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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谱-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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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众轿夫被我打得七荤八素,散朝后低阶吏官还好,可直接回家。只是苦了公卿重臣——大夏律四品以上衣绯服紫臣工,不准着朝服在市井徒步行走。

    于是衮衮诸公只好回到朝房,各自想办法打道回府。

    翌日,崔丞相不再乘轿,改坐羊车,鼻青脸肿的出现在朝堂上。

第189章 劾奏() 
崔丞相眼眶乌青,鼻翼、下颌青紫斑斑,一张面孔惨不忍睹。

    我心下纳罕,什么人敢揍当朝一品丞相,而且还揍得这般凶残?不过转念一想,崔煊家藏河东狮,想来是夫人郭氏杰作。

    我抽抽嘴角,正待发问,突有一人率尔出班:“启奏陛下,臣职责所使,依律劾奏。”

    我循声望去,原来是御史台殿院长欧阳戬。

    御史台殿院,负责监督朝班,百官朝会有仪容不整、言行不肃、班列不齐者,不待皇帝询问,可立即予以弹劾。

    我问道:“卿欲劾奏何人?”

    “尚书台左丞凌纶、太中大夫侯广礼等十四人,上朝来迟两刻,依律当罚俸一月。将作少监许颍峙,未经告假而不至朝会,依律当移至大理寺推鞠因由,而后定责。”

    遭欧阳御史弹劾的十余臣工,俱跪地免冠请罪。

    我尚未开口,远远的就见一绯色朝服官员被禁军侍卫横戟拦截。

    我示意放行,那人脸上汗水涟涟,趋步直到御前自觉免冠叩首:“臣,将作少监许颍峙,上朝来迟,伏乞陛下赐罪。”

    “卿等何故来迟?”我明知故问。

    “回陛下,臣之轿夫昨日被笞养伤,家丁区区四五人不足以备轿。臣苦于无马,且臣所住敦义坊远离宫城,因此臣只得穿着常服,行至朱雀宫外更换朝服,故此来迟。”

    “臣等亦如许少监。”余者皆附和许颍峙言道。

    我先对欧阳御史道:“许少监既如此说,朕看就不必交付大理寺推鞠来迟因由了,依律罚俸即可。”

    欧阳戬唯唯,许颍峙闻言忙谢恩不迭。

    我侃侃从容言道:“昨日查赌,笞责轿夫,是朕考虑不周,累卿等上朝辛苦。然律制既定,不得不依从。卿等所罚一月俸银,从昨日查获赌资中出,不足朕拨帑银补齐就是。”

    “臣等谢陛下隆恩。”

    欧阳戬也轻轻点头,似是赞许。

    我却叹了口气:“只是诸卿的轿夫伤处平复之前,就只好委屈卿等宿于值庐,否则依旧还是来迟!”说到这里,我几乎是自问自答,“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么?”

    丞相崔煊紫袍轻震,似是有事出班启奏,然而欧阳御史仍未退去。

    “臣启陛下,臣还要弹劾丞相崔煊!”

    “卿虽为御史台殿院长,然劾奏百官之首的丞相,卿可要慎思慎行!”

    我忍笑告诫欧阳戬,同时侧目看一眼崔丞相,此时崔煊已应声跪倒,自去冠冕待罪。

    欧阳戬正色道:“臣职责所在,不敢不奏闻陛下。”

    “崔煊容仪不整,而入朝面君,是为大不敬,此其罪一;朝会出入宫门,崔煊不乘轿不骑马,却乘坐羊车,标新立异、行止不端,此其罪二。臣敢请陛下,问责于崔煊。”

    我心下狂喜,忍不住问道:“丞相今日早朝,是乘坐羊车而来?”

    崔煊定定答道:“是。”

    他如此敏捷的判断及应对能,委实令我欣慰。不愧为历朝多时的老狐狸!

    我持重点头:“丞相容仪不整、乘坐羊车来朝必有原因,朕愿听丞相自辩。”

    “谢陛下!”崔煊神色泰然,“臣鼻青脸肿容仪不整而来朝见君上,确如欧阳御史所言,为不敬之罪。臣本拟递表告假,然转思臣既受圣恩、拜封相国,臣一日不至则政务堆积如丘,故此臣蒙羞被好、不訾垢耻而来。”

    我眉心抖动,他这哪里是请罪?分明是在剖白如何用心政务,就差让我当朝封赏他了!

    “丞相只解释了大不敬之罪,还没说为何乘坐羊车呐!”

    崔煊尴尬一笑:“臣也与许少监等同僚一样,因轿夫养伤无轿可乘,幸好臣居处崇仁坊晚间依旧生意兴隆,臣昨日自坊中购得羊车一驾,预备今日早朝乘坐。”

    说到这里,崔煊扫一眼欧阳御史:“大夏律法虽言文官上朝,或骑马或乘轿听其自便,可也未明令严禁不准乘坐羊车!”

    欧阳戬一时语绌,被我含笑挥退。

    崔丞相在长安城中经营多年,位极人臣,哪里会缺少几名抬轿家奴?他如此作为,不过是猜中了我的心思罢了!

    崔煊如此乖巧,我也少不得投桃报李,对诸卿道:“崔丞相昨日之事后,知道变通,又未失臣子之礼,诸卿应效仿丞相。”

    在一片承旨声中,崔煊依旧戴好朝冠。

    “来人,把崔丞相的羊车牵至朝堂。”

    两只山羊驾辕的车子被拉到太极门前的空地上,我步下御座亲去看视。朴质舆轮,上有简易帷盖用来遮风挡雨。

    崔煊跟在我身侧,讷讷道:“这两只羊,还求陛下救命!”

    我回身看他,距离近了才看清他脸上伤痕颇重,我竭力忍耐,总算没当众动问他面伤。

    可我不问,不意味着崔煊不会说。

    “臣昨日牵羊回府,就放养在后花园。谁料这两只羊不吃草料,却偷嚼臣妻郭氏精心培养的大半株木芙蓉花叶。臣妻因羊迁怒于臣,故此臣妻愚顽,声称臣今日若牵羊回府,必宰杀两羊做菜。”

    原来崔煊脸上青紫不堪,是因他的两只山羊偷嚼了夫人的木芙蓉,被夫人殴打所致。

    朝臣中传出一片窃笑声。

    我依旧坐回御座,单手扶膝,探身道:“如此,朕下旨命你休妻,如何啊?”

    崔煊吓得失魂落魄,叩首声称不敢休妻。

    适才御史弹劾,也未见他有一丝慌乱!真是畏妻如虎。

    “朕不过说笑而已”,我没好气瞪他,“如此朕便再赐丞相一羊,补凑三阳开泰之数。自即日起,每羊每月赐钱一千文,劳它们辛苦载丞相上朝。这样尊夫人就可饶了它们吧?”

    崔煊堪称眉开眼笑:“陛下圣明,臣代臣妻、臣羊同沐陛下圣恩!”

    丞相羊车上朝,天子不仅没有降罪,反而褒奖。因此自这日朝会起,文臣纷纷改乘羊车。

    几日后归德将军刑崖上表,请求武将也可乘坐羊车上朝,我自是允准。

    乘坐羊车,顿成一时风尚。京中多的是世家子弟及豪富千金之子,争相效仿,不几日就玩出了新鲜花样!

第190章 曲江() 
初时还只在羊车上做文章。

    驾辕之羊多以三只羊成犄角鼎足之势而立,寓意三阳开泰。

    没过两日就被一班飞鹰射猎、斗鸡走马的纨绔子弟翻出了新鲜花样。羊贵同色,黄羊最佳、次为黑羊,白羊最下。若可驾三只身量大小相同的黄羊在市井游走,就足以招人嫉羡。

    更有甚者,东市有药铺,前一天购得同色三匹白羊,归去以药汁染作紫色,号之“紫气东来”,在药铺前兜售。不过半个时辰便被买去,售价可令豪富瞠目。

    我在后宫“鹿幸”之事不胫而走,民间纷纷效仿以为乐事,鹿价悄然飙升。

    暮夏时节,暑气已消,正是结伴出游的好时候。一时之间,鹿车、羊车、驴车各逞一时之能,反倒是往年兴隆的马市少人问津。

    雨丝缠绵,我负手站在廊下,歪头闲看几只黄鹤在细雨中梳理羽毛。

    “主君,距曲江会还有四日,管公子已将手头所有二十九册系囚录售罄,得银四万余两。”

    我听饼饵说完,略点了下头:“嗯,已经不算少了。”

    饼饵垂下眼皮:“管公子惯会坑蒙拐骗,媚上欺下。”

    “自古买卖,都是愿打愿挨、各取所需。至于这媚上”我望着庭院中玩得正欢的仙鹤,良久不语。

    管鎏特特进上鹤舆时,奏称这是眼下京中最风行一时的代步。

    十二只黄鹤在雨中蹁跹而行,仙姿婉绰,只可惜因鹤翅被缝,欲迎风飞翔时,只能委屈的扑扇几下,成了“掣肘”二字的真实写照。

    我看够多时,语气无甚喜怒:“命人拆解黄鹤翅膀的缝线,这几只鹤或飞或留,听任自便。”

    汤饼惊诧问道:“主君不准备乘坐鹤舆?奴才听闻,崇仁坊的鹤舆已售价百两黄金,可依旧是有价无市。”

    “马价是否已平抑?”我问饼饵。

    “回主君,榷马司奉旨放马进京,苦于少人买马,马价已有回落。”

    我点点头,这时雨丝逐渐细密,几只黄鹤半飞半跳跑到廊下避雨。

    “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朕既无心为仙,也不愿做那荒唐的宋襄公!这鹤舆,还是免了吧!——替朕向管公子称谢。”

    我鹿幸六宫,丞相崔煊乘羊车上朝,不过是为了上行下效、平抑马价。如今用仙鹤驾辕,已是有悖常理,眼看东西二市即将进入疯癫失控的状态,是时候见好就收了。

    不远处黄鹤啄饮低洼处聚积的雨水,我望着出神良久,不由想起回雪楼中擅饮酒的仙鹤,不由失笑:“朕问胡大哥要的两只鹤儿,可送去邹府了?”

    汤圆笑回道:“奴才已用石公子的名义送去,邹十小姐很是欢喜,连连向石公子道谢。”

    “曲江会上,朕还有一份大礼送她!”

    秋入一簪凉,满庭风露香。

    曲江会前夕,状头杜亦拙依礼递上奏表,率同年进士叩谢君恩。同时表示既非春日,长安城中无花可看,请免走马游街。

    我朱批准奏,特赏进士乘羊车,曲江会后命其驱车赴乐游原,登高舒啸。

    进士金榜提名后,往来应酬不断,而到了由天子亲自主持的曲江会,便是风光最盛时,这是足可用一生铭记的盛会。

    因去岁冬多雪,今年雨水尤其频仍。连续三日,秋雨几乎要浸透长安城,然而在曲江会当日,晴空碧蓝,天高云淡。

    我为之神清气爽,因早吩咐过朝会移在曲江池畔的紫凌阁举行,我便直接乘坐天子金路车穿夹道前往曲江,御紫凌阁主持朝会及接下来的曲江会。

    我高据御座,三品以上文武公卿文东武西分立阁中。五十位制举进士,亦分作东西两班,东由状头杜亦拙引领、西由榜眼李榭引领,站在紫凌阁外,等候胪传大典。

    因紫凌阁殿阁狭小,不必如御门听政由内侍传语,我亲自问道:“诸卿可有要事奏议?”

    毕竟今日以曲江会为主,若无要紧事,早朝无非略尽其形式而已。我之前不顾群臣反对,执意把朝会临时改在紫凌阁,既是有意让诸新科进士观摩,却也有更深远的打算。

    御史大夫裴大明出班上奏表,叩拜道:“臣启陛下,入秋数日霖雨,西市、崇仁坊、胜业坊门前桥梁塌损严重,请陛下问责于工部及将作监。”

    这几处都是行人密集之所,日常踩踏兼之连日雨水浸泡,塌损也在情理之中。

    我想了想说道:“若无人伤损,可罚俸留职,不必大理寺推鞠。裴卿且退。”

    之后再无奏表,朝会就此作罢。

    “开始传胪大典吧。”我看向礼部尚书、侍郎,语气尤显郑重。

    随着这一声吩咐,金钟玉磬雅乐声声。周琰与贺隼躬身领旨,周琰退至紫凌阁门处等候,贺隼双手接过明黄缎圣旨,直步出外主持典仪。

    “胪传大典开始——”

    贺隼高声传唱,引起一片欢呼。

    京洛公卿豪贾惯于曲江会时拣选东床,兼之大夏民风朴厚,不少闺中少女易钗为弁前来观会,亲自挑选良人。因此曲江会时,长安城几乎半空。

    我曾传下圣旨,凡持有登科录和系狱录的仕女,可近前观看传胪,并与诸进士同饮同食赐宴。这些妙龄少女被禁军放行,站在紫凌阁外观看。

    余者大多在稍远的廊桥上,翘首远望。

    贺隼念过圣旨,开始传唱进士名字、郡望及父祖三代家承。凡是唱到名字的进士,出班在阁外叩拜。御前公卿则悄声品评进士的门第品貌。

    当贺隼唱到唐紫雕名字时,我在紫凌阁内都可听见一片少女的惊喜呼喊,不由嘴角抽搐。

    随着唐紫雕高中进士榜第三名,他曾在平康为贱籍奴役的事,早传遍闾左、尽人皆知。

    然而他的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反被视作传奇,真不知这些小娘子是怎么想的!

    丞相崔煊揖手道:“臣闻听唐紫雕才学古谊,臣敢为陛下得士庆贺。”

    “令郎不到及冠之年而金榜提名,与唐紫雕同为探花郎。朕喜令郎聪慧,日后相门有相,亦未可知。”

第191章 探花() 
我言谈中提及探花郎,系进士榜中最年少的两人,今年恰好是唐紫雕和崔子梓。

    寻常贡举多在初春,正是连翘、早樱盛放之时,委进士中最年少二人为探花郎,至杏园探花。归来后评出胜负,饮酒赋诗以为雅事。

    崔丞相听得我那句别有深意的“相门有相”,即忙诚惶诚恐道:“陛下言重,臣父子愧不敢当。”

    他顿了顿,说道:“臣愚昧,有一事不解。往年贡举二月放榜三月曲江会,正值春日花期。可眼下秋季除了菊英似也无花可探。这两位探花郎,岂不成了有其名而无其实?”

    “朕早有安排,丞相稍后便知。”

    君臣谈笑间,御前唱名已至最末一位的茅道成。

    胪传典仪已毕,礼乐悄然转变为诗经小雅的菁菁者莪,赞颂君上培养才俊学子。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泛泛杨舟,载沈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在清婉歌声中,礼部侍郎贺隼朗声道:“状头、榜眼代诸进士,御前谢恩!”

    杜亦拙和李榭应声出班,由贺隼引领跨入紫凌阁。早已等候多时的礼部尚书周琰接领二人,趋步向阁中行来,李榭和周琰相继止步。唯有状头杜亦拙,直趋至我面前,方行跪叩大礼。

    “‘我有嘉宾,中心喜之。钟鼓既设,一朝酬之。’朕维延和二十二年八月,得昊天列祖之赐,擢杜卿亦拙等五十贤士,朕心甚慰。君臣相遇则风云际会。望卿等用心于社稷、忧思黎庶,以辅助朕躬。卿其自勉!”

    杜亦拙叩首道:“臣等夙兴夜寐,不敢有负君恩。”

    杜亦拙和李榭行过谢恩礼,躬退出紫凌阁,依旧回到进士东西班首。

    我对饼饵颔首,饼饵领命步出紫凌阁。

    “上赐绯绫酥及紫丹金液,予制举进士——”

    一绯一紫,蕴含了我对进士们的愿望,愿他们早日衣紫服绯、位极人臣。

    宫女提朱红雕漆食盒,内监持壶觞酒器,把绯绫酥和紫丹金液分给众进士。

    待饮食已毕,饼饵继续道:“上赐制举进士簪花——”

    进士们谢恩后,却迟迟不见有人上前奉花,难免面面相觑。

    我笑笑,起身向阁外走去。丞相崔煊和骠骑大将军刑岳,分左右紧随在我身侧。

    我稳步行至紫凌阁殿门前:“簪花一事,朕早有准备。两位探花郎何在?”

    阁外诸进士见我现身,早已跪地。见我问及探花郎,唐紫雕和崔子梓躬身趋前:“臣等候旨。”

    我正待吩咐,侧头遥望一旁观望胪传大典的少女。这些小娘子衣裙鲜丽、簪环耀目,此刻也都纷纷跪下见驾。只有一女,兀然独立于众女中,痴痴的大睁双眸看我,显是已经吓傻。

    恰是曾经和我一起饮过酒的邹十娘子。她依旧是易钗为弁,纱帽上系幞头,艳紫曲裾锦袍,一身男子装束,反衬得她娇俏玲珑、雪肤花容。

    我与她隔空对望,趁此时旁人皆俯首叩拜之机,我突地冲她挤眼吐舌,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邹十小姐杏眸圆睁,恍然回神的同时,也笃定我正是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石公子。

    恰有相熟的女伴,在此时轻扯她的袍角,她即忙跪下。

    我依旧目视前方:“卿等有国士之才,朕为示青眼有加,故此朕特命御苑精心培育五十株深色牡丹,皆属花中上品。”

    “臣等谢陛下圣恩。”

    我解下腰间的通犀臂支,对唐紫雕和崔子梓笑道:“秋日果多花少,唐卿和崔卿为探花郎却无花可探,岂非徒有虚名?朕已将深色牡丹藏在杏园一隅,二卿可前往探花。探得,则赐通犀臂支。探而未得,罚酒三觞!”

    我话音未落,御马丞牵上两匹桃华马,以供二人探花时坐骑。

    两位探花郎已跃跃欲试:“臣等领旨!”

    我眼看着唐紫雕和崔子梓急匆匆上马,侧首吩咐汤圆。汤圆径直去对邹家小姐传话。

    两位探花郎于马上持鞭抱拳,崔子梓扬鞭打马,一路绝尘而去。唐紫雕正要紧随其后。

    “唐公子请稍待!”邹十娘越众而出,跑到唐紫雕马前,仰起脸来不知说了什么。

    唐紫雕不觉讶异,迟疑半晌,终是好胜心切,向她伸出了手。

    十娘立即笑靥生花,她拉住唐紫雕的手,身轻如燕飘然上马,坐到了唐紫雕身前。两人一骑,翩翩打马向杏园而去。

    我含笑摇头,回转身依旧坐回御座。

    崔丞相情知我有意偏袒,神色殊无气恼,笑呵呵看够多时,方才回至御前。

    “陛下当真看重唐紫雕,一心为其玉成好事。”

    真是不得不佩服崔煊的洞察力!

    他只凭蛛丝马迹,就可推断我只是以探花为由,玉成唐紫雕和邹十娘琴瑟和鸣。

    我对崔丞相欠了欠身,正色道:“令郎与唐紫雕,朕一视同仁。只是唐紫雕生性桀骜,不及令郎明慧洞达。朕公然作弊,还请丞相勿怪。”

    崔煊连道不敢。紫凌阁中,我与文武公卿谈笑等候。直到阁外蹄声嘚嘚,有进士轻声道:“探花郎回来了!”

    唐紫雕与邹十娘依旧同骑归来,邹十娘怀中捧持着用彩色丝线绑束的五十株深色牡丹。

    率先下马的唐紫雕抬手要扶邹十小姐下来,谁料对方竟先把牡丹递去他手里:“唐公子速去复旨,不用管我!”

    我抚额,这傻妮子!

    唐紫雕微怔,他之前所见都是自觉投怀送抱的平康女娘,何曾有这般豪气女子?

    他想了想,还是抱花直趋阁前:“陛下,臣唐紫雕,探花归来。”

    才刚说完又听得军马疾驰,崔子梓当然空手而归,依旧笑得没心没肺:“陛下恕罪,臣探花无果,恭领陛下罚酒。”

    我微笑向丞相投去赞叹一瞥,崔煊饶是善于伪装,此时也忍不住欣慰之情,吾家有子初长成。

    唐紫雕得了通犀臂支,崔子梓一脸陶醉连饮三觞紫丹金液。五十进士正式簪花谢恩。

    我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吩咐曲江赐宴。

第192章 落水() 
赞礼官引诸进士前往新凉榭领宴。

    我则留在紫凌阁,和文武公卿宴饮,也算与一众天子门生“同乐”。

    新凉榭地势较低,是一处露天水榭,与紫凌阁隔曲池相对。是以我与群臣坐于紫凌高处,榭中之人一举一动几乎纤毫毕现。

    这处水榭新近落成,沿曲江的黑漆栏杆光亮如墨玉,搭配榭中汉白玉雕砌的台石,清新雅致。我因其名中有一“新”字,暗合新进士的身份,所以把曲江宴临时改在了这里。

    进士们陆续前往新凉榭,唐紫雕拜谢探花之赏后,回转身正见邹十娘站在不远处。

    两人相隔五六步,唐紫雕拱手道谢,纱帽上一株重瓣的魏紫牡丹迎风颤颤巍巍。邹十娘甜甜一笑,竟有模有样依男子之礼,与他相互揖让。

    鸿胪寺早在新凉榭布置下锦绣玳筵。虑及名门仕女、豪府千金同赴曲江盛会,故将士子与小姐们的坐席相对而设。

    曲江宴既为天家宴席,自不同于民间的珍馐炙脍。菜品不仅寓意喜庆和乐,更兼重本味。

    凤凰展翅,朱紫缤纷,鱼跃龙门,瑶台折桂熠熠其珍,令人目不暇接。

    食材皆取之于昆仑萍、云梦芹、阳朴姜、招摇桂,甘爽鲜滑,食之难忘其味。

    赐宴之外,我还命教坊司在新凉榭前表演水戏,以活跃气氛。

    水戏以水傀儡起始,拾金瓯为最热闹,最终以水秋千压轴。水傀儡,顾名思义就是舞台搭设于水上的木偶戏。艺人要在水中牵引木偶,难度较之平地可想而知。

    教坊司承旨,香草美人与才子佳人的戏码穿插演绎——香草美人寓君臣之义,才子佳人喻夫妻之情。眼下正演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曼妙轻浮得恰到好处的歌乐随水散音。

    新凉榭中清风徐来,乐随风至,足可飘然似仙。

    果然与宴诸进士与仕女们初时略显拘谨局促,在美酒盛宴与精巧水戏的感染下,逐渐开怀畅饮。觥筹交错之间,我看见邹十娘站起身,遥遥向与她斜对的唐紫雕敬酒。

    唐紫雕也忙起立,举杯一饮而尽后,回敬邹十娘。同席诸进士为之笑闹抚掌。

    此刻我已饮酒半酣,见他二人相互敬酒,怡然笑道:“这才子和佳人都已相对饮酒,离合卺交杯应是不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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