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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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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钩轻声叹道:“沧羽,你还是太过浮躁。”
“青城剑派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可少林棍僧呢?唐一野呢?司马少冲呢?”
声音虽轻柔,话语却凌厉:“你现在的武功,还不是唐一野他们的对手,这次比试你最多也就再进一轮,武无第二,既不能夺魁,何必输在人前?”
李沧羽登时领悟,笑道:“是了,现下雁荡人心散乱,我自该退出比试,趁此机会撑起雁荡派,一门心思替师父报仇,为武林除害。”
沈墨钩点头道:“不错,你风头正劲之际退出,一是以师门为重,二来别人已见识过你的武功,再不敢小瞧于你。正是适可而止的好时机。”
李沧羽双目溶溶脉脉,声音低不可闻却情致缠绵:“宫主,宫主……墨钩……”
沈墨钩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不禁蹙眉,却见他眼波流转神情诚挚无比,待自己当真是爱慕入骨,当下只轻笑道:“真是孩子气。”
谢天璧示意唐一野解开查金花的哑穴,苏小缺怔了怔,悟道:“原来这客栈竟是个你们赤尊峰开的黑店!”
想了一想:“难怪……这里本是范磊石的住处,方才那个男掌柜故意指错,引我们来这天字一号房,是想借我们的手引起混乱,你们再浑水摸鱼救天璧。”
查金花哑穴既解,忙道:“少主!属下灰鸽堂查金花未能护得少主周全,罪该万死。”
谢天璧抬手让她起身,却问道:“杜牌九呢?”
查金花低头道:“当时属下夫妇用千里追风管听到房中动静,已知不对,属下便留在客栈伺机相救,杜牌九先行下山到城中飞鹰堂十七分舵报信……”
苏小缺哈的一声笑,打断道:“什么报信,逃命吧?灰鸽堂听着便是打探消息的,难不成你们连信鸽都没有?还用掌柜的亲自下山?等他带人回来,天璧都入土了,浇两勺水搁一桶粪,明年没准儿长出一溜小天璧给你们当少主,这笔买卖倒是划得来。”
查金花本是存了拼死相救的心思,却不想让自己丈夫也就此送命,让他下山确有保命之意。这些年谢天璧在教中威望日盛,手段不逊其父,更是心机深沉行事果决,眼下被苏小缺揭破思量,一时心中惴惴,胖脸上的肥肉簌簌抖动,辩道:“属下也是怕信鸽被七星湖截获,情急之下……”
苏小缺冷笑一声,正待驳斥,唐一野拉过他,道:“赤尊峰的事,咱们莫要多嘴。”
谢天璧却温言笑道:“你们想得很是周全。尤其杜大哥,无意间引了小缺和一野进屋,救了我的性命。”
查金花见他宽容抚慰,心中感激,道:“谢少主恕罪。”
又道:“少主当真是好智计,那些龟孙子都一股脑儿搜山去了,这房间倒最是安全不过。属下这就把这房给封了,说死了人得避避邪气,少主可以在里面慢慢疗伤。”
谢天璧摇头道:“不必,我这两天就下山回赤尊。”
查金花道:“是,只不过这两日这帮龟孙子山上山下都会严加排查,却不知少主如何脱身?”
谢天璧指向苏小缺:“这位是易容术的高手,扮成另外的模样就是。只是我重伤无法走动,倒要寻一辆马车。”
查金花想了想,喜道:“巧了!妙笔天机何家的二公子正住在店里。”
一听妙笔天机何家,苏小缺笑道:“马车有了!”
妙笔天机何家是江湖中甚为独特的家族,家中男子都是天生的六阴绝脉,难以修习内功,且身体孱弱,极少有能活过三十岁的,出门连马都骑不得,必然要坐马车。
但他们凭招式机关行走天下,撰写江湖大事,品评各派武功,种种秘卷要录均藏于何家天机阁,可称武林智者,因此鲜少有人为难何家传人。
此次前来观看武林大会的正是何家二公子何君梦及其新婚妻子简青青。
查金花笑道:“真是老天帮忙,这何君梦白天吹了一天风,现在正发热在房中睡了,干脆属下把他们夫妻俩杀掉,少主扮成他的模样离开怀龙山,端的是天衣无缝,更无半分破绽。”
苏小缺听她这般说,心中不由得一寒,虽想救谢天璧,却也不愿伤及无辜,一时拿不定主意。
唐一野已怒道:“何君梦简青青何其无辜?谢天璧是一条人命,他们俩便不是人命?”
霍然起身:“我唐一野断不容你们滥杀无辜!”
苏小缺忙道:“金花……呃姑娘,这客栈里有地窖酒窖菜窖吧?我和一野去把何君梦和他夫人打晕关起来,你每天记得送茶送饭,三个月后把他们好好放走,换个地方开黑店去,这总行了吧?”
查金花看向谢天璧,见谢天璧点头,方道:“就按苏少侠的意思办。”
苏小缺却凝视唐一野,满脸祈求之色,低声道:“哥哥……”
唐一野目光逐渐柔和,叹口气,道:“好吧。”
苏小缺蒙上脸闯进何君梦的房间,三招两式点倒简青青,何君梦也不必点,本就半睡半晕神志不清。
一时查金花悄悄把两人搬到酒窖里藏好,唐一野把谢天璧背到何君梦所住的天字七号房。
苏小缺有些不放心,道:“哥,你说等咱们走了,这胖婆娘会不会把那夫妇俩给杀了做包子馅儿?”
唐一野顿时死死盯着谢天璧。
谢天璧叹道:“三个月后她放不出两个活人,我便把她剁了做包子馅儿。”
苏小缺从衣柜包裹中找出何君梦的衣服鞋袜给谢天璧换上,何君梦虽体弱多病,骨架却高大,又都是宽袍大袖的文士衣衫,谢天璧穿了正合适,更平添了几分风神潇散。
苏小缺直盯盯的看得怔住了,想夸赞几句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咕咚吞下口水,咳嗽一声,摸出一个布包,里面几只小小的木瓶,几支粗细不同的笔,又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黑色的非金非玉的瓶子,打开笑道:“这是我从程老头儿那里要来的好东西,天香胶,听说过吗?”
唐一野道:“天香胶据说能接经续脉正骨生肌,是难得之极的疗伤圣品,程前辈居然给了你这些?”
苏小缺“呸”的一声,又是得意又是鄙夷:“你懂什么?天香胶疗伤倒也罢了,毕竟谁能那么蠢会把自个儿经脉弄断?这可是世上最好的易容药物……”
说着挖出一小块在手心捂得温热,轻轻敷到谢天璧脸上,半眯着眼睛,放轻呼吸,手指灵活,忽轻忽重,时点时按。
谢天璧与他脸靠得极近,闭着眼,静静感觉他温暖微湿的呼吸细细的笼在自己面颊上,突然想到落云峰那一株杏花,沾了微微的雨丝,在春风中款款绽放的温情。自己展衣振刀的少年意气中,那种柔软珍惜到了心底的感觉只能转瞬即逝,如暴雨冲刷过刀锋,却又是惊鸿一瞥惊秋一叶,说遗忘已默默镌刻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如今在重伤之下强敌环伺之际,在苏小缺清甜的呼吸中,冲破了时光,骤然苏醒历历在目。
苏小缺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剪得极短,指尖微凉,一点点在脸上触摸,却是在撩拨起了一曲最怦然心动的琴音。
似乎只是短短一瞬,再睁开眼时,只听苏小缺喜道:“好啦,大功告成!”
说着拿过铜镜给谢天璧。
对镜一瞧,与那何君梦已有七八分相似。
原本刀砍斧凿似的深刻轮廓变得模糊柔和,眉眼口鼻形状尽改,作出种种表情却又极尽自然,便是面对面的细看也瞧不出易容的痕迹。
唐一野看了不禁赞道:“天香胶果然神奇!”
苏小缺盖上瓶塞,重重哼了一声,唐一野福至心灵,忙道:“小缺更是神乎其技!”
苏小缺这才矜持的笑了笑道:“凑合着,也就武林第一。”
他得以一展所长,高兴之极,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又取过笔,打开木瓶一字排开,蘸着各种药物颜料在谢天璧脸上画过。
唐一野听他唱的曲子甚是古怪,字字清圆,句句短促,苏小缺吐字清晰,歌词声声入耳:“若不相见,可不相恋,若不相知,可不相思,若不相伴,可不相欠。若不相惜,可不相忆。若不相爱,可不相弃。若不相对,可不相会。若不相误,可不相负。若不相许,可不相续。若不相依,可不相偎。若不相遇,可不相聚。若曾相见又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他唱得极是欢快,唐一野心念一动,却不禁黯然问道:“这是娘亲教给你的曲子?”
苏小缺道:“是啊,她常唱,我便记住了,挺好听的是不是?可惜是为你爹那个老混蛋唱的……”
说话功夫,扔下笔,托着谢天璧的下颌细细端详,只觉得与何君梦像足了十分,更无丝毫破绽,不禁得意笑道:“何二公子,进来身体可好?”
谢天璧拿过铜镜看了,又看着苏小缺笑了笑,道:“还好,我夫人呢?”
苏小缺怔立当场。唐一野张口结舌。
两人忙乱之下,竟都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谢天璧微笑着提醒:“就是飞雨剑简青青。总没有来趟武林大会,便丢了新婚夫人的道理。”
苏小缺回过神,立即跑去翻了翻衣柜,翻出简青青的包裹,打开一看,亵衣、绣襦、长裙、外衫、罩纱一应俱全,当下拽过唐一野,就要扒下他的衣衫,道:“那胖婆娘要扮成简青青模样的美人,非得先割下百十来斤肉不可……”
唐一野如豺狼利爪下的小白兔,恶霸魔手中的贞洁女,本是存了拼死反抗抵死不从的刚烈心思,却抗拒不了苏小缺那双黑嗔嗔清冷冷的眼睛,一心软一迟疑,已被他手脚利索的扒下上衣,松松的堆在腰间。
谢天璧瞥了一眼,却道:“我不要他。”
苏小缺扭头大怒:“还由得你挑剔不成?我哥哪里不好了?李沧羽倒是跟女人一般无二,你敢要吗?”
说着便往唐一野身上套那件浅黄色的丝绸亵衣,却听得刺啦一声,亵衣已被挣裂。
谢天璧斜靠在床上,嗤的一声笑。
苏小缺丢了面子,大是不满,抱怨道:“哥,你穿着衣服也没显得有这么胖!”
其实唐一野浑身没半分多余的脂肪,宽肩细腰,肌肉结实精悍而不突兀,听苏小缺这般说,只能忍辱低声,羞耻的辩解道:“我……我没练过缩骨功。”
苏小缺又拿过一件雪白的亵衣,压着唐一野,正色道:“你吸着点儿气,这件可别再扯破了……这东西破了当抹布也不够吸水。”
房门轻响,却是查金花进来,见了谢天璧不由得喜道:“绝了!就算是简青青也辨不出真假何君梦来!”
又见唐一野被苏小缺压在墙上,活像被刀背压着的鳝鱼,不住挣扎扭动,不禁动了恻隐之心,道:“苏少帮主,你是想把唐少侠扮成简青青吗?”
苏小缺正在拼命压制唐一野的反抗,随口道:“废话!要不我费这么大劲儿给他穿这玩意干嘛?”
查金花笑道:“他不行……”
苏小缺没好气的打断:“他不行难道你行?”
查金花苦笑道:“我自然也是不行的。”
在谢天璧目光的鼓励下,心一横,牙一咬:“……可是少帮主你行!”
第二十章
唐一野顿时觉得查金花喜眉善眼的极是一团和气,苏小缺却在想,这婆娘白白胖胖六畜兴旺,回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年货可就齐全了。
谢天璧严谨,立即问道:“为什么?”
查金花不愧是灰鸽堂的人才黑店的老板娘,应对如流条理分明:“那简青青个子虽高却很苗条,本是中原小有名气的美人儿,唐少侠俊美固然是十分俊美,但扮作简青青却嫌太过伟岸英气,莫说沈墨钩,便是属下也能轻易看出破绽。”
“苏少帮主还是少年体格,身材虽高,却稍微单薄一些。”看了看苏小缺的脸色,双股战了一战,却勉强干笑道:“当然苏少帮主也是十分,啊不,万分的英气勃勃大好男儿,只是……只是生得比这位唐少侠秀气风流了许多,骨秀神清,哈哈,骨秀神清……扮起女子来,也不显得尴尬不像……”
谢天璧沉吟道:“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查金花心想:这不废话吗,我查金花生得是有几分像猪,可粘上毛却比猴儿都精,这些可都是按少主您那眼神儿的意恕醯的,能没有道理?不过这苏少帮主生得的确干净秀气,扮简青青自是比唐一野适合。
谢天璧抬着眼,星芒微闪,静静看着苏小缺,半晌笑问道:“小缺,你看呢?”
苏小缺脸色发青,只觉得这事从头到尾就是干柴跳到烈火里,肥猪蹦到案板上,只憋得说不出话。
唐一野的反应好比电光石火:“我看老板娘说得很是。”
红烛高烧春夜苦短,待窗户纸透出灰白,天字七号房里便是一个病歪歪昏昏沉沉的何君梦,一个人比花娇,长裙却高高卷在腰间,坐在床沿横着一字马的简青青了。
唐一野看了半天,这个简青青除了脸色太臭之外,倒是和酒窖里那个一花双生般惟妙惟肖,当下笑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苏小缺板着脸:“急什么?何君梦是来观看武林大会的,总不能比试未完人就先走吧?再说你不用陪着我们去赤尊峰,我一个人送天璧就可以。”
说着找出一张纸画了几个字,塞到唐一野手里,道:“给荆楚,就说我回白鹿山有急事,过几个月再回丐帮。”
唐一野摇头道:“不行,我不放心,万一被沈墨钩识破,你连个帮手都没有。何君梦既是乘坐马车,总有个车夫吧?我扮作车夫,总不会错。”
苏小缺想起那次三人伏击沈墨钩,心有余悸,悍然拒绝道:“你不在,我们是万一会被沈墨钩识破,你若在,我们是必定会被沈墨钩识破。”
谢天璧闭着眼休息,突然问道:“何君梦他们的车夫你作何处置?”
查金花本垂手立着不敢插言,听谢天璧询问,方答道:“何君梦此次出门未带车夫,属下听说简青青本出身中原飞雨牧场,最是善于驯马,又特意去问了,才知这次出行都是她在赶车,夫妻二人一路游山玩水来到怀龙山。”
苏小缺见唐一野满脸担忧之色,安慰道:“你放心好啦,就是天璧功力还在,我们三人都不是沈墨钩的对手,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我反而容易分心,又何必拖累你?”
唐一野原不是犹豫不决之人,听他执意如此,又知他平日诡计多端心思灵巧,便答应道:“也好,我留下盯着李沧羽,他一有异动我便先行制住他。”
想了想,叹道:“沈墨钩武功太高,只怕爹也不是他的对手,否则倒是可以……”
苏小缺打断道:“唐清宇算个屁,娘的相留刀比他强多了!”
唐一野自然不能说娘算个屁,噎了半天,只道:“你从赤尊峰回来,立即就到唐家见见爹,好不好?”
苏小缺哼一声,道:“不好,三个月后,我们白鹿山见罢,让程老头儿验清楚咱们是亲兄弟,我再去唐门揪出那老混蛋,看他还有没有脸活下去。”
唐一野无奈,道:“那我先去了。”
苏小缺跳下床,叮嘱道:“这两天你别来客栈,免得引人疑心,就当我和天璧已经走了。若是有人探你的口风……”
上下打量唐一野,极是不放心,道:“装傻你会吧?”
不待他回答,摇头叹道:“也不用装,你原本就傻……算了,你最不会撒谎,就你这资质,我一时半会儿也教不会。荆楚如果问起我为何去白鹿山,你只说不知道就好。”
唐一野答应着,终是舍不得,拉着他的手,道:“你要小心。”
回头看着谢天璧,神色沉静坚毅:“谢天璧,小缺是我弟弟,他今日这般为你,你若是害他有什么不测,我绝不会放过你,赤尊峰山头虽险,唐一野未必砍不平。”
一番话掷地有金石声,令人不敢忽视,查金花在旁只听得浑身肥肉都颤了一颤,谢天璧低声剧烈咳着,良久喘息平定,擦净了嘴角的血,却道:“此行一路艰险,我不敢说小缺定会平安,只不过他若死了,我也不会活着。”
苏小缺从未见过唐一野如此霸悍张扬的气势,心中感动,眼眶微热,唤道:“哥哥……”
唐一野与他轻轻一拥,推门而去。
天已渐亮,苏小缺却不困倦,吩咐查金花买双大些的绣鞋,毕竟简青青虽高,脚却比男子小了少许。
查金花走后,苏小缺只端坐镜前细心推敲查漏补缺,生怕易容出了破绽,被沈墨钩看出,一时房中只有他曲着手指轻轻敲击椅把的声音。
谢天璧正昏昏欲睡,突然听他说道:“差点儿忘了手上的关窍……握刀的手跟写字的手茧子生的地方可大不相同。”
睁开眼看去,苏小缺正偏过脸来微笑:“等咱们出发时,你记得提醒我茧子的事。”
谢天璧答应着,却见清晨渐次变幻的光线下,苏小缺的耳廓似半透明的白玉,薄薄透着一层微明温润的光泽,极是诱人。他重伤之下,心神难免大失凝定,只恨不得轻轻咬上一口,忍不住脱口道:“你耳朵真漂亮!”
苏小缺正苦苦恕貅,闻言也就随口应道:“哦……”便不再出声。
谢天璧话一出口便颇为后悔,生怕轻薄了苏小缺,惹他生气,却不想他一如既往,只没心没肺淡淡的哦一声,当下心头一松却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失落滋味。
苏小缺沉默片刻却猛然惊觉:“你说耳朵?”
倏地站起提着裙子拽开大步跑了出去。
谢天璧大惊,起身想追出门外,胸口一阵剧痛,内伤却又偏偏发作,只得伏在榻上咬牙苦熬,不到一炷香功夫,冷汗已打湿衣衫。
他杀曲长虚用乌金索离开春色坞,被一直暗中窥伺的沈墨钩在山腰截住,重伤被擒却一直镇定如恒冷静如常,此刻看到苏小缺突然离去,只觉得强自支撑的一口气登时松懈,惶急惊惧之下,也不去想苏小缺怎会无故离开,心中反反复复的只一个念头,他走了。
这念头甫一出现,连疼痛都变得狞厉难忍,如同浪头一般,一个接一个打得自己透不过气,更无喘息之机,却咬着舌尖保住一丝神智清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门吱呀一声,勉力辨认,正是苏小缺又进了房间,谢天璧心中大喜,眼前却是一黑,再支撑不住,生生痛晕了过去。
昏迷中感觉受创的内腑经脉剧痛渐消,知是苏小缺以真气相助,心中登时妥帖温暖。
春色坞。
丐帮执法长老金五两拎着苏小缺的书信,气得半死,道:“李沧羽是一心想着替师门报仇,这才退出比试,丝毫不堕雁荡威名,反而人人敬重,这小混蛋却是临战退缩,丐帮的脸被他丢得一干二净……唐少侠,他为什么急着回白鹿山?”
唐一野低着头,道:“我不知道。”
荆楚突的探出脑袋,笑道:“我猜恐怕是为了飞凤门那位厉姑娘的事,小缺去求聂大侠作主了。”
执法长老斥道:“难不成聂大侠会亲自下山替那小混蛋说亲?越说越不成话!”
顾六指道:“方才李少侠说道,昨晚小缺跟他一起拼死追杀赤尊峰的魔头,可惜却被那魔头逃走,难道咱们少帮主一怒之下想回山再好好学武?”
说完自己摇头呵呵笑道:“小缺哪有这般志气?是我老头子胡说妄想了。”
金五两却道:“前几日还有人见着小缺和那魔头同桌吃饭……”想了想,极是不安,问道:“唐少侠,你们都出自白鹿山,小缺年纪小难免不懂事,那魔头不曾刻意示好拉拢吧?”
唐一野见他言语间略有疑心,忙道:“前辈莫要多虑,小缺极有侠义之风,平日也都是与我相交甚多。”
正说着,唐清宇亲自过来,抱拳寒暄片刻,将唐一野唤走,稍离了人群,唐清宇似有话要说,迟疑半晌却只问道:“昨夜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唐一野自五岁起便只有父亲,唐清宇又是慈严有度,教导有方,父子感情极是亲厚,此时唐一野见他关心相询,心中怒气苦涩却是油然而生,当下直视父亲,道:“和苏小缺一起,救了谢天璧。”
唐清宇惊怒交集,斥道:“好极!我唐清宇的儿子,竟结交奸邪!你是不想再要前途名声了?谢天璧的毒辣手段,你昨日也亲见了,你怎能在正邪之分的大关节上,这般糊涂含糊?”
他疾言厉色,唐一野却丝毫不惧,反问道:“爹的儿子?爹是说我和苏小缺吗?”
唐清宇面色陡变,注视唐一野良久,长叹一声:“原来你知道。”
唐一野再控制不住,道:“我怎会不知道?我抱过他,我记得自己的弟弟!你……你却一直撒谎骗我,你逼走了娘,又害死她,到如今你还想隐瞒我?”
唐清宇脸上血色尽失,英俊的面容似一下苍老了十年,只摇头不语。
唐一野见他如此,心中愈增酸苦,低声道:“我和自己的亲弟弟在一起七年,却一直相信你的话,不想认他,有时忍不住对他好,心里还觉得愧对你……爹,你何苦这般骗我?”
唐清宇黯然道:“我宁可是我骗你……只是你娘确实喜欢了别人。”
唐一野问道:“谁?”
唐清宇却不答话,良久方道:“回了唐门我再跟你细说罢。”
看向如镜的碧湖,无限的悲凉郁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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