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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美人天下-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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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明崇俨自殿后走出,从容地向武媚娘行了一礼。

萧淑妃脸色变了,“你是谁?”

明崇俨笑道:“淑妃娘娘,在下只是个戏法师。娘娘前几日离宫,因为担心代王殿下和小公主心情郁闷,所以传召在下进宫,为两位殿下表演戏法,如今刚刚表演完毕。”

武媚娘的神情骤然松懈下来,失而复得的激动让她眼眶发热,视线模糊。

压下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武媚娘转头看向萧淑妃,“大胆萧淑妃,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淑妃脸色剧变,明崇俨话中的意思她自然也能听得出。她不相信!元修将人隐藏得那么好,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人找到?可是……她目光落在身前,本应该站着元修的那个位置自始至终空无一人,难道昨晚真的发生了什么?甚至连他也已经落到他们手中?

她身体微微颤抖着,现实的冰冷和欲望的燥热翻腾在内心,不行!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不能放弃!一旦输了,她将会失去一切。只有赢,她必须赢!

没有了代王和小公主不要紧,她还有一张王牌。

咬着牙,萧淑妃站起身来,冷冷地笑道:“皇后娘娘也要跟他们一起胡闹吗?大臣们可都瞧着呢!”

武媚娘眼中闪过寒光,“胡闹的是你,萧淑妃,本宫看得一清二楚,皇上的密诏是真。太子之位应是代王殿下的。”

殿内众臣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除了被萧淑妃和元修收买控制的人,大多数人都还是一片茫然。皇储一说,素来崇尚立嫡立长,雍王素节占了长字,代王李弘占了一个嫡字,无论立哪个,都有说法。

眼见争执不下,萧淑妃拿起绢帕擦了擦眼睛,“大殿之上,娘娘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继位,竟然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罢了,本宫不与你们计较,本宫只跟皇上说话,来人啊,请皇上出来!”

随着她的呼唤,不多时后殿响起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几个太监竟然抬着病榻上的李治上了殿。

武媚娘顿时变了脸色,刷地站起身来。

萧淑妃比她更早一步扑了上去,伏在李治身上,哀哀哭泣,“皇上啊,您醒过来看一看啊,你看你受了伤昏迷不醒,你的皇后、大臣就来逼臣妾。与其如此,倒不如让臣妾跟着皇上一起死了,倒也落得干净。”

一边哭着,她拉扯着自己的头发,钗环散乱,仿佛痛不欲生一般。

武媚娘死死盯着萧淑妃的手,无论怎样嚎哭,那支锐利的金簪始终对准着李治的喉咙。

武媚娘又惊又怒,浑身发冷,想不到留下了真正的密诏,又救出了自己的儿女,她还是输了一招,而且输了最关键的一招。

“娘娘,您难道真的就这么狠心,要让臣妾随着皇上一起去了?”萧淑妃一边抽泣着,一边死死盯住武媚娘。

“放开皇上!”武媚娘咬牙切齿。

萧淑妃面色哀戚,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狠戾,“娘娘若还有一丝牵挂皇上安危的心,就应该依着皇上的心意,颁下诏书将雍王素节封为太子。”

看着她不顾一切的癫狂眼神,武媚娘长吸了一口气,她终于答道:“好,我答应你,你别乱来。”

今日若不成事,萧淑妃难有活路,激愤之下,她只怕真的要与皇上同归于尽了。围绕在周围的几个太监都是她的心腹,明崇俨武功再高也难以回天。想不到费尽心思,这一局仍然是输。

萧淑妃眼中终于浮起亮光,她赢了!她赢了这一局!只要她的素节当了太子,占据了名分,李治活不了几天……

“请娘娘立刻下旨吧!”萧淑妃迫不及待地打了个眼色,旁边的太监立刻将早已拟好的诏书递到武媚娘面前。

武媚娘咬牙接过,就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刻,忽然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等等,太子之位何其重要,怎能这样轻易裁决!”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声音的来源。说话的是一个面目普通的太监,不知何时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冷眼注视着这一切。

看清楚他的容貌,明崇俨神色一变,这张脸,他难道是……

武媚娘认出正是那个叫白眉的太监,正想说话,白眉却冷冷盯着萧淑妃,“淑妃,皇上在你的手里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既然如此,我来解决。”

他手一挥,一道利影破空而出,直刺向躺在地上的李治的胸口。

这个变故把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李治胸口上明晃晃的飞镖,还有不断涌出的鲜血,武媚娘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她疯狂地扑上去,“你,你竟然敢……杀了他,杀了他!”

明崇俨立刻前冲一步,拉住武媚娘的胳膊,“娘娘,冷静一下,他是皇上!”

“哈,就知道瞒不过你。”白眉往脸上一抹,撕下人皮面具,含笑注目武媚娘,“媚娘,你要杀朕吗?”

明崇俨苦笑,这张脸他自然熟悉,因为那张人皮面具正是出自他的手。

武媚娘已经完全惊呆了,“皇上,皇上……”喃喃呼唤着,她猛地扑倒在他的怀里,泪珠滚滚而下。

“媚娘,朕知道,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李治低声安慰道。

殿内众臣愕然看着这比戏法更离奇的场面,躺在地上的皇上死掉了,而一个陌生的太监变成了皇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纵然最精明博学的臣子,此时也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拉着武媚娘的手,李治从容坐到了御座上,哪怕此时他只穿着一身低等内监的服饰,却带着凛然九霄的威仪。

“朕之前跌下马匹昏迷,多日疏于朝政,耽误政事,幸好有诸位爱卿同心协力,方保得我大唐国事通顺,也幸赖皇后悉心照顾,如今朕已经痊愈。”

虽然大多数都不明白这殿内一系列变故是因为什么,更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但所有人都聪明地将疑惑压在了心底,包括被萧淑妃和元修收买的臣子在内。他们恭敬地弯腰行礼,齐齐高呼道:“恭喜皇上身体康泰!此为大唐万民之福。”

“经此一病,朕越发醒悟,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朕便在此宣布,立代王李弘为太子。若朕再有身体不适,便由皇后辅佐太子处理朝政,诸卿可有疑虑?”

被彻底遗忘在角落的萧淑妃瞬间面如死灰。

“臣等无异议。”群臣响亮地齐声呼喝响彻在大殿上,带来阵阵回音。

这样和谐的音调中,角落传来一声无足轻重的低呼,是萧淑妃终于晕了过去。

第六章 此心何寄

甘露殿里喜气洋洋,芽儿带着一众宫女将丰盛的膳食摆上。危机终于过去,这里又迎回了自己真正的主人。

“皇上,”武媚娘替李治斟了一杯酒,“原来白眉是皇上扮的,难怪臣妾觉得眼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治心情极好,将酒一饮而尽,笑道:“朕被人控制的事,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本来朕决定暂时忍下,再暗中部署,没想到他们居然要朕杀媚娘,朕不想听他们的,又被他们要挟。无奈之下,忽然想起明崇俨曾经讲起过人皮面具,还送过朕一张,朕就假装昏迷,找了个替身溜出来,着手调查此事。今日他们要逼你下诏立太子,朕本来想上殿揭穿他们的阴谋,再救出弘儿和太平,却想不到明崇俨和玉麒麟这么聪明,不仅带了朕的亲笔密诏上殿,更提前一步将弘儿救了出来,还将元修设计困在了天牢里。如今将贼人一网打尽,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望着他爽朗的笑脸,武媚娘心中忽然涌上一阵酸涩。眼前这个男人,是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丈夫,可是他究竟有几分信任她呢?

“皇上,既然元修是鸣翠坊的人,想来这一切事情,都是鸣翠坊暗中捣鬼。幸好罪魁祸首陆明珠已经被擒下,臣妾已经命玉麒麟将人押送入大牢,如今真相大白,不如将她移交大理寺,从严查办。”

李治笑容一滞,随即掩去,“媚娘,此事疑窦重重,朕还是亲自查办好。”

武媚娘还想开口,忽然门外芽儿进来回禀道:“皇上,娘娘,萧淑妃求见。”

李治脸上是明显的厌恶,“她又要闹什么?”

“回皇上的话,奴婢们本来奉旨看管淑妃娘娘,可是她以雍王殿下的性命相胁,非要见皇上一面,奴婢实在没办法……”

李治顿了顿,转向武媚娘道:“媚娘,萧淑妃是后宫妃嫔,她犯了错,理当由你这个皇后处置,我就将此事交给你了。至于陆明珠一事,事关前朝,是朕的职责,你就不用费心,由朕去处理好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温声道:“媚娘这些日子也辛苦了,等晚上朕再过来看你和弘儿。”

武媚娘送至门前,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吩咐道:“将萧淑妃带进来吧。”

萧淑妃进了门以后就扑倒在地上,焦急地环顾四周,“皇上呢?皇上呢?”原本艳丽无双的女子如今披头散发,满面憔悴。

武媚娘暗叹一口气,答道:“是皇上不肯见你,已经离开了。”

“胡说!一定是你将皇上骗走了。皇上对我的情意,怎么会不肯见我?他曾经说过,恨不得日日让我伴在身边……是你这个狠毒阴险的家伙,将他骗走了……”

面对她充满愤怒的控诉,武媚娘没有回答。萧淑妃是个聪慧的女子,李治怎样选择,她不可能猜不到。

“皇上……”哭喊了好一阵子,她喃喃的声音终于逐渐低落,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样无情?”

武媚娘摇摇头,“淑妃,先错的人是你,犯下这样的大罪,难道你还指望皇上垂怜吗?”

“哈哈,没错,我是犯了罪,可是……我为什么要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这样做,都是被你逼的。”她颤抖着指着武媚娘,神情狂乱恍如疯子,“他明明曾经与我相约共白首,他明明答应过以后会让素节当太子,他明明说过只爱我一个人……可是,你来了,你从感业寺回来了!我是那么爱他,可是从此再也难以见他一面。”

“都是你!都是你夺走了这一切!既然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我就要夺回来,等到素节当上了皇帝,这一切都是我的……”她语无伦次,双手挥舞着,“我是太后,我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什么王霓君,什么武媚娘,都是废物……”

“皇上,为什么你要这么无情。”

武媚娘脸色发白,望着眼前癫狂错乱、又哭又叫的女子,她也曾经宠冠后宫,艳压群芳,可如今却只剩下一片苍白绝望。

她忽然感觉到恐惧,倘若有一天,李治也不再爱她了,而是去宠爱别的女人,她会怎么样呢?是不是也会因为嫉妒而发狂呢?是像眼前的女子一般,还是冷眼看着他渐渐走远,让那些甜蜜的誓言化作风中的尘埃?

看着伏倒在地上彻底被绝望笼罩的女子,武媚娘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涌上心头,静默片刻,她开口道:“萧淑妃,你犯下这等罪行,已经不可能饶恕。只是一个孩子不能失去母亲,看在雍王殿下的面子上,本宫饶你不死,废去淑妃名号,即刻搬出清思殿,去冷宫了此残生吧。”

哀哭片刻,萧淑妃慢慢收敛了声音,坐在地上。她冷冷地望着武媚娘,斜阳给她的眼神添加了诡异的色彩。

“我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不过我不着急,总有一天,武媚娘,也会轮到你的……”

她慢慢站起身来,踉跄着向外走去,被泪水打湿的裙摆搭在脚边。那些浓烈的哀伤已经渐渐落幕,曾经明艳动人的面容上只余下心如死灰的冷寂。

“是啊,他从来不会错,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的。我不过是一个女人,竟然奢望着他的爱,竟然相信着他昔日的誓言,我真的太傻了,太傻了……”

夕阳将她的身影拉扯得很长,如一曲绵长忧伤的曲调,慢慢消失在殿外,消失在这个绮丽的宫廷里。

武媚娘闭上眼睛。

凤藻宫的寝殿里,作为昔日长孙皇后的居所,这里已经冷寂了很久。自从长孙皇后病逝,李世民再也没有让第二个女人入主其中,李治登基之后,更是将这里闭锁起来,只在每年长孙皇后的忌日来此怀念母后。

而今天,暗夜里一片寂静的凤藻宫内却亮起了一点灯火,影影绰绰,恍如鬼火。

李治踏进宫门,明珠夫人正依靠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这里的风景她曾经奢望了一生,然而真的看到了,却只是一片寂寥。也许在长久的等待中,内心那片情感已经被压抑得太久,久远得甚至让她忘记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激情。

这里的风景,原来和鸣翠坊没有什么不同。

这就是她一辈子汲汲营营,想尽了一切法子想要进来的地方吗?

身后细微的脚步声传来,陆明珠骤然惊醒,转过身来。

那人持着一盏灯火,孤独的身影伫立在门边。虽然身边没有一个侍从宫人,但明黄色的服饰还是昭示了他的身份。

“朕是当今天子。”

陆明珠忽然热泪盈眶,她慢慢地走向他,生怕一个不慎惊醒了这场美梦。

他是那么俊秀,如同她在每一个梦中描绘的那样,她伸出双手,情不自禁地想要抱住他,却只是抱了一个空。

她清醒过来,“皇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是谁?”

李治避开她的拥抱,却没有回避她的询问,“朕知道,你是鸣翠坊的坊主,也是朕的生身之母。”

陆明珠愣住了,“你知道?”

“朕当然知道……”李治叹息一声。

“那一年,朕只有八岁,长孙皇后病重,有一次父皇来看她,我听到了她同父皇的对话。”

“皇上,老九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吧?”

如同晴天霹雳,躲在门外的少年彻底愣住了,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个单纯幼稚的少年,怎么接受得了这样残酷的现实。

李治的目光落在大殿的一角,那一天的他,正是在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的心如同坠入冰窖,在幕布之后瑟缩成一团,直到很晚才被宫人发现。

回想起那段日子的浑浑噩噩,李治内心满是苦涩,幸好那时正是长孙皇后病逝的日子,他的反常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当他终于能够接受这个现实,并开始慢慢调查此事,也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正是从这件事开始,他长大了,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秘密,隐藏自己的情绪。

陆明珠满面惊惶,“她怎么可能知道?而且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会……”

李治嘴角浮起一个讽刺的微笑,“母亲,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世上,真的有医女能胆大包天,冒着被抄灭九族的风险帮你完成那个疯狂的计划吗?就算真有,她能在皇后的产房里,在重重御医和宫女的包围下,将婴儿偷天换日吗?这个世上,能完成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没错,就是我的父皇,那个你思慕了一生的男人。”

恍如雷击,陆明珠跌坐在地上。

李治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那段日子,虽然你身处杂役房,但他想必是一直关注着的。他得知了长孙皇后的儿子死掉后,便默许了你这个计划。反正都是他的儿子,既然皇后的儿子已经死了,为何不让另一个活着的儿子得到更好的出身呢?”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究竟是因为对你的愧疚,希望补偿你的儿子,还是为了安抚丧子的长孙皇后,让他的结发妻子不要伤痛?我也不明白。”李治低低的声音回荡在寂寥的殿堂内。

一瞬间陆明珠面如死灰,期盼了四十年,原来最终的答案是这样。

李治望着她,目光中有同情,也有痛苦,“也许,父皇是真心爱着你的,只是……他是旷世的明君,他不能让你留在身边……”

陆明珠忽然笑了,她接着说道:“也许,他是爱着长孙无垢的,纵然一开始的倾心有阴错阳差的原因,但她是那么贤良淑德的女子,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一个男人,爱上这样的女子有什么稀奇。”

一场做了四十年的梦终于醒来了,在这个她梦寐以求的地方。

李治闭上眼睛,继续讲述,“长孙皇后是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个秘密的,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母子天然的血缘亲情,让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秘密;也许是从后来的蛛丝马迹推测而出。但无论如何,她抚养我的那些年,真的对我很好。她是个好皇后,也是个……好母亲。”

他环顾四周,望着凤藻宫内的桌案、角落。几十年过去了,这里的陈设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长孙皇后在世时的简单朴素。“这里对朕而言,有太多复杂的记忆,所以母后去世后,除了每年她的忌日,朕一次也没有进来过。朕以为这个秘密会成为永远的秘密,没想到你又出现了。”

哀鸣一声,压抑了四十年的泪水沿着陆明珠的脸颊滚落下来。

她捂住脸孔,“好孩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这几十年来我每天都在为这件事痛苦,我活着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原谅我,喊我一声娘……”

李治冷冷地说道:“于是你就创立了鸣翠坊,拿这件事来威胁朕,进而企图夺走朕的江山……”

陆明珠大惊,“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呢?”

“那些威胁朕的纸条怎么解释?”

“什么纸条?我不知道。”

“还要狡辩吗?若非你威胁朕,要把朕的身世公之于众,朕怎会替你安排那么多官员?”

面对这无端的指控,陆明珠只觉得心如刀绞,“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皇上请想,你是我亲生的,我当年就是想让你登上高位,才把你和元修换了,我又怎么会支持别人来反对自己的儿子呢?更何况,我怎么知道皇上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世了?”

望着她茫然无措的脸色,李治心里一松,无论这颗心已经在宫廷沉浮中锻炼得多么冷酷坚硬,他依然不希望那些事情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在背后筹谋的。

“算你说的有道理,那鸣翠坊和元修又是怎么回事?”

陆明珠低声道:“换了儿子之后,我一直很后悔,我想见皇上,可是又没有办法。正巧朝廷颁布法令,允许民间女子入驻宫中乐馆,于是我便悉心培养了一个又一个的舞姬,希望能从她们口中得知皇上的点滴。我知道皇上五岁的时候摔了一跤,之后刮风下雨脚就会疼;我知道皇上小的时候很喜欢一个宫女,可是那个宫女却因为大赦而出宫了,皇上表面上很冷淡,实际上却偷偷哭了一夜;还有后来,皇上又爱上了先帝的才人武媚娘,听着你每次冒着性命威胁与她私会,我的心都吊起来了……”

李治眼眶发热,他转过身去,强行压抑住眼角的泪光,“够了,朕不是来听这些的。”

陆明珠擦着眼泪,“至于元修,他也一样,我每天都教他怎么伺候人,然后送进来给你,我想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在你身边,比较放心……”

“可是他却暗中背叛了朕,利用你给他的翠玉令,调动鸣翠坊的势力收为己用,甚至反过来威胁朕。”李治自嘲地一笑,也许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有不甘吧。若换成是他,明白了自己是真正的皇后嫡子,却沦落为一个只能服侍别人的内监,只怕也要心有不甘了。

“元修……他现在怎么样了?”陆明珠抬头问道。

“他……自然死了。”李治笑了笑,哪怕元修心中没有任何不甘,没有任何野心,但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李治也绝不会放过他。

“他……死了?”陆明珠神情一片茫然,在她的意识里,元修一直是她仇人的儿子,所以她费尽心思,让他过得无比凄惨。可是,想到从小抚养他长大,他偎依在自己怀里叫着娘亲的样子,她捂住胸口,心脏好像骤然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块。为什么会这样?

“不要恨他,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她喃喃地说着。

“朕不恨他,因为朕本来就掠夺了属于他的一切。朕也不恨你,因为朕根本没有资格来恨你。”李治低声叹息着,“这凤藻宫是母后生前的住所,也是你期盼了一辈子的地方,以后你就好好地在这儿颐养天年吧。”

他决然地转身离开。

寂静的宫殿里,几个宫女太监走了进来,手脚麻利而悄无声息地摆设起各色日常用品。

陆明珠望着他们恭谨而沉默的身影,忽然笑了。

这大明宫的日子,她期盼了一辈子,可是真的得到了,却只余下一片茫然。

望着窗外的天空,陆明珠眼眶发涩,热泪慢慢流下。她明白,有一些东西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地牢深处,心儿飞速地奔跑着。

狱卒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赶,“贺兰掌司,你别跑这么快。人就在里面,丢不了。”

终于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她迫不及待地让狱卒打开牢门冲了进去。

“少卿!”她扑倒在他怀里,“这一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几日的牢狱之灾并没有消磨他的锐气和镇静,见到心爱的人,却让他一阵颤抖,他紧紧抱住她,“心儿。”

无需任何言语,一切的隔阂和误解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

两人并肩走出牢门,裴少卿替心儿擦了擦脸颊,“都哭成花猫脸了。”

心儿笑了,“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还不许哭一场吗?我在并州没吓到,被关在山洞里的时候也没担心,但昨晚的那个架势,可真把我吓了一跳。”

裴少卿低头看着心儿,她秀丽依旧的脸颊上有掩不住憔悴和疲惫,他一阵心疼,“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你还不是一样,听说你陪着皇后娘娘去了一趟洛阳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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