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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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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四娘自己也是用鞭子的。她知道鞭子越长,越难施展。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长的鞭子,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灵活的鞭子。无论谁能将这么长的鞭子,运用得这么灵活,都一定是个非常可怕的人。她忽然觉得今天的日子很不吉利,今天她遇见的人好像没有一个不是非常可怕的怪物。等她见到达个人时,她才知道真正的怪物是什么样子的。这个人才是个真正的怪,怪物中的怪物。对心心来说,今天的日子当然更不吉利。她用另一只手捧着被打肿了的手,疼得已经要哭出来,但等她看见这个人时,她却似已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出来。这个人并不是走来的,也不是坐车来的,当然更不是爬来的。他是坐在一个人头上来的,坐在一个巨人般的大汉头这大汉身长九尺,精赤着上身,却戴着顶大帽子。帽子就像是方桌一样,是平稳的,这个人就坐在帽子上,穿着件绣满了各式各样飞禽的五色彩袍,左面的袖子却是空的。他的脸看来倒不怪,苍白的脸色,带着种很有威严的表情,一双眼睛炯炯有光,漆黑的头发上,戴着项珍珠冠。事实上,若是只看这张脸,他甚至可以算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但是他身上却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阴险诡秘之气,仔细一看,才知道他并不是坐着,而是站着的,只不过两条船都已从根上被割断了。这个人的四肢,竟已只剩下一只右手,那条五尺长的鞭子,就在他右手里。风四娘倒抽了口凉气,只觉得今天的日子实在很不吉利。心心的脸上,更已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忽然大声道,“是他先动手的,你不信可以问他自己。”这人冷冷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他的声音居然也很清朗,很有吸引力。他没有残废的时候,显然是个对女人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心心道:“我只不过是奉花公子之命,来送衣裳给风四娘的。”这人道:“我知道。”心心松了口气,勉强笑道:“既然你全部知道,我是不是可以走了。”这人道:“你当然可以走。”心心一句话都不再说,掉头就地。这人居然也没有阻拦,风四娘又不禁觉得他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了。谁知心心刚奔出了枫林,忽然又跑了回来,本来已经肿了的手臂,现在竟已肿得比腿还扭,一张春花放鲜艳的脸,也似已变成了灰色,嘶声道:“你的鞭子上有毒?”这人道:“是有一点。”心心道:“那……那怎么办呢?”这人道:“你知不知道我这两条腿,一只手,是怎么断的?”心心摇摇头。这人道:“是我自己砍断的。”心心道:“你为什么要砍断自己的手。”达人道:“因为我手上中了别人的毒。”心心就像是忽然又挨了一鞭子,站都站不住了,失声道:“你……你难道也想要我变成个残废?”这人冷冷道:“残废又如何?这里的人岂非全都是残废。”心心指着面前的大汉,道:“他就不是残废,”大汉突然裂开嘴一笑。心心又怔住。这大汉虽然四肢惧全,不瞎也不跛,但嘴里却没有舌头。心心仰起险看着他,忽然间已泪流满面,道:“你真要我自己把这只手砍下来?”这人道:“手上有毒,就要砍手,腿上有毒,就要砍腿。”心心流着泪,道:“可是……可是我舍不得。”这人道:“我若也舍不得,现在已死过三次。”风四娘忍不住冲过来,大声道:“她怎么能跟你比,她是个女人。”这人冷冷道:“女人也是人。”风四娘道:“你也是人,你凭什么要坐在别人的头上?”这人道:“因为我本就是人上人。”风四娘道:“人上人?”这人道:“吃得苦中苦,就是人上人。”风四娘道:“你吃过苦中苦?”这人道:“你若也割下自己两条腿,一只手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吃过苦中苦了。”风四娘也不能不承认。这人的确是吃过苦中苦的。
第二七章怪物中的怪物
所以他就是人上人。那柄寒光四射的短刀已掉在地上,就在心心的脚下。心心慢慢地弯下腰。捡起了这柄刀流着泪看着风四娘,凄然道:“你现在总该已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风四娘咬着牙,道:“现在我只不过有点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人?”心心道:“就因为他自己是个残废,所以就希望看看别人跟他样变成残废,可是我……我就算要砍断这只手,也偏偏不让他看见。”她忽又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风四娘跺了跺脚,忽然大声道:“像你这么漂亮的亥孩子,就算少只手,也一样有人喜欢的,你用不着难受。”她叫别人不要难受可是她自己的眼圈都已红了。人上人看着她,冷冷道:“想不到风四娘居然是个心肠很软的女人。”风四娘也抬起头瞪着他,冷冷道:“可是你就算把这最后一只手也砍下来,我也不会难受。”人上人道:“你同情她?”风四娘道:“恩。”人上人道:“你知道她是怎样的人?”风四娘道:“她是个女人,我也是个女人。”人上人道:“你身上所穿着的,就是她送给你的衣裳?”风四娘道:“不错。”人上人道:“你最好赶快脱掉。”风四娘道:“脱什么?”人上人道:“脱衣服。”风四娘笑了,道:“你想看我脱衣服?”人上人道:“—定要脱光。”风四娘突然跳起来大声道:“你在做梦。”人上人叹了口气,道:“你自己不脱。难道要我替你脱?”风四娘道:“你敢?”人上人又叹了口气,道:“若连女人的衣服我都不敢脱,我还敢干什么?”他的手轻轻一抬,长鞭忽然像毒蛇向风四娘卷了过来。风四娘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可怕的鞭子,鞭子上就好像长着眼睛一样鞭梢忽然间己卷住了她的衣服。这鞭子本身就好像会脱女人的衣服。鞭梢已卷住了风四娘的衣服,只要轻轻一拉,这件崭新的、鲜艳的绣袍,立刻就会被撕成两半。风四娘要脱衣服的时候,都是她自已脱下来的,这世上从来也没有一个男人脱过她的衣服。但这次却好像要破例了。她既不敢去抓这条鞭子,要闪避也已太迟。心心的手刚才被鞭梢轻轻一卷,就已肿得非砍下来不可,风四娘是亲眼看见的。她虽不愿被人脱光衣服,却也不愿砍掉自己的手。只听“嘶”的一声,衣襟已被扯破。风四姬突然大声道:“等一等,要脱我自己脱。”人上人道:“你肯?”风四娘道:“这么漂亮的一件衣服,撕破了实在可借。”人士人道:“风四娘也会心疼一件农服?”风四娘道:“风四娘也是女人,漂亮的衣服,又有哪个女人不心疼?”人上人道:“好你脱。”鞭子在他手里,就像是活的,说停就停,要收就收。风四娘长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已是个老太婆了,脱光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可是你—定要我脱,我也只好脱,谁叫我打不过你?”她慢慢地解开两粒衣钮,突然飞起一脚,踢在那赤膊大汉的肚子上。射人先射马,只要这大汉一倒下去,人上人也得跟着跌下来,就算不跌个半死,至少也没功夫再来脱女人的衣服。风四娘的武功本来就不太可怕,她可怕的地方并不是武功。她一向独来独往,在江湖中混了十几年,若是单凭她的武功,衣服也不知被人脱过多少次了。她的脚看来虽然很秀气,但却踢死过三条俄狼,一只山猫,还曾经将盘据祁连山多年的大盗满天云,一脚踢下万丈绝崖。这一脚的力量实在不小,谁知她一脚踢在这大汉的肚子上,这大汉却连动也不动,竞像是连一点感觉都汲有。风四娘自己的脚反面被踢痛了。她虽然吃了一惊,可是她的人却已借着这一脚的力量,问后翻了出去。“打不过就跑。”一个在江湖中混了十几年的人,这道理当然不会不懂的。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这次未必能跑得掉。她已听见鞭梢破风的声音,像响尾蛇一样跟着她飞了过聚,她的身法再快也没有鞭子快。就在这时,突听弓弦一响,两道银光闪电般飞来,打在鞭长鞭就像是条被人打中七寸的毒蛇,立刻软软地垂下。枫林外一个人拎冷道:“光天化日下,就想在大路上脱女人的衣服,未免将关中的武林道太不看在眼里了吧。”风四娘已经坐在一棵枫树上面,恰巧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人高大魁伟,满面红光,一头银丝般的长发报在身上,穿着大红斗篷,手里倒挽柄比人还长的金背弓,在斜阳下闪闪发光。他整个人都仿佛在闪闪发着光。等他抬头,风四娘才看出他脸上满布皱纹,竟已是个老人。可是他说起话来还是声如洪钟,腰干还是标枪般挺得笔直,全身还是充满了力量。风四娘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年轻的老人。这时那两道银光也落在地上,的溜溜地打滚,竟是两粒龙眼般大小的银九。人上人服睛盯着这两粒银丸,忽然皱了皱眉,道:“金弓银丸斩虎刀?”银发老人道:“追云捉月水上飘”人上人道:“厉青锋?”银发老人突然纵声长笑,道:“三十中不走江湖,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记得我。”笑声穿云裂石,满林枫叶都像是快要被震得落下。风四娘也几乎从树上摔下来。她没见过这个人,但却知道这个人。“金弓银丸斩虎刀,追云捉月水上飘”,厉青锋纵横江湖时,她还是刚出世的孩子。等她出道时,厉青锋早巳退隐多年了,近三十年来的确从来也没有人见过他。但风四娘还是知道江湖中有这么样一个人,也知道他就是当今天下武林中,手脚最干净,声名最响亮的独行大盗。若不是后来又出现了个萧十一郎,他还是近百年来,江湖中最了不起的独行盗。据说他有一次到了京城,京城里的富家千金们,只为了想看他一眼竟不惜半夜里坐在窗口,开着窗子等他。这当然只不过是传说,风四娘从来也不相信的。可是现在她却已有点相信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若还有这种精神,这种气派,他若年轻三十岁,连风四娘都说不定会在半夜里打开窗于等他的。就好像她常常坐在窗口等萧十一郎一样。厉青锋忽然拾起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就是风四娘?”风四娘嫣然道:“你三十年不走江湖,想不到居然还知道江湖中有个风四娘。”厉青锋道:“好,风四娘果然名不虚传,我若早知道江湖中有你这样的一个人我说不定早十年就已出来了。”风四娘道:“我若早知道你在哪里,说不定十年前就已去找你了。”历青锋大笑道:“只可惜我来迟了十年。”风四娘笑着道:“谁说你来迟了?你来得正是时候呢。”厉青锋眼睛更亮,道:“那怪物刚才欺负了你,现在我既已来了,你要我怎么对付他,只管说。”风四娘眼珠子转了几转,道:“他要我脱衣服,我也想明他脱光衣服看看。”厉青锋大笑,道:“好,你就在树上等着看吧。”他大笑着,忽然抽刀,抽出了他那柄五十七斤重的斩虎刀,一刀向面前的枫树上砍了过去。只听“咔嚓”一声,这棵比海碗都粗的枫树,竟被他—刀砍断了,哗啦啦倒下。幸好风四娘距离还远,忍不住道:“达棵树又没有欺负你,你为什么砍它一刀?”厉青锋道:“它挡了我的路。”风四娘道:“无论什么东西挡住你的路,你都要给他一刀?”厉青锑道:“不错!”风四娘叹了口气,喃喃道:“像这样的男人,现在为什么连一个都没有了,否则我又怎么会直到现在还是个女光棍。”她说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厉青锋听见。厉青锋好像又年轻了十岁,一步就从断树根上跨了过去。人上人冷冷地看着他,悠然道:“这么大年龄的人,居然还要在女人面前逞威风,例真是件怪事。”厉青锋沉下了脸,道:“你不服?”人上人道:“我只奇怪,像你这种人,怎么能活到现在的。”厉青锋厉声道:“幸好你是现在遇见我,若是在三十年前,此刻你已死在我刀下。”人上人道:“现在你只不过想要我脱光衣服。然后再带风四娘走。”厉青锋道:“我本来还想砍断你一只手的,只可惜你已只剩下一只手。”人上人道:“这只手却不是用来脱衣服的。”厉青锋冷笑道:“难道你这只手还能杀人?”人上人道:“杀的也不多,一次只杀一个。”他的手一抖,长鞭已毒蛇级向厉青锋卷了过来。厉青锋的斩虎刀也砍了出去。这两种兵刃,一刚一柔,但柔能克刚,厉青锋一刀砍出,已知道自已吃亏了。忽然间,鞭梢已卷住了他的刀,绕了七八个圈子,那赤腮大汉立刻跟着向前跨出两步,一掌向他胸膛上打了过去。这大汉看来很笨重,但出手却又快又狠,用的招式虽然一点花哨也没有,却非常有力,也非常有效。厉青锋拿中刀被缠往左手的金弓却推出,弓弦挡位了大汉的手,只听“当”的一声,大汉的铁拳竟已被割破道血口。这弓弦竟利如刀锋。大汉怒吼一声,伸手去抓他的弓,谁知厉青锋的手一转弓梢急点大汉的胸膛。这大汉铁打般的身子,竞被点得连站都站不稳了,他的人一倒,人上人当然也得跟着跌下。谁知人上人凌空翻身,从厉青锋头顶上掠了过去。厉青锋本来是对付一个人的,想不到这个人竟然分成了两个,一个在前,一个却到了他身后。他皱了皱眉,四丈长的鞭子,中间一段己绕上了咽喉。他临危不乱,斩虎刀向上摔出,长鞭立刻像弓弦般绷直本来是鞭梢缠住刀的,现在却变成刀拉住了鞭子。两个人交手数招看来虽然也没什么花哨,但变化之奇出手之急,应变之快,你着没有在旁边看着,简直连想象都无法想象。你若能在旁边看着,每一招都绝不肯错过。只可惜在旁边的却是七个瞎子,那个跛子虽不瞎,居然也一直背对着他们,好像生怕被风四娘看见他的脸。风四娘呢?风四娘竟已不见了。这个女人有时真的就像是风一样不可捉摸。泉水就像是一条银线般,从山巅流下来。夕阳满天。风四娘坐在一块石头上,将一双脚泡在冷而清澈的泉水中。这是双纤绣而美丽的脚,她一向都保养得很好,脚上甚至连一个疤都找不出来。她常常喜欢看自已的脚,也知道大多数男人都很喜欢看她的脚。但这双脚刚才却已被粗糙的山石和锐利的树枝割破了好几块。现在她不但脚很疼,心也很疼。厉青锋并不是个讨厌的男人,而且是去救她的,对她好像并没有什么怨意。但风四娘却已发现他也并没有什么好意。何况,他显然也是为了她而来的,而且也要将她带走。他就算能将那个人上人打成*人下人,对风四娘也并没有什么好处。风四娘当然也并不是真的想看那个畸形残废脱光衣服。世上绝没有任何人想看他脱光衣服。“既然这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所以风四娘一有了机会,就绝不肯留在那里再多看一眼。就算那两个人能打出一朵花来她也绝不肯再多看一眼。风四娘一看就知道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从来没有判断错误过,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脱过她的衣服。但对她说来,今天的日子实在很不吉利。今天她非但遇见了很多倒霉事,而且每件事都很奇怪。泉水清冷,从她的脚心,一直冷到她心里。她到这乱石山来当然不是凑巧路过的,但她却从未向别人说过,她要到这里来。她的行踪,也跟风一样从来也没有人能捉摸。但现在至少已有三个人是来找她的—花如玉、人上人和厉青锋。他们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呢?怎么会知道她要到这里来?风四娘一向是个很喜欢享受的女人,她什么都吃,就是不肯吃苦。不肯吃苦的人,武功当然不会很高,幸好她很聪明,有时虽然很凶,但却从来也没有真的跟别人结下过什么深仇大恨。这也正是她最聪明的地方。她不但聪明,而且很美,所以她总是有很多有力量的朋友。她泼辣的时候,像是条老母狗温柔的时候,却又像是只小鸽子。她有时天真如婴儿,有时却又狡猾如狐狸。像这么样一个女人,若不是真正有必要,谁也不会来惹她的。但现在却忽然有三个人找上她了,而且是三个很不平凡的人。有些女人也许会因此而很得意但风四娘却不是个平凡的女人。她知道一个能忍心砍断自己一双腿、一只手的人,若是要找一个女人时绝不会只为了想要脱光这女人的衣服。一个已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三十中的大盗,若是对一个女人大献殷勤,当然也绝不会只为了这女人长得漂亮。他们来找她,究竟是为了什么?风四娘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萧十一郎萧十一郎,这个要命的萧十一郎,为什么总是会惹上这么多麻烦呢?这个人好像天生下来就是找麻烦的,不但别人要找他麻烦,他自已也要找自己的麻烦。风四娘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正在找自已的麻烦。那时他还是个大孩子,居然想迎着势如雷震般的急流,冲上龙湫瀑布。他试了一次又一次,跌得头晕服花,皮破血流,但却还要他究竟想证明什么呢?这种事除了笨蛋外,还有谁能做得出。连风四娘有时都认为他是个笨蛋,但他却偏偏一点也不笨。非但不笨,而且聪明得出奇。他只不过时常会做一两件连笨蛋都不肯做的笨事而已。所以这个人究竟是笨?还是聪明?究竟可爱?还是可恨?连风四娘都分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已是永远也忘不了这个人的了。有时她想他想得几乎发疯,但有时却又不想看见他,不敢看见他。这两年来,她一直都没有见过他。自从那天他和逍遥侯一起走上了那条绝路后,她就没有再见过他。她甚至以为永远再也见不到他了。因为这世上所有活着的人,还没有一个能战胜逍遥侯。没有人的武功比道遥侯更高,没有人能比他更阴险、更毒辣、更可怕。但萧十一郎却偏偏要去找他,偏偏要去跟他决一死战。这一战的结果,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萧十一郎是绝不会再活着出现了,甚至连风四娘都已几乎绝望。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偏偏又听到了萧十一郎的消息。所以她来到乱石山,所以她的脚才会破,才会遇见这些倒霉的事,所以她现在才会像个呆子般抱着脚坐在这里想他,想得心都疼了……这个要命的萧十一郎,为什么总是令人忘也忘不了呢?风四娘忽然觉得饿了。她在想萧十一郎的时候,从来也不会觉得饿的。可是她现在已决定不再想下去。这里是什么地方?距离那强盗客栈有多远?她全不知道。她的衣服、行李、和武器,全都在那客栈里,她自己却在荒山里迷了路。现在已是黄昏,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四下却看不见炊烟,她忽然发觉这满天绚丽的夕阳,原来竟不如厨房烟囱冒出来的黑烟好看。就算她知道路她也不愿意走回去,这倒并不是因为她怕那些人再回去找她,而是她实在不愿意冒脚被割破的险。在她看来这双脚实在比她的肚子重要得多。可是她的肚子偏偏不听话,已经在表示抗议“咕咕”地叫了起来,怎样来安慰这肚子呢?风四娘四了口气,正想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比她更倒霉山鸡和兔子。她没有看见兔子,却看见了六个人。四个精神抖擞的锦衣壮汉,抬着顶绿绒小轿,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后生,跟在轿子后面,从山坡下走了上来。山路如此崎岖,真难为他们怎么把这顶轿子抬上来的。轿子里坐着的是什么人?气派倒真不小,在这种地方居然还坐轿子?风四娘很少坐轿子,她觉得坐在轿子里气闷,她喜欢骑马,骑最快的马。……但她却坐过花轿。她又不禁想起了那天,她正坐在花锈里准备去拜天地,竟然看见萧十一郎和沈璧君在路旁,她居然穿着凤冠霞被。就从轿子里跳了出来,几乎将杨家迎亲的那些人活活吓死。从此,她就又多了一个外号,叫做“吓死人的新娘子”。于是她又不禁想起了萧十一郎,想起了那个可怜又可爱的美人沈璧君,想起了他们悲伤的遭遇。若不是为了沈璧君,萧十一郎就绝不会和逍遥侯结下抽冤仇仇,绝不会去找逍遥侯拼命。但若不是为了萧十一郎,沈璧君也绝不会有那种悲惨的遭遇。一个武林中最受人尊敬、最被人羡慕的女人,竞爱上了江湖上声名最狼藉的大盗了。她本来几乎已拥有这世间所有值得别人羡慕的事,她不但有很好的出身,有一个年少英俊、文武双全的文夫,而且还已经快有孩子了。但她为了萧十一郎,却放弃了这所有的一切,使得很多人都跟着她受苦。这怪谁呢?风四娘绝不怪她,因为风四娘自已本来也是这样的女人。为了这一份真情,她们是不惜牺牲一切放弃一切的。若不是为了萧十一郎,她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现在她本该穿缎子衣服、坐在杨家金碧辉煌的客厅里,等着奴仆佣人们开晚饭的。风四娘叹了口气决定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她抬起头,才发现轿子早己停了下来,那两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年轻后生,已经掀起轿帘。轿子里却没有人。他们从轿子里捧出了卷红毡,铺在地上,直铺到风四娘面前。风四娘张开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们。忍不住问道:“你们是来接我的?”这两个漂亮的年轻后生点了点头,笑得比女孩子还甜。风四娘立刻又问“是谁叫你们来接我的?”“金菩萨。”风四娘笑了,她本该早就想起这是金菩萨叫人来接她的。除了金菩萨外谁有这种气派。她微笑着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总算遇见个人了。”她刚才遇见的都不是人,她今天简直就好像活见了鬼。金菩萨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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