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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宫:滟歌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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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四个内侍强押着王良人出了殿,我唤来香墨,“去将此事回禀太后娘娘定夺,顺便……请太医过来。”

    香墨站在那里迟迟未动,看着我,欲言又止的道:“娘娘,你不惜耽搁自己的病都要除掉面前的敌人吗?从前,奴婢见到娘娘,只觉得娘娘美丽而可怜,可是现在,奴婢觉得娘娘您好可怕。”

    我冷笑,目光涔寂看着脚下青白地面,轻问:“那……是永远做一个可怜人被人欺负好,还是做一个可怕的人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好?”

    “奴婢不知道。”她摇着头道,眸子里有着某种疼痛情绪。

    我缓缓闭上眸,重新躺下,“去罢,有些事你不懂。”

    她又独自站了一会才出去。

    长久以来,被我压抑着的泪水也终于缓缓落下,打湿了枕头。如果能做一个平常人,我定会是那最善良的女子,一只蝼蚁都不忍踩死,可是在这岌岌可危的后位上,关系着江山朝政,关系着黎民百姓,我不敢马虎,错一步,就能倾天下。

    夏候君曜并不是稳坐江山的君王,我也不是只需要在后宫安稳度日的皇后娘娘,我们的太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帝位已经十年了。

    片刻后,香墨引着太后一行人匆匆赶到,随即,太医院的太医也已来了。

    太后娘娘峨眉紧锁,上前拉着我的手道:“皇后,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如小梅所说,是王良人设盅陷害你吗?”

    我挣扎着起身行礼,被她轻轻按下。

    “母后今日寿辰,原不该以这种小事去打扰,只是臣妾年纪尚浅,第一次碰到这种事真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皇上平日政事繁忙,臣妾不敢去打扰,只有请母后为臣妾作主。”我说的殷殷切切,眸中犹带泪花。

    与太后同行过来的还有昭阳长公主与萧贵妃,沈美人三人。

    看到这里,她三人对视一眼,不置可否,静等着太后发话。

    太后直起身子,长长叹了一声,恨声道:“想不到后宫还有这么歹毒阴险的人,罪妃在哪,哀家要亲自审问。”

    “已经被臣妾先行拿下了,现在就关在后院里。”我哭着道,眼角瞥向萧贵妃。

    她深深看我一眼,上前劝道:“母后,今天是母后大喜的日子,何必动气呢?这些小事让臣妾代劳就好,眼下,先让太医瞧瞧皇后娘娘的病才是主要。”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太后转身在床边坐下,吩咐道:“叫太医过来瞧瞧,哀家亲自看着,决不能让皇后有什么差池。”

    几位太医轮翻请脉后,经过一翻讨论,得出统一的答案,“皇后娘娘气血两虚,冷汗不止,时而伴有抽搐,这像是高烧的症状,而印堂发黑,脸上惨白,唇为绛紫色,这又是中毒的症状。”

    中毒

    太医说出中毒二字,在场人人脸上变色,唯有萧贵妃避开众人视线——狠狠的看着我,我轻轻咳了两声,无力的躺到床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得微笑。

    窗下长桌上,那一盆五色梅迎着寒风开得正艳。

    “皇后中的是什么毒?”太后紧紧蹙眉,冷声问。

    太医个个惶恐,迟疑着,相互对视一眼方道:“臣无能,一时还难以查出,娘娘中的毒很奇怪……不过幸好并不重”

    “怎么个奇怪法?”一直在旁看着的昭阳长公主出声询问,狐疑的看向我。

    我用无辜的眼神回敬她,眸中犹带泪光,“本宫……是不是要死了?”

    太后娘娘忙上前安慰道:“皇后,不可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放心,哀家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至于这病,好好调养一下,几日就可好了。”

    “你们说对不对?”她转身置问几个太医。

    太医惶惶的道:“是,娘娘中的毒并不防事,吃了药,好好调养几天就可好了。”

    听到这里,我便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太后笑着道:“你听到了?放心罢,好好养病,哀家现在就去看看那个罪妃王良人。”

    长公主的问话风云乍起,便又被我巧妙的挡了回去,不过——这并不算什么!

    见太后又要去看王良人,萧贵妃忙道:“母后,今天是您的生辰,不要为这些小事扰了兴致,走,臣妾陪您一道去听戏。”

    她掺扶着太后往外走,昭阳长公主掩口一笑,“听说贵妃娘娘今天要亲自上场?可是真的?”

    萧贵妃脸色一沉,随即笑道:“皇后娘娘的吩咐,臣妾怎么敢违。”她目光深深看向我。

    我奄奄一息伏在枕上,没有理会她,气若游丝的道:“臣妾恭送母后。”

    太后笑着道:“你好生养着,哀家改日再来看你。”

    太后临走,吩咐几位太医好好帮我煎药调养,我吃了药,禀退所有宫人,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青螭香炉里袅袅腾起安息香,沉沉缈缈散于殿里,珠帘后琉璃宫灯映出迷彩光影,我睁着眼,感觉视线越来越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隐隐约约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而后,一个高大孤寂身影映在鲛绡帐上。

    “谁?”我警惕起来。

    外面传来一声讥讽的笑,紧接着是易子昭略带冰冷的语声,“怎么这沉息香不管用吗?皇后娘娘还是如此警觉?是坏事做多了心里不安吗?”

    我微一怔,随即冷静下来,软语浅笑,隔着帘幔道:“易公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学生病了,做师傅的总该来看看,也好让在下也见识见识这盅毒的厉害。”他用短萧挑开床帐,借着昏明的灯光看着我。高大的身子投下巨大黯影。

    我仍旧躺在床上,目光冰冷如剑,“易公子仗着太后宠爱,目中果然无人,这么暧昧的距离,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他笑着问我,弯身在床边坐下。

    我脸色一沉,蹙眉看着他,“现在只要本宫喊一声,这轻薄嫂子的罪名可是不小,即便有太后为你撑腰,只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的话如一阵轻风从他耳旁吹过,惊不起丝毫涟漪,他眸中亦平静无波,只是看着我笑,将一直放在身后的手慢慢伸出来,妖冶花香扑鼻而来……

    看到他手中事物,我终于是笑出了声,撑着身子坐起来,“太后五十生辰,别人都在宫宴上敬洒言欢,易公子却在嫂子帐里聊天戏谑,好个庄严皇室,清规戒律,真真的好笑话。”

    他笑而不语,将那盆五色梅放下鼻下轻闻,赞道:“果真是清香四溢,娘娘好雅致,大冬天的,居然在寝宫里养五色梅?”

    他眸中满含戏谑神色,我心中冷笑,漫不经心看过去,以长长寇丹轻柔的抚过它幼小的叶子,妖冶的红花。“五色梅不足为奇,宫里到处都是。”

    他轻叹一声,像是十分挽惜,“是啊!五色梅在一般人眼中是不足为奇,只是在有些人眼中它却是味毒药,而且,与娘娘盅毒的症状刚好吻合。”

    我冷笑,悄然转眸看向他,目光如淬了毒的针,“只可惜,太医不像易公子这样细心,竟看不到本宫这里的五色梅?可见……是天助神佑。”

    “天助神佑?”他猝然冷笑,深深望定我,“那在下岂不就是那天?那神?”

    我眸中笑意丝丝湮去,目光凜冽,“即然你都知道,本宫就不与你浪费唇舌,说罢,你想怎么样?”

    他轻笑,倾身靠过来,勾起我下巴,“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让皇后娘娘记住在下之前说的话,侍药承血就好。”

    我与他,几乎要紧紧帖在一起,他宽厚的身子压下来,逼得我不断后退,靠在墙上,用双手抵在胸前,“本宫听不懂,别再过来,再过来……我就要叫了。”

第29章听雨歌锋芒初露2() 
仓皇间,我竟忘了称谓。

    他美丽的唇边漾起一抹笑,在暗夜里——妖娆盛开。他的唇,仿佛倾刻间就要吻下来,温热的气息扑到我脸上,“你叫啊?今天的事若有第三个人知道,你我都难逃一死。”

    他冷言激将,我不由得大怒,胸口剧烈起伏,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说的没错,事情闹大了,我的命也难保全。

    他紧紧盯着我,眸中那团火越烧越烈,终于,我闻到灼热的欲*望气息,他的唇,轻轻帖上我的,伸出兰舌细细舔嗜上面残留的清苦药液,我感到一阵阵战栗,僵直着身子,丝毫都动弹不得。

    他的吻不过短短一瞬,可是,在我看来,几秒钟的时间却像千年般漫长,我紧紧闭着眸。

    他慢慢抽身起来,好整以暇看着我,“娘娘真得不知道吗?你才是那最毒烈的五色梅,那种异样毒烈的妖冶,足以惑人心智。”

    他以指轻轻划过我湿润柔软的唇。

    他的平静让我惊异,先才的一幕仿佛是个幻觉?我深深恐惧,猝然睁眸看向他,长长蔻丹掐进肉里。

    啪!寂静的殿里响起一声跪响,我反手一掌哐到他的笑脸上。

    远处遥遥传来的,是歆月宫里钟磬丝竹声,中宫殿里廊下长灯已息,只余皇后寝殿几盏小灯,幽幽寂寂森森,太后寿宴,大部分宫人都被召到歆月宫里侍候,此刻,帐子里静得吓人,唯闻彼此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好生歇着。”不知僵持了多久,他才冷冷的道,满不在乎擦去唇角血渍,缓缓起身向门口走去。

    帐幔垂落眼前,我手掌被震得麻木生疼,仍在颤抖,于狭缝中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修长寂寥的身姿,黯然穿过层层烟罗、珠幔,最后湮没不见,我突然害怕起来。

    今夜的事完全在意料之外,如果任它发展下去,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去应付将来纠葛的场面,易子昭居然爱上了我,独独凭他冒死前来后宫相会,就足以确定这份感情是可怕的。

    没错,是可怕的。

    ……

    那日,我独坐到天明,至宫人来喂药时,我才发现自己真的病了,身子沉如灌铅。可能,正如他所说,这是上天给我的报应。

    两日来,我只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偶尔醒过来也只是吃药便又倒下睡了。

    梦境中,常常能看到一个鬼魅妖冶的笑脸,他看我的目光是那样温柔、怜惜……他与夏侯君曜如出一辙,却又竭然不同,竭然……

    年

    鞭炮声如雷震耳,我从梦中惊醒,霍然坐起身,“来人……”

    香墨就候在帐外,听唤,忙上前听吩,“奴婢在,娘娘您怎么了?”

    她将床帐左右掀开,窗外,已是润雪压枝头,皑皑大雪映得天空越发明亮,我微微眯起眼,昏睡了几日,一时间还不能适应这样惨白的光线。

    “娘娘总算醒了,奴婢担心死了。”她欣慰的道。

    我轻揉额角,低着头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今天是年初一,刚才皇上过来看过娘娘,见娘娘还没醒,坐了一会就走了。”她笑着道,将我从床上扶起来。

    原来真的是他!

    我无力的笑笑,扶着碧月起身下了床,“太后娘娘是怎么处置王良人的?”

    我在妆镜前坐下,望见里面一张病容槁枯的脸,苍白没有血色。

    香墨迟疑了一下,才道:“整件事情都是贵妃娘娘代为审理的,念在良人娘娘从前功德,并没有处死,只被打入了冷宫。”

    听到此,我的心重重一沉,脸上没什么任何表情,“是吗?看来贵妃娘娘并不如看见的那样精明!竟然不明白斩草要除根。”

    香墨细细为我梳着头,从镜子里看我一眼,“娘娘,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吗?非要斩草除根才放心吗?”

    我冷笑,从镜子里看着她,“即便王良人活着,对本宫也没有什么不利,倒是萧贵妃才该睡不着觉了。”

    香墨不语,只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

    我冷笑,从妆匣里拿出钗子一根根在头上比试着,“玉像是她吩咐造的,王良人是她支使来献玉的,而本宫只是受害者。”

    她恍然明白,“哦……怪不得贵妃娘娘一直阻止太后去见王良人,几次三番自请去审察此案,原来她担心王良人将自己供出来。”

    她炯炯看着我,露出钦佩的目光,我淡淡微笑,接着道:“现在,她留着王良人,只是想将来有机会可以扳倒本宫,养虎为患,岂不是太傻了吗?”

    我笑问,最终选定一支紫珠钗,递给香墨。

    她将钗簪入我发髻一侧,赞道:“娘娘这招借刀杀人,用得真是绝!”

    “借刀杀人?”我猝然冷笑,从妆镜前站起身,“不是应该说——自食其果吗?”

    香墨看着我,不再语,唤来宫人为我梳洗。

    过年了,连日病着,但宫中礼数不可少,各宫嫔妃都按制送了礼来,太后皇上的赏赐也一样不少,我也按制赐了各宫年赏,唯缺的,是那份亲情,和喜庆。

    在我心中深深埋藏着的孤单与寂寞,终于在每年最热闹的一天突显了出来。

    孤伶伶,独树一帜,无处可逃。

    我斜倚在榻上,望着手里那双手工缝制的布鞋,两行热泪簌簌落下。

    陈仲讪讪的跪在殿前,见我潸然落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娘娘,这是夫人让奴才带回来给您的,夫人说要娘娘在宫中好好照顾自己。”

    鞋上细密的针脚,精致的刺绣,除了娘,还能有谁?

    两个月下来,她不知是怎样日夜操劳,才能缝制得出五双绣履,娘知道我最爱穿她做的鞋,可是她不知道,在宫里,皇后娘娘只能穿织锦司做的凤履。

    我拭了拭泪,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将鞋搁到一旁,“这次多谢你了,本宫早已备好了赏赐,来呀!把那些银子拿过来。”

    香墨端着托盘过来,将其中最大的一份递给他,“娘娘赏白银一百两。”

    陈仲接了银袋,惶惶谢恩,“奴才谢娘娘赏赐,在这儿给娘娘拜年了,祝娘娘青春永驻,富贵永享,千岁千岁千千岁。”

    香墨、碧月,连同宫中所有侍婢齐齐跪下,浩浩荡荡一屋子人,山呼千岁,“给娘娘拜年了,祝娘娘青春永驻,富贵永享,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淡淡笑了笑,抬手喧平身,大声道“赏。”

    于是,香墨将托盘中剩下的分成份的银子一一递给他们。

    领了赏,又是一遍谢恩,我笑着摆摆手,“好了,退下罢,本宫累了。”

    陈仲带领其他宫人退下,香墨、碧月将银袋收到袖里,脸上洋溢着喜悦的表情,我给的赏赐自然是不少的,而给她们的也比一般宫女要多出许多。

    碧月笑着道:“娘娘身子也大好了?其实在屋里睡久了也会身子不适,今天大喜的日子不如出去走走可好?”

    我脸上淡淡的,倚在榻上道:“算了。”

    碧月自知暨越,低下头不再语,默默站在一旁。

    不是不愿出去,而是不愿见他们,从前,只有一个诚王,而现在又多了一个易子昭,只是两个人,但是我却觉得那样多,好像随随便便就会碰到。与其多生事非,不如借着病未愈好生在宫里躺着。

    况且,今天是初一,月亏,侍药的日子。

    我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病容,苍白槁枯的样子,就连邪魅妖冶的笑容里,也多了份疲惫。

    ……

    说是不出门,但如何敌得过礼制,年庆宫宴上,太后坐于凤藻案后,目光一一掠过在场妃嫔,却独独不见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怎么没见,是身子还没好吗?哀家今天听太医说已无大碍了。”虽是笑问,语声更透露着关怀,可也说明她并未“坐视不管”,中宫殿的事,她了如指掌。

    皇上淡淡笑着,轻声唤来宫人,“去中宫殿将皇后娘娘请过来,大喜的日子,让她也来高兴高兴。”

    殿里熏着暖笼,但皇上仍拥着厚裘,倚在岸后,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

    太后笑了笑,不再语,转身与昭阳长公主言笑。

    圣旨到时,我正站在窗边看鹅毛大雪漫天落下,在中宫殿寂寥的光影里,挥撒……

    “奴才常顺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听到跪地的声音,并未转身,只问:“哪宫的?”

    “天胤宫的。”他端端答道。

    我微微侧了侧眸,看向他,他穿一身藻色宫装,臂捥弗尘跪在灯下,从服色看来,想必是夏侯君曜身边的大总管,一品宦官。于是我转过身,搭着香墨的手腕款款走到鸾榻上坐下,“常公公今天来所为何事?”

    他亦转过身来,仍跪在原地,“皇上吩咐奴才过来请皇后娘娘入宴,皇上说,大喜的日子娘娘去听听曲,看看舞,一高兴说不定病就好了呢!”

    我轻笑,露出赞许的目光,夏侯君曜身边的人果然都是小看不得的,先是香墨,再到这位常公公,无一不是绝顶聪明之人,谦恭有礼,不像别的奴才一般自侍尊贵,目中无人。

    “即是皇上圣旨,常公公就该早说,真是失礼失礼,本宫怠慢了!”我笑着颔了颔首。

    常顺谦虚的笑笑,惶惶不敢当,“娘娘说哪里话,娘娘是皇上的结发妻,这旨意在别人那里或许尚可说是圣旨,但在娘娘这里,也就只是夫对妻的一句话而已。”

第30章听雨歌锋芒初露3() 
我笑着点点头,对他更加多了份好感,“皇上既这样说,那本宫就去凑个热闹。”

    碧月早已备好了厚裘,此刻,正等在旁边。

    见我起身,忙上来为我披上,轻轻掺扶着,“娘娘,小心脚下。”

    我由碧月、香墨一左一右掺扶着出了殿门,外面雪盖半尺,穿着木屐踏过厚雪,穿过长长回廊,我突然想到了出嫁的前夜,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雪,我身着单薄的寝衣走在漫天飞雪里却不觉得冷,现在,事过境迁后,厚厚的裘衣下我身子仍不住颤抖。

    我踩着脚凳,上了华盖肩舆,宫人放下重重棉帘,由四个身强体壮的内侍稳稳抬向歆月宫。途中,遥遥传来的宫乐声里透露着喜庆的意味。

    而我的轿子,孤伶伶行于宫墙之间,御道之上,耳边还能听到大雪籁籁落下的声音,寂寥,唯觉寂寥,铺天盖地的寂寥……

    即是躲不过,不如迎刃而上。

    宫宴过半,皇后鸾架才翩跹降临,袭一身尊贵朝服,在左右宫人的掺扶下缓缓入殿,今日在座的不光有皇亲国戚,更有当朝重臣,多数都没见过皇后鸾架,听到喧到声,都纷纷放下酒杯翘首看向门口。

    霓红光影里,酒微醺,意半酣,朦胧的目光里,皇后绝美容颜飘缈若尘,如昙花一现般不真实,素肌冰骨,黯香浮动,端庄里隐隐约约透着的妩媚,噙着笑,含着嗔,风致嫣然,施身请安,“臣妾见过母后、皇上,祝母后安康长寿,皇上万岁万万岁。”

    病后初愈,少了往日红晕,略见苍白的脸色,风姿委婉,却更添了一份病态的西施美,太后娘娘抬眸看过来,眸中划过一丝惊艳神色,即而恢复平静,笑着点点头,“皇后,近日身子可觉好些?”

    我微微福了福身,“谢母后关怀,已好多了。”

    其他嫔妃,臣相、夫人……起身相迎,躬身请安,“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我微笑颔首,“免礼,都入座罢!”

    我目光扫过众人,漫不经心的看向郁诚越,今晚,他果然带着大娘沈氏前来赴宴,虽然之前就已想到,可仍有些失望。

    眸光黯了黯,我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向御案后的那人福了福身,在圣架一旁空着的位置坐下。

    夏侯君曜轻轻咳了咳,脸上仍带鬼魅笑意,“不是一直想家吗?今日国丈大人还有夫人都来了,为何不见?”

    还没坐稳他便置问过来,我心下一哂,看向他,他目光若有深意,脸上异常苍白,比我上一次见到的更加憔悴,看到他一副病容,强撑着。我已到口边的讽刺话语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担忧得看着他,“臣妾在宫中等了多时,怎么不见人来传召侍药?”

    他讽刺一笑,“你这是在关心朕吗?”

    我没有说话,他扬了扬手,筵前宫乐声再起,已经换了一首“润雪兆丰年”。

    他从裘衣底下伸出手,苍手修长手指执着冰冷玉壶,亲自为我斟了一杯酒奉过来,“喝一杯罢,暖暖身子。”

    他低下头,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等着。

    我执着杯子轻轻与他碰了碰,“太医院可煎了药?不如现在臣妾扶您回宫……”

    他猝然冷笑一声,打断我的话,“没想到皇后娘娘也是絮叨之人……”他略不耐烦的道,但目光却缓了几分。

    明黄锦袍下的身子越发显得削瘦,偎着厚枕,斜斜倚在榻上默然喝洒的样子,竟让我有些不忍看,尊为天子又如何?贵为皇帝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孤伶伶一个人。

    突然间发现,这个人,比我更可怜,我还有娘可以依靠,虽不能见面,但仅那份亲情就可以无形得支撑着我努力走下去,可是他,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身边莺莺燕燕,儿女情长,又有几个是真,几个是假?

    太后娘娘凤座就在一旁,却连一句关怀的话语都没有,只与嫡亲的女儿言笑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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