.叶思任问道:"道长在退隐前,似乎是以绝顶武功名世?不知尊号是否叫'半死生'?"

悬念冷笑道:"名号很重要吗?就象你的'清明剑',一看就是杜撰的牌头,只要有实,则所有章法实是可有可无,可用剑也可不必用剑.这'茶颠'跟'半死生'难道有什么区别吗?"叶思任笑道:"这也未必.记得万历二十九年,道长还是一介书生,那时可是潇洒的很,江南一带十几府,提起'半死生'于松岩,谁人不知?!"

悬念道:"那时你还没出娘胎呢.这些事都是你爹叶中和那多事佬给你讲的吧?旧事再休提起了."

叶思任道:"前辈,你一定知道修流的下落,而且还在暗中教他极高明武功,对不对?"

悬念沉吟了一会道:"这事也瞒不住你了.再过三天,修流修习的心经便要大功告成了.修流悟性极高,跟黑老虎相处两个月之后,剑法早已不在陈老糊涂之下,只是内劲太差,后来我让他呆在一个岩洞中,整天拿一块千斤重的青石板练内劲.一个月后我从山中云游回来,发现他内力精进之快,出人意外.如今他已背得青石板上镌刻的千字经《豢虎手迹》,我每天指导他练三五十字,他既有了浑厚的内功跟底,修练起来,自然事半功倍.前几天他刚刚修练完毕,这几天正在面壁反思温习,因此最好不要打扰于他,以免分神,前功尽弃.三天后老夫便让他下山回家.那陈知耕也是个老糊涂,脾气又犟.他的行为,你不要在意."

叶思任好奇心顿起,问道:"前辈,何为《豢虎手迹》?我在江湖上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有这样一部武功秘籍."

悬念道:"见过这个手迹的,迄今为止我估计仅有三人,一人是撰刻这手迹的作者,一人是贫道,另一人便是修流.十多年前我偶尔进入那岩洞中,没事将那石板翻转过来,曾拜阅过一次.那是一道极其精妙的内功心经,对经络两脉的透解,匪夷所思.其修练时取法之微妙,又与一般武林门派大大不同,因此若非得到高手指导,决计入不了门.也算是修流有着缘分.这手迹似乎是当年一个深入这山中养气延生的的丹士所撰,刻写在石板上.那丹士晚年豢养有雄雌二虎,在与通灵类的山精接触中,间或有所透悟.贫道看过一遍后,照着练了两天,便觉心力大振.贫道当日要修流练功完毕后,便将那刻字的石板震碎,以免贻患后人.因为如果不是悟性极高的人去修练,又有武功绝顶的人引导,练习者反而会震断经脉,以至走火入魔."

悬念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了,老夫的意思不是自夸武功绝顶,这点你应该明白的."

叶思任道:"原来修流有此缘份,真是周家幸事.不过,太公好象有要事要嘱咐于修流,只怕他不下山,太公会不高兴."

悬念冷笑道:"老夫不信才三天时间他就会等不及了.你岳父一生为人,战战兢兢,唯恐有所闪失,当初他在吏部尚书位上,崇祯皇帝要他担任东阁大学士兼太子太师,他因担心卷入党争,便借故告老还乡了.他自以为退隐山林很潇洒,有文人风范,却错过了辅佐先皇的机会,以致卿班之中,如群龙无首.现在他倒是舒坦了,竹林水塘,还什么'迎风楼'的,偶尔还关心一下国是,以示身在山林,却不忘庙堂之高.我看你爹才能虽然不及他,但却是一意入世奔波,没有他的那付酸样子.老夫这可不是在拍你爹的马屁.老夫这辈子可没拍过谁的马屁."

叶思任笑道:"前辈所言极是,不知修流修练的那岩洞却在何处?"

悬念道:"如果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你还是不要去打扰修流为好.这孩子,比他爹要强十倍."

叶思任笑道:"我已经有七年没见过他了,不过想在洞外看上他一眼.道长既如此说,晚辈这就下山复命去了."

悬念想了一下道:"周献那糟老头定然是遇到了什么没来头的麻烦,也罢,贫道这就跟你一起下山去,会他一会.贫道自上山二十多年来,已经有十年多没下山去过了."

31 托孤

31 托 孤

悬念与叶思任一起来到周家庄.太公在'迎风楼'上会见了悬念.太公说道:"于兄,自当年在福州乡试后一别,已经过了快四十年了.没想到于兄现下做了道士,而且还隐居在在下山后二十多年,却铿缘一会,不知何意."

悬念道:"其实你在苏州任上的时候,我还去见过你几次,只是你没有发觉了."太公眯着眼笑道:"只怕不是去见老夫的吧?!"悬念道:"自然不是去见你的,你那大鼻子有什么好看的."太公道:"在晚辈面前,你能不能放尊重点?!"

悬念冷笑道:"子恭,老道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付酸样子,还整天半死不活地躺在这什么'迎风楼'上.闲话少说,有屁快放.别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你们家出什么大事了?修流面壁还有三天时间,是贫道将他留在了山上."

太公让叶思任取出玉玺跟诏书,摆放在桌上.悬念看过了,道:"子恭,贫道已是世外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事老夫可不愿意插手."太公道:"老夫只挂虑这两件物事,不幸落入宵小奸邪之手.修流在山中拜蒙照顾之事,老夫已感激不尽.目下老夫还有一事相求,请于兄带这七王子上山去躲一段日子,待得时局好转,再让他下山,以图再举."

悬念闭着眼道:"我于松岩又不欠他朱家什么,不象你,世代皇恩浩荡,做起事来自然是藏头缩尾的.贫道可不想趁这趟浑水."太公冷笑道:"于兄真的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吗?我周献可不是老瞎子,年轻时更是心眼明亮,虚怀若谷,有时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周某一辈子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说着,看了一眼叶思任.

悬念沉吟了一会道:"叫那王八蛋来见老夫吧.如果是个愣头青,老夫可就撒手就走."

叶思任下楼去叫了朱一心上来.悬念上下打量了一下朱一心,问他道:"你会烹茶吗?"朱一心道:"只会品,不会烹."悬念道:"会酿酒吗?"朱一心道:"不会.只会喝一点."

悬念皱着眉头道:"那你会些什么你说说?"朱一心道:"只会写几个字,读几本书,下下围棋什么的。"悬念问道:"都读过些什么书?"朱一心道:"经史子集,多少都揣摩过一些了."

悬念便从书柜上随意取下一本书递给他,道:"你先翻上几页,然后再背一遍."朱一心顺手翻了几页,而后逐字逐句地便将看过的内容背出来,居然一字不漏.

悬念道:"看来你这人是个书呆子.那你以后每天就给老夫背书消遣吧.老夫现在都懒得去翻书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是何意?"朱一心想了想道:"于虚无处结实,则妙不可言."悬念点了点头,道:"差强附会."

太公跟朱一心道:"快谢过于道长了."

朱一心正要行礼,悬念道:"免了免了,老夫可担当不起.以后你少惹老夫生气就是了.子恭,那陈知耕老儿想借七王子自重,他既然知道这冤大头在你这里,这几天免不了还要到你庄上纠缠,你得小心点,免得到时候贫道还要下山来替你收干尸.过三日修流便可以破门下山,以他现在的武功,十几个陈老头也奈何他不得,那时你便可以高枕无忧了.'旋风剑'那伙人的一堆破铜烂铁,还不值得贫道出手."

说着就要下楼去.朱一心还在那里愣着,看着太公.太公道:"殿下,你就跟这位老道长走,带上这遗诏和玉玺到山里去.等局势略定时再下山来."

悬念不耐烦地对朱一心道:"快走啊,臭小子,还愣着干什么?什么殿下,在这里没人把你当皇子.老夫好多年没下山了.今日下山,双腿有点酸麻,你快过来背着我走."

朱一心便要俯身去背悬念.悬念道:"老夫腿骨硬健,谁要你背了?把这份孝心放在心上就行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叶思任笑着跟太公道:"小婿今天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还真不敢相信当年名满江湖的'半死生'于松岩,却躲在这深山野林中烹茶酿酒."

太公笑道:"他这人心高气傲,那年福州乡试,我中了第一名,他中了第四名,心中不服,后来便弃文从武.那时周莘还没出世呢.他这人说话虽是口没遮拦,疯疯癫癫的,但心地却耿直,做事说一不二.老夫之所以把七王子交给他,只是为了我们家中不生事,他也心知肚明.以他的武功,恐怕天下没有一个人能从他手中抢走皇子."

叶思任道:"我从于老爷子的眼睛已经看得出来,他的眼神大异于常人.他内力之精湛,似乎已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太公笑道:"他天生就是练武的好材料.他才气绝佳,读书时没翻上几页却便要打困,年纪轻时,也算是个玩家,江湖上耍得起来,却入不了正道宦途.七王子总算走了,老夫也该松口气了.贤婿,老夫也不便久留你,怕你家里人挂念.你还是赶早回去吧.反正过两天修流也要下山回家了."

叶思任道:"既如此,小婿即日便回嘉定.年内如果得便,小婿将携周莘与断桥来看你老人家.陈家的事,岳父不用担心,近几日内他们绝对不敢再上门来捣蛋."

太公似乎想说什么话,最后吞吐一下,叹了口气,终于没说出来.

叶思任临走的时候,太公吩咐道:"贤婿,你一定要好好看顾好周莘.这孩子两岁上就死了娘,是个苦命人.有些话我也不想多说了,你当好自为之.男人三妻四妾的,原本没什么,你只要对周莘好些,我也不在意了。象你这样常年都在江湖上走动,凡事还须小心为是."叶思任道:"岳父尽管放心好了,小婿知道你的意思.小婿一直将她们娘俩当命根子看待的."

叶思任又去别过了方氏跟周菊.方氏正卧病在床,她让周菊扶她起来,然后从床头边取过一只雕花红木小箱子,小心地打开了,拿出一个白绢包裹着的晶莹剔透的红玉镯,吃力地笑了笑道:"大姑爷,这红玉镯是你爹当年监学陕西时,从蓝田带回一块红玉,后来又请北京最好的玉匠打造过,送给你岳母的.你岳母过世后,你岳父又把它转赠给妾身.妾身一直舍不得戴.玉镯共是一对,另一个是蓝色的,我给了周菊.姑爷你把这一个红玉镯带回去,送给断桥.说起来都十几年了,妾身至今还没见过她的面呢."

叶思任双手收下了.看那玉镯时,但见鲜红似血,光线下照了,便连那光影也是红的.方氏又笑道:"等流儿回来了,便让他上江南去,接你太太和断桥回来,住上一段日子."叶思任道:“多谢姨太太。”

周菊拿出一方手帕,迟疑了一会道:"大姐夫,你回江南时,若碰巧见到刘不取,便将这方手帕给他."

叶思任展开手帕一看,只见手帕上题的原来是一首回文诗,于是笑道:"大姐夫给小姨子传书,穿针引线,这等美事,若编成评话演说,只怕天下人知道了,要笑掉大牙."

周菊登时羞成一团.方氏忍不住也咳嗽着,跟着笑了起来.

32 家事 国事 天下事

32  家事 国事 天下事

叶思任当天傍晚就打马离开周府上路了.他须在七天之内赶到江西庐山,抢购云雾茶.他每次购买进茶叶时,一般要亲眼在一边看着坊工作业,然后于细处加以指导,因此'明泉'茶庄的生意才会如此红火.梅雨季节之后,一般的茶叶便失去了鲜味,不能细品了.秋季的茶叶,已无香味,只能解渴.对茶商来说,真可以说是一年之计在于春.不过因为庐山多雾,因此那云雾茶在入夏之后,仍然香味十足.

他出了闽北,取道江西,又经南昌,遂弃马买舟北上,终于在五天内赶到了九江.他在庐山下的茶坊中呆了三天三夜,出来时满脸黥黑,二十多担茶终于炒好了.他雇了一只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放眼望去,只见江上满是官船,也都是顺流而下,船上载着官军,打着"明"字旗号.他有些不解,问了舟子,舟子道:

"武昌屯军正在闹粮慌,左良玉都候正率领数十万大军,顺江而下,要去南京抢粮."

叶思任吃了一惊,心想,国势已颓丧如此,这左良玉居然还作乱东下,跟马士英一伙较劲.看来大明局势,的确已然天蹦地裂.他望着茫茫大江,眼中不觉蓄泪了.

他十六岁上便中了秀才,二十岁到南京参加乡试,高中第二名,一时在江南成为佳话.不过因生性散淡,懒于应酬,他便不思在仕途上进取.他觉得身在官场,犹如泥菩萨过江,一不小心,便会散落水中,因此不愿踏入仕途,缠身俗务.倘若当初他入京参加会试,或名列三甲,也未可知.他父亲叶中和对他生气痛心的也是因为这事.

当年他弃仕从商时,官场上正值崇祯皇帝即位后不久,国势还没有沦落到目下如此糟糕的地步.那时从朝中到地方,官场上的各阶级正在进行清洗与大换血,人们在经历魏阉奸党的高压之后,企望着新朝廷有所作为.不料便在崇祯元年,西北大灾,十三路盗贼揭竿而起,本已疲惫的官场又遭重创,病入膏肓.这是叶思任踟蹰于仕宦门槛的重要原因.他对灾民的处境深为同情,但却不满他们乘危做乱,将灾难无限制地扩大到整个国家.

历崇祯在位十七年,并非没有曙光出现,但一切似乎都已积重难返了,王朝的机遇,与大批兢兢业业,忍辱负重的士子们失之交臂.崇祯年间,英才倍出,但理政与判逆的冲突,却形同水火.一边人是想在仕宦上重振旗鼓,一边人却是在国难中混水摸鱼,做着改朝换代的清秋大梦.后来他历身于江湖,发现至少有一打以上的人想做皇帝,然而凭他们的学识修养,连个秀才可能都考不中.

面对这种局势,做官无疑就象是活受罪了.而江南一带经济发达,商业兴隆,因此他便弃政从商了.

不过,痛定思痛,如今看来,可能这还真是个错误的选择.随着时局的恶化,他现在渐次觉得,人生在世,除了陶冶个人情性之外,毕竟还须去承担关怀天下苍生的一些责任.   

看着江面上漫游着的船队,他想,如果照目前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再过一些日子,那么江南一带,恐怕也摆不下几张清静的茶桌了.

这时,一艘大船突然快速朝这边驶过来,船头上一位军官高声喊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没看到大军正在东下吗?快快闪开."叶思任道:"我们是卖茶的,正要赶回江南去."说着,那船已经靠近前来.

那军官道:"原来是个茶商.我们这些当兵的,都在前方卖血打仗,你们这些奸商倒好,却在四处大发国难财.这船茶叶我们没收了."

叶思任听了,心下好笑,让那舟子只管放船前行.那军官火了,拿出弓来,搭上箭,嗖地一声便朝叶思任背后射过来.叶思任头也不回,反手一抄,便将箭绰住,道:"你们回去告诉左将军,就说倘若他到了南京,他的故友江南叶思任,改日定然上门去拜访他."

说着摇了摇橹,轻舟似箭一般向前驶去.那军官跟一帮士卒,呆呆的站在船头,看着小船渐渐远去.

33 弓作霹雳弦惊

33 弓作霹雳弦惊

修流在山洞中面壁温习反思"豢虎心经",到这天刚好满一个月.他吃力地站起身来,觉得身上一股真气,有如波涛汹涌一般窜腾着,他忙收聚了下丹田,那股真气便倏然而定了.而在一个月前遇到这种情况时,他至少要花一个多时辰去调节.

他仰首打量了一下罅隙处射进来的阳光,觉得有些刺眼.洞中生涯,简直是度日如年.他已经足足有一个月时间没有走出山洞了,每日的食物,都是"黑旋风"捕捉了山中野味回来,他再用火熏烤了吃.有时悬念的那几只猴子,也会给他送些果子来.

他走出山洞,耀眼的阳光刺得他一时睁不开眼来.他缓了一会再张眼,只见那黑旋风正蹲在洞边,埋头睡着,见他出来,便伸了个懒腰.忽然他记起悬念道长一个月前吩咐的话,悬念要他面壁完之后,就将那块青石板震毁,以免留下,贻害后人.

他又进入洞中,在石板前站了一会,正要运劲击出,突然他想到,这石板上的心经不是自己所刻,自己若将它毁了,岂不落得个卸磨杀驴的恶名?况且撰刻这篇心经的前辈的用意,肯定是要后人中有资质的人去修习,自己既受好处,便不能辜负那位前辈的心意.

于是他把青石板移了下来,摆放成原状.然后在石台前,默默地谢了那位不知名的前辈.他出得洞来,看到天上有一只大老鹰正在阳光中悠悠盘旋着,便取出弓来.看到那张硬弓,他又想起了父亲,已经分手两个多月了,不知家人们可好?

他拉开弓,搭上了箭.那鹰飞的约有几十丈高,阳光又刺眼,他瞄好角度,对照了一下眼神,猛地一箭射出.只听弓弦砰地一响,那箭破空呼啸而上,如闪电一般,啪地一下正射中那老鹰.老鹰带箭坠下,垂落到山谷中去.

修流没想到自己的臂力一下子增强了这么多,而且在拉满弓的时候,也不觉得特别的费劲.他扛起一只黑旋风昨晚上捕猎到的肥麂子,便往"悬念观"走去,黑旋风在他身后跟着.

悬念这一个多月下来,每隔三天,便会在猴子给他的果食提篮里,放上一张纸条,引导他温习心经.那次悬念到深山中云游回来之后,修流便想拜他为师,受到了他的断然拒绝.悬念道:"你我既是有缘,还要这些师徒虚名做甚?你有这份闲心,还不如多给老夫烹两壶茶?"

来到"悬念观",见那悬念正脱光了上身,瘦骨嶙徇地欹躺在竹榻上睡午觉,肩背上插着一个脏兮兮的拂尘.修流对此已经见多不怪了.悬念的身边坐着一个瘦弱的后生,正一边给悬念打着竹扇,一边捧着一本书大声念着.悬念打着呼噜,不时拿拂尘在背后搔抓几下.

那后生以为悬念睡着了,便停顿一会.没想到悬念闭着眼道:"臭小子,你想偷懒?老夫即便睡着了,也照样听得见.快接下去念."

修流没见过那后生,呆了一下.那后生正是朱一心,他突然见到修流后边的黑旋风,吓了一跳,忙笑着问悬念道:"于道长,这黑厮不会是只老虎吧?"悬念道:"慌什么?少见多怪.这畜生它不会吃了你的.就你这把瘦骨头,它还没有什么胃口呢."

修流道:"道长,这位兄长是谁?"悬念道:"你管他是谁.他是老夫前几天刚刚收留的一个书僮."修流放下麂子道:"黑旋风昨晚逮捕到一只肥麂,今天刚好我修习满月了,我便带过来孝敬你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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