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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谱-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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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重拳击于骨肉之上的可怖声音,终止了这场叫骂。随即殿中传来刑蕙祯凄楚的哭声。

    我袖手站在殿前,我的眼神逐渐冰冷下去。我绝没想到,刑氏家族内部,竟是这般热闹,这般的“异彩纷呈”!

    “啪”的一声巨响,徽音殿的帘栊几乎翻飞起来,一道人影自内冲出。

    我抬了抬下颌,笑得别有深意。

    他全然没料到我会站在殿外,因此在看见我的一刻猝不及防。他立时刹住脚步,似迟疑了一霎,放揖手为礼。

    我暗翻白眼,分明是殿中人激他怒生,为何在看见是我之后,依旧怒意不减?

    刑岳自诩有大将风度,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少有的几次怒不可遏,还统统都是拜我所赐。

    我直走到他近前,歪头审视着刑岳,故意大声道:“刑骠骁这是怎么了?何人狗胆包天,惹得我大夏战神怒发冲冠?”

    他目光犀利犹如闪电:“皇上未免太喜形于色了。”

    “总好过将军怒形于色。”我反唇相讥。

    正当我誓将这场唇枪舌战进行到底的时候,殿内传来太皇太后毫无情绪点染的声音:“是皇帝到了吗?请皇帝进来罢。”

    我不再理会刑岳,向殿门行去,但却被他拦在面前。

    “七妹对你用情至深,你不知回报便也罢了,为何又要诬陷她?”刑岳哑声质问我。

    “什么!”我初时不解,眼珠转动两圈,恍然大悟。

    原来,刑氏竟误会是我授意李华予诬陷刑蕙祯!

    那么我便认下又何妨?既然事情已经乱如一团麻线,我不介意搅得再乱一些!

    至于刑岳言说刑蕙祯对我用情至深,当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为何竟看不出,她对我有情?

    我看向刑岳:“将军带兵征战,当知何为将计就计。你那七妹若不是欲害庄淑仪和周美人,授人以柄,也就不会到今日这个地步。”

    刑岳难得微露赧颜:“七妹确是有错,但事已至此,你想如何处置她?”

    我不发出声音,只用口型说出两个字:废后!

    “胡闹!难道你要两败俱伤!”

    刑岳对我勃然大怒,我冷声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事,将军出征北胡似已做过。将军做得,朕为何做不得?”

    “你这是杀敌一人,全军覆没!”

    我怒极反笑:“朕倒想试试看。”

    这时候徽音殿的竹帘被再度打开,冯拂站了出来,他先是看了刑岳一眼,继而对我躬身笑道:“太后娘娘请圣上进殿。”说着话,他便掀开帘子,请我进去。

    我步入徽音殿,除了坐在上面的太皇太后和跪于殿中的皇后刑蕙祯以外,还有三名男子见我进殿,皆起身行礼。

    我趋至太皇太后面前行礼,故意与刑蕙祯相距甚远。

    太皇太后态度同往日无异:“皇帝怎么才来?”

    我笑了笑:“臣在殿外与刑骠骁相谈甚欢,因此进来得迟了,还请太皇太后恕罪。”

    我神态轻松怡然,与大殿内紧张压抑的气氛截然不同。

    太皇太后竟也笑了,可那笑意森冷:“你们都谈什么了?”

    我:“”

    太皇太后明知我是随口敷衍,依旧故意发问。我不由心头一凛,忙收敛了面上笑容。

    “回太皇太后,臣与骠骁将军,谈的是行军作战、兵法谋略。”

    太皇太后听了点点头,指了最下首的青年男子对我道:“你这个二表哥刑崖,谈起阵型兵法滔滔不绝,皇帝可与他多切磋一番。”

    我顺着太皇太后的指点,看向刑崖,他左眼上一圈乌黑,我想到适才在殿外听到的怒骂声后随着的重拳击骨声,便知道这是刑岳的杰作!

第78章 册妃() 
“臣等拜见皇上。”殿上站立的三名男子,依次行下礼去。

    “太尉请起。”我扶起上首位置的刑天,对他行过半礼,我的态度与往日无异。

    刑太尉面色铁青,当我扶住他臂膀时,他做了一个推拒的动作,却勉强忍住了。

    我又将眼望向刑天下首站立的二人,除了适才太皇太后言说的“二表哥”刑崖于我全然陌生外,那一人我却认得——归德中郎将刑仲恩,刑太尉次子,皇后之父。

    我的视线,自刑天脸上经过刑仲恩,直落到刑崖脸上。心下好笑,看来这祖孙三人都是因皇后之事而入宫的。

    太皇太后竟似忘记了依旧跪着的皇后,开始同我闲话家常。她从太尉刑天保疆扩土,再说到刑仲恩与我的翁婿亲情。

    我噙一抹笑,听得津津有味,如同听一个精彩绝伦的陈年话本。

    太皇太后终于无话可说,她微不可察的叹一口气:“皇帝怎么还站着?给皇帝赐座。”

    我略一躬身:“谢太皇太后。”

    然而待我甫一落座,皇后立即膝行到我座前,俯伏叩首道:“罪妾乞皇上赐罪!”

    我垂下眼帘,掩住我的讥讽与不屑。这便是太皇太后的用意吗?先用亲情动我,再由皇后向我哀泣,以夫妻结发之情感我。

    太皇太后错了——以情动之,也要对方先有情才可动之!

    我定睛看向刑蕙祯:“皇后何以自称‘罪妾’?宫女阿鹿供状指认若有不实,皇后若有冤屈,请对朕明言。朕定会为皇后主持公道。”

    皇后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犹豫了一瞬,偷眼看向太皇太后,迟疑良久,终是哀哀泣道:“供状所言属实!罪妾并无冤屈!”

    我看着她垂颈饮泣,沉声道:“你当真欲害周美人的皇嗣?”

    刑蕙祯低头:“是。”

    我看一眼太后,继续问道:“你也是当真要置庄淑仪于死地?”

    “是!皆是罪妾所为!”

    我缓缓点头,抬眼看向太皇太后,拱手道:“如此,臣再无话可说了。”

    太皇太后皱眉:“皇帝何意?”

    “皇后无仁慈之心,不能包容臣的后宫妃嫔及庶出子女,其德行何以母仪天下?这样的皇后,不要也罢!”

    刑太尉低嗽一声,正要开口,却被太皇太后眼神制止。

    太皇太后看着我,不动声色问道:“皇帝想如何处置皇后?”

    这时候刑蕙祯也止住了哭声,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汇在我身上。

    “依照宗法,应将皇后、宫女阿鹿和供状悉数送交宗正寺,由宗正寺卿决断。”

    我话音未落,刑仲恩和刑崖父子已忙不迭避席跪下,叩首请求恕罪——若当真如我所言,刑蕙祯不仅要被赐死,还要流徙三族之人!

    不同于愤怒与悲哀的刑氏祖孙三人,太皇太后和刑蕙祯异常冷静的看着我。

    我转转眼珠说道:“不过,臣念及与皇后的结发之情,不忍皇后被赐死,因此不愿宗正寺参与进来。臣想,不如以太皇太后之命,废黜皇后,使其幽居别宫。”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皇帝懂得顾全大局了,甚好。”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竟是允准了?

    我愕然,终于察觉事态诡异。适才我所言,无论是将刑蕙祯交予宗正寺、抑或废后,都存了试探之意。但是我究竟试探出了什么?!此刻回想我进殿后的一言一行,竟是被太皇太后牵引而行,我至今不知太皇太后之意!

    顿时,冷汗涔涔而下。

    耳畔就听太皇太后说道:“老身同意皇帝废后”

    “皇上!”刑蕙祯突然出言,打断了太皇太后接下去的话语。

    我看着她端端正正叩首在地,她仰头看我,态度傲然决绝:“请皇上赐妾一死!刑氏只有早夭的主妇,没有下堂的女儿!”

    她今日簪环尽褪、未着华服,大有洗尽铅华、不事雕琢的纯然意态。

    我难免忆及大婚后三日,丽正殿中那个伏在我肩上咽泪垂泣、自请下堂求去懵懂少女。不过月余的时光,这个少女已经长大,自愿担负起家族的荣辱和使命。

    “蕙儿!”太皇太后断喝一声,似乎将对什么人的怨怒,尽数发泄在这声呵斥里。

    “老身虽允准皇帝废后,但是眼下不行!皇帝大婚才过了一个多月就要废后,你让朝野士庶如何看你?又让隔江观望的南梁,如何想我大夏皇室?”太皇太后斩钉截铁说道,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

    “依老身的意思,暂将皇后幽于凤仪宫,上缴皇后印玺。对外只称皇后养病,停六宫妃嫔的问安礼。过上一段时日,待天象有变,老身自会亲发废后懿旨!如此,顾全了天家的尊荣,也算是给老身留一丝颜面!”

    太皇太后这话已是极重,我只得跪下道:“谨遵太皇太后慈谕。”

    太皇太后立即命人送刑蕙祯回凤仪宫,而后她也不让我起身,悠悠说道:“皇后养病,六宫不可无主。庄淑仪出自阀阅之族,可册立为妃,暂代皇后统御六宫妃嫔,皇帝觉得呢?”

    我耳尖动了动,这不是纫秋告诉我的话么?为何却出自太皇太后之口?

    我虽觉得匪夷所思,却还是答道:“臣愿遵太皇太后之命。”

    “那便册封庄淑仪为正一品淑妃,暂理六宫事。”

    “是。”我抬起头,感到无力的被动。

    太皇太后不再看我,挥手道:“老身今日乏了,皇帝退下罢!”

    我站起身,并未退下:“臣还有一事”

    我话音未落,太皇太后目光如炬,不再掩饰她的怒火和不耐:“何事!”

    “朱雀宫里有两个负责洒扫的宫女,偷窃上殿财物,请太皇太后处置。”

    太皇太后看向冯拂,显是已明白我所指的宫女正是慈寿宫眼线,她冷声道:“杖毙!”

    “如此,倒是臣小题大做了。”我哂笑一声,“臣命人将这两名宫女,送进了暴室刑讯。”

    太皇太后的呼吸一窒,而后嘿然冷笑道:“皇帝可以走了。”

    我笑着退出了徽音殿。眼线一旦被暴露,等待她们的只有毁灭。而太皇太后为防泄密,断不会容忍审讯过她们的暴室中人。不出一日,这些人都将在这座宫城里,彻底消失。

第79章 静日() 
册封淑妃的典仪,在紧锣密鼓进行着。

    自皇后静养、淑妃暂掌皇后玺绶统理六宫的谕令下达后,原先后妃之间的分庭抗礼,顿现此消彼长之势。凤仪宫再无人问津,朱雀门外则是趋奉之辈,往来若蚁群。

    连我这助淑妃压制皇后的始作俑者,此时也无法适应眼下这刹那的失重感。于是我以“好事成双”为由,禀明西宫及长乐宫,晋封静婕妤崔锦华为静充媛。

    崔纨素被幽禁于长门舍,崔锦华便知她是被我利用,那之后我便冷眼旁观了一段时日,见她不仅没有怨怼之情,反而在宫妃内眷依时入宫省视时,将纨素陷害周美人之事告知其母。

    自那日之后,我便依旧前往景明宫,对崔锦华的恩宠日隆,直至晋封她为静充媛。

    某次闲谈时锦华对我说,丞相崔煊在听了纨素的所为后,只说了四个字——不自量力!从此禁家人再提大小姐,看来这个长女,于崔丞相而言,已等同于一颗弃子了!

    我端坐于紫宸宫的炭斋,面前摆放着堆叠成小丘的礼部奏表。不过我此刻正在看的,却是经由政事堂转呈予我的李休远手信。

    辅国公李休远自致仕后,与朝中少通消息,因此我今日骤见熟悉的端方古直的墨字,颇有些欣慰。但是待到我读罢手信,只觉哭笑不得!

    哪有这样的祖父!

    辅国公竟直言其女孙华予资质鄙陋、不堪妃位,请求我不要晋华予为淑妃,若是可降一降华予的品阶,那他就要感激涕零了。信的末两句,李休远居然还耍起了小孩脾气:若陛下执意晋封臣女孙为正一品妃,臣誓不入朝!

    这话说得就有点过分了,我想了想,将手信抛给身边的汤饼:“封存起来送去朱雀宫,让淑妃自去理会她家这倔老丈!”

    我随手抄起一份奏表,见是礼部尚书周琰的封记,于是拍开封印展卷而读。

    周琰请示,淑妃册封典后,应接受六宫妃嫔的贺拜。和妃与淑妃同为正一品妃,且受封先于淑妃,因此不知是和妃去朱雀宫拜会淑妃,还是淑妃至永和宫拜会和妃。

    香橘进来添香,我便放下奏表,看着香橘愣神。

    “奴婢脸上长花了不成?主君看什么!”香橘回眸笑嗔。

    “悄丫头!你在主君眼里是倾国绝色,主君明日就封你当皇后!”我冲香橘抛了个媚眼。

    香橘笑啐道:“主君只知轻狂孟浪!”说着她迈开轻快的脚步,如鸟雀般飞出炭斋,旋即回身取走我案几上的博山炉,歪头道,“这香炉,也不给主君用了!”

    我笑看着她脚不点地跑出去,打了个呵欠,秋日气节最易使人困乏,我不过才刚醒来一个时辰,此时复又沉沉渴睡。

    “朕还有一个和妃,朕怎么竟没见过?”

    我的自言自语引得鹿脯的一阵窃笑。霜橙正在院中看着宫女晾晒冬日衣物,鹿脯则站在炭斋外的廊下看着霜橙。

    “鹿脯进来!”我冲外面叫道,“笑什么呐?”

    鹿脯返身到我面前,躬身道:“主君恕罪。主君怎么就忘了,这和妃是梁皇遣嫁的宗室公主。”

    我隐约记起当日之事,我因不满母后擅自应下的和亲,便随口封了一个“和妃”出去。

    “朕想起来了,可朕为何从来就没见过和妃?”想到一种可能,我不禁沉下脸去,“莫非她对朕给的封位不满?”

    鹿脯莫名其妙叹了口气:“看来主君是真忘了。”

    见我皱眉,鹿脯忙说下去:“和妃来归途中,不巧遇上连日暴雨,道路不通舟楫阻顿,和妃贵体又被湿汽所侵,才至长安城就一病不起。太皇太后以和妃抱病之体,不宜入内廷,命于燕然馆养病。”

    “那还真是难为她了!”我疑惑道,“为何没人禀告朕一声?”

    鹿脯笑得眼睛露出一口白牙:“所以奴才说主君是真忘了!礼部主客司郎中贺隼曾将和妃养病之事报予主君,主君当时只顾挖苦贬损贺隼,竟没去听贺郎中在说什么。”

    我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事。”我因贺鹫曾进出熏风殿而迁怒贺隼,也就难免借机发泄一点私人恩怨。

    “主君想起来就好,当日皇太后特遣了吴盐阿姆带御医至燕然馆看视和妃。好在现下和妃已无恙,五日前由吴盐阿姆陪侍入宫。”

    提及吴盐,我难免郁郁。拈起羊脂玉管的朱笔,在适才礼部尚书的那份奏章上写下朱批:淑妃与和妃同位,然淑妃统理六宫,故命和妃至淑妃前行半礼相见。

    我一边写着,一边状似无心说道:“吴盐的生辰快到了,让馎饦往御库选一份珍玩送过去做贺仪。”

    “主君怎不早说?奴才刚自御库回来?”我话音未落,就见馎饦抱了一把琴,出现在殿中。

    他将琴平托至我面前:“主君看看,是不是这把绿绮琴?”

    山药山楂前日于我面前偶然提说,纫秋似担心手伤累及筋骨无法操琴。我初时不知她竟会操琴,知道后立即命馎饦至御库中找寻前朝遗留下的绿绮古琴。

    我看一眼,皱眉道:“怎么光秃秃的就拿来了?”

    “回主君,此琴闲置多年,琴囊久已蒙尘坏损。奴才去看时,就连琴弦都断了两根!奴才直接拿去中尚署,盯着琴匠续上了冰蚕丝弦,至于琴囊,奴才也已告知,命其择日进上。”

    说着,馎饦左臂托琴,右手随意撩拨几下琴弦。只听琴鸣钲钲,金石之音不绝于耳。

    我见馎饦对绿绮琴爱不释手,于是说道:“朕记得库中还有一把蛇腹琴,你便取出来自用吧。”

    馎饦忙自琴上收回视线,苦笑道:“奴才眼下身份,操琴终是不妥,更何况蛇腹这等传世名琴?待主君来日大风起兮威加四海,再赏了奴才那把琴,可好?”

    “此事便依你。你把琴交给山药山楂,让她们带给姜容华。另外替朕嘱咐容华一声,就说”

    说到这里,我笑着摇摇头,闺中趣言,由外人转述便少了趣味。

    于是我起身:“罢了,朕还是亲往漪兰殿走一遭罢!”

第80章 闺趣() 
这些日我时常至漪兰殿,宫闱局随即赶来修缮破败的殿宇。我后来偶然揶揄,宫中这些人一贯拜高踩低、趋炎附势,纫秋也只是一笑,似乎从未将这些不相关的人和事挂在心上。

    纫秋误以为皇后幽病、淑妃册封这两件事的内情,都是我依照她的谋划而进行。因此在她看来,皇后迟早会被放出,而华予得以晋封是我在太皇太后前争取来的。

    她搞错了,可我却并不打算告诉她实情!眼下这个局面,与她的设想,也算得上殊途同归。既然如此,又何必多生口舌是非?

    我喜欢纫秋的聪明,往往我说出半句话甚至是三两字,她便已能知晓我所想。但是我又唯恐她过于聪明,过犹不及,她若有朝一日将此番对付西宫的手段加诸我身,我想我也是会忍痛割爱的。

    静日无事,我便成了她这里的常客。诚如淑妃所言,纫秋素喜戏谑笑语。她时常引得我开怀大笑,但有时也会言语无忌,让我怒而离去。然而无论是面对我的含情脉脉、抑或雷霆暴怒,她始终都能从容以对。

    无欲则刚,这是我从她身上唯一感知到的。

    当日我怀抱绿绮琴,信步走入漪兰殿,山楂正为纫秋包扎手指。

    我留意到,山楂包扎的方式不同于前几日,她露出纫秋光洁如玉的手掌和指节,只在纫秋每个手指的指尖处缠上两圈丝绵,再以丝线束紧。

    我皱眉问道:“容华指尖伤的极重?”

    山楂轻轻放下纫秋的手,起身道:“回主君,姜容华手伤已愈。只是身上现还有几处鞭伤结痂,难免生痒。奴婢恐容华睡中抓挠结痂,故此以丝绵缠绕指尖。”

    我点点头,扭头看一眼纫秋,忍了好半天还是没忍住问出:“容华身上的伤,何时可得彻底平复?”

    山楂顿时明白我的用意,于是扭头对纫秋别有深意的一笑,方回道:“主君勿忧,再过上三五日,姜容华身上的结痂自可脱落,便是彻底平复了。”

    说完,她又笑呵呵的补了一句:“还请主君且忍一忍,勿要心急!”

    我笑叱道:“放肆!”

    姜纫秋听着我和山楂之间的一问一答,一双点漆双眸却不错眼珠的看着我手上的琴。

    我对山楂使了个眼色,山楂会意,忙道:“奴婢还要去给周美人请脉,奴婢告退。”说着,一溜小跑就出去了。

    我笑了两声,将琴放在长案上,随手拨动冰蚕丝弦。琴音如同一滴水珠,滴落在平滑如镜的水面,自内向外扩出一圈圈涟漪。

    我直起身,望着她:“这琴音,如何啊?”

    当我布琴于案几上时,纫秋已轻手轻脚走到我身后。

    “待妾细看。”说着话她便凑到琴旁,上下左右看得极其仔细,其间还让我把琴身背转过来给她查验。

    我见她流露出喜欢的神情,心中便漾起微痒的暖意。

    不过我也无奈的意识到,若我立时便将琴抱走,她也不过是摇摇头叹口气,只当从未见过此琴。

    有时候我很想知道,在这个世上,可还有她真正在意的东西?

    姜纫秋用掌心摩挲琴身:“皇上,这琴”

    我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手:“你放心!朕已细细问过山药山楂,万幸你这伤未伤及手上筋脉,无碍于操琴。因此朕便命馎饦至御库,取了这柄琴给你。”

    “馎饦?”纫秋蹙眉,疑惑地看着我。

    “馎饦同汤饼汤圆一样,都是朕的心腹内侍,馎饦少入内廷走动,因此你没见过他。”

    她歪头问我:“为何皇上御前的人,都要取食物名?”

    我笑了笑,不予作答。转而问道:“这琴,你可喜欢?”

    她立即点头:“自是喜欢!皇上当真要送我?”

    “原是要拿来送你的。不过现在朕改变主意了!”我望着她没有任何变化的眼眸,苦笑一下,“宝剑筹知己,良琴自然也要送知音。容华若能道出琴名,朕便将这柄传世名琴赏给你。”

    她眼中闪过一抹失意,然而转瞬即逝,以至于我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纫秋俯身过去,在琴身上深深一嗅。

    我正要取笑她这怪异行为,纫秋却认真看向我:“如皇上所言,此琴确是与‘知音’二字相关。这应是司马相如的绿绮!”

    我颔首道:“这尾绿绮,日后便是容华之物了。”

    纫秋并未依礼谢恩,可她的目光中无端平添一缕深意。

    “‘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皇’,司马相如以琴心挑动文君之心,成就一段青史佳话。皇上今日以绿绮相赐,臣妾很是欢喜。”

    我越听越是汗颜。

    我之所以特特让馎饦寻了绿绮出来,无他,只因曾听御库丞提说绿绮是库中所藏名琴里最金贵的。我当时只想把最好的东西,赐给我此时正心仪的女子,从未想过别的。

    “纫秋,你可会弹奏凤求凰?”我这转移话题的手法也不甚高明。

    熟料她却摇头:“这凤求凰,系雄凤求雌凰,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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