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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第2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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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帕子还没绞干,便听福临说:“小阿哥之中,您最看得中玄烨,汤若望也曾对我说,帝王最重要的,就是长寿。玄烨从小生了天花,鬼门关走一遭挺过来,他就注定不平凡。额娘,您回去,为我准备遗诏,就如你我的心愿,将皇位传给玄烨。”

    玉儿怔怔地看着儿子,他躺在那里,安宁又平静,嘴角仿佛还带着淡淡的微笑,他继续道:“我若不死,那遗诏自然就没用了,您别忌讳,民间不是也有给病人准备寿材冲喜的习俗吗,额娘,就当是为我冲喜。”

    玉儿走到床边,将冰凉的帕子盖在福临的额头上:“儿子,下雪了,北京城可美了。”

    福临微笑:“我看见了,宫苑里的积雪,很美。最喜欢的,还是白雪红墙下的紫禁城。”

    玉儿说:“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回盛京,额娘想念那里的冰天雪地,额娘也想再去一趟赫图阿拉。那里的雪,能有这么深,你的姐姐们小时候跟着额娘去,跌在雪窝里,拉都拉不起来,她们疯啊闹啊。”

    福临眼中,有憧憬的光芒,见母亲盯着自己看,他笑问:“额娘,我是不是变丑了。”

    玉儿摇头:“你可是我的儿子,怎么会丑?福临,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你阿玛了,连额娘都快忘了。想想心里总记着他很英俊威猛,渐渐的越来越神话,他就成了额娘想象的样子。但是有你啊,看着你,额娘就会想,好歹他也是长得好看的。”

    母子俩,隔着被子和风衣,把手交叠在一起,福临平静地说:“额娘,请您为我准备遗诏,为我准备告罪天下的诏书。倘若我就此离去,请您完成儿子最后的心愿,让我对天下人,对大清江山,能有个交代。”

    玉儿泪眼模糊,艰难地点了点头。

    福临说:“您一生都期盼儿子,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君王,我没能好好实现您的愿望,于国于家,彻头彻尾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账。额娘我若命绝于此,能不能,让您最后为我骄傲一回,让我做个对天下有交代的人。”

    泪珠滚落,玉儿哽咽难语,福临却格外的平静:“除夕那晚,我就发现自己出痘,想着不论如何,要让大家的年能多几分安心。额娘,不是我欺瞒不报,我知道,是生是死,早有注定,不迟这两天。”

    过去种种,每一次大事小事,母子俩都是剑拔弩张,一个不愿解释,一个也不愿听。

    说什么隔着江山天下,他们不过是不愿坐下来,不愿心平气和地说说话,什么都憋在心里,什么都武断地自我判断,什么都不说。

    “你一直都是额娘的骄傲,你知道你的出生,宽慰了多少人心吗?因为你,才有大清的今天,你阿玛的皇位才得以传承。”玉儿哽咽着,直接伸手抚摸儿子的面颊,“因为你,满汉冲突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大的化解。也因为你,额娘才能有那么可爱的孙儿,你早就对皇位对天下,有了交代的。福临,那天你在慈宁宫答应我,会好好活下去,答应了我的事,一定要做到,好不好?”

    福临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沾湿枕头,他哭着说:“额娘我怕我,来不及,额娘,让我一定,对这天下有个交代。”

    玉儿绝望地点头:“我知道了,额娘答应你。”

    乾清宫门外,玄烨来了,这宫里敢在这个时候随便跑的主子,也只有三阿哥了。

    众人都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才回过神,上前询问:“三阿哥,您怎么来了。”

    “我替额娘来看看阿玛。”玄烨正色道,“我得过天花,太医说过,我不会再得天花了,你们不要拦着我。”

第680章 我很羡慕玄烨() 
苏麻喇听得动静走来,玄烨便与她说:“嬷嬷,额娘很惦记皇阿玛,我想替额娘来看一眼。”

    “是娘娘的意思吗?”苏麻喇是不信的,要来,元曦她一定会亲自来。

    “不是。”玄烨低下头,“可眼下能来看阿玛的人,只有我了。”

    苏麻喇朝门里望了望,便道:“三阿哥,皇祖母在暖阁里,你去看皇阿玛,出来的时候,把皇祖母也带出来可好?”

    “皇祖母在?皇祖母没有得过天花呀!”玄烨一脸紧张,不等苏麻喇再说什么,小家伙就径直往里跑。

    “你们别拦着。”苏麻喇对侍卫们道,“三阿哥染过天花,无碍。”

    暖阁里,玉儿换了一把帕子,盖在福临的脑袋上,她知道,明天这个时候,儿子就未必能神思清醒地和她说话。

    接下来,福临会持续高烧,红疹会变成脓包,脓包若不能长好结痂脱落,而恶性病变,三五天内,她就要和儿子阴阳相隔。

    玉儿痛彻心扉,更后悔至极,她竟然为了那一道禅位的圣旨,诅咒儿子不如死了干净,为什么这样的恶毒,不应验在自己的身上,为什么病的不是她。

    “皇祖母。”玄烨跑进来,微微喘着气。

    “玄烨?”玉儿很是惊讶,又很生气,“你来了这里,就不许再回景仁宫,你虽然不会再得天花,可若带给你额娘,带给别的人怎么办?”

    “皇祖母呢?”这还是玄烨头一回和祖母顶嘴,“您也没得过天花,皇祖母,嬷嬷要我带您出去。”

    “我要陪在你阿玛的身边,我不能丢下自己的儿子不管。”玉儿耐下心来道,“玄烨听话,回去吧,让太医给你洗干净,不弄干净,决不许回景仁宫,听见了吗?”

    玄烨摇头:“不是人人都能活下来的,皇祖母若是再染上,慈宁宫的宫女,还有嬷嬷,她们也可能会染上。因为她们要伺候您,她们也不能丢下您不管。于是传染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不就成了皇阿玛的罪过?”

    “我不要你来教我道理,立刻退下。”玉儿怒声道,“你有精神跑来和我顶嘴,不如回去伺候你的额娘。”

    “我得天花的时候,额娘把我送走了。”玄烨大声道,“额娘也一定放不下我,可她知道,不能让更多的人被传染,皇祖母,难道您不知道吗?”

    玉儿怒然:“既然你懂,那你额娘也绝不会让你到这里来,你自己跑出来,还有道理了?”

    玄烨竟然毫不惧怕:“皇祖母没有道理,凭什么说我?”

    “给我滚出去!”玉儿冷下脸,简直气急了,“滚出去。”

    玄烨却一把抓起祖母的手:“我不走,要走,奶奶跟我一道走。”

    玉儿怒极,扬手要打,却听福临在身后道:“额娘,您别打他。”

    “阿玛。”玄烨松开手,跑到床前,跪下给父亲磕头,“皇阿玛,您别怕,玄烨能好起来,阿玛一定也能好起来。”

    福临知道儿子病过,就没那么顾忌,招手让玄烨走近些,对他道:“玄烨,阿玛从没有对你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从没为你庆贺过生辰,所以连你的年纪都记不清。也没教过你念书,没教过你写字,骑马射箭这些该是父亲来教导的事,阿玛从没为你做过。可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心胸那么宽广,比阿玛强百倍,千倍,万倍。”

    玄烨含着泪说:“三月又是我的生辰,您给我庆贺生辰可好?石榴做的寿面,可好吃了。”

    “阿玛也想吃。”福临说,“好孩子,别哭。”

    玄烨泣不成声:“阿玛,您别死,您要是死了,额娘就不能好了。额娘每天都惦记您,她每天都站在宫墙下朝乾清宫望,她总是躲起来哭,不让我看见。”

    福临哽咽:“阿玛不配,玄烨,阿玛配不上她。”

    玄烨摇头:“配的配的,额娘说,您是我和她的天。”

    福临心疼元曦,可是来不及了。

    他很累,力气越来越小,疲惫地闭上眼喘了几口气。

    再睁开眼,看见站在边上的母亲,又看看玄烨,展颜笑道:“玄烨,不许再和祖母顶嘴,没规矩。”

    玄烨偷偷看了眼祖母,愧疚地低下了头。

    “玄烨,你先出去,在门口等一等。”福临说,“阿玛来劝皇祖母,皇祖母一定跟你走。”

    “嗯。”玄烨答应了,哭着说,“您要好好的,一定要好起来,阿玛比我强,一定会好。您答应过,要来书房看我和哥哥的功课。”

    “阿玛一定来。”福临说,“玄烨,听话,出去吧。”

    玄烨又给父亲磕了头,起身来,怯怯地看了眼祖母,玉儿怒色道:“还不走?”

    “是”玄烨咕哝了一声,“皇祖母,您也出来。”

    玉儿不理会,玄烨没法子,只能先跑了。

    看着儿子不服气地走开,福临笑了,玉儿走上前,将冰冷的帕子,盖在他的额头上,嗔道:“你别看他平日里乖巧,脾气大得很,性情也倔强,小脑瓜子里每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像福全,看着调皮,其实又简单又憨厚。”

    福临道:“额娘,您回去吧,我的遗诏,我的罪己诏,我想能尽快看到,辛苦您费心。”

    “放心养病。”玉儿说,“我会安排。”

    “额娘,我很羡慕玄烨。”福临却说,“您和玄烨说话,彼此都不压着心里的想法,有什么就说什么,您会骂他,会打他,真正是祖母。所以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能像玄烨这样简简单单地做个孙子,来当您的儿子,一辈子都没能回应您对我所有的付出。”

    “福临,忏悔的话,想通的话,我们母子将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说。”玉儿道,“答应我,要活下去,儿子,别丢下额娘。”

    门外头,玄烨独自站在台阶上,他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乾清宫里的一切,这么大的宫殿,比景仁宫大数倍,抬头看,乾清宫上方的天,也更广阔。

    但不如南苑岛上的天,不如那里海阔天空,乾清宫是帝王至尊所在,即便如此,也是被束缚在方方正正之中。

    大李子总对他说,做皇上很辛苦,他知道大李子是不愿在自己的面前说阿玛的坏话,是希望他不要抱怨得不到父爱,是希望父子和睦。

    可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皇帝,他的心里很明白。

    “玄烨。”祖母的声音传来,玄烨转身,顿时高兴起来,上来就拉着皇祖母的手。

    玉儿低头看着玄烨的小手,努力地抓着自己的几根手指,那么用力,甚至让她觉得有些疼。

    “我带你去洗漱。”玉儿道,“听话,不许再跑来了。”

    “皇祖母呢,您还来吗?”小孙儿睁大眼睛,严肃地看着祖母,“您也不要再来了,答应我好吗?”

    玉儿知道,对于玄烨而言,自己比福临更重要,这孩子没有掩藏他的感情,如果要他选,他一定会选择自己,而不是父亲。

    这是福临应得的,他从未对孩子付出什么,又怎么能强求自己的儿子,将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先回去,不要再顶嘴。”玉儿道,“别惹我生气,你越来越不听话,惹人嫌。”

    玄烨哽咽:“皇祖母,我听话,可是您也要听话,玄烨不能没有皇祖母。”

    这句话,戳进玉儿的心窝里。

    她知道,除了福临,她还有女儿们,她还有孙儿们,可怜的儿媳妇们,也眼巴巴地指望着她。

    就不说什么大清,朝政,什么科尔沁,什么江山天下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永远是她,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人生,再也不属于自己。

    “走吧,奶奶带你去洗漱。”玉儿说,“玄烨,要好好孝敬你额娘,回去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皇祖母,阿玛会好吗?”

    “会,一定会。”

    玉儿牵着玄烨的手,一步步走出来,乾清门外,索尼、鳌拜、岳乐等等亲王大臣,都来了。

    众人齐齐向皇太后叩拜,玉儿道:“你们去慈宁宫外等我,我很快就过去。”

第681章 福临不怕,有额娘在() 
大臣们沿着宫道,默默走向慈宁宫,彼此都不说话。

    原以为皇帝的叛逆,会是大清的劫难,可眼看着年轻的帝王渐渐振作,一场疫病,又夺走了所有人的希望。

    他们在慈宁宫外等了半个时辰,皇太后才归来,一双双眼睛盯着她,若是之前皇帝不作为,还能因为愤怒而有话可说,到这个地步,谁也不忍心,再逼着这个可怜的母亲。

    玉儿的目光,和范文程对上,范文程是最先知道,皇太后有废除皇帝之心的人,那么太后现在,是何等万箭穿心的痛苦,他都清楚。

    “宫中尚未解禁,你们今日且退下,回府中待命,有任何消息,我会立刻派人传召你们。”玉儿没有邀请他们进门,说道,“请诸位如往日,扶持朝政,务求一切安定不要乱,只是一场疫病,早晚会过去。”

    “是。”

    “皇上之病,我不想瞒你们,但暂时不要对天下公布。”玉儿道,“对于百姓们来说,只要龙椅上有人坐着,他们就能过安定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太后,皇上对臣等,可有吩咐?”索尼问道。

    “有,皇上方才,已经都交代我。”玉儿说,“但眼下还不是时候,你们和我都要有信心,期盼皇上早日康复。”

    “请太后保重身体。”鳌拜道。

    “请太后保重身体”众人齐声附和。

    玉儿平静泰然:“也请各位大人保重身体,江山社稷离不开你们,大清从血雨腥风中走来,任何难关,都能闯过去。生老病死,皇权传承,历朝历代都有发生,不足为奇,我们也能做得更好。”

    “是。”

    “任何旨意,王熙和麻勒吉两位大人,会向你们传达。”玉儿道,“各位请回,请守护你们的妻儿母亲。”

    看着大臣们规规矩矩离去,玉儿扶着苏麻喇,走回慈宁宫。

    宫苑里的积雪,已经被扫清,她抬头望天,一片雪花飘然而至,在她额头上停下星点冰凉。

    又一片,再一片,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化成水,顺着脸颊滚落。

    “命王熙二人来见我。”玉儿握紧拳头,“苏麻喇,你去,亲手为福临准备后事。”

    “格格?”苏麻喇拼命摇头,“不要,还有希望的不是吗?皇上会好起来。”

    “一定要有希望。”玉儿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她已经很多年没这样哭过,“可我不想我的儿子走了,连体面的衣裳都没有,我不想他死了都无处容身。”

    天花之灾,越是成年之人,越不易康复,何况福临近来体弱,长年内心抑郁,本就是个病人,这一劫,怕是难了。

    苏麻喇心里是明白的,可无法接受现实,一向稳重的她,跪跌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皇上”

    紫禁城里的气氛,异常压抑,王熙和麻勒吉二人赶到慈宁宫,没想到太后,竟然是命他们为皇帝写遗诏和罪己诏。

    “你们要尽快写好,呈给皇上看。”玉儿道,“别叫皇上久等。”

    往年遇大灾大难,皇帝颁布罪己诏,那都是顺应时势写一些安抚百姓的话,眼下这份和遗诏一同颁布的罪己诏,该怎么写?

    两位大学士,也是饱读诗书,为皇帝写过无数诏书的人,此刻都傻了眼。

    “拿笔墨。”玉儿见他们神情呆滞,满眼迷茫,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我来念,你们写。”

    二人得令,忙到桌前,提笔待命,紧张地看着皇太后。

    玉儿缓缓走到门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早在很久之前,她就为福临准备好了罪己诏。

    那时候,她一心想着,将糊涂混账的儿子废除,不能让大清江山毁在他的手上,她脑中预演过无数遍逼儿子退位禅让,母子互相指责,痛骂痛哭的场景。

    甚至在梦里,也常常出现这样的情景,在半夜哭醒。

    福临的荒唐,让她终日不得安宁,她的强势威严,也让福临惶恐了一辈子。

    他们这对母子,前世今生都是孽。

    雅图曾说,她做额娘太狠心,做皇太后又太心软,全叫那丫头说中了。

    不论是太后的威严,还是母亲的慈爱,倘若玉儿早早放过福临,逼他退位,让他带着董鄂葭音离开紫禁城,也许就不会有这一劫,至少她的儿子,一定还能活下去。

    玉儿开口,凄然道:“朕以凉德承嗣丕基,十八年于兹矣。自亲政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宗谟烈,因循悠乎,苟安目前,且渐习汉俗,于淳朴旧制日有更张,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朕自弱龄即遇皇考太宗皇帝上宾,教训抚养,惟圣母皇太后慈育是依,大恩罔极,高厚莫酬,惟朝夕趋承,冀尽孝养,今不幸子道不终,诚悃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

    然而这天夜里,福临就高烧昏迷,红疹迅速恶化,太医们束手无策。

    玉儿每天都会来一趟乾清宫,但福临昏迷不醒,也见不到母亲,玉儿遵守了答应玄烨的承诺,没有再进暖阁,只是在门外,隔着门相望。

    直到正月初六夜里,乾清宫传来消息,说皇帝清醒了。

    然而太医今早才对太后说,皇帝情况不容乐观,恐怕就在这两天,他满身的脓包已经溃烂,无药可医。

    玉儿心中隐隐有所感应,立刻赶来,走到暖阁外,正听王熙在诵读遗诏。

    “端敬皇后于皇太后克尽孝道,辅佐朕躬,内政聿修,朕仰奉慈纶,追念贤淑,丧祭典礼概从优厚,然不能以礼止情,诸事太过,岂滥不经,是朕之罪一也。”

    “”

    “朕既知过,每自尅责生悔,乃徒尚虚文,未能者改,以致过端日积,愆戾逾多,是朕之罪一也。”

    用整整十四条罪过,来结束一代帝王的人生,来结束儿子二十四岁年轻的生命。

    玉儿的心在滴血。

    她一步步走进来,福临隔着纱帘看见了母亲,用尽声音道:“额娘,别过来,您会吓坏的。”

    玉儿示意王熙退下,殿中只留她一人。

    “明日一早,请大臣们到乾清门下,朕,要颁布诏书。”福临吃力地说,“额娘,我”

    玉儿走上前,掀开纱帘,福临脸上的溃烂,让她肝胆俱碎,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遭受这样的苦难。

    福临惊恐地说:“您快出去,快出去!您会被传染”

    玉儿却上前抱住了儿子,将他搂在怀中:“福临不怕,有额娘在,福临不怕。”

    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福临本就没什么力气,根本挣扎不开。

    然而,母亲的怀抱,让他找到了归宿,曾经一次又一次的恐惧之下,他都渴望额娘能出现在眼前。

    现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有。

    “元曦”福临吃力地说,“额娘,她是世上,最好的妻子。”

    “额娘会照顾好她。”玉儿说,“她不会有事。”

    “朕对不起她”

    “她和额娘一样,不爱听人说对不起。”玉儿道,“她为你付出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纵然往后的几十年,要孤零零面对没有你的人生,你也会在她心里,成为最强大的支撑。”

    “会吗,儿子配吗?”

    “会。”玉儿道,“也会是此生,最深的怨,最深的恨。”

    福临在玉儿的怀中渐渐睡过去,仿佛是这二十四年来,最安稳的一觉。

    玉儿守了一整夜,太医们来过几回,劝太后回去休息,皇帝的脓包溃烂严重,是最易传染的危险时刻。

    可玉儿心意已决,这一次,她绝不再丢下福临。

    正月初七的清晨,福临醒来,睁眼看见的,就是母亲温柔的微笑,他沙哑的声音喊了声:“额娘”

    “大臣们,都到了,你有什么话要说?”玉儿道,“他们都在乾清门下候着。”

    不久,玉儿命人将大殿的门敞开,隔着宽阔的宫院,大臣们可以远远望见,皇太后搀扶着虚弱无力地皇帝,坐到了御案之后。

    福临在母亲的搀扶下,再一次坐上龙椅,玉儿退下,他颤巍巍取过玉玺,染上印泥,独自在遗诏上,郑重地盖上宝印。

    王熙走上前来,躬身取过盖了大宝的圣旨,站到门前宫檐之下,朗声宣读。

    “”

    “祖宗创业,未尝任用中官。且明朝亡国,亦因委用宦寺。朕明知其弊,不以为戒。设立内十三衙门,委用任使,与明无异。致营私作弊,更逾往时,是朕之罪一也。”

    “朕性闲静,常图安逸,燕处深宫,御朝绝少,以致与廷臣接见稀疏,上下情谊否塞,是朕之罪一也。”

    “”

    “朕子玄烨,佟氏妃所生也,年八岁,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臣”

    福临坐在龙椅上,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大臣,听着王熙的声音回响在乾清宫上空,他侧过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母亲。

    “额娘。”福临呼唤她。

    玉儿转过身,看见儿子冲自己微笑,笑得那样开怀舒心。

    福临解脱了,他自由了,他带着终于让母亲为他骄傲了一回的得意和兴奋,朝额娘伸出手。

    “福临!”玉儿箭步冲上来,承托住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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