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入幕之兵-第2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那鲜于岐却是最机警的,已经嗅到风声要在入夜前回营了……
“晋阳侯却发了怒,说此间到底是谁听谁的?还、还提到了永宁宫的名讳……总之他一定要秦将军坚持到底。至于秦将军那边……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详,只听几个逃兵说起,是秦将军怕鲜于岐掉头回营,若见到晋阳城门户大开必定长驱直入,所以他拼死要拖住鲜于岐……
“到入夜时,晋阳侯又有了新想法,要奔龙山迎击上去,与秦将军来个首尾呼应……但是,但是天已经黑了……”
***
残阳如血。荒凉林木间的大风好像将那残阳中的血腥气都抽了出来,狂躁地扑打到每个人的脸上。
秦赐已带兵深入龙山,鲜于岐的人马紧随其后。但似乎是觉出了什么异样,又或者只是害怕夜晚降临,铁勒人不再往前追了。
再往前走,便已没有己方的埋伏了。那夕阳即将要坠落了,四方山林都蒙着晦暗的晕,像是在等待着迎接最后那光芒万丈的一跃。
黑夜的威胁,对于汉人胡人,都是一样公平的。
罗满持已带兵聚拢过来,秦赐最后清点了一遍人数。两万人,还剩八千有余,但杀敌大半,并不算输得惨重。只是他不知道,此役要到何时才能结束。
长剑上淋淋漓漓地垂下鲜血来,他浑身血污,也辨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但他的那双眼睛仍然很亮,他带领着将士往前披荆斩棘地走去,希望找到回城的道路。
因为小娘子同他说了——
“你不可以死。”
“将军、将军!”
马蹄嘚嘚狂躁地响起,是他方才派出的传令兵——“晋阳侯他往这边来了,说要同您首尾相应,请您做好准备!”
“什么?!”秦赐蓦然勒马回头,马匹长身立起,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他马鞭一扬,厉声道:“不行,快追,快将铁勒人再追回来!”
夕阳刹那间跌落,黑夜,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降临下来。
***
“晋阳侯领着得胜之师,斗志昂扬,掉头去龙山迎击铁勒人……入夜时分,铁勒人从龙山山口杀将出来,晋阳侯一见,竟吓得马失前蹄……那山口狭窄,四方又暗不辨物,我方五万兵马恐慌之下相互踩踏奔突,都争相往回逃!”
那宦官说到激动之处,几乎破音,阿援给他打了个眼色,他缩了缩脖子,再小心看向皇后。
皇后的表情却是没有变。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时华国相正在城楼上据守,见我方军马逃归,便放下吊桥让他们进城。谁知道铁勒人就跟在后面!那时候,那时候秦将军,竟也从龙山中追了出来,朝铁勒人弓…弩连发,那鲜于岐似乎被射中,攻势却未稍阻——秦将军追上来与鲜于岐缠斗,一边示意华国相收起吊桥,但是来不及了,铁勒人马已经和我方军马一同飞奔入城!华国相见大势已去,当即号令残兵,往南退去,与黎将军会合……”
“大势已去?”
秦束轻轻地出了声。
她的眼神里带着笑,但却冷冽如冰,那宦官看了一眼,竟打了个寒颤:“是,晋阳侯已经战死,秦将军当时也只剩下数百人还在身边……”
“那他华俨,号令的‘残兵’,有多少人?”
宦官想了想,“最后他带去黎将军部的,有十八万左右……”
“十八万劲装男儿,就这样被他带走,留下一城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给铁勒人屠戮?”秦束笑了,“且莫忘了那些老弱妇孺之所以遭屠,还是因为自己的君侯和国相要出城杀敌呢。”
宦官赔着笑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秦束转身,慢慢走回御座前,优雅地坐下,低头理了理衣襟,才道:“你方才说,秦赐下落不明?”
“是,是。”宦官道,“铁勒人占领晋阳之后,便在城门上挂出了晋阳侯与其他许多将领的人头,但没有、没有秦将军……黎将军猜测,他可能是做了铁勒人的俘虏。”
“他投降了?”秦束直接地问。
“黎将军没有说。”那宦官又缩了缩脖子,好像想将自己全身都缩进地底下的阴影里,“但他确实,确实是死战到了最后一刻的……”
***
“小娘子……”
“小娘子?”
“小娘子!”
阿援焦急的声音仿佛是回响在天外。过了很久,秦束那迷茫的眼神才慢慢拼凑起来,她转过头,看见阿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她反而很奇怪:“怎么了?他还没有死。”
是啊,他还没有死。就算他做了铁勒人的俘虏,就算他这辈子都可能不再能回来——但他到底是还没有死。
想到这一层,一颗心便自私地高兴起来。但这高兴却又是轻飘飘的,因为那个人虽然很可能是没有死,但其实却与死了没有两样。
那宦官已回去了。他是奉王全的命令来提前告知她军情,也不知官家那边接到晋阳陷落的消息会作何感想。大约到了明日,晋阳城的遭遇便会天下皆知了。
“娘娘。”
有宫婢在外报称:“夏夫人温氏到了,正在偏殿等候。”
夏夫人——这个陌生的称谓让秦束怔了怔,而后转头笑道:“本宫险些忘了,她今日会来。”
那笑容苍白而透明,像是一触即破的。阿援心疼地道:“要不,婢子去回绝了她,让她改日再来?”
“不。”秦束将手扶着御座站起,手心却又一阵剧痛,她低头,才发现掌心被刺破,血早已止住,惟留一个小而深的豁口。她扯着衣袖掩住了它,轻轻地道:“她是夏冰的妻子,温家的女儿,本宫绝不能让她看出一丝半毫的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写完这章之后看到权游803的临冬城之战,才知道晋阳侯和华俨这波操作居然不是史上唯一……
第43章 君行殊不返()
这一日,温玖穿了朝廷御赐的盛装; 做了妇人之后长发挽起; 描眉画眼,傅粉施朱; 一身上下; 珠玉玲珑; 矜贵地衬出她娇丽柔软的脸容身段来。秦束在显阳宫前殿接待她,她施施然地坐下; 神态也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见到秦束,她便展颜笑开:“秦家姐姐,我此来; 是为了感谢您。”
大约是温家这一阵确实趁着国难扬眉吐气了,只拿这种套近乎一般的轻慢态度来对待当朝皇后。
“谢本宫?”秦束笑道,“为何要谢本宫?”
“当初是您劝我,若不愿嫁给秦二郎; 便先拖着; 这不果然; 便拖到他自己放弃了么!”温玖身子微微前倾,眼角眉梢都跳跃着明澈的秋光,“同您说一句体己话; 夏中书; 实在比秦二郎好上许多倍呢!”
秦束挑眉,半开玩笑地道:“本宫那苦命的二兄,往后怕没有人肯嫁他了。”
温玖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 颇有感慨地道:“您也应该劝劝他,第一是戒了服散的毛病,第二是正经去谋个官位,不要成日地瞎混。”想了想,她又叹口气,“你们秦家的男人,不是太过拘谨,就是太过放浪,约莫只有秦赐将军一个是争气的,还偏偏是个胡儿。”
秦束脸上的笑意倏忽便隐没了,偏那嘴角的弧度还在,好像讽刺一般:“这话可是夏中书让您来说的?”
“什么?”温玖睁大了眼睛,“不,不是……”立刻又脸红了,这一刻,她好像突然回到了旧日那个腼腆寡淡的壳子里,方才咄咄逼人的亮色都褪去,“不是子固,是我……是我觉得他太好了。”她抬起眼,殷切地道,“姐姐,您不明白……啊,大约等官家成人,您便能明白了……”
秦束安静地道:“是啊,本宫等着那一日。”她站起来,见温玖一脸懵懂,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如果自己能顺遂地嫁给这世上任一个普通男子,或许也会如温玖这般,怀有一股天纵的傲慢吧?
可是到底已没有机会了。
秦束温柔地道:“本宫还有些事要处理,陪不了夫人太久,夫人是不是还要去永宁宫请安的?”
“啊,对了。”温玖连忙站起来,复笑道,“叨扰姐姐了。”
“阿摇,送客。”秦束道。
***
阿摇领着温玖到显阳宫门外,躬身恭恭敬敬地道:“夫人慢走。”
温玖却并不走,而是端详着阿摇的脸色,“怎么眼睛红红的?哭过?”
阿摇更低下头,“婢子不敢。”
温玖静了静,“我知道,你家小娘子,始终瞧不起我。我是个懦弱没本事的人,可我如今不同了。”
“是,夫人如今不同了。”阿摇应道。
温玖看着她道:“是晋阳那边,有消息来了?”
阿摇连忙摇头,“婢子不清楚,那边已很久不曾有消息送到了。”
温玖挺直背脊,幽幽一笑,“晋阳侯国相华俨,是个正直的人,过去我还曾叫过他一声世叔呢。有他在,秦赐想必能好好儿的,让你们皇后莫要担心了。”
***
阿摇回来时,秦束正由阿援扶着往内殿走。穿过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廊下的灯笼被秋风吹得振振飘动,好像要断了线飞走一般。秦束便停住了步子,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灯笼。
正是午间,却没有太阳,只有一阵又一阵泠泠的风。明明四面都是高墙,可是却挡不住那风,冷酷地,不分亲疏地,从南北东西,不辨方向地吹刮过来。夏日的草木早已枯萎,院中只有耐寒的松柏,和墙角那数丛凋零的白菊。
她想起夏日的时候——今年的夏日,似乎是很短促的——他总是寻着各种各样的由头进宫来瞧她。她嫌过他的不合时宜,但又抵挡不住,但凡被他思念着、索求着,她总是会晕头转向的。也许就是这廊下,他们曾经并肩走过许多次,在仆婢的簇拥下只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但那不安于室的心跳,那引人入彀的眼神,却都是藏不住的——
她为什么直到今日才想起来?
当他那么渴望着她的时候,她不肯给他一星半点的回应。
阿摇跟了上来。秦束转过头,却见她泪流了满脸,不由得一怔:“怎么了?”
阿援亦微微一惊,忍耐地问阿摇:“是夏夫人说什么了?”
阿摇摇了摇头,片刻,又摇了摇头,突然,大哭出声:“小娘子——!这今后、这今后可怎么办啊,小娘子!”
秦束的眸光动了一动,像涌上来悲恸的潮,又退下去。她抬起手,阿摇便扑入她的怀中,放声大哭。
秦束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给她顺着气,一边轻声哄着她道:“无事的,无事的。会有法子的,我会想出法子的。”
冷漠的天空压在廊檐角,飒飒的风吹起她的衣发。她望向这广阔优美的庭园,寒冬的冰霜已迫近,而她,尚且还没来得及得到他,就已经失去他了。
而即使失去了他,她也仍然,仍然不能,为他流一滴眼泪。
***
麟庆十四年十月廿日,虏陷晋阳。晋阳侯张慷战死,镇北将军秦赐、裨将罗满持被俘,侯国相华俨率军南奔,与骁骑将军黎元猛会于上党。
铁勒屠城,杀晋阳吏民二十余万。三日之后,僭称国号郑,建伪元正兴,向洛阳发出国书,自称西帝,以萧霂为东帝。
据说官家得书,既怒且惧,大开式乾殿朝议,问公卿百官如何是好。众臣一边惴惴地安慰着小官家,一边也暗觑着三公三省几位要人的脸色。而司徒秦止泽上的第一条谏言,便是贬华俨为庶人,夺其兵权。
听到这个消息时,秦束正在后园小厨房中,仍是慢慢地蒸着一小笼的金乳酥。她半晌没有说话,阿援、阿摇也就半晌不敢出声。
天色已暗了,接到前线惨报的多日以来,时光好像也就这样无痕迹地滑走过去,外间大寒,只这小厨房里的小炉四周,还有柔柔的火焰予人温暖。从这火焰里望过去,好像能望见很多已逝去的东西。
待那一笼金乳酥终于蒸好,秦束才转过身,慢慢地道:“代我修书一封给黎元猛。我不管他用什么法子,杀了华俨。”
“还有,”她顿了顿,渐而,唇边沁出一个冷笑,“永宁宫那位,自己的人已把天都捅破了,她还凭什么独善其身?”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个短小的过渡嘤~
四月忙到心碎,五月继续忙到心碎,虽然每天都有码字但是存稿仍然是越看越少……人生好艰难,抱住阿束一起哭
第44章 失路将如何()
晋阳城中的侯府,已经改为铁勒人的行宫。
描金地砖上铺了毡毯; 窈窕宫灯里燃着油脂; 铁勒君臣在晋阳侯待客的大堂上生起篝火,火上架一只烤全羊; 淋漓的油水流了满地。
秦赐坐在下方; 仍旧穿着旧时的长衫长袍; 不知是因尘土肮脏还是本来如此,透出疲敝的灰色。浑身的伤已经清洗一过; 但仍然散发出血的腐臭味。他没有动自己面前的羊肉,只是端详着坐在上首的鲜于岐。
在汉人口中已被传成了三头六臂的妖怪的铁勒小王,其实也不过是个体格精瘦的年轻人; 眼窝边有一道刀疤,令整个人更丑陋了几分。但那双眼睛里射出的精光,却让秦赐恍惚地想起了萧霆。
“本王听闻,你们在上党的援军; 发生了内讧。”鲜于岐一边嚼着羊骨头; 一边慢悠悠地道; “黎元猛那老儿宝刀不老,把投奔他的晋阳侯国相华俨给杀了,接收了他的十八万人马。”
“这不是内讧。”秦赐淡淡地道; “这不过是清理门户。”
鲜于岐笑道:“要本王说; 那个华俨早该杀了。你不就是因为忍他太过,如今才会成为本王的阶下囚?”
秦赐瞟他一眼,不想与他解释个中复杂; 只是沉默。
“本王对你们这些人,真是看不懂。”鲜于岐道,“你说现在洛阳城中,管事的到底是谁?”
秦赐顿了顿,“自然是皇帝。”
“可那皇帝不过是六岁小儿。”鲜于岐摆摆手,“别的人尚且不说,就说你——”他上下打量秦赐一番,“你,难道会听一个六岁小儿的摆布?其实本王也知道,汉人心机深沉,成日里就是你斗我我斗你,譬如说,黎元猛杀了华俨,洛阳城里姓温的人,难道没有脾气?那个什么温育良,带兵不行,好像回洛阳养老去了——他是你们皇太后的父亲吧?”
三言两语,虽然措辞简单粗暴,但竟然能将洛阳城中的事态勾勒出一个大概。秦赐心中暗惊,面上却不显,只是端坐着,拿筷子去碰几样小菜。
鲜于岐瞅着他,冷冷发笑:“你看模样明明是个胡人,却吃汉人的食物,给汉人当牛做马,这是为何?不如回到你该当的地方来,帮我灭了汉人朝廷,如何?”
秦赐静静地道:“柔然与铁勒同为胡人,阁下不还是灭了柔然?阁下的父兄是阁下血脉所源,阁下不还是弑父杀兄?可见胡汉之分,在阁下心目中,也不过是争权夺利的幌子罢了,与洛阳城里的人相比,也没什么高下之分。”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登时都震惊屏息。
鲜于岐静了半晌,危险的浪潮在他眼中涌上又退下,终于,他干干地笑了两声,“将军是明眼人。那本王不妨与你托个底——”他举起羊角酒杯,扬了扬眉毛,“你知道本王为何要定国号为郑?”
“不知道。”秦赐回答。
“因为本王的母亲姓郑。”鲜于岐豪放地大笑起来,“你大约想不到吧,本王的母亲,不过是个低贱的汉人女囚!不过本王如今既做到了西帝,就说明出身根本不重要。这一点,想必将军也深有体会。”他压低眉宇,蔑如地道,“洛阳那些所谓的衣冠士族,以为可以只靠姓氏就永享富贵,在我们铁勒人看来,真是毫无道理!”
铁勒人哄笑起来,秦赐一震抬眼,又立刻低下头去。
像是鲜于岐的话触到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痛苦一般,他的手指紧握成拳,指甲刺进了掌心。
毫无道理……
可是他与他的小娘子,不就是生在这毫无道理的世界上,被这毫无道理的法则给分开的吗?
***
为庆祝新元建立,国号初定,晋阳城中摆大宴三日,以示普天同庆之意。然则屠杀过后的晋阳城中,能够与铁勒人一起庆祝的百姓已经不剩多少。铁勒王族军士又从民舍中搜刮酒肉粮食,三日之中,无不喝得七零八落。
鲜于岐赏赐的黄金、女人与美酒也被源源不断地送到秦赐的居所。秦赐命罗满持将那些赏赐都分发给自己居所附近看守的铁勒兵士,每日里上上下下一同饮酒度日。秦赐本是胡人,此刻故作豪放,也许是血脉令人心生亲近,很快便与他们打成一片。
第三日,夜。
秦赐与罗满持走上了晋阳城的街道,身后是铁勒兵士跟随。街上宵禁,暗无行人,濛濛的风夹着雪粒子飞扑人面,清寒彻骨。地上积水混着恶臭,又被新雪盖住,月光照去,只如泥泞旷野。
“晋阳乃西北门户,过去也曾是帝王之都,如今竟残破至此。”秦赐叹息道。
罗满持在守城的战斗中伤了手臂,如今由白纱布吊在胳膊上,走路也一瘸一拐的。他低下头,吸了吸鼻子,道:“还好衡州跟着华俨的队伍逃出了城,如今大约是在黎将军帐下了……晋阳与上党,也不过数百里远……”
秦赐的目光微微闪动。数百里远,但是声息不通。这许多天来,从最初的重伤昏迷,到后来的阶下待罪,他总是睡不安稳,梦里缥缈的是小娘子的形影,他就算抓不住她,也知道自己终究是要活着回去见她的。
忽而,前方有影子晃动,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谁?”
罗满持定睛看去,却见是在街边的臭水沟旁,有一个人衣衫褴褛,正将四处散落的尸首挪往一处。那人似乎年纪很大了,身形格外瘦削,动作亦缓慢,他抱起尸首,拖行几步,然后放下——
“呲啦”——“呲啦”——与最后一声沉闷的“咚”。
看见秦赐他们,那人也不慌张,毋宁说是麻木,动了动口道:“老朽乃江口民家,奉皇命,趁夜为汉民收尸。”
那几个铁勒兵士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人便继续去搬尸体。当秦赐经过他身边时,他却迟疑地顿住了:“秦将军?”
秦赐转头,看清了他的样貌。果然已是个老人了,伛偻着腰,飘萧着白发,但一双眼睛却很亮,亮得几乎是湿润的:“秦将军,当真是秦将军!秦将军,您还在晋阳啊!”
秦赐心头一黯,“老伯……”刚唤出两个字,却又静住,看向那几个铁勒人。老人会意,将手在身上擦了擦,竟尔还挤出一个笑来,“新皇继位,普天同庆,老朽家里还有几坛子好酒,几位将军不如进屋去喝一杯?”
***
飞雪的深夜里,没有比一杯温暖的陈酒更令人舒惬的了。
即使是以精悍闻名的铁勒士兵,此刻也脱了头盔,一人执一杯酒坐在墙角,眼神里显出了难得的优柔。老人还准备了几碟下酒菜,放在温酒的小炉边。
秦赐端过酒杯,但没有喝。
老人坐在柴堆前,看他半晌,道:“当初秦将军来援,城中不少流言,说您是胡人,绝不会跟我们一条心的。谁知道到最后,丢了晋阳城的却是晋阳侯。”
秦赐淡淡地道:“丢了晋阳城,是所有将帅的责任。”
老人转过身,在柴堆里摸索了半天,一边颤巍巍地道:“当时还有人说……说秦将军是拉着女人裙带才当上将军的,没什么本事……现在想来,那大约都是晋阳侯与国相有意放出的风声吧。”
一个山野老人,却能说出这样的话,让秦赐不由得惊异地抬起眼。却见那老人神色安定,手边乃从小炉底下给他递来了——
一把柴刀。
金属的尖锐又冷亮的光泽将杯中酒映得更加清澈了。
罗满持默默动了动身子,挡住了后边铁勒人的视线。
秦赐将柴刀接过,安静地收入了怀中,站起,喝干了杯中酒,“今晚多谢老伯了。”
老人笑道:“将军往后还会来么?”
秦赐转头,那几名铁勒兵士也随之站起,冷声:“该走了吧?”
有一人似注意到了,“他方才给了你什么东西?”
秦赐摊开两手,“什么东西?”
那人狐疑地唠唠叨叨着,上来就搜他的身。秦赐本来只穿着一件素袍,那人只靠近一点,便看出了柴刀的形状,“你——”
他还未及开口,柴刀已划破了他的喉咙!鲜血飞溅上天,剩下三名铁勒人立刻拔出了刀。
多日以来被俘虏、被囚禁的困辱,连同更早以前欲战而不能战、欲胜而不能胜的苦痛,连同更多的、更早的怨气……
是啊,怨气!此刻,这所有的怨气,突然就从秦赐的心底燃烧出来了。
他怒吼一声,掂了掂柴刀,便毫无顾忌地扑上前去与三人拼杀起来。即使是铁勒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竟吓得后退数步,不过片刻,便都血溅屋中。
而秦赐还不断地往他们尸首上劈着,一下,两下,三下……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