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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谱-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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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多虑了,那是朕的家事!”我谈笑自若,“不过将军既然提起此事,朕倒是想起将军当日斥朕废后之举,是‘杀敌一人全军覆没’,虽然朕从未以将军家族为敌,可就此事已知将军待朕之心,仍未泯灭少年时的兄弟情义。”

    刑岳将头偏向另一侧,良久问道:“皇上究竟有何事垂问于臣?”

    我略放缓脚步,将从贺隼处听来的“坊间传闻”,又向他叙说了一遍。

    “朕听闻将军凯旋而归时,虏其王族至长安,赏予随战将领。这位高昌公主,将军可曾见过?”

    “皇上所言,应是北胡阏氏曲娘。”刑岳显是对这段过往了若指掌,“不过臣所知实情,与皇上所言,略有出入。”

    我停步看他:“将军知道实情?”

    “这位北胡阏氏名唤曲娘,在西域诸国号为‘明月珠’,未满一十四岁,相邻之国均遣使求娶。当时康国王子随商队至高昌,与曲娘私定终身。高昌王本拟允准,谁知北胡婚使以势骄人,高昌王不敢得罪,只得依旧俗,让北胡和康国来一场抢亲。”

    说到这里,刑岳看了我一眼,我拿出听话本的态度问:“然后呢?”

    刑岳淡然一笑,神态转而严肃:“抢,便意味着弱肉强食。素来以经商闻名的康国,怎么抢得过来势汹涌的北胡?康国王族因此事在百姓心中失了分量,没过两年便被权臣篡位。而北胡在抢得曲娘后,趁火打劫高昌,高昌王不堪其扰,向我大夏供奉珍玩请求出兵援助。”

    后来的事,不需他言明,我已尽知。

    这位“明月珠”公主,竟致北胡、康国于绝境,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大抵应如此。

    我很佩服为美人而不计家国的康礼和北胡王——这是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的。

    刑岳所言若真是实情

    想到此我突然问道:“将军为何笃定所言即为实情?”

    刑岳因成竹在胸而愈显沉稳:“曲娘亲述,出她之口,入臣之耳。”

    我立即来了兴致:“你亲眼见过公主?快和朕说说,姿容如何?是否值得几国为她大动干戈?”

    我比较好奇,号为明月珠的女子,究竟是因其圆润?还是会发光?!

    刑岳笑得别有深意:“曲娘就在臣府中。”

    我:“哦!”

    我本拟探听得曲娘下落,送还康礼,也算成就一段佳话。谁知竟被刑岳要了去!东光长公主不是一向以醋作酒狂饮的么?她是不管还是不知道?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诡异,刑岳侧头唤我:“皇上?”

    我以食指一下下点着嘴唇,站在慈寿门外,既不离去,也不提让刑岳退下的话。

    刑岳熟视良久,笑问道:“皇上欲向臣索要曲娘?”

    我正要点头,但看见刑岳促狭的神色,立即摇头:“朕不过是好奇,这位‘明月珠’能否当得起红颜祸水四字。不知将军舍不舍得让朕看看?”

    “好”,刑岳极痛快便允诺了,“去问你姐姐吧,曲娘现在臣府中,陪伴阿姮。”

    “将军没将曲娘收为妾侍?”我舒一口气,冲口而出,“朕就知道你不敢!”

    刑岳眉心抖动,隐有阴云浮现。

    我不理会,掐指计日:“正巧后日是休沐日,朕欲往将军府看望姐姐、姐夫,可否?”

    刑岳嘴角抖动两下,随即揖手躬身施礼:“臣夫妇自当扫榻以待天子降临!”

    休沐日我禀奏慈寿、长乐两宫太后,前往位于开化坊的骠骁将军府邸。

    令我欣慰的是,此番总算是堂皇出未央宫,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东光长公主依礼于将军府外迎驾,车还未挺稳,我便在车上喊道:“三姐不必行君臣礼!”

    东光公主便仰起脸,搁着车窗对我甜甜一笑。

    待我下车,东光公主略一福身:“臣拜见皇上。”

    我忙扶起她:“小弟拜见三姐。”

    我左右环顾,不见刑岳身影。我不由皱眉:“阿姮姐姐,怎的不见姐夫?”

    公主忙道:“将军今日原是要在府中迎候圣驾,可今晨兵部来报新扩充的战马出了状况,将军也只得出府去了,明日方可回来。怠慢圣驾之处,还请皇上见谅。”

    我眼珠转了转,刑岳不在?岂不是正合我意!

    我心花怒放,面上却还装做一脸持重:“三姐言重,刑骠骁也是以国事为重,何谈见谅?”

    三姐看我一本正经,竟笑出了声:“将军不在,我们姐弟才好说话。府中已备下酒宴,十弟请!”

    东光公主引我到正堂,宴席铺陈,菜肴罗列。

    “十弟降临,臣已听将军提及。”东光公主亲自布菜,“曲娘雅擅胡笳,我这便让她来为皇上吹奏一曲?”

    “三姐且慢!”我忙摆手阻止——我既是欲将曲娘送还康礼,又岂能见她?

    我持耳觞,亲自注酒,奉与东光公主:“阿姮姐姐满饮此觞。”

    公主不疑有诈,取觞饮酒,我看着她喝得涓滴不剩,坏笑道:“姐姐喝了小弟的酒,就要答应小弟一事。”

    三姐皱眉看我,我拱手道:“朕欲向三姐索要曲娘,不知三姐肯割爱否?”

    “臣前几日入宫请安得遇孙美人。曲娘虽美,却终是不及,皇上又何必朝秦暮楚、得陇望蜀?”

第95章 劝说() 
东光公主此言已是极重,若是换做别人胆敢如此,我定会勃然作色。

    然而我闻言,只是朗声大笑。

    “三姐不会是以朕为登徒子好色之辈吧?”

    东光公主察觉我隐有不悦,忙笑道:“臣怎敢如此无礼?”

    “阿姮姐姐!”我正色道,“朕从未见过曲娘,怎知她妍媸如何?姐姐误会小弟了!朕来索要此女,不过是想成其好事。”

    “好事?”东光公主歪头看我,不明白这“好事”从何谈起。

    我放下酒觞,认真问道:“三姐可曾听闻,曲娘与康国王子的前尘往事?”

    东光公主眼中一亮,点头道:“略有所闻”

    “朕便是为此而求!曲娘在骠骁将军府中不是常法,既然她与那位王子曾有旧情,王子恰好又正在长安,不如就势将曲娘送去,助其破镜重圆。”

    长公主笑着摇头:“臣恐曲娘要辜负皇上的一番好意了!曲娘曾言,她与康国王子、北胡单于,都已是陈情旧事、过眼云烟。她如今只求能在将军府中陪伴我身旁,其余世事一概不理。”

    我嘿然一笑,显得别有深意。视线却在东光公主脸上游移不定,同情而又无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皇上为何叹气?”

    我摇头,连饮数觞,趁着酒意问道:“三姐为我大夏长公主,与那位西域的‘明月珠’公主相比,以为谁更美啊?”

    东光公主默然无声,我料到便是如此!

    我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去,语重心长道:“朕知刑岳与三姐燕婉情浓,可放眼满朝文武公卿,哪个没有几房妾侍?刑岳将虏获囚俘尽散与有功将领,为何独留曲娘在府中陪伴三姐?纵使刑岳无心,可面对倾国之姿,谁敢担保他没有酒醉情迷、难以自持的时候?”

    我说到这里,分明看见东光公主眼神慌乱,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换了个随意的坐姿,稍稍歪向她,握住她手腕:“阿姮姐姐,你与姐夫成亲已六载,为何至今没有子嗣?”

    她嘴角微动,似有难言之隐。

    我压低声音,近乎蛊惑:“刑岳为太尉长孙,其父早逝,太尉和太皇太后虽嘴上不说,实际上都已等得心焦。现下任谁怀有刑岳的孩子,慈寿宫都会给出一个名分!三姐同朕一样,都是宫里长大的孩子,当知子嗣与名分,足以让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一步登天!”

    东光公主“呵”的一声,豁然起身,彷徨四顾。

    堂上服侍众人见状,以为出现纰漏,尽皆跪地俯伏。

    我一边挥退众人,一边扯扯长公主的衣角,示意她依旧坐下。

    东光公主脸色苍白,略显慌乱。

    她坐在我对面,正色道:“皇上可是听说了什么?”

    “那倒没有,朕所说不过是防微杜渐,有些事不可不防,阿姮姐姐!——更何况,朕又不是要将曲娘推向火海!”我晃动觞中的玉石色酒浆,很是惬意。

    “这”东光公主迟疑不决,“要不等将军回来,我问过将军再行遣送?”

    我一口酒呛出,咳得声嘶力竭:“三姐以为刑岳会答应么?”

    若被刑岳拒绝,那可就不是自讨没趣那么简单了!

    东光公主苦笑两声,同样为适才所言感到不可思议。

    我不催促,只顾饮酒,因为我笃定三姐最终会允诺我带走曲娘。美女入室,众女嫉之。正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皇上当真要将曲娘送还康国王子?”

    当我微带醺意之时,就听东光公主迟疑问道。

    “难道朕会据为己有?”我翻了个白眼,“三姐放心,曲娘虽说已忘却旧情,可那是因为旧情不得相见的缘故。死灰尚可复燃,人但凡还有一丝气息在,心就难死。这旧情同样也可复燃!”

    东光公主点头道:“但愿如皇上所言,皇上可将曲娘带走。”

    “多谢三姐”,我拱拱手,“今晚宵禁前,朕会遣人来接曲娘至燕然馆,同王子会面。”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我只恨不能亲自参与其中。

    目的已达成,我连饮三觞美酒,为东光公主祝寿,而后起身告辞。

    公主婉言留客,我则连声谢过叨扰,一路行至府门外。

    “今日多谢长公主盛情款待,珍肴美酒,朕心甚慰,明日姐夫回府,请三姐转告朕的谢意。”我依礼道谢,登车离去。

    骠骁将军府所处的开化坊,紧依朱雀大街,坊中多高门府邸。因今日圣驾临幸,坊中街道巷曲寂然无人。

    天子车辇卤簿不知何故在十字街角略停了停,在听见天子安车里剑鞘敲击曲壁的声音响起后,仪驾继续前行。

    我站在街角大柳树后,望着车顶摇摇晃动的鸾羽渐行渐远,高声道:“贺隼何在?”

    贺隼自井亭一侧闪身而出,直趋我前:“臣”

    “贺兄,这是在外面,不必讲君臣之礼,你可唤我一声石公子。”

    “是,公子。”贺隼虽听我如此说,依旧不敢逾矩,“昨日臣、在下得汤饼阿翁知会,今晨坊门开启时便在此等候公子!”

    我略一点头:“辛苦贺兄了,只是一会儿见了康国王子,贺兄切不可暴露我的身份。”

    “是,请公子放心,在下明白。”

    自开化坊出来,寻坊门处等待的赁驴人赁了四匹驴子,穿过朱雀大街,摇摇摆摆行至西市。

    汤圆自去找西市的赁驴人还驴清银,我则站在康国食肆外,忧虑于今日能否碰上王子。

    站在门外的店伙一眼就认出了我,忙跨出食肆,抚胸行礼:“石郎君今日可算是来了!公子并胡大郎这几日几乎转遍了东西两市,找寻郎君!”

    我回身看一眼贺隼,他对我轻轻点头,我立时明白胡大郎和康仇为何寻我,只因“今上”欲借康国三样镇国之宝一观。

    我掩住笑,问道:“康仇公子可在食肆内?”

    店伙摇头,又抬头看一眼日头:“这时辰,公子也该到了”

    他东西顾盼,突然一指前方:“郎君快看,公子向这边行来了!”

第96章 痛饮() 
我随店伙的指点望过去,果见康仇骑马行来。

    他的头发如墨色藤蔓,卷曲披散于油黑漆亮的玄狐裘上,加之骑在通体没有一根杂毛的黑色高马之上,此时街市上虽人流密集,他却如鹤立鸡群一般,卓然风姿。

    这是天生王者的气质,不会因境遇而受损分毫。

    我看得心生敬佩,于是向他招手:“仇弟,我在这边!”

    康仇循声看向我,便就马上仰天大笑,高喊一声“石兄”,挥鞭打马!

    贺隼在我身边小声说道:“公子,东西二市严禁打马。”东市西市商旅云集、货物堆积如山,市署为恐误伤行人而禁止打马疾行。

    “仇弟当心别伤及路人!”我出言提醒,而后笑顾贺隼道,“随他!”

    我很喜欢这位康国王子,因为在他身上,我能找到被我刻意遗失的影子。

    说话间康仇已到近前,侧身一跃而下:“连日少见石兄,康仇有一事欲求石兄却羞于启齿。”

    我看一眼身旁的贺隼:“仇弟勿忧,我已听贺郎中提及此事,故此特地带来水晶盘、琥珀瓶并锁子甲,原物奉还仇弟。”

    康仇这时才认出一身便袍的贺隼,疑惑地皱起了眉:“贺郎中?”

    “正是下官,殿下。”此一语之后,仇弟便不能在我面前隐藏身份。这也正是我今日带贺隼出来见他的原因。

    康仇狐疑的目光自贺隼处移至我脸上:“石兄怎会认得贺郎中?”贺隼不便回答,只把眼望向我。

    我看着康仇的蓝眼珠,泰然说道:“我与贺兄也算得上世交了,我家历代经商,怎么可能朝中无人?”

    康仇恍然大悟,无论是将藩国贡物委托商贾叫卖,还是内地行商往来互市,都少不得礼部主客司和鸿胪寺官员的支持。

    店伙适时请我们到食肆二楼宽坐饮酒。

    我这时候才想起找寻胡大郎:“今日为何不见胡兄?”——康礼王子入燕然馆第二日,贺隼便向我报说,胡虾蟆并未与他同入馆舍。

    康仇将马鞭扔给店伙,也不甚在意道:“今日胡大哥被请去相马,明日方回。”

    店伙依旧将我们一行让至临轩大席,康仇请我坐于上首位置,我摇头,袖手立于一侧。

    “这个位置,还是请王子殿下来坐罢。”我略欠了欠身子道。

    康仇黝黑脸色不由一红,他看向贺隼,情知身份已被贺隼道破。

    “你为兄,我为弟,这个位置自然该你坐!”他情急之下,西域腔调已极重。

    我起了玩心:“殿下此言差矣。殿下是未来的康国王,石某身为黎庶布衣,怎可僭越王族?”

    话音刚落,我就见贺隼的三绺髭须猛然抖动了几抖。

    我正要逗耍贺隼,突然一股大力,将我按坐在上首席上。

    “石兄再唤一声‘殿下’,就是看不起康仇!”

    我摸了摸鼻子,抬头看向怒气冲冲坐在对面的康仇,看来当真被招惹急了。康仇吩咐店伙,照旧是几十坛美酒,并珍馐美馔铺排罗列。

    他自拍开一坛西域的蒲桃酒,半跪起身:“石兄,康仇上回也曾言道,身负血海深仇,不得将真名姓身份告知石兄。既是今日兄长知道了,小弟便喝尽这坛酒,以为赔罪!”

    我眼看他将一坛酒仰脖饮尽,并不加劝阻。

    康仇深吸一口气,将空酒坛底亮给我。

    “壮哉!”我赞叹一声,顺手捞起一坛蒲州的桑落酒——此酒劲道十足,寻常人半坛便可醉的人事不省。

    我学着他的样子,豪气地拍开封泥:“如此,为兄也饮尽这坛酒,你我只讲兄弟情分,家世、身份都是烟尘!”

    贺隼跪直上身,嗫嚅两下,想劝却又不敢劝。

    我从未这般喝过酒,冰凉的酒液迅速划过喉咙,才及泛起酒热又随即被源源不断的冷酒浇熄下去。直待喝得涓滴不剩,放下酒坛,我始觉全身有如浴火。这才是饮酒的真痛快!

    康仇朗声大笑:“好!”胡人店伙也随声喝彩,一时间我被众人瞩目,这种快感,比在朝堂上接受百官朝拜,还要来得实在!

    康仇本欲再饮,却被我拦阻:“仇弟今日不可饮醉。”

    “为何?”

    我转动眼珠,因为你要迎娶的女子今晚将在燕然馆与你相会!可惜这话我不能说出。

    我故意转移话题道:“仇弟所肩负的血海深仇,我已听贺兄述说,不知仇弟何时可复国?”

    “可恨!”康仇莫名其妙咒骂一声,咕嘟嘟猛灌几口酒。

    我不免问他:“可恨什么?”

    康仇眼中迸射出恨意:“刑太尉古道热肠、快意恩仇,慨然允诺康仇杀敌复国,只可恨那儿皇帝”

    “殿下慎言!”贺隼再也听不下去,忙不迭出声阻止。

    我初时还没将“儿皇帝”与我联系在一起,及至见胆战心惊的表情,我方后知后觉:“你是说当今天子?仇弟错了,夏帝正值弱冠之年,比你还年长两岁,怎能称之为‘儿皇帝’?”

    “石兄有所不知。这夏帝长在深宫之中,诸事倚靠太尉家族,目光短浅,不肯助我出兵剿逆,只知一味索要我镇国之宝,他懂得什么家国大业?虽年长,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乳臭未干的无知孩童!”

    我:“”

    贺隼已开始擦汗了。看来刑太尉,在这位王子面前,没少说我的坏话。

    我静默半晌,而后抚掌大笑:“仇弟骂的好!既然夏帝贪吝鄙薄,那仇弟不妨越性将那三样镇国宝物送予夏帝。”

    “不行!三样宝物已归石兄所有。”

    我淡然一笑:“不过身外之物罢了!兄身为商贾之辈,帮不得贤弟复国大业,也只得以此聊表寸心。”

    说话间我拎起一坛酒:“我以这坛酒,祝仇弟早日复国!”

    贺隼失声:“陛”

    我倏然扫他一眼,掩息怒意,却锐不可当。贺隼立时噤若寒蝉。

    康仇疑惑地看向我,我拍开封泥,徐徐一笑:“为兄单名一个璧字。”

    “石壁?”康仇挑眉,“原来兄长尊名石壁。”

    我应一声,轻飘飘瞥过满头大汗的贺隼,仰喉痛饮。

    康仇也持一坛酒,几乎与我同时饮尽。

    “痛快!你、我,还有胡大哥三人结交,兄弟情义,可我二人却是不及石兄磊落,不惮以真面目示人!”

    我正色道:“仇弟难道忘了适才所言?兄弟相交贵在情义,家世身份俱归烟尘。”

第97章 宿醉() 
我劝阻康仇没喝到烂醉如泥的程度,让他保持三分清醒回了燕然馆。

    我醺醺然回到紫宸宫,酒不醉人,我是因我那百年难得一发的好心、成就一桩美事而陶醉。

    霜橙急迎出,见我身上依旧穿着出宫时她为我备下的半新的鹤氅裘,含笑道:“主君总算是没将这身氅衣也送出去!”

    汤饼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我,小声道:“玄狐氅送了王子殿下,雪雀氅送了贺郎中,主君今日出宫又恰好见的只有这两人,阿姐说,主君还能把氅衣送给谁?”

    霜橙无语良久:“早知这般,就该让主君穿着流火貂裘氅出去了”

    酒喝下时极痛快,但后劲来得尤其猛烈。

    霜橙香橘伺候我更衣,香橘忍不住小声埋怨:“主君怎的喝这么多?”

    “因为主君不想当皇帝了,要去做月老!牵红线!”

    “主君喝疯魔了!”香橘一语道出真相。

    我不受控制的前后晃动,天旋地转,我掩住额头:“朕要安寝了。”

    说着话,我跌跌撞撞癫去揭寝帐帘,却无论如何也揭不起来。

    香橘几乎笑倒,和霜橙一左一右把我扶起:“主君趴在地上揭波斯毯作甚!”

    当我被扶到龙榻上,脑下又被塞上一个软枕,我终于美满的笑了。

    试想一下,昔时欢爱破镜重圆,那是多么令人憧憬的事。我只觉功德圆满,遂安然入眠。

    谁知,这一夜,我却被噩梦缠身——

    东光长公主犹疑不觉的眼神,一向视我为兄的仇弟转眼间怒目而视,刑岳嘲讽的目光,夜半嫠妇惊悚的悲泣,以及马踏碎月寒潭的蹄声这一切,最终化作寒刃刺入血肉之躯的沉闷一声,一丛鲜血迸出如转瞬即逝的火红鸢尾

    我惊呼一声,如诈尸般惊坐而起。

    九华帐中,夜光珠散发出如水的柔光,四周静谧无声。眼前的平和,更突显我梦境的可怖。

    “主君可是梦魇了?”帐外传来馎饦平静无波的声音。

    我呼出一口气,不知因宿醉还是惊起,我只觉头痛欲裂。

    “什么时辰了?”我被我哑涩的声音吓了一跳。

    馎饦的脚步声稍稍远去:“才至五更,奴才也正要唤醒主君。”

    我拥被而坐,一下一下揉摁眉心。今日朝会,这时候也该起身了。

    帐帘被掀起,馎饦捧一盏茶入内,双手奉予我:“主君脸色不好。”

    我苦笑:“昨日高兴,喝多了。”

    我喝下温茶,觉得略好过一些,将茶盏递还馎饦:“朕要起身,唤他们进来伺候吧。”

    随着这一声吩咐,紫宸宫立时迎来每日最忙碌的时候。内侍宫婢往来穿梭,服侍我盥洗、束发,更换袍服。其间霜橙见我脸色不好,吩咐香橘焚通窍辟邪香,又亲自跑去抱了朱红的流火貂裘出来。

    我时而闭目、时而揉按额头,直到汤圆在我轻声道:“主君,俱已妥帖。”

    我缓缓睁开眼,望向侍婢捧持的铜镜,刻意忽视我毫无血色的面庞,抬手整理冠带袍服。

    因朝会之故,我今日着天子衮冕。我郑重抚下冕旒,束紧袍带。

    正当此时,我听见殿外传来稍显急乱的脚步声,不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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