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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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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书评画,甚至纵谈天下,议论朝政,诺大一个相府,只有我能与爹爹共叙。

    叙得多了,我渐渐发现了爹爹的秘密,也许那个秘密,才是我得爹爹喜爱的真正原因。

    爹爹闲时,最喜在天水阁里待着,也最喜唤我去阁中陪他。天水阁中的书籍珍藏,是沈家百年的积累,据说有些孤品,连皇宫里的藏书阁都没有。以娘亲那略通文墨的水平,自然不喜去,以三个哥哥努力多年仍停留在四书五经的水平,爹爹也不太传他们去。

    所以,天水书阁,几乎就成了我与爹爹独享的一片高地,甚至,禁地。

    只有我知道,那些清冷月色下,漫漫长夜里,爹爹一个人在书阁里,究竟做了些什么,他那不温不火,永远谦谦如玉的神色中,究竟隐藏了些什么。

    因为,有一次,爹爹唤我去检查功课,我急冲冲去了天水阁,他却在前头堂中,被什么事给牵绊了,迟迟未来。

    我等得无聊,就在书阁中东寻西瞧,在书架最后一排的最高一阁,发现了许多宣纸小画,未经卷轴装裱,就那么一张张地叠放在一起,高高一摞,应是爹爹的随手练笔之作。

    爹爹擅丹青,有时也教我画些花鸟鱼虫,水墨山水。我便好奇地想要看看他藏起来的大作,于是,踮脚去将那些画给抱了出来,一张一张地,铺在书案上看,书案上不够放了,就往地上放,直到将整个书阁都摆满了,我突然开始心惊肉跳,仿佛无意中闯进了爹爹的心里。

    那些画,全是工笔的仕女图,一张又一张,每一张,都是不同的场景,不同的服色,不同的姿态,不同的表情,然而,却是同一张脸,柳眉凤眼,琼鼻朱唇,或娇嗔,或巧笑,或倩盼,或凝眉……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我仿佛能够听见那女子挂起嘴角溢出的清凉笑声,能够闻到那侧身回首,款摆衣袂之间的盈袖香气。

    拜爹爹教导,他说心中有情,笔下才能生韵。那么,这执笔之人,得对画中人有多么熟悉,多么喜爱,才能画出这样的神韵与风情?

    可是,让我最惊讶的是,那个画中人,不是娘亲,我也没有见过。遂面对满地的画,半响合不拢嘴,这时,爹爹却进门来了。

    他看着满屋的画纸,还有站在中间的我,愣了少顷,没有动怒,也没有责怪,一副万年不变的温和神色,让我帮着他,一张张都收起来,重归高阁。可是,在他转身之际,我看得仔细,那眼眶里,明明有些湿润。

    后来,我就追问他,画中那个人,是谁?在哪里?跟他是什么关系?爹爹起先避而不答,后来,被我缠得烦了,也可能是他那心底的隐秘积压,已经快要承受不来,又觉得我乖巧灵气,善解人意,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便告诉了我实话。

    他说,那是他一生最喜爱的女子,从前是,以后也是,在娶娘亲之前是,娶了娘亲之后也是。可是,他既然娶了娘亲,便会好好待她一辈子。又说,他告诉了我这些,便是我与他之间的秘密,让我不要告诉娘亲,他不想让娘亲伤心。

    我当然不会傻到跑去告诉娘亲,娘亲是那种有福气的傻人,大大咧咧,却过得心满意足,能得爹爹这样待她,已是最好。

    只是,从那以后,我就总觉得,爹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里,有种只有我能看得懂的寂寞与忧伤。那种说不出的黯然孤独,让我豆蔻初成的少女心,怜得发慌。除了替爹爹隐瞒,其实,我更想,替他分担。

    有一次,去听些坊间的说书,讲昭宁长公主,曾经于太极殿宫门,堵着我爹爹求嫁。我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猜到,那画中的女子,究竟是谁,现在在哪里。

    然后,我便萌生了一个念想,爹爹这样的人,值得更好的对待。他的默默思念与刻骨情意,不该就这样消散在夜夜清辉里,为什么不能得到一些回报与慰籍?

    于是,我去天水阁取了那些画,又从娘亲的箱子里盗了些钱财,打了个小包袱,离家出走了。我要去云都,去寻那个画中人。

    刚出了曦京城门,行了没几里,就被耳目众多的父亲大人给追了上来。车马散尽,黄昏暮色下,爹爹把我拉至官道边上,蹲下身来,问我何故,我不服气地说到:

    “我要上云都去找这个画里的公主,问问她,为什么我爹爹人中龙凤,无双国士,日日夜夜都思念你,你还要弃他不顾?”

    我想不出,爹爹这么好的人,她为什么既然连求嫁都干得出,后来又不要了?也想不出,世间除了爹爹,还有什么人,能够配她。

    爹爹突然抱着我,失声痛哭,说,不怪她,是我先弃的她——那是我有生唯一一次,见着爹爹不顾风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的生平第一次离家出走,也就这样无疾而终。

    出走事件后,我突然悟出,爹爹万般疼爱我,悉心教导我,不仅仅是因为我肖他,而是,他想要把我教成他心中的凤凰儿,像他心中最喜爱的女子一般,才华横溢,素手可以理江山。我怎敢辜负他的期望?

    于是,我不再满足于在宴席上作写诗文炫耀,不再满足于那曦京城里疯传的空头才女名号,而是开始真正的发奋,熬更夜读,闻鸡而起。

    后来,我入青云书院,读女学,却让书院的男儿们汗颜,成为打遍书院无敌手的学霸,再后来,考女官,入朝堂,一路做到陛下身边最器重的内相,再后来,那个重情的宣和皇帝,竟将他那年仅五岁的小皇子,完全放心地,扔给我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子教导,然后,真龙隐身,遁入江海,追他的心上人去了。

    就这样,我成为大曦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帝师。

    后来,我游历天下,行至北方的雍州,在那座昔日北辰国的故宫深处,见到一处叫“兰亭”的玲珑水榭,那飞檐下木牌,刻着小筑芳名,龙飞凤舞的笔迹,经年残破。

    我恍然大悟,仰头看着“兰亭”二字,却瞬间走进了爹爹的心底深处——

    时光倒流许多年,翰林学士沈子卿,奉命往北辰雍州接质子回国,初见那位让他想念了一生的昭宁小公主,原来就是在这里?

风中传奇(五):夜明瑶篇——佛曰,不可说() 
我叫夜明瑶,是熙帝膝下唯一的公主。父皇替我取名明瑶,满月时,又赐公主封号瑶光。

    明瑶二字,瑶光封号,据说当年羡煞宫中诸众妃嫔。一则,以我母妃的家族姓氏入名,带着父皇对她的宠爱印记;二则,期盼我能出落得珠玉瑶光,长成能够担当国之风仪的大曦公主。

    我的母亲明媚,一直是宫中最受宠的淑妃娘娘,住在曦宫里最漂亮的莲华宫室,享着父皇三天两头临幸的专宠待遇,后来还掌了六宫诸事大权——在凤皇后病薨后,父皇便将内宫人事交给她打理安排,大有无冕皇后的架势。

    连带着,我也受宠,自小便住最好的居所,享有最好的赏赐,最好的教育,以及,天家之中,难得的父爱。

    然而,太美好的事物,总让人产生不真实感。凡事皆有因,凡因皆生果。我曾经多次暗自思考过,这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是我们母女,而不是别的妃嫔与皇子,成为这曦宫里最具存在感的人?

    先说母亲,论相貌,母亲人如其名,明艳妩媚,但是,能够选进宫做妃嫔的世家女,自然都是花容月貌,凤皇后端庄,德妃华贵,贤妃秀雅,还有个惠妃,年少娇俏,都不比母亲差。

    论家世,皇后的母族,是世袭公爵的凤家,德妃娘娘是南曦财神爷柳家的女儿,贤妃沈氏出生号称朝堂不倒翁的沈家,而母亲的后家,虽说也是曦京名门,但是,家里实在是没个争气的嫡出男子,可以撑门楣,作靠山。小舅舅明世安,在西山皇陵的守军里,埋没闲置了多年,等出山掌京畿防务,也是父皇晚年的事情了。

    论子女,天家里母凭子贵,能在这妃位上稳住的,通常膝下得有个皇子,皇后有太子,德妃生我宁王二哥,贤妃生平王三哥,慧妃生养了小五哥,唯独母亲,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虽然,多年专宠,承恩雨露最为频繁,也不见多有生养。

    论脾气秉性,母亲本人还是个飞扬跋扈的骄纵性子,处事又高调,经常将后宫诸人得罪得咬牙切齿,一点也不贤良淑德。

    所以,经过一番分析,我得出结论,这皇恩娇宠,来得太莫名其妙,母亲似乎毫无知觉,一心一意地当她的惑上妖姬,后宫祸害,自我感觉良好。

    而我,随着年龄增长,心智成熟,便日渐觉得,我们母女,行在深宫,犹如在暗箭中穿梭,薄冰上行走。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很担心,生怕万一哪个心机深沉的对头,稍微拿捏母亲一个不是,就是个废妃位入冷宫牵连后家的下场。

    于是,我居安思危,想要未雨绸缪,将这些隐患说与母亲听,想请她老人家收敛些,即为她自己作想,也为我积些福德。因为,她若失宠,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我的未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母妃听罢,妖妖娆娆地笑了半响,好不容易止住乱颤的花枝,先是出口夸赞她的女儿,长心眼了。然后,却是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了一番话,如点穴般,将我定在莲华池边,傻愣愣地坐了许久。

    她说,傻阿瑶,怕什么,你记清楚了,咱们娘儿俩的好命,不是你仗着母妃,而是母妃仗着你呢,因为,放眼整个曦宫,只有你一个公主……再说了,你父皇他最喜欢的,就是我身上的跋扈劲,他就想寻个跋扈骄纵的人,捧在心上宠着……

    原来,母亲才是个人精。她说那些话时,有些得意,却又有些忧伤,有些认命,又有些不甘。

    她的得意,以及她的前半段话,我听得懂,因为我是个公主,无夺嫡之忧,所以,让父皇的爱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出口,才有了后来小舅舅东山再起,成为曦军中第一人的明家大势。

    然而,她的后半句话,还有那少有吐露的忧伤、认命与不甘,却让我想了很久,也不得其解,再追问,母亲却不说了。那神色,大有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之意。

    后来,我硬是自己去琢磨其中关节,旁敲侧击,寻踪问迹,等到通透了,才发现,的确,佛曰,不可说。

    母亲不是不想有皇子,而是再也生不出了。父皇与她燕好,无论传她去太极寝殿,还是父皇来莲华宫,高公公都会先在室中香鼎里,燃一种西域奇香。说是让女子玉肌生香,催情助兴,又不伤身,忒名贵了,别家娘娘还不给用呢。

    后来,我偷偷取了些燃尽的香灰,拿到宫外去,重金请求一个坊间名医看看,才发现,那名贵奇香,不仅能催情,还能致幻,不仅能香玉肌,还能蚀根本,让女子绝育!

    我先想通的,是绝育之效。父皇不想让母妃有男嗣,我居然能够理解。即要专宠,又要启用小舅舅,还要防止后患。如果内宠妃,外将军,再加上膝下皇子——这便是曦朝历朝历代皇帝最忌讳的隐患。

    可是,既然喜欢母妃,不是该真实面对,身与心的赤诚相见,才能欢喜燕好吗?为什么还要致幻?那名医说,致幻之效,就是,心中所想,即是眼中所见。

    等我将这个蹊跷关节也想通之时,顿时觉得,这座百年曦宫,隐藏了太多秘密,这天家情事,真的太可怕。

    原来,母亲是个知情的可怜人,她不是天生跋扈,而是故意为之。因为,听外祖母讲,她在闺阁之时,其实乖巧温顺得很。如今卯着劲地,往那骄横的路子上奔,怕也是窥见了父皇心中的秘密。

    母亲说,父皇就想寻个跋扈骄纵的人,捧在心上宠着……放眼整个曦宫,熙乾一朝,能够让父皇觉得飞扬跋扈横着走,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靠近的人,那便只有她了——那位曾经摄政的昭宁皇姑。听说早就服毒殉情,葬了皇陵,可是,至今,她都住在父皇心里,甚至,违背了伦常,成为父皇在致幻药物下的念想。

    我决定,再探一探父皇那深如大海,幽如夜幕的内心。从宫中旧人那里,打听了曾经那位跋扈之人的喜好,然后,弃了那些华丽丽的珠钗,艳滴滴的宫裙,开始穿白衣,着蓝裙,学做桂花糕,同时,逼着自己,用那有些愚笨的脑袋瓜子,尽量学些东西,让自己胸襟胆识才华样样不输于男儿。

    当然,那些出入南风馆,蓄养面首之类的荒唐事,我是不敢学的。母亲已经将那跋扈性子的可爱之处,发挥的淋淋尽致,让父皇色授魂与,而我便只能,学那位的清冷与好处。

    果然,每每将自己打扮得像一朵清水中出来的芙蓉,再端了亲手做的桂花糕,去御书房问候劳碌的父皇,总是能将他哄得笑意盈盈,我坐在旁边,托着腮帮子,看着他那依旧英俊的容颜上,渗出的迷离思念,仿佛,时光错乱,倒回从前。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不恨他,反倒觉得,他与母亲一样,可怜。

    父皇越发视我如掌上明珠,最喜夸赞我的一句话,说的是,不愧是我夜氏的公主。为了让我更配得上这样一句夸赞,他大手一挥,让我去青云山下,跟着太子哥哥的太傅老师,青云书院的山长傅青竹,学时政策论——这可是在父皇众多皇子之中,除了太子哥哥,其他人从未享有过的特权。

    我自然是笨鸟先飞,顶着个榆木脑袋拼命地学习。虽然比不得沈兰亭那般一点就通,一日千里。但也凭着勤奋与认真,博得了太傅大人的欣赏。

    后来,父皇让我御书房听政,也放些皇家宗亲的事务,六部公干,给我练手,我亦渐渐如那些女官,将一双纤纤素手,伸进了大曦的朝堂之上。

    再后来,我的二哥宁王,串通了禁军统领邢天扬之子邢律,伙同掌曦京九门守卫的大哥安王,然后,夜闯宫门,逼病重的父皇传位。

    彼时,舅舅明世安掌着京畿防务,二哥带人将我与母妃堵在莲华宫,要母妃策反舅舅,拥他篡位。

    也就是说,这场宫变,差不多已经到了舅舅支持谁,谁就胜的地步。母亲心慌意乱,问我,该支持谁?

    我却答她,父皇心意属谁,我们就支持谁。

    父皇心中意属的,从来都是太子哥哥,那个没有母族靠山,没有母亲撑腰,还经常被父皇责骂惩罚,怎么看都不受待见的太子哥哥!

    纵然那个时候,二哥的剑,恨不得架在我的脖子上,宫外传来的消息,是太子哥哥已经被截杀在从西山皇陵回京的路上,掉入千丈崖下,尸骨残破,面目全非。

    我仍然坚持,宁愿被困在莲华宫里,大不了不能见到父皇临终前的最后一面,却不能做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一则,我心疼怜惜,饶是九五之尊的人,却也有着一生无法出口的遗憾,而太子哥哥能继位,是父皇对凤家,最大的恩赏,亦是他对心中那个无法触及之人,最深的倾诉。

    二来,我还是有些畏他,那般深沉的帝王心术,这种大统继承之事,既然心意坚决,怎么会没有后着?由着自己的子女们胡来?

    果然,我的判断,很明智。

    宁王宫变,封宫三日,沈相爷领着百官在太极殿门口跪了三日,坚持要看遗诏。

    三日后,掉落千丈崖的太子哥哥死而复生,领着八千西山皇陵的守军,杀了回来。

    大哥安王突然反戈,打开了曦京城门,禁军统领邢天扬,绑了儿子刑律,接管了曦宫守卫。

    后来的事情,也就没了悬念,宁王落了个一箭封喉的下场,德妃柳芙苏柳娘娘三尺白绫作了了结,而柳家,则是满门定罪的覆灭。幸好,舅舅在京畿大营里,按兵不动,装傻充愣,只落了个救驾来迟的从轻发落。

    太子哥哥继位的宣和一朝里,明家越发烈火烹油,权势熏天。

    小舅舅卸了京畿防务,却掌了西北兵权,明降暗升,真正成为独霸一方的大将。

    在父皇的其他妃嫔们或去西山守陵,或出宫随子之际,母亲却被新帝尊为皇太后,坐镇后宫,颐养天年。

    而我,则成了瑶光长公主,一个挥袖抬手,能遮住半边天。

风中传奇(六):贺兰雅篇——跳下去,我才能住进你的心里() 
我叫贺兰雅,是西凌草原上的公主,貌如娇蕊,声如夜莺,西凌勇士们都称我草原之花。

    其实,我本不是公主,也不姓贺兰,只是西凌王贺兰怀铮的义妹而已。

    我的真正出身与姓氏,我自己也不知道,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看样子,这辈子也不准备告诉我,每每问她,她眼中满是不屑。

    反正,我从记事起,就生活在西凌的王庭里,比后来异姓继位的贺兰怀铮,来得还要早十余年。

    我的母亲阿依莲,是西凌王庭的一名女官,赫连托雷大王在世时,就一直是她执掌着与曦朝来往的机要文书。因为,她精通曦朝文字。

    后来,赫连大王英年早逝,将王位传给了云都城来的贺兰怀铮。我的母亲,仍然是王庭里最重要的女官大人。

    因为,贺兰怀铮依仗她。那从天而降的少年大王,初来乍到草原时,一窍不通,寸步难行。内政诸事,他摸不着头绪,只能靠母亲提点,甚至当十二部族叛乱,杀他个措手不及之时,也是母亲果断地领着王庭铁卫,护着他逃跑,又帮着他杀了回来。

    那些日子,我才发现,母亲最擅长的本事,不是用曦朝文字写国书,而是骑马射箭,领着勇士们拼杀。

    当新王渐渐站稳脚跟,渐显大王威风之时,母亲却病倒了,许是年轻时积攒的病根,还有抵抗不住的衰老,被王庭平乱一事一激发,已经耗尽了她的生命。

    贺兰怀铮是个真性情的人,母亲临终时,他跪在榻边,高长的身躯折成一团,哭得像个大男孩。

    母亲招手,让他靠近些,他就把头脸凑上去,任由母亲伸出枯萎的双手,在他脸上细细的摸,一边摸,又一边闭目去想,呓语般说来:

    “真像他。”母亲说的“他”,我不知道是谁,她经常会说些我听不懂的事情,即便是临终,也没有打算将她的过往告诉我——她一直以她认为最好的方式,将我护得很好。

    贺兰怀铮却像是听得懂一般。他这个人,有些复杂,即霸道强势,可嘴上又跟抹蜜似的,能言会道,听他一边愤愤地埋汰自己的父母,一边将母亲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去安慰她:

    “我就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苦命人。您会好起来的,以后,您就是我的母亲,就是西凌的王太后……”

    明知他对他的父母,说的是气话,气那座有权有势有钱有人的云都城,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弃他不顾。对我母亲,亦是无用的安慰。

    母亲仍是听得热泪盈眶。亦如,他第一天来草原时,母亲远远看着他,悄然涌出的满脸泪水。

    然后,她向贺兰怀铮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说,她不敢做他的母亲,但是,倒是想要他娶我做王后,照顾我一辈子。

    贺兰怀铮却突然凝敛了悲痛神色,面对一个他最感恩的临终之人,当着我的面,坚决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他说,阿雅妹妹,他自然会照顾一辈子。可是,却不能娶我,他心中有个心上人,在云都,他迟早,会去把她迎娶到草原上来的。而我,他只会当做亲妹子,认做公主,给我最好的未来。

    贺兰怀铮的好处,就在这里,后来,我真心视他是我的哥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有担挡,但又不会委屈自己去成全。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言出必行,做不到的,却决不承诺,不会敷衍,给人无望的期许。

    当时,母亲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想到什么依稀往事,又觉得无奈与好笑,眼神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几度明灭,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不多时,便安静的去了。

    我在边上,一边伤心母亲的离去,一边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贺兰怀铮没有答应,因为,我也没有想过要嫁给他。他太强势,这样的男人,做哥哥就好,做良人,我服不住。

    后来,贺兰怀铮果然信守承诺,我成了西凌王最宠爱的妹妹,王庭里最尊贵的公主。

    怀铮哥哥对我,可以说是当花一样呵护。他有什么烦恼,尽量不让我跟着犯愁,但他有什么乐事,却必定与我分享。

    他带着三千王庭铁卫,如打家劫舍的马贼一般,浩浩荡荡回云都去求娶豌豆姐姐那次,也把我带着,让我跟着一路欢喜,看尽热闹。

    还把我带到他在云都城的家中,与他的一大堆弟弟认识,要那群比他更具土匪气质的混球小子们,按年龄分高下,纷纷叫我姐姐或是妹妹。很自然地,将我视作他们家中的一员。

    他的母亲,那位贺兰夫人,第一眼见我之时,神光中满是惊讶,仿佛如见故人,听了他的几句交代后,便平和了神色,牵我坐下来,与我叙话,又问我母亲的情况,我一一如实答来。

    也就几句话的功夫,她就执着我的手,爽快地做了决定:

    “我也没有女儿,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了。你若是喜欢云都城,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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