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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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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钩正待追击,身法甫展,却突然觉得神困体乏,手足酸软,竟提不起力气,眸光转处,已发现香炉正袅袅散出淡淡的青烟。
这香炉在自己未进屋前已然点燃,香气又极为幽淡,自己竟一直未发现有所不对,
当下一掌熄灭了香炉,真气运行一周天,却又似无大碍,心知苏小缺狡诈,不敢怠慢,只端坐打算逼出吸入的毒烟。
苏小缺背着谢天璧,一口气奔出三十余里,来到一座山谷中,春夜寂寂,空谷幽幽,山壁隙缝中却飞泻出一匹雪缎也似的飞瀑,下方一汪深潭。
刚才过招只得一炷香的功夫,却是兔起鹘落、惊心动魄,再一路不要命的狂奔,苏小缺已是肋下隐隐生痛,知岔了真气,忙在水潭边放下谢天璧,自己瘫倒在地呼呼喘气,水声隆隆中嚷道:“幸亏我带了一块安凝香,否则那老狐狸追过来,你就死定了。”
谢天璧沉吟片刻,问道:“安凝香只是迷药吧?能拖沈墨钩几个时辰?”
苏小缺累得半死,闭上眼道:“安凝香是迷药不假,且药性极弱,沈墨钩眼下只是手脚发软无法施展轻功而已,最多也就拖他三个时辰。要是用了迷神引就好啦,那能把他的内力一并散了,可以咔嚓一声手起刀落把这老狐狸剁成肉块,咱们也就不用跟脱了缰的野狗一样跑……可惜我不会炼制迷神引,唉,当日在程老头儿的药庐用心些就好了……你莫急,待我休息半个时辰,咱们赶紧再跑一阵,到前面镇上买匹马,接着逃命罢!”
谢天璧的声音出奇的冷漠:“三个时辰?你当年确实该用心些的。”
苏小缺怔了怔,随即胸口一凉,仿佛一抔冰雪灌进了心头,睁开眼却见到了长安刀。
长安刀切金断玉如削豆腐,更何况血肉之躯?
苏小缺深知长安刀锋锐无匹,却不知刀锋如此之冰冷,冷得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嘴角却溢出热热的血来。
谢天璧站起身,握住刀柄,轻轻从苏小缺胸口拔出刀:“方才沈墨钩说要带你回七星湖,还说不想伤你。他一代枭雄,想必说话会算数。”
谢天璧内力全无,长安刀激不出雪亮光华,苍灰暗陈的刀身上,一泓鲜血滴落,月光下反射出赭色的诡异色泽。
苏小缺眼前有些模糊,却清楚的看到天际一颗星,发出寂寞而灿亮的星光。谢天璧的眸子,就像星光一样华丽璀璨,也一样冰冷锐利。
谢天璧用刀鞘点了苏小缺胸口大穴,止住流血,道:“你不会死,沈墨钩会救你。”
说罢在潭水中洗净刀锋,拭干水迹,凝视着苏小缺的眼睛,慢慢俯下,在他冰冷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苏小缺,谢谢你帮我。”
苏小缺想笑着跟他说:“不客气……”却发现嘴唇只剩了哆嗦的力气,谢天璧已转身一步步走出山谷。
苏小缺的眼神似燃尽了的火光,终于黯淡寂灭。胸前那片殷红的血迹,却愈发夺目刺眼。
第二十三章
天色微明时,沈墨钩寻到水潭边,却只见到苏小缺躺在瀑布下水流边一块大石上昏迷不醒,鞋已被潭水冲掉,双足在清澈的水中尽失血色的透明。
沈墨钩略一思忖,心中雪亮,个中缘由已然秋毫尽掌,放眼一看,四周果然不见谢天璧的身影。轻叹口气,更不迟疑,坐到石上扶起苏小缺,一探鼻息,呼吸低弱断续,仔细看了看伤口,见一刀正中胸口,伤口极深,若不及时疗伤,只怕活不过一天。
谢天璧下手分寸把握得既狠且准,既留苏小缺一口气,却又伤及心脉,若沈墨钩不想他死,只能立即放弃追击,留下为他治伤,而只要拖个三五天,待赤尊峰接应的高手赶到,谢天璧也就不必再怕沈墨钩。
谢天璧也极细心,不忘摘去那对明珠耳坠,想必是走到前方镇子上,可以用来换取马匹和衣物。
这等心机决断端的是出乎意料。
沈墨钩自问这种情况下便是自己,也做不到比谢天璧更冷静更决绝更准确,若他伤的不是苏小缺,自己定会激赏认可惺惺相惜,但此刻凝视着苏小缺惨淡如雪的脸色,心里却涌上一种陌生的愤怒。
他自认怙恶不悛心狠手辣,当看到苏小缺天真而狡猾的一力救护谢天璧,在心底最柔软处却萌生出奇特的温柔而珍惜的感情。
就像年少时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在最无耻最下贱的承欢后,却掩饰住满身的伤痕,偷偷的陪着一个少女在花架下看黄莺追逐打闹,听她水晶珠子相碰似的笑声,看一朵轻雪飘落到她秀气如刀的眉毛上,再凝结成水珠,顺着弧线美好的脸颊慢慢滚落,那种久违的情绪,小心翼翼的窥伺保护着自己苍凉残缺的生命中,难得一见的纯净温暖。
在李沧羽面前,沈墨钩不动声色放过了两人,在客栈中,也不想伤到苏小缺。也许自己潜藏着的心思,是在千里追杀中,看到温情之花的脉脉绽放?
却不想苏小缺受伤了,还是伤在谢天璧之手。
所以沈墨钩觉得不忍,觉得愤怒。
伸出手掌,掌心散发出白金似的光辉,轻放于苏小缺的小腹丹田处,真气激发下,苏小缺悠悠醒转。
沈墨钩柔声道:“你伤得很重,我得先用真气护住你的心脉。”
苏小缺眨动着眼睛,痛得眼前模糊,良久分辨不出眼前人,只咬着唇低声呻吟。
沈墨钩心头微微一抽,却故意问道:“是谁伤了你?”
苏小缺没有力气说话,嘴唇动了动,沈墨钩看得真切,正是天璧这两个字的口型。
沈墨钩笑道:“后悔吗?”
苏小缺竟也笑,轻轻叹出一口气,晕了过去。
沈墨钩不敢再拖,也不敢轻易移动苏小缺,只背瀑布而坐,双掌护住苏小缺的后背气府,以一股柔到极处的充沛真气助他平复受创的心脉。
旷野无人,沈墨钩更无所虑,不到顿饭工夫,苏小缺嘴唇上已有了些许血色,而沈墨钩全力施为,头顶氤氲出一丝极细的浅淡白气,面容却更是秾华艳煞。
水瀑像一把完全打开的折扇,清晨阳光下,银练垂天,飞珠碎玉,声响更似远雷滚滚。
突的从瀑布中飞出一条细细的乌金索,尽头一把苍灰的刀,似一支利箭从背后激射沈墨钩,飞瀑的隆隆水声,正巧盖住了刀刃破空声。
以沈墨钩的武功,要避开这一刀不比吃一块鱼肉更难,但这一刀的时机拿捏得却是妙到巅毫,此刻苏小缺伤势渐稳,沈墨钩正将廿八星经的真气一丝丝从他体内抽回,头顶白气亦同时寸寸消失,真气施发的时候随时可以停止,但收却须一气呵成,中途不能稍有停顿。
而此刻刀锋已无声无息的破空而至!
吃鱼肉的确不难,越是嫩滑的鱼肉,里面藏着的鱼刺,却越是容易刺伤咽喉。
刀气侵体,沈墨钩方才发觉,若常人已根本无从闪避,沈墨钩却在死生一线间,尽力侧过身子,躲开了心脏要害,而刀锋却已破体而入,透出前胸,甚至能觉察到冰冷的锋刃擦着心脏而过的死亡触感。
一败涂地。
这个陷阱看似简单,却精准毒辣,因地制宜,人心时机细节无一不丝丝入扣。沈墨钩败得心服口服。
刀是长安刀,从瀑布中钻出的人自然就是谢天璧。
沈墨钩胸口血如泉涌,神色却不慌乱,伸手拔出刀,看了一眼随手扔开,点了伤口周围的数处穴道,血流渐缓。这一刀显是伤了肺叶,内息稍一运转至胸口,便是剧痛攻心凝滞不前,已再无动手之力。
沈墨钩急促的重重咳嗽几声,口中不绝喷出血来,却对苏小缺笑道:“你们两个……很好,你……你真是……真是好得很。”
虽笑着,眼神里却是毫不遮掩的森冷恨意。
不恨谢天璧,恨的是苏小缺。
这二十多年自己只杀人不救人,苏小缺以身作饵,打碎了自己那一点难得萌生的柔软,何其残忍?
苏小缺知他误会,也不辩解,只怔怔的看向谢天璧。
谢天璧衣衫尽湿,似站都站不稳,背却挺得笔直孤傲,眉宇间自有不可一世的夺人气势,慢慢捡起刀,挂于腰间,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盒,却是曾送给苏小缺的寒玉蟾蜍膏。
谢天璧刺伤苏小缺后,从他怀中搜出这盒灵药,却未给他敷上,就是想让沈墨钩耗费真气救他性命,自己伺机偷袭,眼下沈墨钩已重伤倒地,这才拿出药膏来,帮苏小缺厚厚涂上一层。
苏小缺问道:“你在瀑布里躲了多久?”
两人距离极尽,苏小缺声音虽低,却也不被水声遮住,谢天璧答道:“三个时辰。”
他身负重伤又毫无内力,却能在飞瀑水流后藏足三个时辰,意志之坚强,耐力之坚忍,当真是世所罕有。
“你什么时候想到的这条计策?”
“看到瀑布,瀑病醍流最能掩饰行踪气息。”
“你没有内力,这刀怎么有如此力道?”
“用岩石固定乌金索和树藤,弹射出来。”
“若他不是背对着瀑布呢?”
“他顾忌刀伤,不敢搬动你,必然背对而坐,万一不是,我逃走后,待伤势痊愈,会去七星湖救你。”
一番对答问得简单,答得利落,问的似毫无讶色,答的似毫无愧色。
寒玉蟾蜍膏极是灵验,苏小缺又得沈墨钩内力相助,一时已能站起。见他身形微微摇晃,谢天璧忙伸手扶住,苏小缺却挣脱开,道:“别杀他。”
谢天璧道:“方才一刀未能杀他,如今却是想杀也杀不了。七星湖有天魔解体这门玉石俱焚的功夫,杀了他,咱们也活不了。”
沈墨钩笑道:“你倒是对我了解至深。”
谢天璧道:“还好。”
沈墨钩目光闪动:“你怎么算准我一定会救苏小缺?”
谢天璧想了想,附身过去,轻声道:“素衣灵狐苏辞镜,锦袍空醉沈墨钩……是不是?”
沈墨钩似乎被人一鞭子抽在了脸上,面容倏然扭曲。
他凝视着谢天璧,就像警惕森林中最阴狠的狼王,谢天璧也紧盯着他,就像防备地狱里最艳美的魔鬼。互相猜测,互相试探,只要破绽稍露,哪怕只有一点蛛丝马迹,也会被对方梳理成明晰的要害,他日必定成为刀剑所指的命门。
良久,沈墨钩微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说了你也未必信,对不对?”
谢天璧点头:“你多保重。”
经过沈墨钩身边时,苏小缺停住脚步,打开药盒,为他敷上药膏。又取出天香胶的小瓶,放入他手中,笑道:“你那张人皮面具丑得很。”
沈墨钩静静看着,问道:“为什么?”苏小缺在他耳边低声道:“多谢你肯出手救我。”
声音从未有过的哀伤低回,像汇聚成暗流的碎冰,蔓过血脉,刺伤心头。
沈墨钩心中一动,道:“谢天璧……你招惹不起。”
苏小缺摇摇头,起身与谢天璧离去。
出了山谷,两人到小镇上雇了马车,连夜赶路。
当晚在马车上,苏小缺伤口剧痛,烧得神智昏迷,却安静不下来,死死攥着谢天璧的手腕,眸子里浮着泪,却毫无光泽,茫然盯着他,不住低唤:“天璧……天璧,你为什么狠心伤我?”
“水真冷啊……你为什么走了?”
“看到你受伤,我心里难过得很,四海不要我,我都没这么难过。以后不许你受伤。”
“天璧,我胸口痛,痛得要死了……你救救我……你别撇下了我不管……爹娘都不要我,我很让人讨厌啊。”
“我就是死了,也一定会把你送回去。”
……
谢天璧心痛如绞,苍白着脸,紧紧抱住苏小缺,不住亲吻,轻声道:“我在这里,我不会离开你,不要怕。”
一路行来,苏小缺的伤势一直反反复复,人也时常高烧不退,谢天璧的内伤却日益好转,已与常人无异,因此这一路行来,反是谢天璧照顾他。
苏小缺重伤之下,添了个毛病,一昏睡便满口胡话,必定要谢天璧抱着慢慢劝解才能安静的睡上一觉,一旦清醒,却极少开口,有意无意的躲避谢天璧,一改往日的灵动活泼,竟似换了一个人。
半个多月后,抵达塞北,只见长空中云海翻涌,绿草一碧如海,视野所及尽是苍苍天穹莽莽原野,苏小缺卷起车帘看了,不免心怀大畅。
谢天璧见他难得的意兴盎然,笑道:“再有三天,咱们就能到赤尊峰了,你喜不喜欢?”
苏小缺淡淡道:“很喜欢。”却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谢天璧打开水壶递到他手中,见他面容瘦削憔悴,忍不住心疼,温言道:“伤口又疼了?还烧不烧?”说着便摸上他的额头。
苏小缺身子后仰,避开他的手,道:“不疼。”
谢天璧的手僵在半空,道:“你在怪我,怪我刺你那一刀。”
苏小缺手指轻颤,声音却甚是平静:“你刺伤我,难道我还该欢天喜地不成?”
谢天璧握住他的双手:“我可以解释。”
“我懒得听,谢师兄。”
谢天璧拉起衣袖,手腕上一圈青紫淤痕:“你昏迷时候叫的不是师兄,是天璧,拉着我不肯放手,还不停的问我为什么。”
苏小缺倏然抬头,脸色煞白眼珠漆黑,嘴角却带着一贯懒洋洋的笑意:“你听错了。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问这么笨的问题?”
谢天璧为之气结。
苏小缺嘻嘻一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小缺,那一刀我有分寸,你不会死。万一沈墨钩不救你或是杀了你,我会为你报仇。”
“你是愿意被我刺一刀,还是愿意看到我死?”
“你是愿意被我刺一刀,还是愿意被沈墨钩抓去七星湖痛加折辱?”
“若是咱们不冒这个险,那三个时辰咱们能逃到哪里?不设计杀了沈墨钩,你有什么办法能逃开沈墨钩的追杀?”
“情势危急,我也不能先跟你商量,你若提前知道只是做戏,沈墨钩定会瞧出破绽。”
苏小缺一口气说完,眼神闪烁不定,笑道:“是不是?”
谢天璧凝视着他,只觉得眼前的苏小缺似春天湖面最后的薄冰,有种一触即碎的脆弱,却点头坦言道:“是。”
神色坚定而自信:“而且事实证明,我做对了。”
苏小缺打了个呵欠,往车壁靠了靠,双臂伸出抱住膝盖,自成一个小小天地,似隔绝了谢天璧的气息温度,笑得讥诮:“你手段既高,心思又深,做得自然是对的,不愧是赤尊峰少主。我都明白。”
谢天璧道:“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什么?”
“我会为了咱们能活下来,狠下心算计你一刀,但你若死了,我会陪着你死。”
苏小缺一震,有些慌乱,却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六月天孩儿脸,草原上天气更是无从捉摸,不知何时,天地间突然昏暗一片,乌云蔽日,一阵闷雷声自天地交汇处远远滚来,空气中饱含水气,压得人几欲窒息。苏小缺头晕目眩,心似乎要跳出腔子,觉得无法自拔的渐渐深陷危险,却又是隐隐约约的异样欢喜。
谢天璧靠近,呼吸可闻,眼睛看进了他的眼睛:“谢天璧喜欢苏小缺。我刺你一刀是真,我爱你也是真。”
一个霹雳突的炸开,紧接着又是一个,狂风呼啸,暴雨已至,小小一架马车似浸没在无边无际的风雨中,动荡飘摇如一江风浪上的扁舟
苏小缺心境比外面雷声更了恣意喧嚣几分,一时百味陈杂,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怔了半天,直觉的避开谢天璧的眼神,掀开车帘,道:“下雨了。”
放眼望去,只见白茫茫一片大雨自黑沉沉的天幕扯落,却觉得这一片风雨飘摇要比身后的谢天璧更让自己安心。
自己是蜜蜂,而谢天璧裹着刀锋的爱情就像是含着毒药的一滴蜜糖。
他危险而充满诱惑,自己自知,却不知能不能逃开?
第二十四章
从十二岁上白鹿山开始,也许从更早的时候,在谢天璧与苏小缺还俩俩不知的时候开始,谢天璧要的就是是肆意长歌,风动云涌,求的就是登临绝顶,横峙天下。
愈挫折,愈深厉,愈激荡,愈锋芒。
苏小缺自诩聪明绝顶,却不知早已情根暗种,乍听他说“爱”,这一个字,惊心动魄丝毫不逊于那一刀。
正怔怔出神,却见豪雨远映青山处,有马群疾驰而来。
无边的碧草尽数在风雨中偃伏,十余匹骏马暴风一样卷过草海,马蹄翻飞处划开一道深长的痕迹,箭一样射向马车。
赶车的汉子惊得呆住了。
马队当先一人青衫湿透,尽显肌肉虬结,异常高大威猛,在暴雨中恍若天神,翻身下马,屈下一膝,半跪道:“神龙堂常在天恭迎少主。”
态度恭谨之极,声音却轻易压住了隆隆雷声。
余下骑客尽数下跪,齐声道:“神龙堂青龙七宿弟子恭迎少主。”
谢天璧下车立在雨中,道:“常堂主辛苦。”
回身道:“咱们这就回赤尊峰罢。”
苏小缺却不下车,一手掀着车帘,淡淡笑道:“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把你平安送回赤尊峰,现在有人接你来了,我也算功成身退,一诺纵没有千金,也有百金,这就告辞!”
说着吩咐那赶车汉子折回来路。
谢天璧面沉似水,挥手下令道:“截住。”
神龙堂弟子翻身上马,一身呼哨,东三西四,错落有致,已将马车团团围住,这一番动作,纯熟流畅,始终未有一丝多余的声音和动作。
谢天璧站在车帘下,低声道:“我方才说的,你没听见吗?”
苏小缺掏掏耳朵:“听见啦,你说你喜欢我,其实我也喜欢你……”
谢天璧似不敢相信,又惊又喜道:“真的?”
苏小缺道:“自然是真的,要不然我这么折腾送你回来?只是……我不光喜欢你一个,我还喜欢聂叔叔、一野、四海、程老头儿、秦阿姨呃……还有孟师叔、路帮主、顾长老、荆楚……”
正一个个掰着指头列举着,一道电光豁然雪亮,划破头顶天空,一串惊雷随后炸开,苏小缺吓得手一抖,谢天璧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道:“你会遭天打雷劈的。”
苏小缺大人大量的不与他计较,挥手道:“我走啦。”
谢天璧冷冷道:“你想就这么走了?”
苏小缺急道:“废话,难不成你自己有病还要逼我跟着犯病?我要去找四海。”
谢天璧扬声道:“常堂主!”
常在天立即走近,他一身龙象神功刚猛无铸,每一步迈出均是三尺三寸,落地沉稳中却带轻柔,显是已由至刚练到了至柔的境界,苏小缺自问便是活蹦乱跳之时,也不是他百招之敌,一时心中惴惴,大声道:“谢天璧,我千辛万苦救了你,你想恩将仇报?”
谢天璧不理他,道:“我内力尽散,留不住这位贵客,还请常堂主出手制服,但莫要伤了他。”
赤尊峰后山画眉谷。
一条清浅的小溪旁结着七间木屋,前后左右都是药圃,种满了诸般药用花草。扑鼻尽是药香。地上干净得诡异,小径铺着光洁的卵石,一星半点儿的灰尘也无。
谢天璧一手拉着苏小缺,坐在一架骷髅花下等程子谦睡醒。
午后阳光虽烈,骷髅花下却极是阴凉,苏小缺昨日被常在天一指戳中昏睡穴睡足十二个时辰,刚一清醒就被拖来药神庐,不禁有些心惊胆战,需知程子谦素来脾气古怪,又极为不喜苏小缺,偏偏一身施毒功夫又是防不胜防,因此苏小缺对他很是存了三分忌惮。
程子谦每日必定要睡足一个时辰的午觉,若一旦被扰,原本就顶天的脾气愈发会破了天的大。
程子谦喜安静,最厌说话,两个药僮一名阿二一名阿三,久经训练,见他一打手势或者嘴唇微动,就明白该怎么做,若是误解了办砸了,程子谦也毫不动怒,只会让药僮跳到溪水里自行洗刷干净,自己再亲自动拳脚胖揍他们一顿。
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下,程子谦才会如常人一般开口,一是见到奇毒怪症,便立时有如酒徒见佳酿老饕闻肉香,万分激动,另一就是见到谢天璧,谢天璧是唯一一个不中毒不生病也能在药神庐与他相对坐谈的人,遇上程子谦心情好,还会端出自己所做的各式蜜饯配上草药茶待客。
若程子谦能待苏小缺如此,依着苏小缺得寸进尺的性子,定是不管他尚在午睡早就闯进药神庐了,谢天璧却是别人敬一尺,他必记在心中,但从不滥用,只待真有所求,开口必能奏效。
所以苏小缺是不敢擅闯,谢天璧却是不愿擅闯。
百无聊赖之下,苏小缺忍不住说道:“天璧,你也老大不小了,需知道做人要懂道理,我是名门正派的少帮主,你不能把我强留在你们魔教是不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谢天璧道:“你先治好伤再说。”
苏小缺心想,这再说二字最是妙用无穷,一再说可就难说了,留在这赤尊峰上本来也没什么要紧,偏偏昨日谢天璧一句“我喜欢你”石破天惊,兄弟再也做不成,徒增烦恼,真是要命,至于那一刀,倒暂时显得没那么要命了。
谢天璧见他不说话,问道:“你急着回去有什么要紧事?丐帮人才济济,你回不回去也没什么分别。”
苏小缺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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