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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谱-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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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扫一眼刑岳,“自从刑大将军横扫北胡王庭后,北胡与贵国便再无往来,北胡恐交好无门,逡巡不敢进。几日前北胡听闻梁夏将和亲,便与臣约在邸店内会晤,委臣代为转达北胡单于的殷勤之意。”
我眨眨眼,心中已领教北胡人的狡猾。
“是这样哦”我态度不甚明朗。
梁誉迟疑了下,忽然跪地俯伏:“臣得北胡传信后,于路快马加鞭先行赶到,未经奏明私入北夏都城,冒犯之处,乞请夏帝赐罪!”
哼!梁誉真会轻描淡写,他的行径岂止是冒犯,这是欺君!
我虽恼恨,却温言抚慰:“梁卿言重!快快请起!北胡愿与大夏化干戈为玉帛,这自然是好事,朕求之不得!梁卿为此奔波,何罪之有?”
第296章 来使()
梁誉谢恩后起身。
我故意问道:“那些北胡人可还在城中?朕要亲自召见加以抚慰。”
我话音未落,忽听木梯侧畔传来一句胡语,我虽听不懂语意,可也能从那人的语调感受到他刻骨的恼怒怨恨之情。
循声望去,我这才发现还有一名北胡人被骠骑府兵擒住,死死按跪在地。
梁誉一指地上血泊,悲叹道:“北胡四位来使,被骠骑大将军虎威,斩杀三人!可怜呐!本为修好而来,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果!”
我敷衍笑道:“梁卿放心,朕会命人殓其身首于一处,就不算身首异处了。北胡与我大夏交恶已久,他们既敢乔装入城,就该想到会有此风险。”
梁誉闻言,脸上挤出的悲悯神情不由一滞,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闪烁吐字艰难:“不过话说回来,大将军跑来混闹,似乎也有些儿鲁莽了。”我从汤圆身后转出,拱手向刑岳道,“事已至此,还请骠骑府放人。”
指向我的剑锋微颤了下,我心下暗惊,刑岳手中的剑怎会不稳?
当下我存了试探之心,绕过三尺剑身,行至刑岳执剑的右臂外侧:“大将军,朕以为朝廷若能同北胡恢复邦交,总归利大于弊——再说北胡转托南梁牵线,南梁又与我大夏一向交好,还是皇太后母国,于情于理,都该允准了才是。”
我瞥一眼梁誉,轻声提醒:“更何况,我们还欠着南梁的粮食未还!”说话间我习惯性的握住他臂,却在触手的刹那惊觉有异。
“!”掌上指间一片黏腻,我茫然望向刑岳,却见他面上殊无表情。之前我还以为他身上的血气,是在斩杀北胡人时沾上的
“放手。”刑岳声音难辨喜怒。待我抬手后,猛听他一声狮子暴吼:“放人!”震得我耳中耳鸣阵阵。
骠骑府兵遵令放人,刑岳转身离去,自始至终不曾看我一眼,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了。
我低头看着摊开的手掌上染有殷红血迹,再抬头凝望刑岳离去的背影,似乎是我的错觉,我感到刑岳脚下轻绊了下,险些摔倒。
我定睛再看时,刑岳已从我视线里消失。我摇摇头,自嘲我的想入非非。
“主将?!”邸店外响起祁念吾的失声惊呼,呼声里难掩惊怒。
“慌甚!先回府。”刑岳低哑着命道。
我目光重又转回到指掌间,血腥气味刺得我头晕目眩,我下意识紧闭双眼。
“陛下身临险地,臣等万死!”
耳边乍然响起群臣的齐呼声。
我恍然回神,抬眼望去,只见崔煊和唐紫雕率领一众臣工跪在脚下,皆俯首谢罪。这里面有今晨随驾入寺礼佛的,也有不知从何处风闻了赶来趋奉的。
“朕无事,卿等请起。”
诸臣起身后,崔煊因离得近,遽然变色道:“陛下受伤了?!”
“这不是朕的血,不小心沾上的。”我以左手虎口托住右腕,右手染血的掌心向上,长身僵立,脑中还不甚清醒。
甲叶声响,魏止戈和刑崖上前跪启:“臣等率部特来护驾,请示陛下是否还宫?”
我无声冷笑,唐紫雕和管鎏给我安排的戏还没唱完,哪里就能回宫!我挥袖,示意二将旁立待命。
梁誉拱手道:“这些惨死于此的北胡使者,原为精诚修好而来,还请北夏皇帝陛下依前允诺,敛其尸身,使之归葬于国。”
“我大夏天子一言九鼎!允准之事自不会食言!”崔丞相正色道,“但不知南梁宰执阁下何以此时现身我大夏帝都中?”——这时候南梁使节应候在明德门外才对。
梁誉微窘:“个中情由,臣已禀奏北夏皇帝陛下知晓。”
唐紫雕适时道:“臣启陛下,南梁奉使队伍已到明德门外。陛下圣意,是否即刻延请迎亲使队入城,前往礼部事先安排好的会同馆休憩?”
我心不在焉:“原该如此。”
唐紫雕对梁誉做了个“请”的手势,梁誉却没有动。
他看看北胡唯一幸存下来的使者,对我一揖到地:“陛下,北胡民风犷野,礼节上难免粗疏,不如让这位来使与臣同住会同馆,臣也好不时加以提点。”
崔相鼻中轻哂:“贵使是何道理?北胡使者同贵使一样,远来即贵客,我大夏怎会不通待客之道?依我大夏仪规,西域宾朋一概安置在燕然馆,还请客随主便!”
梁誉遭出言不逊,神色明显不愉。
眼看气氛急转直下,唐紫雕面带微笑行至北胡使面前,拱手道:“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这燕然馆专为接待西域贵使而设,馆舍里布局陈设一应遵照西域习俗,此外更有胡乐、胡食及胡旋舞可供贵使赏乐。”
“你北夏不是一向禁胡旋之舞的吗?”北胡使节同伴被杀,难免满怀敌意和戒心。
唐紫雕辞令娴熟:“禁舞胡旋,乃圣颐刑太后为政时颁布的禁令;而今我圣天子威德加诸四海,自是不惧胡人之舞,有舞乱社稷之嫌。”
崔煊捻须颔首:“正是此理!当日康国王礼避乱来投,碰巧其时康国僭王也遣使通好。我大夏天子为尊正统,还是将康国王礼安置在了燕然馆。”
北胡使径直走到我对面,直视着我:“北夏皇帝待康国王的拳拳之情,我们单于早有耳闻。你真的和刑氏那些人不同?”
崔煊轻咳一声:“贵使,御前休得失仪。”
“无妨!相国不必拘泥于礼,适才梁使不是也说了?北胡民风旷达,朕喜其天真烂漫。”我对北胡使点点头,“朕为君为政,惟求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唐紫雕笑容满面:“我大夏君上既恩准款待贵使于燕然馆,便是不念往日两国邦交崎岖,圣意望重修旧好。下官恭引贵使前往燕然馆。”
唐紫雕陪同北胡使者行礼告退,我欣慰一笑——崔相国和唐副相这师徒二人,倒也心有灵犀,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第297章 观刑()
梁誉作为南梁迎亲正使,却在我大夏的都城中私会北胡来使,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猫腻!
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住在同一所馆舍。
崔相乐呵呵礼让梁誉:“贵使,请!请至会同馆下榻。”
梁誉未及作答,忽听邸店外传来嘈嘈切切的乱声。侧耳细听,“冤枉”“恩赦”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宗正寺卿、国子监祭酒趋入见礼,丞相代我问道:“外面何事扰攘?”
“陛下,时近正午,臣奉旨监斩人犯夏可文,长安百姓、太学士子皆悲悯夏可文遭遇,请旨陛下开恩特赦夏可文不死!”宗正寺卿俯伏顿首。
“已近午时了么?难怪朕觉着有些饿了。”我看似没心没肺说道,“久闻邸店菜肴都极是精美,不如梁卿随朕在此用过午膳,再至馆舍安歇。”
言讫我转身登上楼梯。
“陛下!”二卿齐声叫住我,快步行至木梯下再次撩袍跪倒。
“还有何事?!”我不耐烦拧眉问道。
宗正寺卿递上奏表:“臣启陛下,此系穆亲王病中亲书,请求陛下顾念同宗之情,赦免夏可文死罪!”
我手扶木梯栏板,并不去接:“请皇叔祖安心静养,朕过两日自当过府探视。”
国子监也将一摞字纸捧过头顶:“陛下,京中诸多士子联名上书,认为夏可文罪不至死,祈请陛下开恩赦过!”
这一次我倒是接了,但转瞬扬手甩开,纸片在空中纷飞。
国子监祭酒和宗正寺卿面面相觑。
我冷声道:“当初正是这些太学生和地方贡士向御史台提交证物,告夏可文厚赂考官。夏可文受戮,他们当无话可说才是,怎的又跑来请旨恩赦!如此朝秦暮楚,着实可厌!百姓犹可为夏可文求情,士子们没这个资格!”
我拾阶而上,边走边说:“刑场可临时安排在这家邸店外,朕和梁使在楼上观刑。午时三刻,朕要夏可文人头落地!”
紫气邸店临街的敞阁里,我与梁誉分宾主而坐。内侍布上菜品,医佐从旁验察。
我看着面前精致的酒器杯盘,以及引人食指大动的肴馔,不禁点头:“难怪朕听宫中内侍言说,臣工及士子们都喜在邸店饮酒唱和。”
梁誉听了,脸上便有些不自然了。
我只作未见,歪头看着鹿脯执匜、驼羹捧盆,冲洗去我指掌上的血痕。
梁誉悠悠道:“臣观北夏皇帝陛下,面对群臣时犹可做到从容意舒,但骠骑大将军在时却手足无措,何以陛下如此深畏大将军?”他这句发问,已是相当不客气了。
盥洗后铜盆里的水有浅浅的粉色,我皱皱眉头:“朕不怕大将军,只是有大将军在旁,朕总觉如有芒刺在背。”
我接过汤圆奉上的巾帕,擦了擦手,便即抄起银箸,风卷残云大嚼不亦乐乎。
梁誉看得瞠目结舌,良久持杯祝道:“臣观陛下进膳如龙吞鲸吸一般,定然御体无恙,臣不胜欣喜,谨以樽酒为陛下寿!”
“梁卿休要误会,朕因礼佛而斋戒,已三日不知肉味了!”我停箸,也举起酒杯,“如此,朕也以此酒,遥祝舅氏长乐未央。”——梁皇和竟陵王都是我的舅氏,我这一祝颇显冠冕堂皇。
宾主同饮后,梁誉笑笑:“我大梁通国笃信佛法,皇太后及主上两宫可说长年持斋,不知新贵人进我梁宫后,能否忍得这份清苦?”
“新贵人?”我不解问道。
梁誉向南拱手道:“臣奉吾皇圣旨,此来迎接北夏临琼郡主和亲石头城,同时册封郡主为主上贵人。”见我神情木然,他解释道,“我大梁后宫仪制与北夏不同,皇后之下只设正一品贵嫔一位、正二品贵人四位,余者末阶才人无定数。”
南梁迎亲即册封,较之我当初娶了人家的公主却随意指了个“和妃”的封号,实在显得有诚意多了。
于是我和颜悦色道:“郡主嫁到南梁,自然是要入乡随俗。就如华妃,入大夏未央宫后,一言一行莫不合乎规矩,就连太皇太后都忍不住嘉赞竟陵王教女有方。”
梁誉目光飘忽:“华妃”
“嗵!嗵!嗵!”楼下突地响起擂鼓声,压住了梁誉接下来的话。
鼓点节奏凝缓迟重,这是死囚被押赴行刑台的信号。
我和梁誉同时看向楼下,只见夏可文身披枷锁,被刀斧手押至临时搭建起的高台之上。
“夏可文罪不至死!求圣上开恩赦免!”围观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喊出了这一嗓,带起群情激奋,人皆叩首为夏可文请命,求赦之声如山呼海啸。
我闲闲地扫视一眼,回身继续同梁誉劝饮。
正自杯来盏往间,我眼角瞥见一顶素布小轿被抬至法场边,轿帘开处,走出一缁衣妙龄女子,我持杯饮酒的动作不由一滞。
“这小娘子年华正美,却要身穿缁衣、看破红尘,可惜了!”我叹了口气。
驾前随扈的刑崖抱拳启道:“陛下,此女名唤羽笙,系平康坊歌部花魁。听闻夏可文被拟斩的消息后,她便断发修行,誓言此生再不复歌!”说到这他忍不住怅然惋惜,“自从舞花魁戚欢娘子莫名其妙消失后,羽笙也离了平康里,歌舞之地歌消舞散,着实凄凉!”
夏可文和羽笙一在高台一在远处,虽隔了层层人群,却可遥相瞩望。
“夏郎!”只这一声,低徊宛转,闻者如被冰锥刺心,伤痛欲绝。
羽笙向他走去,围观众人自觉闪向两侧,让出一条小径使她得以走到高台前。
“妾来送郎一程。”
“我知道你会来”,夏可文见羽笙娘子身着缁衣、青丝截至齐眉,深自惊疑:“你怎么?”
“这世上没了郎君的琴音曲谱,妾复歌与谁听!郎走后,妾将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夏可文一头雾水:“可是柴婆如何舍得放你自便?”
“妾已自行赎身”,羽笙低了下头,复又仰首望着情郎,“痴儿郎,妾自有银钱,否则妾这平康花魁,岂不是白做了?妾当日要郎君筹银赎身,只是存了试探之意”
第298章 将归()
夏可文徒然张嘴,却发不出声来,终是缓缓垂下眼皮。
“谁知竟把郎君害到这步境地!”羽笙悲声泣下,直泣得夏可文人未死、魂先断。
我愀然动容,这世上恐是无人肯为我这样真心哭上一哭!
“冤家!”夏可文洒然而笑,“呵!你可真是我的冤家!”
“夏郎这样说,定是恨苦怨苦了妾吧?”
夏可文轻摇了下头:“我说了,你是我的冤家!冤家就是——情深意浓,彼此牵系;生离死别,黯然销魂;今生情殇,期以来世!”
羽笙听了,且笑且哭,悲中含喜。
夏可文和羽笙的生死相许,直引得观者陪同泪目。太学生们感动之下,再一次发出请旨恩赦的呼声。闾巷百姓齐声高呼“开恩”,声震长安城。
监斩官太常寺卿本就同情夏可文,见此情状,立即援引旧例,遣属官至御前请示是否恩赦人犯。
崔丞相从旁谏道:“陛下,夏可文才学不俗,杀之可惜!”
我却看向刑崖:“归德将军也觉着,朕应赦免夏可文?”
刑崖一怔,万没料到我会问到他头上,愣头愣脑道:“朝中的刑律规制臣不懂,臣只知道,陛下认为该杀,就杀!陛下认为该赦,就赦!”
我大笑,端起面前的酒杯递予刑崖:“若朝中衮衮诸公都如刑归德一般,朕便省心了。”
刑崖大喜,谢恩跪饮。
内侍上前更换杯盏,我已微带醉意,命换大酒器来。
鹿脯果然进上一双巨觥,我对梁誉笑道:“梁卿自便,朕不惯小杯啄饮,殊不畅意!”
梁誉笑道:“陛下量高福深,且又正值繁盛年华,心气自是高可凌云。”
他话中别有深意,早存了窥测试探之心。
到此时我已大致猜到管鎏用意,然而他的设想,在我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梁誉怎会为得一介文弱书生便依准我的什么条件?
所以即便眼前的生死相许足可感天动地,但却不能撼动我杀夏可文的决心。
我眼中神情决绝,抄起满斟美酒的巨觥,一扬手尽数泼洒到楼下行刑台前!
夏可文正自低头顾视日影,见状轻声道:“不必再求了,陛下之意已明。”
我恰于此刻朗声道:“夏可文虽才学冠诸贡举士子,然临小难而轻易变节,污损朝中能臣,终不可用!朕谕,依旧行刑!”
监斩官太常寺卿承旨后,无可奈何似叹似问:“人犯可还有未尽之言?可及时道出!”
夏可文异常冷静:“臣志大才疏,少读诗书惜才德不敏,以致一事无成。臣唯在琴谱曲词上略有所悟,请于临刑前再抚琴一曲,寄托平生襟怀。”
我当即不屑哂笑,此举难免有东施效颦之嫌,令人生厌!
梁誉突然说道:“陛下,臣闻哀丝豪竹,妙音绝响。此囚命在须臾之间,或许将可奏出不世之绝响?请陛下准其所请。”
我沉吟了下,俯身下视:“夏可文,莫非你也要抚上一曲广陵散?”
“陛下说笑了,臣咎由自取,远不及嵇叔夜悲壮。况且陛下也并非畏言残暴之主。臣将抚之曲,名唤将归操,原系失传古曲,臣偶然访得残谱,又得羽笙娘子助力修补,再填之以词,今日正可试操一曲。”
“将归操?”我心下一动,当即命道,“除去夏可文身上囚锁,朕也想听听他这命终绝音!”
羽笙转身从随侍手中接过一架焦尾古琴,捧持登上高台。
夏可文接琴置于膝上,调试弦音后,侧首对羽笙点点头,随后按动琴弦。
起始琴声疏落,苍茫渺远。
梁誉凝神细听:“荒山崚嶒,登高触手可摘星辰,崖上松柏,品性高洁岁寒不凋”
我动动嘴角,险险没笑出声。因我不通音律,所以那些高山流水阳春白雪的曲中意象,在我看来都是故弄玄虚。
可惜正当我这样想着,羽笙娘子才刚一展歌喉,便印证了梁誉的说法。
“亭亭崖上柏,磊磊涧底石。
崖柏涧石兮尚可望,君行遥遥不可期!
丈夫志兮在四海,孤妾茕茕兮何独栖?
去兮!去兮!胡不归?
归兮!归兮!归去来!
思君苦兮独登楼,望断天涯望鸿归。
江北江南水拍天,杜鹃啼血兮南复北。
血溅好花徒自红,不知江月为谁白,江月为谁白”
羽笙唱至情恸处,声如裂帛泣下数行,已是难以为继。于是行刑台上只闻行云流水的琴音,自夏可文指下潺潺流淌而出。
抚琴之人虽同样满面悲戚,却勉强独撑,这样一来音声更哀,情感流露愈显酣畅淋漓。
梁誉听琴,目含泪意:“哀而不伤,悲而无怨。琴音高处响遏行云,琴音低徊如龙潜九渊,往复变幻融于一心而运于十指,可谓稀世妙音绝响!”
崔丞相忍不住点头赞同。我掏掏耳朵,梁誉说的这些,我怎就听不出来?
这时夏可文见羽笙依旧不能成声,哀然轻叹,拨转琴弦,弦音转而高鸣。
“商音变羽奏!”梁誉与崔煊异口同声,神情略显凝重。
我虽不知他二人何意,却也能听出琴音哀婉之极,似已无回旋余地。
“但见好花徒自红,试问江月为谁白?
从知江南与江北,荒丘无处无孤魂!
归兮!归兮!魂欲归!歧路迷途关塞黑。
难兮!难兮!行路难!上下求索兮,魂兮何归?
妾身为石不可转,君心为石兮哪可得?”
最末一句唱出,夏可文长啸一声,其声如自九天降下,凤鸣昭阳仙音渺渺。
琴声在最高亢处渐转低沉伤感,“君心为石兮——哪可得?!”歌声如泣如诉,悲凉失落。
曲终,歌罢。
夏可文双手缓缓离了琴弦,向上叩首:“陛下,臣心愿已了,谢恩领刑。”
言讫他亲自将琴捧还给羽笙:“羽卿久惯歌舞繁华之所,青灯古佛难免凄凉,就算不复为歌,也不必为我守那份清苦。”
刑官重为人犯钉牢锁链,按跪于刑砧前。
“夏郎!夏郎——”羽笙被带离高台,泪下如雨、一步三回,“郎君记得,莫饮忘川水,休过奈何桥!郎君切记!切记!”
第299章 赎命()
黯然销魂,唯别而已。
四周围拢的士民见他二人作此生离死别,俱为之泫然而泣,一时间低泣之声回荡在刑场上空,悲壮甚于国殇!
梁誉悲声喟叹,难掩感伤:“将归一曲之后,陛下还执意要杀夏可文?”
“他想抚琴,朕准他抚,已是仁至义尽!还待怎样?”我挑挑眉,饮尽一巨觥的酒,命内侍继续斟酒。
梁誉见我的漠然不似作伪,少不得耐心解释:“商音变羽奏,为琴家大忌,稍有不谨,则琴毁人亡!适才琴音骤变,臣和崔丞相都以为抚琴者将自行了断!”
我听到这里,不由望向高台上垂首待死的夏可文,我只道他后来拨弄出的弦声震人心魄,却不想竟藏了这般凶险
“琴音已濒绝境,犹能做到收放自如、绝处逢生,足见其人胸襟宽广!夏可文身临死地,本可自行了断,然而他却依旧将生杀大权交予陛下,这是在琴谏君上,祈请开恩呐!”
梁誉道出了曲中深意,我听后,木讷地点点头:“哦。”
梁誉皱眉望我,不解我此系何意。
我慢条斯理的喝酒:“梁卿倒真是夏可文的知音,可惜朕不通音律,他纵是琴谏,可朕听不懂,也只好——不纳!”
我声音虽不高,却足够邸店上下听得清清楚楚。
夏可文的身子明显一僵,缓缓闭紧双眸,已是万念俱灰。
梁誉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分明在用眼神谴责我的暴殄天物。
“既然夏帝弃之若敝履,那么臣请以千两赤金,赎得夏可文性命,带他同归我大梁,可好?”
我轻笑出声:“史载秦穆公不过以区区五张羊皮赎得旷世名臣百里奚,而梁卿却要用千两赤金赎买夏可文,是不是过了?”
梁誉与其父竟陵王久怀不臣之心,听我将他比作春秋霸主秦穆公,不仅未见惶恐,反而笑得颇有深意:“臣既听懂了夏可文的琴心,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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