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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谱-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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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此朝廷频频向榷马司发难之际,三家却得天子赐婚,愈加煊赫,似有舍他而去的意味。

    杨明远虽也是河洛间富商,祖上世代经营榷马司,却远没有王、邹的富可敌国,更比不得薛氏的堆银如雪,不过是被拱戴上位,有事担责罢了。

    “哪位卿家还有事禀奏?可递上奏表。”我侧身瞥一眼日晷。

    榷马司主丞急不可耐,出班跪奏:“臣启陛下,自西郊演武场草料库被火后,东陵山之马缺少草料补给,臣请陛下调拨兵部草料,以解燃眉之急!”

    “朝廷如今无力购马”我为难地搓手,“要不杨主丞把东陵山的马赶回去?”

    杨明远当即傻眼,他跪坐在地,愣怔片刻猛地叩首如捣衣:“陛下!时近初冬、草木凋零,若臣打马出京,不出三日马匹必在途中饿死!”

第206章 对峙() 
我望着泪如雨下的榷马司主丞,爱莫能助,只好陪他叹息两声。

    杨明远泣道:“陛下,臣自知榷马司去岁所售军马,以次充好,臣罪在不赦!臣伏请尽数献纳东陵山下百万匹马于朝廷!”

    榷马司世代经营名不虚传,一旦察觉风向有异,当即壮士断腕,只为保其根本。然而此番我和刑岳联手大费周折,怎么可能允许榷马司全身而退?

    “榷马司当朝廷是什么?朕既说要扩充军马,难道竟是一时的朝堂戏言!”我勃然作色,“去岁购马之事已毕,只议时下!”

    户部尚书管裕均代为求情:“杨主丞心忧草料,以致慌不择言,请陛下矜悯其情恕免其罪。”

    杨明远已自悔失言,免冠叩首谢罪。

    我似被他情辞哀切所感,不觉放缓了语气:“年初关陇河内被灾,榷马司见灾荒便思发国难财,故意哄抬马价,可怒可恨!这些时日榷马司也算受了教训,朕看就依去岁马价交易罢!”

    此言对杨明远不啻天籁之音,意外之喜:“臣谢陛下隆恩!”

    我见管尚书面有难色,制止他道:“司天台卜得吉日,当往太庙行奉祀典仪,祈福皇后平安诞下朕之嫡子。朕和大将军都不的闲,只好待太庙祭典后,再行购马。”

    “臣恐草料支撑不到那一日”杨主丞嗫嚅道。

    “臣启陛下”,骠骑大将军刑岳适时禀奏,“西郊演武场草料烧毁,臣不敢敷衍塞责,兵部及骠骑府愿拨部分草料予榷马司。”

    杨明远忙揖手称谢,却哪里知道,刑岳拨付的草料,不过是让山下群马苟延残喘罢了!

    日渐西斜,这场持续了将近一日的朝会在杨明远和刑岳的相互揖让中,在管裕均狐疑的目光里落下帷幕。文武公卿俱是汗流浃背,榷马司则感到劫后余生的侥幸。

    但是,就在我喂下这颗定心丸给榷马司后没几日,由杜亦拙草拟的诏书遍传皇皇四海,应者云集。不少世代养马的农户,纷纷脱离榷马司,河内府太守上奏请废弃榷马司。

    奏表上呈被当朝念诵,我虽未明确允准,却吩咐留中。至此,榷马司大势已去。

    才刚安心不过两日的杨明远再度急于星火,在长安城中四处奔走。

    侵晨五更天,我秉烛立于炭斋东壁前,杜亦拙临去前手拟草诏,连同先前唐紫雕于平康坊用炭条书写的应灾策论,装裱后被我张挂在炭斋,时时得见。

    “主君,十月朔日,初冬朝会。文武公卿依礼于太极殿朝见天子,请主君登辇御前朝。”汤饼将一领熏貂氅衣搭在我身上。

    我轻声道:“已经十二日了,杜亦拙和馎饦鹿脯还没回来”

    杜亦拙辞出帝都时,还是秋日晴爽。屈指不过十余日,竟已北风呼啸,木叶纷纷凋落。

    展眼已至十月初一朔日,因系入冬第一日,百官朝贺,宫闱局进炉火香炭诸物。

    我步出炭斋,准备登上候在紫宸门外的天子玉路车,跟在我身后的汤饼笑道:“管郎中真是不负主君厚望,不过三四日间,就有十余位新贵递表请旨赐婚了。”

    我闻言也是一笑,管鎏做起生意如鱼得水,京洛富商被他说得头昏脑涨,争相纳银只求自家女儿与新贵风光嫁娶。

    “管尚书原就与洛阳薛氏交好,且在京为官五六年,管鎏与父同在户部,想来这几日他与长安城王氏邹氏愈发亲厚了。”我意有所指说道。

    车辇自后宫碌碌行出,前朝宫殿较之内廷愈显巍然轩阔,我侧首望着琉璃檐角弯翘如钩处,犹存几点残星。

    当天子玉路车从勤政殿旁行过,前方太极殿已遥遥在望时,辇车陡然剧烈晃动,我坐立不稳,险些扑出。

    “主君当心!有刺客!”汤饼急急扶住,护在我身侧,汤圆早已如箭射出,率侍卫捉拿刺客。

    顷刻间“护驾”“捉拿刺客”之声喧闹扰攘,似要将沉睡静谧的太极、勤政、昭明三殿唤醒似的。侍卫手中火把如急流奔腾,待漏院里等待早朝的公卿朝臣闻讯慌忙赶来护驾。

    崔丞相急道:“此间凶险,请陛下御太极殿,静待禁卫擒获刺客!”

    贺隼等三五位近臣同声附和,但大多数臣工面色煞白——未央宫城宫禁森严之所,怎会闯进刺客?又不知要有多少人为此受到牵连。

    刺客很快便被汤圆擒获,我扫一眼窄袖青布袍衫做家丁装扮的中年男子,容色淡然道:“朝会为重,刺客之事待朝会后再议。”

    今日虽也是钟鼓奏雅、行礼如仪,可众卿俱是心不在焉。

    直到我命侍卫押来刺客,朱雀、含光等宫门卫和外廷禁卫也同跪在下面请罪。

    “你姓甚名谁?被何人指使入宫行刺?”

    青衣男子吓得瑟瑟缩缩,抖做一团:“小民迷路,不、不是刺客!”

    我顿了顿:“你从何处开始迷路?又要去往何处?”

    男子张口欲言,似又觉不妥,他觑眼在东侧朝班里看见管鎏:“是管”

    “侍卫搜身!”我厉声喝道。

    “圣上,刺客身上搜获一斛宝珠并一封书信。”

    侍卫搜身后将宝珠和书信呈上御前,我正要展信阅读,突见管裕均出班跪地:“陛下恕罪!这人今晨曾到过臣宅邸行贿!这书信便是臣写下的。”

    “管尚书识得刺客?”

    “臣这人不是刺客”,管裕均险些咬了舌头,“此人名唤杨枝,系榷马司杨主丞家丁。”

    我正色道:“他既擅闯宫禁,就是刺客!”我抄起那斛圆润盈洁的宝珠,“管尚书不肯受此厚赂,堪称清廉楷模。”

    管裕均脸色微红,他不是不想收,而是见榷马司危如累卵恐被牵连,不敢收罢了。

    “榷马司遣刺客谋刺朕躬,此案移交刑部审理,凡有嫌疑即刻缉捕到案!”

    宫门卫和南衙禁卫各有惩处,轻者罚饷、重者流徙,我借机清除禁卫中可能混入的刑氏间者。

    当日我以刺客闯宫护卫京畿为由,遣右骁卫驻守东陵山外,与刑岳的骠骑府兵正式展开对峙。

第207章 瓦解() 
未央宫巍峨九重城阙,稍有落尘便可震动山河千里之国,何况勤政殿外惊现刺客。

    霎时间长安城中草木皆兵,左右金吾卫密布城中,街使往来东西呼喝南北。

    刑部奉旨察案,不过半个时辰榷马司自主丞、副丞到洒扫杂役,悉数收押刑部天牢。

    值得一提的是,前几日西郊演武场大火时,看守草料不力的吏目此刻还关押在刑部狱中,随着榷马司谋刺案的持续发酵,演武场失火案将不了了之。

    两月前我命榷马司不论优劣雄雌悉数打马入京。榷马司贪心,以为可借机赚取厚利,殊不知被我擒贼擒王,控制其主力马匹齐聚东陵山中,下剩的便是无力行路的病弱之马。

    待榷马司打马入京后,管裕均被刑岳指使朝会哭穷,我许诺筹银却迟迟不动,鹿幸、羊车之后,致使白鹿黄羊仙鹤价格远高马价,买者络绎不绝。榷马司自降马价依旧无人问津。

    其实自这些马进入东陵山之时起,榷马司就已经输了。

    东陵山周遭多土石,正是刑岳在反用兵法“智将抢食于敌”,马无粮草,只好让负责养马的农户千里馈送草料。杨明远以为这只不过伤损农户利益,然而农户才是榷马司的真正支撑!伤损了根基,无异于自我消磨损耗。

    西郊演武场大火烧毁草料的同时,也点燃了长期被榷马司压榨农户的怒火。

    可惜榷马司执迷不悟,依旧勒令百姓继续运送草料,京畿烟火四起,我趁机颁发诏书,以劝农为名让农户回归田稼。至此,榷马司已是疲敝不堪、大势去矣。

    商贾习性使然,杨明远笃信财可通神,三公九卿朝中高官内廷近侍,谁没得过榷马司的好处?我宫里正在用的鎏金牡丹式样的茶盏,便是榷马司贿赂馎饦,馎饦嫌其艳俗,我却喜其精致,于是便抢来自用。

    庙堂之高,金银固然重要,但远非全部。衮衮诸公久在朝中惯会观风,平日无事时同杨明远称兄道弟。而今从旁眼见得榷马司朝不保夕,便无人敢再受其厚赂。

    杨明远这几日上下奔走,也只有管尚书因商贾出身,兼之与榷马司副丞薛元亨的世交情谊,才肯手书一封,谁料这家丁被管公子送客,直送进了宫城!

    眼下杨明远也只得寄希望于王青蚨、薛元亨两位副丞了。

    虽说王、薛二人职责所在,难免也被关押在刑部狱中,可两族本就煊赫,又才刚得圣旨赐婚,择榜眼李榭、探花使崔子梓为婿,虽受牵连但不会伤损根本。

    王青蚨、薛元亨同杨明远原是因利而交结的朋友,必然也会见利而背弃旧时盟友——只要我让他们见到更大的利益!

    “臣启陛下,臣自十月初一承旨察谋刺一案,臣不敢怠慢,今已鞠审结案。”

    御门朝会,我听着刑部侍郎禀奏,经营百余年的榷马司随着主丞受制、内部瓦解、牵涉秘辛的文档被查抄一空,终是灰飞烟灭。

    “臣自榷马司查获其文籍册簿,其中多涉杨明远与朝臣及内廷近侍私交。侍仆口供主丞杨明远曾对陛下心存不满,另外两位副丞王青蚨、薛元亨指认杨明远有谋刺之心,刺客杨枝对刺杀一事供认不讳”

    火光烛影里,满朝文武诸卿面色愈显苍白,唯恐被榷马司牵涉进去。

    刑部侍郎呈上查获账簿:“陛下,刑部查获榷马司厚赂朝中官员及后宫内官的账册记录,请陛下御阅,示臣如何定罪。”

    言讫已有不少衣紫服绯的公卿重臣忧心忡忡垂首待罪。殿前侍监接了簿册转呈御前。

    我摩挲着有一定厚度的账册沉吟良久,冬晨冷风嗖嗖,如利刃刺肤。终于我仰头看看阴云密布的青黑色天空,顺手抛出账簿,御座侧侍立的汤圆随手接住。

    “刺客闯宫,以致朝中京中人心不安。朕不愿横生枝节,只问主犯及榷马司之罪,余者不计。君子爱财,此为人之常情,但也要取之有道,诸卿切记。”

    汤圆随即将账册扔进鼎式香炉中。

    在文武百官的谢恩颂德声里,我准刑部奏请:依律榷马司主丞杨明远族灭,刺客杨枝腰斩。

    “陛下,原榷马司副丞王青蚨、薛元亨,依律当处流刑,然王、薛出面指认杨明远逆行,深自痛悔与贼为友,如何判责请陛下圣裁。”

    李榭和崔子梓出班道:“请陛下开恩!”

    户部盐铁使管鎏叩请:“臣启陛下,臣自受命掌盐铁事,常唯恐才薄难胜重任。薛元亨、王青蚨祖上一为盐商一掌铁矿,臣敢请以此二人为臣之副使,咨议筹谋盐铁之务。”

    管裕均恰于此时急视其子,愤恨、恐慌兼而有之。

    “准奏!”我轻声道,王、薛与杨明远荣辱生死天壤之别,一如当年的刑氏与秦氏。

    管鎏谢恩后,风姿翩然退回朝班。原先曾围拢在管裕均身边的豪商巨富,已悄然向管鎏靠拢。

    我忽觉手上丝丝凉意,忙仰头望天,晨光熹微中雪糁如盐粒洒落。

    我喜道:“昨日司天台冬官还曾奏表,去岁多雪伤田苗,忧心今冬无雪亦伤田苗。好在天佑我大夏,及时降下瑞雪!”

    崔丞相郑重行礼,笑得双眼微眯:“陛下曾融血于墨书罪己诏,拳拳护民之心感动天地神明,故尔天降瑞雪以保农时,此天佑我大夏!天佑圣天子!”

    崔煊痛发谄媚言辞的同时,我偷眼打量崔子梓,恰见他耳尖儿泛红。

    这一日朝会便在雪花飘飞中退朝,然而随着榷马司的瓦解,我和刑岳的对峙开始针锋相对。

    东陵山之马落于谁手,将是我和他的首轮交锋。

    刑岳的骠骑府兵和我的右骁卫兵在东陵山遥相驻守,六万将士把东陵山附近围堵得水泄不通。如无大将军虎符,则不能调开骠骑府兵;同样若没有我的天子玉牌,也无法调拨右骁卫兵!双方对峙,就连长安城中最迟钝的人,都意识到事态严重。

    初雪降临,眼看一日冷似一日,然而我和他都是按兵不动。其实道理很简单,宁可马饿死冻死,也绝不拱手相让!

第208章 欢会() 
制举进士初入朝堂,人皆呼作“新贵”。金榜提名继之洞房花烛,何其得意煊赫。

    故此京洛豪富巨商争相联姻,又得管鎏巧舌如簧与之盘桓周旋,新贵依制举榜名次及授官品阶明码标价。我只要颁发赐婚恩旨,之后便准备大秤称银即可。

    转眼间十余位妙龄少女与各位新贵得蒙赐婚,依礼递上名帖进宫拜谢皇后。

    难得皇后雅兴,顺势邀请各位佳丽在御园的凸然轩赏梅花雪。恰逢休沐日,我便也乘兴邀了诸进士在凹意阁里围炉炙羊烤鹿,顺便观雪。

    “奴才听说,薛红婂得知被主君赐婚李三郎后,当即哭晕了过去!”饼饵语气中略带些埋怨。

    我不悦道:“管鎏不愿娶她,难道她还怨朕不成!陇西李氏簪缨之族,也不算辱没了她!况且薛红婂若当真对管郎矢志不渝,今日就不会递帖谢恩了!”

    馎饦从霜橙手里接了灰鼠裘氅替我披上,面无表情道:“奴才也以为主君这赐婚未免鲁莽,万一薛小姐誓死不肯领旨”

    “你几曾见过长袖善舞的女子会有烈性?!”我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略整一整袍带,迈步出殿,“走吧,还要去凤仪宫接了皇后,同往御园。”

    馎饦和鹿脯昨日回宫,杜亦拙并未与之同归。

    两人回来后禀奏,杜宅被焚毁严重。这几日杜亦拙和馎饦鹿脯都是借宿在亦拙族伯宅中。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杜妻并非死于火中——大火熄灭后,族人在灰烬里遍寻不到杜妻死尸,后来却是从井里打捞出来。乡人窃议或许杜妻是为取水救火,不慎落入井中淹死

    料理了妻子及一双儿女的丧事后,杜亦拙称神思哀伤,要过几日才能回京陛见,馎饦和鹿脯只得先行回来。

    我昨晚听过二人的描述,默然独坐直到就寝时候,其实只要刑氏对杜亦拙起了心思,杜妻就再难活命,正如管鎏所言,太尉府明言要人就不会善罢甘休!

    我径自迈进凤仪宫丽正殿门槛,就见皇后手腕放在脉枕上,正由御医焦斗请脉。当我进殿的一瞬,分明看见皇后眼中的忧色。

    “祯祯,朕来接你同往御园!”我笑着快步经过跪下行礼的御医,弯腰搭住皇后腕脉,作势把脉。

    皇后倏然抽回手腕,勉强笑道:“结发一年,臣妾竟不知皇上还通晓医术?”

    “朕怎会通晓医术?不过是装样子罢了!”我笑容可掬与她同坐贵妃榻,方施施然问焦斗道,“皇后胎象如何?”

    宫中服侍帝后的御医向来由亲贵府邸选进,侍御医焦斗便出自太尉府。

    “回圣上,皇后娘娘脉象平和,凤体安康。”

    我手掌轻柔的覆住刑蕙祯手指,对御医的训示却是声色俱厉:“若皇后龙胎出现差错,朕诛你全族!”

    焦斗俯伏的身子瑟缩了下,与此同时我感到手掌下皇后的手轻轻颤抖。我扭头对她宠溺一笑:“朕吓着祯祯了?”

    见皇后掩饰的轻轻摇头,我方转向御医:“你要尽心调养皇后凤体,不得怠慢!汤圆,赏赐御医焦斗赤金二十锭,蒲桃纹缎帛十匹。”

    赏赐已算丰厚,然而我看见焦斗谢恩起身时偷偷拿袖口擦汗。

    御医退下后,刑蕙祯犹自怔忪不语。

    我视而不见,含笑推她肩道:“你不是邀了小姐们在凸然轩赏雪品梅花么?还不快些!”

    刑蕙祯只得略整妆容,披上一领紫狐的雪氅,被我牵引同出凤仪门外。在辇车前她突然止步,回眸轻声:道:“表哥,九妹还在臣妾宫中”

    我闻声正要扶她登辇的手蓦地止住,随即若无其事的笑笑:“皇后怎不早说?”我回头对皇后侍婢道,“阿欢,速去请琅芝姨妹,同往御园欢会。”

    我和皇后同辇迤逦前往御园,诸位公子仕女皆在凸然轩前候驾,如银雪色中愈显袍服鲜丽,明眸善睐。唯有薛红婂身穿雪锦素袍,很是憔悴支离。

    凸然轩外一棵老松枝干遒劲,一树白梅暗香潜浮,正是赏雪观梅的所在。

    我看看松梢积雪,又看看老树寒梅,便挥袖招呼新贵们踩浮桥前往凹意阁。唐紫雕犹自同邹琰儿并肩而站如一对檀郎谢女,竟未听见招呼,却被崔子梓和李榭合力扯走。

    凹意阁位于湖心,与凸然轩隔湖对望,中有浮桥相连。

    雪地湿滑,兼之湖上的冰尚未冻实,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滑落到冰湖里去。

    故此当我们这一路小心翼翼缓行至凹意阁时,嗅到弥漫在阁中的松香和炙烤羊鹿的香气,顿感饥肠辘辘。

    于是围炉而坐,啖膻饮酒。

    李榭和唐紫雕坐在我的左右,唐紫雕自放下心结后,与邹十娘日渐情浓。司天台已卜得佳期良辰,我将在昭明殿为诸新贵主持婚仪。

    想到此我向李榭举杯:“小叔满饮此杯,几日后小叔即将外放陇西郡,还望珍重!”

    李榭道谢后,仰首饮尽杯中酒。我想,凭李榭的机敏,定已猜到薛红婂心念管鎏。他如此傲骨,不知婚后能否善待妻子。

    我正要出言劝慰,就听隔岸的凸然轩传来笑语欢歌,如莺莺燕燕婉转啼闹不休。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是酒足饭饱的时候,阁中郎君闻声恨不得立即飘到对面的凸然轩里!

    唐紫雕心猿意马,正在烤的一条鹿肉已冒出焦糊气味,他兀自拿铁钎翻卷。

    崔子梓“哎呦”一声痛呼,急急自唐紫雕钎下救出鹿肉,痛惜的拨去焦处,蘸上胡椒颗粒,放在嘴里嚼几下,微眯起眼品味一番,方才舍得咽下。

    “内侍!把这凹意阁的窗子尽数打开!”我坏笑吩咐一声。

    唐紫雕终于舍得回神,向我投来疑惑的眼神。

    风入阁中,稍稍淡去了松香和胡椒的香气,我微笑拥紧氅裘:“风向恰好往凸然轩那边吹去,皇后携诸位细君赏梅观雪虽是雅事,可朕偏就不信,她们若嗅道炙羊烤鹿的香气难道不为所动?恐是要恨不得嚼梅花、喝雪水!”

第209章 红蔓() 
清丽笑语遥遥传来,凸然轩不知何时也是轩窗浅敞,暗有俏影徘徊。

    “主君,皇后那般似是遣人朝凹意阁这边来了!”汤饼望着浮桥笑道。

    阁中诸郎君立即停杯投箸,这时阿欢已捧了两枝红梅白梅飘然进阁。

    待内侍接过梅花,阿欢向我盈盈一拜:“圣上,皇后娘娘亲自折梅,遣奴婢送来请圣上及诸位郎君赏玩。轩中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你这明明是白梅红梅两枝梅,怎能说聊赠一枝春呢?”我故意难为她。

    阿欢眼珠轻转,笑道:“回圣上,奴婢窃闻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以一枝春足可生出千万枝梅花!”

    “汤圆赐酒给阿欢”,我笑道,“比朕的有些进士还强些!”

    我和崔子梓不约而同望向茅道成,可惜这厮早忘了帖经时的试题。

    待阿欢告退后,我拿过巾帕擦擦手指,回身自汤圆手里接过錾刻铜竹节的手炉:“来而不往非礼也,皇后既已遣伶俐侍婢来赠梅花,诸卿随朕过桥,去慰问各自的细君吧!”

    言讫,唐紫雕抄起盘碟,把崔子梓才刚烤到火候的鹧鸪和鹌鹑横扫一空。崔子梓筷头空悬,看看空落落的炙网,又看看唐紫雕,委屈的眨了眨眼。

    皇后正同各位小姐围坐在凸然轩里,正中摆放一盆艳如珊瑚的古红梅。

    见我率众而入,皇后眉间隐有喜色,嘴上却佯怒道:“皇上和诸卿为何不请自至?臣妾这边品梅赏雪,皇上那边却是割腥啖膻!酒足饭饱跑过来闹,存心来扰臣妾和各位小姐的雅意!”

    我笑呵呵抱着手炉走过去,坐在皇后身旁:“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赠我以寒梅,报之以炙肉。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本就是一首青年男女之间的情诗,虽不幸被我胡乱改动,可最末“永以为好”却也道出轩中郎君娘子的脉脉情愫。

    我落座之后,才发现左手位置竟是邹十娘。

    我对她颔首致意,邹十娘未语先笑,正要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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