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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谱-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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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我后知后觉是被这厮耍了!

    我怒瞪过去,他笑着拂开我桎梏在他腕上的手掌,顾自站起身来,平视向我。

    “臣还记得幼时曾受母妃谆谆教诲,得失荣辱皆为天意命数,不可强求。所以臣三岁时母妃见背,可没过多久父皇就将我领进了母后的凤仪宫;不到一年时间父皇也去了,可上天又给了我一个雪团也似的弟弟”

    “所以母妃说的没错,得到了是上天之赐,要懂得感恩;得不到时,是没有缘法,弃过一旁即可,无须因此生怨。皇上,若说臣没有憧憬过皇位上的风光,那臣就是欺君!但臣年十六即出镇洛阳,于今白云苍狗匆匆八载光阴过去,臣已早不是那个因父皇爱宠而恣意不羁的小殿下了!”

    “臣在洛阳,侧望京中暗流涌动,庙堂高处风光虽好,却也不胜险峻。皇权之路荆棘毒刺不可预知,巍峨宝座下为白骨撑拄,所以臣很庆幸此生得为富贵闲人,品酒平康里风流洛阳道。”

    这会是夏斯阙的心声么?

    我歪头审视他,此刻他脸上早没了笑意,目光异乎寻常的明亮,诚挚里夹杂了几分委屈。

    我心中一软,终是相信了他。

    我揖手赔情:“冠礼在即,却总有人居心不良意欲阻拦,这段时日朕过于疑神疑鬼了,六哥海涵!”我话语中不自觉流露出伤感,“我这傀儡天子,也不知当到何时是个了断”

    “到了亲政大典,自可了断。”夏斯阙施施然道,“想当年父皇遗旨,要我十五岁时行冠礼,出封东都牧、掌河洛军政之权。太尉初时也是不允,后来迫于压力,拖延了一年多才为我行冠礼。如今刑氏故技重施,十弟还要再忍耐几日。”

    我冷笑,夏斯阙说得轻巧,他哪里知道我这皇帝的真实处境——平日只要言行稍有不慎,轻则辱骂,重则捶楚加身!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了落花流水的暮春气息。三两片梨花瓣无意飞过,沾染衣带飘香。

    “走罢”,我扯起夏斯阙的袖口,“今日必痛饮几碗农家腊酒,才算不虚此行。”

    夏斯阙看看坟前供品,又看看我,一语不发。

    “在想什么?”我头也不回问道。

    他心照不宣地笑:“十弟眼光不错,适才那位小娘子堪称绝色。”

    “多谢六哥夸奖,可惜与我无缘!”

    “你可是连人家名字都唤出来了,还说无缘?莫非她出身为工、商之类、不能入宫?”

    这时我们重新踏上山道,我长话短说,捡能说的都告诉了夏斯阙。

    至此夏斯阙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十弟请表哥饮宴,只为分他那万两赏银。可是明白和他说出来就好了,何必给刑岳下药?”

    那是因为我后面给刑岳安排了一出温香暖玉的美人计,可除非是我疯了才会道出实情。

    我佯怒转移话题:“可恨刑岳狼子野心,竟然把太皇太后赏的银子,全部拿去邀买军心了!”

    夏斯阙跟着痛惜摇头:“着实可恨!若是十弟讹到银子,我还能分上五千两银!”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眼含愠怒。一对难兄难弟,而今变作穷兄穷弟。

    夏斯阙动动眼珠:“十弟要想让绝色小娘子入宫,愚兄这里倒是有个好主意。”

    “六哥计将安出?”我拱拱手随口问道。

    夏斯阙搓手扬眉:“你先找人栽赃嫁祸,再给那姑娘的爹寻个罪名,最好是谋反买盗之类的杀无赦的罪名,家中男丁斩首,女眷藉如掖庭司为宫奴婢。如此不用花一文钱,美人就是十弟的了,到时记得请我喝喜酒!”

    我:“”

    与此同时,就听身后汤饼汤圆同时笑了。

    夏斯阙站住,斜睨二人:“圆圆、大饼,孤说的话有那么好笑?”

    我突然想起皇太后不止一次说过,兄弟四人中,六郎性格最似皇帝。当真是一言真相!

    想想我那还算殷实的御库帑银,再看夏斯阙为了五千两银就愁眉不展,我不禁起疑:“六哥做了六年郡王,怎会拿不出五千两纹银?”

    夏斯阙立时听出我话里有话,支棱起耳朵问:“难道十弟能一下子拿出千两纹银?”

    何止千两,万两赤金我都拿得出来!

    我翻翻眼皮,心下计算。郡王王俸万两白银,再者皇太后游幸东都时也是赏赐颇丰,夏斯阙每年的进账少说也有二万两银子,难道都被他挥霍了么?

    夏斯阙仰天悲叹:“若不是郡王的银册银印熔不了几两银子,我早就命人给熔了!”

    大夏向例,亲王册封授予金宝金册,郡王册封授予银印银册。夏斯阙将筹钱的算盘打到册封郡王时朝廷颁赐的银册银印上,也是穷到一个境界了!

    我好心提醒他:“册封亲王用的是金册金宝,但是”

    夏斯阙两眼开始冒光,打断我道:“要不皇上封我做亲王好了!”

    “六哥,朕还没说完”,我笑容和煦,“亲王郡王的册宝重量、成色均记录在案,凡遇爵位变更,礼部依律收回册印,核实记录后熔化存库。若是册宝被熔了、丢了或者卖了,都属大不敬之罪,要被杖责,发配三千里外。”

    “这样哦,那还是算了”

    我夸张地叹口气:“都说皇帝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朕现在就说,要珠宝从天而降,怎么还不降”

    我正在说话,猛地一个绣球大小的东西从天而降,向我砸来。

    “公子当心!”汤圆推我一把,绣球才没砸中我脑袋。

    我:“”

    夏斯阙很好奇:“是什么?”

    我抚了抚领口,很好的掩饰了适才一刹那的惊惧,回顾汤饼汤圆。

    二汤会意,汤饼忙拾起包袱,双手捧起。汤圆三两下打开包袱。

    我还没看清楚,就听夏斯阙“哗”的一声,扭头以瞻仰神明的虔诚看向我:“十弟,你这还真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被打开的包袱里,一片珠光宝气。

    我虽也心花怒放,面上却装得静若止水,只是低头略扫了一眼,便抬手将包袱的一角掀回,刚好覆在一个青锦囊袋上。

    而后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迈步就要继续前行。

    “十弟!为何还往前走?”观夏斯阙神情,大有原路折返之意。

    我回首看他:“不是说好要去后山喝酒么?”

    “可是我们捡到这东西”

    我微笑:“正好,沿途也好找一找失主,找到了就还给人家。”

    我看一眼汤圆,汤圆会意,果断将包裹卷得严丝合缝,收入袖中。

    夏斯阙失望到近乎失魂落魄:“那要是,没人找来呢?”

    我率先向前走,掩饰住嘴角的笑意:“丢了这般贵重宝物,怎么可能没人来找?”

    夏斯阙走在我身后,若有所失:“哦”

第26章 无赖()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义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后山小酒肆的招幌遥遥在望,恰在此时山道对面行来一醉酒壮汉,且歌且行,低沉醇厚的歌声于山中引得回声阵阵,倒也自得其乐。

    我们本该是陌路相逢、擦肩而过的路人,谁料他竟挡在我和夏斯阙的面前,截住去路。

    “两位公子请略站片时!”山道不宽,他就堵在我们眼前,不站住也过不去!

    我轻轻摇头,暗示汤饼汤圆不可轻举妄动。

    “何事?”我一向不习惯任何人靠近,当下退后两步,漠然问道。

    男子看看我,又看看夏斯阙,一双浅蓝如湖水的眼珠儿,沉染醺醉,似乎在费力想着要说的话。他一张脸虽然被络腮胡子遮挡了半边去,却轻易就可辨识出高鼻深目的胡人相貌。

    “二位公子可曾见到”他刚一张嘴,便是扑面而来的酒气。

    我皱眉,挥舞袖子驱散嗯,我终于发现步仙袍的一大妙用,可以当扇子用。

    “见到什么?”夏斯阙不悦喝问道。

    “一个包裹”,壮汉醉意朦胧,一边比划一边口齿不清地形容着,“大概有人头大小,是用驼色绫锦包裹的,上面的纹饰好像是蒲桃还是缠枝,记不清了!”

    我:“”

    夏斯阙:“”

    万没想到,我今日竟要将金口玉言进行到底,才刚逗弄夏斯阙的玩笑之语,这么快就应验了!夏斯阙那厮忙将汤圆紧紧护在身后。

    我略作沉吟,慨然应道:“我兄弟二人确曾拾获一个驼色包裹。”

    夏斯阙:“喂!你”

    络腮胡子大汉明显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可惜他高兴的太早了。

    我稍一偏头,汤圆绕过夏斯阙,走到我侧手位置,从袖管里亮出驼色绫缎绣球大小的包袱。

    胡人男子忙跌跌撞撞的揖手行礼:“公子高洁,实在令人钦佩!在下胡虾蟆,家住万年县虾蟆陵下,请教两位公子”说着就要上前取走包袱。

    “且慢!”我伸臂拦住他,“胡胡”我总不能真的叫人家胡虾蟆吧,这是什么名字!

    “虾蟆!‘家在虾蟆陵下住’的‘虾蟆’!”他爽朗大笑,用力拍打我的肩膀,“公子若是不嫌弃,干脆叫我一声大哥吧!以后有事只管到长安城西市找胡大哥!”

    我当然嫌弃,更不习惯他这天生的自来熟,于是冷声道:“我不惯与人称兄道弟。你说这包裹是你的,可有凭证?”

    胡虾蟆又茫然良久,方才明白我的意思。

    “这要什么凭证?我说我丢了一个包裹,你说你捡到了一个包裹,包裹的颜色质地大小都对上了,自然就是我的!”

    “这话不对!”我哂笑道,“这包裹或许为他人所遗失,你只是捡起又不慎丢失。又或者干脆就是你偷了别人家的东西,一时仓皇不慎丢失也未可知!”

    他听了这话脸色登时涨如紫茄,神情慌乱,不会真的被我猜对了吧?

    “谁、谁偷别人家的东西!”胡虾蟆蓝眼瞪得溜圆,“分明就是我的,快些还我!”

    说话间他欺身上前,就要自汤圆手里抢去包裹,却被汤圆闪过,扑了个空。

    他勃然作色,我却笑得一派春风:“你且说说,包裹里都有什么?说对了自当璧还。”

    他眼珠转动,费力回忆:“好像有玉环几对,珍珠玛瑙念珠几串,还有几块赤金花锭,还有”

    觉察到此人的语焉不详,夏斯阙问话也有了底气:“玉环几对?念珠几串?花锭又有几块?”

    他只不过重复了对方的话语,但是却统统变成了问句。

    胡人男子打了个酒嗝,梗着脖子道:“谁耐烦去数阿堵物!”

    于是我笑得颇有诚意:“如此,东西便不能给你了。”

    我堂而皇之得了包裹,既不算偷也不算抢,可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胡虾蟆又急又怒:“包裹本来就是我的!你们这是巧取豪夺!”

    虽然平白捡了一个包裹,虽然包裹里又恰好有他说的那几样东西,虽然我就是不想还他但是贵为天子,被人指着鼻子尖儿骂成“巧取豪夺”,我还是会动怒的。

    我冷然斜睨向他,胡虾蟆立时傻眼——我刚学会坐、还不会走的时候,就被太皇太后独自放在龙椅上,接受来自文武群臣的朝拜,这里面既有累世阀阅公卿,也有叱咤镇关将领。我早已学会如何一个眼神过去就能让对方噤若寒蝉。

    平日对付的尽是衣紫服绯的衮衮诸公,眼下面对一个酒徒,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我语重心长道:“本公子今日偏就巧取豪夺了,你又能奈我何!”

    言讫,我对汤圆点点头,汤圆会意,重新将驼锦包裹收回袖中。

    醉汉此时才意识到被我和夏斯阙耍弄了,怒斥道:“京畿重地天子脚下,还能容你泼皮无赖!”

    我翻个白眼,天子耍无赖,四海升平民安闲。

    电光火石之间,胡人男子怒然出拳砸向汤圆,汤圆略折腰肢轻巧闪开,汤饼技痒也忍不住加入殴斗。二汤前后困住胡虾蟆,却并不急于分出胜负,只是见招拆招。

    日高人渴,我不耐烦久等:“一介山野村夫,也值得大费周章?”

    话音未落,汤圆身法顿变,胡虾蟆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时已被汤圆反手制住手肘,疼得半跪在地。

    夏斯阙抚掌呼喝:“圆圆威猛!”

    汤圆脸色黑了黑,只当没听见。

    我缓声道:“现在你知道了,有些人不是拎起拳头就能打的。有些话,也不是轻易就可宣之于口的。”我看一眼兴高采烈的某人,“六哥,去喝酒吧。”

    事实证明,我还是低估了胡虾蟆一根筋式的执拗,前行数十步,他又疾步趱上我们。

    夏斯阙轻声道:“看这人不似作伪,要不就给他几两银子补偿?”

    “不给!”我断然道,“一旦给他银钱,不就证明那包袱同他相关了!”

    眼看就要走进后山酒肆,胡虾蟆趁地势陡然开阔,再次拦在我身前。

    “这位公子,那包裹中珠玉花锭尽可归于公子!只是其中有一枚青色锦袋,内有木质印章,并不值钱,还望公子璧还。”

    我心下冷笑,我真正在意的,也恰是那枚青锦囊袋。

第27章 绝境() 
胡虾蟆见我毫不理会,于是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实话告诉你们,那枚印章你们不能留,留下恐有杀身之祸!”

    我无声的笑了,饶有兴致地歪头看他。夏斯阙笑出了声。

    胡虾蟆急得跺脚:“我没跟你们玩笑!”

    夏斯阙故意也把声音压低,难掩兴奋道:“什么杀身之祸?说来听听!”

    胡虾蟆向四周张望一圈:“我其实是武功盖世的侠盗!平生最喜劫富济贫,这个包裹便是我从公廨里偷出来的!而今公廨私下捕盗,你二人若因这印章走漏风声,恐怕”他说到这里,突然抬起手掌在脖子上做了个一刀两断的动作。

    夏斯阙笑得打跌:“好可怕!”

    “武功盖世?”我哂笑,玩味地指了指身后的汤饼汤圆。

    胡虾蟆缩了缩脖子,湖蓝色的眼睛里,居然有几分委屈神情。

    夏斯阙看来是玩上了瘾,一边拍打胡虾蟆的肩膀,一边忍俊不禁:“难得胡公子坦诚相告,我们不妨也告诉你,我们的真实身份!”

    胡虾蟆懵懂地点头。

    “实话告诉你,我们是江洋大盗!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销赃些许小事,就不劳胡公子费心了。”

    “我说的是真的”

    “我们说的自然也是千真万确,谁还骗你不成!”我正色道,“你若不信,大可告诉我,阿堵包裹是自哪一处官署府衙所盗?我弟兄二人即刻回去再补上一刀!”

    胡虾蟆看看我,又看看夏斯阙,眼中布满迷雾,半信半疑。

    恰在此时,跟在后面十步开外的汤饼神情惶急,疾步近前禀道:“公子!有官兵向后山行来,张挂玄色旗帜,应系左威卫府兵。”

    我眯了眯眼,是刑岳的兵。我偷跑出宫的事,看来慈寿宫那边已得了消息!

    我看向夏斯阙,夏斯阙面色顿时煞白:“这可如何是好!”

    夏斯阙遇事手足无措,我只得故作冷静,问汤圆汤饼道:“这附近,可有下山的小路?”

    “回公子,前方酒肆刚好位于土丘之上,酒肆后有一陡坡,可以下山。”

    我点头依允,正要迈步过去,突然发现不对劲儿:“刚刚那只虾蟆呢?”

    不过转眼之间,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虽说武功不可能盖世,但这轻功足以平步天下!

    夏斯阙催道:“十弟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甚虾蟆蝌蚪?”

    我望着他紧绷的面孔,虽知情况紧急,却没忍住放声大笑。

    夏斯阙急得跺脚:“圆圆大饼,前面开路!”

    一行四人沿着羊肠小路直走到酒肆后面,便是一片荆棘丛生的繁密林木,野花红紫白黄、曜日之下如云英遍地。其间女萝荆棘丛生,几乎无从找识路径。

    汤圆汤饼抽出短剑,挥砍之间,枝条横飞,象栗山果砰砰飞起,溅落在草地上,红如丹砂、黑如点漆。

    我只紧抿嘴唇,安静等待。夏斯阙偶尔蹲身捡拾山果。

    终于辟出一条才可容身的小路,我们快步通过,但是当道路走到尽头,终于看见下山的陡坡时,我近乎绝望!

    说是坡度陡峭,实则为悬崖峭壁!我看向汤圆汤饼,二人面面相觑,旋即就要跪下请罪。

    我厉声道:“都不许跪!先想办法下山。”

    但问题是,眼下如何下山?我站在峭壁边缘,只看一眼山下小路就觉眼晕。这里高有数丈,跳下去就算不死,恐怕也是半残!

    我问汤饼汤圆:“以你们的功夫,带朕和嘉王安然下山,有几分把握?”

    两人面如土色,但又不敢不回答,汤饼小声道:“为保万全,奴才只能护卫主君一人下山。”

    我看一眼夏斯阙:“然后再回来救嘉王?”

    汤圆面色艰难:“坡度陡峭,奴才们恐无法原路返回。”

    我:“”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既已被慈寿宫发现端倪,你们宜火速护驾回宫。”夏斯阙反倒一改先前的惊慌失措,镇静分析。

    “朕走了,你怎么办?西宫”刑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皇上!”夏斯阙用力握住我的手腕,制止我再说下去。他看一眼身后还没有动静的树丛,“冠礼在即,皇上要保护好自己。臣就算被他们抓住又能怎样?母后自会出面相救!”

    我一时无语,我知道我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被护送回宫,慈寿宫兴师问罪时装作若无其事,让夏斯阙代我受过。如此一来,我便可以安然等待我的冠礼。

    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我将输得一塌糊涂!

    汤圆汤饼一左一右扶住我的胳膊,就要飞身下山。千钧一发之际,我回头望向夏斯阙。

    他站在原地,对我颔首而笑,仿佛在鼓励我快些离开。然而,他的那双桃花眼中毫无笑意——虽然他在竭力掩饰,可眼眸流转间,是遮掩不尽的讥诮和落寞。

    我如冰水浇头,刹那清醒!

    “且慢!”我怒喝一声,汤饼汤圆不敢用强,只得停下。

    我甩开二人,回身抓住夏斯阙的袖子:“要走一起走!被抓了,就共同面对!六哥!”

    夏斯阙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眼睛逐渐睁大,仔细审视我,仿佛从来就不认识我这个人!

    我愤恨交加,用力推他一把。

    “朕若是连兄长都能舍弃,日后就算君临天下威加四海,还有何颜面去统御天下子民!”

    我放弃了明哲保身,去而复返也并非全因这份手足之情。但是最后这句话说出来,就连我自己也有几分莫名感动和信以为真。

    夏斯阙深深看我一眼,似乎想要看透我的灵魂。他悠悠瞥一眼陡峭的坡壁,不再坚持让我先行离去:“十弟,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望着近前的一棵柏树出神,摇摇头,表示毫无办法。

    “我有妙计!”夏斯阙抚掌扬眉,置身绝境居然还异常兴奋。

    看来嘉王是真有妙计,我和汤饼汤圆六双眼睛看向他,静待计将安出。

    夏斯阙指着汤圆道:“圆圆,带绳子没?把我们兄弟两个捆在一起,官兵来了你就说是劫持皇上和嘉王,意欲谋反!”

    尔母婢也!这也算妙计!

    我脸色发黑,气得扶住一旁的柏树:“你想汤圆被凌迟处死么?!”

    汤圆险些晕死过去。

第28章 擒获() 
不过夏斯阙倒是说对了一点,我们需要绳子!

    我拍拍身旁还算粗壮的柏树,又摸摸穿在身上的步仙袍,眼前突地一亮。

    “六哥,把你身上的肥袍子脱了给我!快!”我即刻命令,同时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步仙袍,吩咐汤圆汤饼过来帮忙。

    夏斯阙一时没明白过来:“步仙袍?”

    没时间解释了,我向他伸出手,夏斯阙虽一头雾水,不过还算配合。他脱下那身艳紫的步仙袍,搭在我手上:“记得还我。”

    “这件就忘了吧,回洛阳以后你吩咐织室重新做。”我将两件步仙袍的袖子系紧,又吩咐汤饼汤圆把袍子拧成绳。

    幸好穿了这身衣袍出来,宽袍大袖,连缀在一起尺幅足有丈余,正可助我们一臂之力。

    夏斯阙眼看着我将拧好的“步仙绳”系在树上,总算明白我要做什么,顿时气得暴跳如雷:“不行!立刻给我解下来!”

    可惜,汤圆汤饼对他的指令置若罔闻,只顾埋头打绳结。

    我隔开夏斯阙,叱道:“都什么时候了!是逃命重要,还是衣袍重要?”

    他想都不想冲口道:“都重要!”

    我哑然失笑:“回去以后,朕还给你两件就是了。”

    夏斯阙急得摇头:“若是十弟知道步仙袍价值几何,肯定就不会这么说了!”

    这是什么话?难道在他嘉王眼中,我竟成了吝啬天子?

    我回头瞅一眼被拧成绿紫相间的怪异绳子,心想要是太贵的话,把这步仙绳还他也是一样。

    “能有多贵?”我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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