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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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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学士翻弄这半夜,也该累了。”天盛帝淡淡瞥一眼吴文铭,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还是回值戍房歇着吧。”
话是没什么不妥,但是那句“翻弄”,用得着实厉害,吴文铭抖着嘴唇,颤声不成句,深深俯首于地,“是。”
“你是文臣,昌文殿大学士。”天盛帝高高坐在御辇上,脸掩在宫灯阴影里,半明半暗间只看见一张嘴一开一阖,吐出的字眼平淡而森凉,“文臣就应持心守正,只以一心事君,为天下表率,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寒窗苦读十余载,满腹道德文章可别用错了地方,机心筹谋之类,沾着了便该避之唯恐不及,若是不知自量卷进去,谁也救不得你——这里有一本前朝贤相李文正公的臣论,你拿回去,好好读读,什么时候读通了,说给朕听。”
一本书啪的扔下来,扔在吴文铭膝前。
吴文铭抖着手去拿书,薄薄一本,拿了几次都没拿动。
凤知微和宁弈,又对视一眼。
天盛帝这番话,厉害得很,几乎把老吴的面子里子全部撕了,似勉励似劝慰似警告似教训,平淡里无限压力和森森杀气,却又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临到头来,不过是个闭门思过,谁也听不出他的意思是从此永不叙用呢,还是只是冷落一段时间?
第413章()
宁弈垂下眼睫,掩了眼神底的森然笑意——内阁四学士,有两个都算是他的阵营,而吴大学士本就是天盛帝提拔上来,用来制衡他的,虽然老吴不争气,这么快就卷入了党争,但天盛帝还是愿意给他机会,明知他有罪,也不打算重处,不过是怕从此内阁便彻底被自己把持而已。
帝王权力制衡之术,向来如此。
春夜的风更凉了些,树影起伏波动,似无数隐在暗处幢幢鬼影,对这朝堂波谲云诡尔虞我诈,发出森冷的讥笑。
“行了。都回去。”天盛帝厌恶的看了吴文铭一眼,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卫上来,将他连拖带搀的扶了出去,隐约间老吴的袍子下端有些湿,所经之处,散发出一阵臊臭——某人受惊太过,尿崩了。
凤知微轻轻笑了笑,咕哝道:“真是随风潜入裤,润臀细无声啊”
她微微皱了眉,心想老皇帝今晚有些异常,怎么就不下辇?不下辇自然最好,看出那个小太监的问题来,谁也吃不了兜着走,但是他不下辇,不走近,似乎也透着古怪。
遥遥的,天盛帝对殿内看了一眼,随即淡淡道:“玉明殿宫人没规矩,掌事嬷嬷有教管不当之责,罚三个月俸,自己去内务司领荆条一百。”
凤知微一惊,想开口却被宁弈一个眼神阻止,陈嬷嬷已经神色沉静的磕了磕头,道:“谢恩。”
“你手下的宫人犯事,你有权处置。”天盛帝道,“偷窃是大罪,乱杖打死,尸骨不留。”
陈嬷嬷又低声应了,凤知微眉头一跳,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天盛帝什么时候闲到连后宫一个小太监的处罚,也要亲自过问?
还有对陈嬷嬷的处置,也透着古怪。
他知道什么了?
“魏知。”天盛帝突然开口唤她。
凤知微跪前一步,“臣在。”
“你领着礼部,有件事正好你去办。”天盛帝眼神有点古怪,带点怒意带点无奈带点阴冷的在凤知微身上转了一圈,“韶宁公主未嫁丧夫,昌德寺方丈给她推过命,她命中带煞,双十左右时当有一劫,朕想着给她化解戾气,也好渡了这劫数,就在西府街给她辟皇庙,让她先带发修行,暂去公主封号,赐佛号永宁。”
凤知微心中一跳。扶在地上的手指一蜷,沾了一手湿冷的泥土。
天盛帝知道殿中的是韶宁!
所以他始终不下辇,迅速将所有人驱走。
所以他下令杖毙小纪子,尸骨不留——即将被乱杖打死的,不是眼前这个假“小纪子”,而是真正的那个还在玉明殿,闭门屋中睡祸从天上来的小纪子!
所以他罚陈嬷嬷——不是罚她管理宫人不力,而是罚她没有看好公主,却又因为陈嬷嬷临急机变,周全了公主和皇家的颜面,所以没要她的命。
所以他要把韶宁送出宫——此事不可能永远遮掩得住,韶宁出宫,玉明殿和今夜在景深殿的人,还有和这事有关的人,便要受到清洗!
但是他为什么要让韶宁出家?为什么要把皇庙设在西府街?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办这事?
凤知微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为老皇的老而弥辣,为他的无双心计,为他不动声色里的步步措置,为他对韶宁的一番深爱苦心。
也为自己——天盛帝强忍怒火,以最和缓的方式为韶宁筹谋处理这事,摆明了是要成全这个女儿了。
这是城府深沉的帝皇,更是心思缜密的父亲。
“魏知。”天盛帝淡淡看着她,“你好好养伤,若是无妨了,便早日回朝,春闱的事还得你主持,你宅子被烧了,朕已经给你重新赐了一座,内务司应该已经打理好,直接住进去便是。”
凤知微唇角现出一丝苦笑。
老爷子为了女儿,和她讨价还价来了。
老家伙知道魏知不愿自毁前程娶韶宁,作为帝王,也不愿痛失如此人才,干脆借着这事,将韶宁去了封号打发出宫,没了公主封号,魏知娶公主便不受律例约束,同时天盛帝也给她吃了定心丸——春闱还是魏知主持,就代表不会因为下嫁公主,而夺她官职。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皇帝含而不露,却已经将一切都说了清楚,根本就没给她留一分余地。
她要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总而言之,韶宁,她娶定了!
凤知微满嘴里发苦——今夜风云突变,起伏不断,人人都怀了一腔的好算计,只有自己是个倒霉蛋!
却也只得深深俯下首去,“陛下,微臣伤势已无妨,天亮即可出宫回朝办事,还是早些将公主的皇庙操办起来才好。”
天盛帝凝视了她半晌,眼神掠过一丝宽慰和无奈,语气却已经慈和了一点,“公主的皇庙,靠在你宅邸附近,以后她不在宫中,有些事你要多照拂。”
照拂照拂在床上照拂么?凤知微恨恨的揪着地上草皮,将草皮子当成韶宁的脸,我揪,我揪,我揪揪揪——
“她不照顾。”
突有干巴巴的平板语声传来,第一个字还远在院子外,最后一个字已经到了天盛帝面前。
天盛帝身边的侍卫大惊,不知道是什么人无声无息便袭近来,慌忙齐齐转身拔刀,黑暗里雪亮的刀光连成起伏的涛影。
一条人影自黑暗中缓缓行出,像一尊玉雕自剥落的黑漆里冉冉展露光华,现出精美线条和流畅轮廓。
灯光打在他的肩,迸射出水色光华。
是顾南衣。
第414章()
天盛帝见他倒松了口气,顾南衣曾经救过他的命,他也知道这人古怪,并不和他计较,却也没有令挡在身前的护卫让开,只在辇上侧身皱眉看他。
凤知微眼底爆出巨大惊喜——小呆没事了?
顾南衣瞟她一眼,又冷冷看了殿中一眼,一抬手,将手中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砰的往天盛帝面前一掷。
随即用比刚才还要漠然还要不高兴的语调道:“该他负责。”
顾南衣一句话惊得跪在地上的凤知微险些跳起来。
她霍然抬头看顾南衣,掩在面纱后的脸自然是看不出表情的,但是无风自动的纱幕却可以感觉出顾南衣很不高兴。
而地下那男子,衣衫有点凌乱,脸色发青,竟然像是被冻僵了,凤知微借着灯光仔细辨认了下,认出赫然竟是当日三法司堂上做伪证,被革去功名的倪文昱!
这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此刻出现在这里,衣着凌乱,神情惊惶,手指间金光闪耀,仔细看却是一个精致的,御用的,未嫁公主才能用的金丝碧玺脚链。
不用说,也能明白刚才他做了什么。
凤知微从牙缝里“嘶”的一声,一抬眼看见天盛帝脸色,老皇帝八风不动的面皮还是八风不动,但只在刹那间便令人觉得,那些纵横的皱纹更深了些,而隐在灯光背面的一双深潭似的凹陷的眼睛,幽幽的闪着鬼火似的光,一跳,一跳。
对天盛帝有一定了解的凤知微知道,老家伙已经暴怒了。
心爱女儿竟然被骗奸,这换哪个父亲都不可忍受,何况尊贵骄傲的帝王?天盛帝此刻一定动了杀心!
被激怒的帝王,会迁怒,会灭口,会为皇家颜面,不惜血流飘杵!
“陛下!”她飞快膝行抢上一步,一把抓过那个冻僵的家伙,恶狠狠道,“原来这就是那个扰宫刺客,胆大妄为竟欲刺驾——如此凶顽禽兽,当立刻乱棍打死!”
她的话声有点空凉的响在夜色里,明明意愤激昂,却因为天盛帝诡异的神情,而显得轻飘飘的没个着落,四周,除了昏迷的韶宁公主和始终默然站立的顾南衣,所有人控背躬身,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底。
凤知微背心里生出隐隐的汗,紧紧的抿着唇。
天盛帝默然不语,鬼火似的眼神盯着她,又越过她的背脊看向殿内,那里,韶宁公主昏迷未醒,睡容宁静,唇角甚至有一丝心愿得偿的甜甜笑意,全然不知道自己今夜一番放纵,牵连动了整个皇朝局势,暗地里伤筋动骨涟漪不休,影响深远至无可估量。
不知道就在自己的沉睡之中,已经明枪暗箭波谲云诡,反反复复几个回合,无声无息不知要落多少人头,夺多少官职,死多少无辜人命,说不定马上连情郎都得被她害死。
天盛帝的阴沉恼恨的目光,在女儿身上游移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抹带笑的唇角,久久不动的定在了那里。
四面无人敢出大气,静到听见远处御花园碧池水珠溅起的声音。
仿佛很久之后,凤知微才听见天盛帝的声音,沉沉缓缓,也带着几分空凉的传来。
“闯宫刺驾,罪大恶极,自然不能轻饶。”他道,“老六,这事就交给你,给我办利索点。”
宁弈躬身应是。
凤知微提着的一口气猛然一泄,暗自庆幸,天盛帝如此凉薄之主,对这个女儿宠爱之盛,却已算是皇朝异数,按说以他的心性,这种情形下最有可能的是杀了所有能杀的人灭口,然后将这个女儿远远打发出去才对。
把韶宁赐给倪文昱是绝对不可能的,杀了倪文昱什么都不说然后远嫁韶宁,不知内情的韶宁也必然不依,现在凤知微自愿承担,天盛帝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最终还是承认了凤知微的说法,一床大被捂下来,把所有事都盖了。
“魏知。”天盛帝高踞辇上,沉沉的看着他,“试题一案,你受累了,回朝之后勤谨办事,只要你忠心事君,朕自不会亏负你。”
说的是试题一案,其实指的是今夜之事,天盛帝自己吃了个哑巴亏,也总算知道了魏知吃了个更大的哑巴亏,怒气过去,这是来安抚表态了。
是安抚,也是警告,凤知微谦恭的低头,“臣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天盛帝又凝视她半晌,目中闪过一道满意的光,却又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摆摆手。
御辇无声的沉入黑暗里,浮游的红灯像诡秘的鬼眼,在黑暗中眨了又闭,凤知微久久伏在地下,半晌冷汗飕飕的爬起。
一双手轻轻将她搀起,宁弈淡淡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视野里。
凤知微笑笑,借着他的衣袖阻挡,轻声问:“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先前闹刺客,父皇担心韶宁,打发了人去玉明殿。”宁弈悄悄道,“韶宁不在,他立刻便想到了你这里——听说前几天,韶宁就已经缠着他要来探望你,他没同意。”
凤知微叹息一声,咕哝道:“今夜冷汗一身身”
宁弈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调笑,“本王也是,不如我们一起去浴房共浴一番?本王擦背技艺很好。”
“微臣汗已经干了,不敢劳动殿下。”凤知微假笑,一把推开他,先到顾南衣面前,仔细看看他,道:“没事了吧?”伸手要去把他脉。
顾南衣衣袖一滑让开,凤知微愕然看他,以为他还在生气,柔声一笑,道:“顾兄,咱们现在在宫里,势力单薄不方便,有些事必须从权”
第415章()
顾南衣默然听着,听得很认真,半晌摇摇头,慢吞吞道:“不喜欢你吃亏。”
凤知微又一怔,想了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不是生气,只是不甘心她吃闷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展眉笑道:“放心,世上没什么亏是能让我一直吃到底的。”
顾南衣默默看着她,突然凑了近来,悄悄问:“你是要娶她么?”
凤知微心想难为小呆最近进步了许多,要换以前他哪里理得清楚今夜这复杂的情势啊,一边点点头,也悄悄道,“走一步看一步,小命要紧。”
顾南衣在她耳侧沉思,青荇般洁净而又微涩的香气传来,让人想起秋日高朗的天空,只是那般接近,便觉得心神舒爽。
凤知微有点不自在的动了动,觉得两人太近了些,黑暗中侧面似有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射在背后一阵发痒。
顾少爷却向来是个心无旁骛的人,不去管外界什么动静,只关心着凤知微一人,凤知微动了动,他也跟着动了动,专心的和她商量,“嗯要么我来娶?”
“”
凤知微开始大声咳嗽,咳得滔滔不绝一发而不可收,弯着腰扶着膝脸色涨红,在风中瑟瑟颤抖,顾南衣瞪着她,不明白这女人激动什么。
半晌凤知微咳嗽着问:“你你喜欢她?”
顾南衣抖了抖。
“那你干嘛要娶她?”
顾南衣像看个呆子似的看着凤知微,理所当然的道,“娶她对你不好。”
凤知微呆了呆,顺嘴溜出个傻问题,“对你好?”
顾南衣瞟她一眼——对你不好我自然要想法子解决,跟对我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他觉得这女人今晚蠢得很,不值得理,于是撇过头去。
凤知微却已经轻轻笑了起来。
今夜以来满肚子的不甘愤恨刹那间烟消云散——这世上还是有人,愿意为她不计任何利益不计个人得失的奉献一切啊。
如此珍贵,珍贵得让人无法再对这世间不公与践踏发出任何不满。
“没有不好。”她叹息着在顾南衣耳边道,“我做了驸马,官还没丢,已经很幸运了,你又逮着了真正的凶手,皇帝知道我冤枉,心里也没了芥蒂,将来看在我是他女婿,又为他女儿做了冤大头的份上,会对我更好些我的好日子,快来了。”
顾南衣想了想,如释重负的出了口长气。
娶老婆是要和老婆睡一床的,他想到要和韶宁睡一床便觉得天崩地裂。
其实他想到和谁睡一床都觉得天崩地裂。
不过
“睡觉,不可以。”他沉思着,强调。
“嗯?”凤知微正要去审问倪文昱,疑问的转过头。
“和你睡。”顾少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正色道,“这个可以。”
“”
凤知微一个踉跄,栽倒在院子边的花坛里
被强大的顾少爷打败的凤知微,几乎逃一般的奔到了倪文昱的身侧,宁弈已经将他弄醒。
他刚才一直背对着凤知微和顾南衣,并不看两人窃窃私语,凤知微神色有点不自然的过去,薄薄人皮面具下可以看见刚才因为那句强大的话泛出的红晕,宁弈瞟了一眼,轻轻一笑。
凤知微看着那笑容不顺眼,不想理他,却听他低低道:“知微,你看,这世上只有我才最适合你——心思、步调、筹谋、决断,你,和我。”
“过于相似,各自锋芒。”凤知微淡淡道,“碰撞的可能性更大。”
“我期待你狠狠撞上我或被我狠狠撞上,想必那一刻火花定然美妙。”宁弈笑得可恶,一语双关。
凤知微抽抽嘴角,不准备在这不合适的地方打嘴战,一巴掌拍了拍眼神迷茫的倪文昱,发觉触手冰冷,忍不住看了看顾南衣。
顾少爷内功并不是冰寒内功,这寒气哪来的?是他逼出寒气时倪文昱沾染上的?
“他撞在了我屋子的外墙。”顾少爷淡淡解释。
顾南衣外放的寒气,在墙外就直接冻着了欲待逃跑的倪文昱?
这么厉害的阴寒之气,若在内腑留存一点都会留下后患,顾南衣到底驱除干净了没?
倪文昱被凤知微一个巴掌打醒,抖着身子抱肩缩成一团,牙齿格格打颤,眼神惊惶,半天才认出凤知微和宁弈,更是惊慌失措。
“饶我饶我”他嘶声道,“我只是不想被流放”
凤知微问了半天才清楚,这人因为做伪证陷害当朝大员,在青溟书院门口枷号后又关回刑部大牢,准备秋后流配闽南,昨夜却有人前往大牢,和他做了一笔交易。
在某处和某人睡一觉,可以免发配,发回原籍。
至于某处是哪里,倪文昱是不知道的,被睡的人会是谁,他也是被警告过不能问的,如果他知道是谁,想必宁可被流配,也不敢来睡上这一遭。
“谁来和你谈这件事?”这是个关键问题。
倪文昱摇摇头,“戴着面罩,又站在黑处,看不出来,当时刑部衙役,一个也不在。”
刑部尚书彭沛待罪,目前由侍郎兼尚书职,这个前来谈交易的人,既然能令其余人回避,想必身份不低,刑部内部,也一定有问题。
“阁下的三法司,应该清洗了。”凤知微对宁弈一笑。
宁弈笑得温柔而阴狠,“自然,要利索点。”
两人当着倪文昱的面毫无顾忌的谈话,倪文昱惊恐的听着,他不是笨蛋,心里隐隐已经知道不对,再看四面宫墙高耸,殿堂建制,侍卫衣装,宫灯高挂,脸色越来越白。
第416章()
“这是什么地方”他抖着嘴唇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凤知微用冰冷而嫌恶的眼光看着他,就是因为这人的私心一念,误入歧途越走越深,害了他自己,也害了很多人,还险些害死她。
她微笑起来,拍了拍瑟缩的倪文昱肩头,用温柔的语气,答:
“这是,你的地狱。”
惊魂一夜终究过去,天未明的时候,韶宁被送回宫,凤知微和顾南衣出宫,宁弈留在宫内,对昨夜后续事宜进行处理,是夜,天盛皇宫里无声流出的鲜血,浸润在深黑的土地里,染了那一夜苍青的月色,无人得知。
当夜轮值天盛帝护卫的一批御林军,被立即升职外派山南道去剿匪,进山剿匪途中遇见埋伏,全部死绝,陛下令楚王犒赏阵亡将士,大加抚恤。
玉明殿被封殿,宫人除陈嬷嬷随公主出宫修行外,其余都发到浣衣局冷宫之类的苦熬之地,相信没过多久,她们都会因暴病或犯错,一个个消失在血色殷然的宫禁里。
这世上,只有森冷的灵牌,才会永久沉默。
凤知微同时也加强了对自己和顾南衣的安全防卫——她很担心老皇帝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或者越想越窝囊恶向胆边生,一个不得劲,派出金羽卫灭了自己,于是很惶惶不安的过了阵日子。
更惶惶的是,顾南衣的伤果然有问题,那天他出现,看起来一切如常,出宫后步子却越来越慢,在快到御赐的宅子时,砰一声倒在凤知微身上。
凤知微当时便觉得,好大一座冰山当头砸下。
他的身子像冰山样冷,他砸下来的样子令她心头如被冰山砸碎。
凤知微抱着冰凉的顾南衣奔入自己的新宅,陌生加慌急之下竟然迷了路,还险些一头撞在了照壁上,怀中那人彻骨的冷,像具尸体,她迎风抱着他在院子里团团乱转的奔,一腔恐慌和焦急里干脆奔上屋顶,在屋脊上奔跑,顶着黎明浅淡的月色和夜风大喊宗宸,自己都没发觉那喊声带了哭腔,而眼泪不知何时落下来,砸到他身上便成了冰珠。
最后是宗宸快速奔出,将没头苍蝇似的凤知微一把兜住,接下了顾南衣,顾南衣交出去,凤知微还僵着双手直直伸着——她的手被冻麻了。
宗宸将她拽了下来,好久以后她才嘘出一口长气瘫下来,直着眼望着人,那么岿然不动的一个人,眼神里难得的竟有了凄楚。
畏惧离别的凄楚。
相识两年他一直在她身侧三尺之地,一转头便是那不言不动的纱笠青衣,以至于她习惯了他那样存在,安心而妥帖的前行,突有一天那沉默的人倾倒在前,她才惊觉一霎间恍似天地也只剩了那逼仄的三尺。
她以为自己一生心志强大不动如山,然而直到那少年倒在她怀中,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心深处有块地方脆弱如镜一砸便碎,而那些一直陪伴着她的人,才是真正支撑她勇敢前行不惧没有退路的山。
失去一生所有亲人的她,唯一的软肋就是再次面临死别。
宗宸接过了医治顾南衣的重任,宫中御医不善治这种武器所致的寒症,顾南衣本可以运功驱寒,却在要紧关头出手抓住倪文昱打乱了冲关,导致寒毒入腑,宗宸一直宽慰凤知微,说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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