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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系列·幽灵山庄-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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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系列·幽灵山庄》
作者:古龙
正文
第一章陆小凤逃亡
光泽柔润古铜镇纸下,垫着十二张白纸卡,形式高雅的八仙桌旁坐着七个人。七个名动天下,誉满江湖的人。古松居士、木道人、苦瓜和尚、唐二先生、潇湘剑客、司空摘星、花满楼。这七个人的身分都很奇特,来历更不同,其中有僧道、有隐士、有独行侠盗、有大内高手,有浪迹天涯的名门子弟、也有游戏风尘的武林前辈。他们相聚在这里,只因为他们有一点相同之处。他们都是陆小凤的朋友。现在他们还有—点相同之处七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心情都很沉重。尤其是木道人。每个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开口。他们都是他找来的,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当然有极重要的理由。桌上有酒,却没有人举杯,有菜,也没有人动过。有风吹过,满楼花香,在这风光明媚的季节里,本该是人们心情最欢畅的时候。他们本都是最洒脱豪放的人,为什么偏偏会有这许多心事?花满楼是瞎子,瞎子不该燃灯的,但点着桌上那盏六角铜灯的人,却偏偏就是他。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不该发生的,却偏偏发生了。木道人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只要知错能改,就是好的。”他虽然尽力在控制自己,声音还是显得很激动,但有些事却是万万错不得的,你只要做错了一次,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死路?”司空摘星问。木道人点点头,拿起了桌上的古铜镇纸,十二张纸卡上,有十二个人的名字。十二个了不起的名字!“他们本都不该死的,无论谁要杀他们,都很不容易,只可惜他们都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从叠纸卡中抽出了四张,尤其是这四个人,他们的名子你们想必也听说过!四张纸卡,四个名字。高涛:风尾帮内三堂香主。罪名:通敌叛友。捕杀者:西门吹雪。结果逃亡十二日,死于沼泽中。顾飞云:巴山剑客衣钵传人。罪名:杀友人子,淫友人妻。捕杀者:西门吹雪。结果:逃亡十五日,死于闹市中。柳青青,淮南大侠女,点苍剑客谢坚妻。罪名:通奸,杀夫。捕杀者:西门吹雪。结果:逃亡十九日,死于荒漠中。“独臂神龙”海奇阔。罪名:残杀无辜。捕杀者:西门吹雪。结果:逃亡十九日,海上覆舟死。这四个人的名字,大家当然全都听说过,但大家最熟悉的,却还是西门吹雪!只要是练过武的人,有谁不知道西门吹雪?又有谁敢说他的剑法不是天下第一!潇湘剑客忽然道:“我见过西门吹雪。”经过了紫禁之颠那一战之后,连这位大内第一高手,都不能不承认他的剑法实在无人能及,但我却看不出他是个好管闲事的人。”花满楼道:“他管的并不是闹事。”司空摘星立刻接着道:“他自己虽然很少交朋友,却最恨出卖朋友的人。”潇湘剑客闭上了嘴,唐二先生却开了口。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名震天下,唐二先生的不喜欢说话也同样很有名,现在却忽然问到,你认为他们犯的致命错误是出卖朋友?”司空摘星道:“难道不是?”唐二先生摇摇头,没有再说一个宇,因为他知道他意思一定已有人明白。果然有人明白,他们犯致命的错误却是相同的。”“哪一点相同?”“西门吹雪,木道人缓缓道:“西门吹雪若要杀人时,没有人能逃得了的。”就算逃,也逃不过十九天。“这十二个人都是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木道人的表情更沉重:现在又有个犯了和他们同样致命的错误,而且错得更严重。”“哦?”“他不但出卖了朋友,而且出卖的就是西门吹雪。”“这个人是谁?”“陆小凤!一阵沉默,沉默得令人窒息。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潇湘剑客:“我知道陆小凤不但是西门吹雪的朋友,还是他的恩人。”木道人叹道:“只可惜恩已报过了,仇却还没有报!”潇湘剑客道:“什么仇?”木道人道:“夺妻。”蔚湘剑客耸然动容,道:“有证据?”木道人道:“有。”萧湘剑客道:什么证据”木道人道:“他亲眼看见他们在床上的。”潇湘剑客忽然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司空摘星喝得比他更快。唯一还能保持镇静的是花满楼,酒杯是满的,他却只浅浅啜了一口:陆小凤绝不是那种人,这件事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内情。”司空摘星立刻同意:,也许他中了迷药,也许他们在床上根本就没有做什么事。这些理由都不太好,连他自己都不太满意,所以他又喝了一杯。下结论的人通常都是最少开口的人。“我不认得陆小凤,可是我知道他对唐家有恩。”唐二先生下了结论,不管这件事是否别有内情,我们都要找他们当面问清楚oo木道人却在摇头。司空摘星道:“你不想去找?”木道人道:“不是不想找,是找不到。”这件事一发生,陆小凤就已逃亡,谁也不知道他逃到哪里去了。木道人展开那十二张卡,道:“所以我请你们来看这些……”司空摘星打断了他的话,道:“陆小凤既不是高涛,也不是独臂神龙,这些混账王八蛋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木道人道:“有一点关系。”司空摘星道:“哪一点?”木道人道:“他们逃亡的路线。”要想找到陆小凤,就一定要先判断他是从哪条路上逃的。木道人又道:“这些人不但武功都很高,而且都是经验丰富,狡猾机警的老江湖,他们准备逃亡的时候,一定都经过很周密的计划,他们选择的路线,一定都想当不错。”司空摘星冷冷道:“只可惜他们还是逃不了。”木道人道:“虽然逃不了,却还是可以作为我们参考。”这十二个人选择的逃亡路线,大致可以分为四条—买舟人海。出关入沙漠。混迹于闹市。流窜于穷山恶水中。木道人道:“你们都是陆小凤的老朋友,都很了解他的脾气,你们想他会选择哪条路?”没有人能回答。谁也不敢认为自己的判断绝对正确。花满楼缓缓道:“他绝不会到海上去,也不会入沙漠。”没有人问他怎么能确定这一点的,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他有种奇异的本能和触觉。司空摘星喝干了第八杯酒,道:“我也能确定一点。”大家都在听着。司空摘星道:“陆小凤绝不会死。他的判断有人怀疑了,为什么?”司空摘星道:“我知道陆小凤的武功,也见过西门吹雪的剑法。”他当然也不能否认西门吹雪剑法之快速准确,可是自从他娶妻生子后,他的剑法就变得软弱了,因为他的心已软弱。”因为他已不再是剑之神,已渐渐有了人性。木道人道:“我本来也认为如此,现在才知道我们都错司空摘星道:“我们没有错ao木道人摇摇头,道:“在紫禁之颠那一次决战前,他的剑确实已渐软弱,因为他对妻子,已超越了他对剑的狂热。”萧湘剑客显然已了解这句话中的深意,可是他战胜了自云城主后,就不同了。”无论谁击败了白云城主这种绝世高手后,都难免会觉得意气风发,想更上层楼。紫禁之颠那一战,无疑又激发了他对剑的狂热,又超越了他对妻子的爱。也许就因为他冷落了妻子,引起了陆小凤的同情,才会发生这件事。每个人心里都想到了这一点,却没有人愿意说出口。木道人道:“前些时我见过陆小凤,他自己告诉我,西门吹雪的剑法,已达到‘无剑’的境界。什么叫“无剑”的境界。他的掌中虽无剑,可是他的剑仍在,到处都在。他的人已与剑溶为一体,他的人就是剑,只要他的人在,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剑』”这种境界几乎已到达了剑术中的颠峰,几乎已没有人能超越J木道人叹息着,又道:“我见到陆小凤时,他已醉了,他还音诉我,假如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杀他,这个人就是西门吹雪Jo又是一阵沉默,大家心里都有了结论只要西门吹雪追上陆小凤,陆小凤就必将死在他的剑现在的问题是陆小凤究竟逃到哪里去了?能逃多久?“既然他不会到海上去,也人沙漠,那么他不是混迹在闹市中,就是流窜在穷山恶水间。”这范围已缩小,可是又有谁知道这世上的闹市有多少?山不有多少?”唐二先生忽然站起来,走出去。司空摘星引杯在手,大声问,你想走?”唐二先生冷冷道:“我不是来喝酒的。”司空摘星道:“这件事难道你不想管?”唐二先生道:“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古松居士忽然也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的确管不苦瓜和尚立刻点头,道:“的确的确的确……”他说到第三个“的确”时,他们三个都已走了出去。潇湘剑客走得也并不比他们慢。司空摘星看了看杯中的酒,忽然重重的放下酒杯,大声道:“我也不是来喝酒的,哪个孙子王八蛋才是来喝酒的。”他居然也大步走了出去。屋子里忽然只剩下两个人,还能保持镇静的却只有花满楼一个。“波”的一声响,木道人手里的酒杯已粉碎。花满楼却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木道人冷冷道:“鬼知道。”花满楼道:“我知道:”他还在微笑,我不是鬼,但是我知道:”木道人忍不佳问:“你说他们到哪里去了?”花满楼道:“现在我们若赶到西门山庄去,就一定可以找到他们,连一个都不会少。”木道人不懂。花满楼又道:“他们到那里去,只因他们都想知道一件事──”假如我是陆小凤,要从这里开始逃亡,我会走那条路。花满楼道:“等他们想通了时,他们一定会朝那条路上追下去ao木道人道:“他们为什么不说?”花满楼道:“因为他们生怕自己判断错误,影响了别人。木道人道:“你有把握确定?”花满楼点点头,微笑道:“我有把握,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是陆小凤的朋友。”他的脸上在发光,他的微笑也在发着光,他热爱生命,对人性中善良的一面,他永远都充满了信心。木道人终于长长叹息,道:“一个人能有陆小凤这么多朋友,实在真不错,只可惜他自己这一次却错了。”他拍了拍花满楼的肩,道:“我们走,假如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找到陆小凤,那个人一定就是你。”花满楼道:“不是我。”木道人道:“不是你是谁?”花满楼道:“是他自己。”一个人若已迷失了自己,那么除了他自己外,还有谁能找得到他呢?”
第二章同病相怜
就算陆小凤已迷失了自己,至少还没有迷失方向。他确信这条路是往正西方走的,走过面前的山渤,就可以找到清泉食水。现在夜已深,山中雾正浓,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正确。可是这一次他又错厂。前面既没有山助,更没有泉水,只有一片莽莽密密的原始丛林。饥饿本是人类最大痛苦之一,可是和干渴比起来,饥饿就变成了一种比较容易忍受的事。他的嘴唇已干裂,衣服已破碎,胸膛上的伤口已开始月中。他在这连泉水都找不到的穷山恶谷间,逃亡已整整三。现在就算是他的朋友看见他,未必能认得出他就是陆小风。那个风流潇洒,总是让女孩子着迷的陆小凤。丛林中一片黑暗,黑暗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危险,每一种都足以致命,若是在丛林中迷失了方向,饥渴就足以致命!他是不是能走得出迷片丛林,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把握。他对自己的判断已失去了信心。可是他只有往前,既没有别的路让他选择,更不能退!后退只有更危险,更可怕。因为西门吹雪就在他后面钉着他!虽然他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感觉到那种杀人的剑他随时随地,都会忽然无缘无故的觉得背脊发冷,这时他就知道西门吹雪已离他很近了。逃亡本身就是种痛苦。饥渴、疲倦、恐惧、忧虑……就像无数根鞭子,在不停的抽打着他。这已足够使他的身心崩溃,何况他还受了伤。剑伤!每当伤口发疼时,他就会想到那快得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剑!掌中本已“无剑”的西门吹雪,毕竟又拔出他的剑!二二我用那柄剑击败了叶孤城,普天之下,还有谁能配让我再用那柄剑?陆小凤,只有陆小凤!为了你,我再用这柄剑,现在我的剑已拔出,不染上你的血,绝不入鞘!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剑锋芒和速度,没有人能想像,也没有人能闪避。如果天地间真有仙佛鬼神,也必定会因这一剑而失色动容。剑光一闪,鲜血溅出!没有人能招架闪避这一剑,连陆小凤也不能,可是他并没有死!能不死已是若迹!天上地下,能在那剑的锋芒下逃生的,恐怕也只有陆小凤!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中究竟潜伏着多少危险?陆小凤连想都没有去想,若是多想想,他很可能就已崩溃,甚至会发疯。他一走入了这片黑暗的丛林,就等于野兽已落人陷阱,已完全身不由主。还是没有水,没有食物。他折下一根树枝,摸索着一步步往前走,就像是个瞎这根树枝,就是他的明杖。一个活生生的人,竟要倚赖一根没有生命的木头—想到这一点,陆小凤就笑了。一种充满了屈辱、悲哀、痛苦和讥消的惨笑。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了瞎子的痛苦,也真正了解了花满楼的伟大。一个瞎子还能活得那么平静,那么快乐,他的心里能有多少爱?前面有树,一棵又高又大的树。陆小凤在这棵树下停下来,喘息着,现在也许已是唯一可以让他喘息的机会。—西门吹雪在追人这片丛林之前,也必定会考虑片刻的。可是他一定会追进来。天上地下,几乎已没有任何事能阻止他,他已决心要陆小风死在他的剑下!暗中几乎完全没有声音,可是这绝对的静寂,也正是种最可怕的声音。陆小凤的呼吸仿佛也已停顿,突然闪电般出手,用两根手指一夹J什么都没有看见,但他已出手。他的出手很少落空。若是到了真正危险的时候,人类也会变得像野兽一样,也有了像野兽般的本能和第六感。他夹住的是条蛇。他夹住蛇尾,—掷、一甩,然后就一口咬在蛇的七寸上。又腥又苦蛇血,从他的咽喉,流入他的胃。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变成野兽。但是他并没有停止,蛇血流下时,他立刻就感觉到一种生命跃动!只要能给他生命,只要能让他活下去,无论什么事他都接受!他不想死,不能死I如果他现在就死了,他也要化成冤魂厉鬼,重回人间,来洗清他的屈辱』黑暗已渐渐淡了,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死灰色。这漫漫长夜他总算已挨了过去,现在总算已到黎明时候。可是就算天亮了又如何?纵然黑暗已远去,死亡还是在紧逼着他!地上有落叶,他抓—把,擦净了手上的腥皿,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声音。人的声音。声音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过来的,仿佛有人在呻吟喘目此时此地,怎么会有人?若不是已被逼得无路可走,又有谁会走入这片丛林?走上这条死路!难道是西门吹雪?陆小凤突然觉得全身都已冰冷僵硬,停止了呼吸,静静的听着。微弱的呻吟喘息声,断断续续传过来,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一种充满了恐惧的痛苦,一种几乎已接近绝望的痛苦。这种痛苦绝不能伪装的。就算这个人真的是西门吹雪,现在他所忍受的痛苦也绝不会比陆小凤少。难道他也遭受了什么致命的打击?否则怎么会连那种杀人的剑气都已消失。陆小凤决心去找,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西门吹雪,他都要找到。他当然找得到。落叶是湿的,泥土也是湿的。一个人倒在落叶湿泥中,全身都已因痛苦而扭曲。一个两鬃斑白的人,衰老、憔悴、疲倦、悲伤而恐惧。他看见了陆小凤,仿佛想挣扎着跳起来,却只不过换来了一阵痛苦的痉挛。他手里有剑,形式古雅,钢质极纯,无论谁都看得出这是柄好剑。可是这柄剑并不可怕,因为这个人并不是西门吹雪。陆小凤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不是的,不是他。”老喉结上下滚动着,充满了恐惧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希望,喘息着道:“你……你是谁?”陆小凤笑了笑,道:“我谁都不是,只不过是个过路人。”老人道:“过路人?”陆小凤道:“你是不是在奇怪,这条路上怎么还会有过路的人。”老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眼睛里忽然又露出种狐狸般的狡黠,道:“难道你走的也是我同一条路?”陆小凤道:“很可能。”老人笑了。他的笑凄凉而苦涩,一笑起来,就开始不停的咳嗽。陆小凤发现他也受了伤,伤口也在胸膛上,伤得更重。老人忽又道:“你本来以为我是什么人?”陆小凤道:“是另外一个人。”老人道:“是不是要来杀你的人?入陆小凤也笑了,反问道:“你本来以为我是什么人,是不是来杀你的人?”老人想否认,又不能否认。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的表情,就像是两头负了伤的野兽。没有人能了解他们这种表情,也没有人能了解他们心里的感觉。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走吧。”陆小凤道:“你要我走?”老人道:“就算我不让你走,你反正也一样要走的。”他还在笑,笑得更苦涩。”我的情况好像比你更糟,当然帮不了你的忙,你根本不认得我,当然也不会帮我。”陆小凤没有开口,也没有再笑…他知道这老人说的是实话,他的情况也很糟,甚至比这老人想像中更糟。他自己一个人逃,已未必能逃得了,当然不能再加上个包袱。这老人无疑是个很重的包袱。又过了很久,陆小凤也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的确应该走的。老人点点头,闭上眼睛,连看都不再看他。陆小凤道:“假如你只不过是条野狗,现在我一定早就走了,只可惜……”老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只可惜我不是狗,是人。”陆小凤苦笑道:“只可惜我也不是狗,我也是人。”老人道:“实在可惜aU他虽然好像闭着眼睛,其实却在偷偷的膘着陆小凤。他眼睛里又露出那种狐狸般的狡黠。陆小凤又笑了,道:“其实你早已知道我绝不会走的。”老人道:“哦?”陆小凤道:“因为你是人,我也是人,我当然不能看着你烂死在这里。”老人的眼睛忽然睁开,睁得很大,看着陆小凤,道:“你肯带我走?”陆小凤道:“你猜呢?”老人在眨眼,道:“你当然会带我走,因为你是人,我也是。”陆小凤道:“这理由还不够。”老人道:“还不够?还有什么理由?”陆小凤道:“混蛋也是人。”他忽然说出这句话,谁都听不懂,老人也不,只有等着他说下去。陆小凤道:“我带人走,只因为我不但是人,还是个混蛋,特大号的混蛋。”是春天。是天地间万物都在茁发生长的春天。凋谢了的木叶,又长得密密的,丛林中的木叶莽莽密密,连阳光都照不进来。树干叶间,还是一片迷迷蒙蒙的灰白色,让你只能看得见一点迷迷蒙蒙的影子。看得见,却看不远。陆小凤先让老人躺下去,自己也躺了下去,现在他不就算明知西门吹雪已近在咫尺,也走不动半步了。他们已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可是他低下头时,就立刻又看见于合己的足迹。他拼了命,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奔跑,却又回到他早已走过的地方。这已不是讽刺,已经是悲哀,一种人们只有在接近绝望时才会感觉到的悲哀。他在喘息,老人也在喘息。一条蟒蛇从枝时间滑下来,巨大的蟒蛇,力量当然也同样巨大,足以绞杀一切生命。可是他不想去,老人不能动,蟒蛇居然也没有动他们,居然就悄悄的从他们身旁滑了过去。陆小凤笑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的。老人侧过头,看着他,忽然道:“我当然不能就叫你混蛋。陆小凤道:“你可以叫我大混蛋。”他还在笑。笑有很多种,有种笑比哭更悲哀,他的笑就是这种。只有笑,没有笑声,四下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时光在静静中过得好像特别慢。过有很久,老人忽又道:“大混蛋。”陆小凤道:“嗯。”老人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是谁?叫什么名字。”陆小凤道:“我不必问。”老人道:“不必?”陆小凤道:“反正我们现在都已快死了,你几时听见过死人问死人的名字?”老人看着他;又过有很久,想说话,没有说,再看看他的眉毛和胡子,终于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陆小凤道:“什么人?”老人道:“陆小凤,有四条眉。”陆小凤又笑了笑,道:“你早就该想到的,天下唯一特大号的大混蛋,就是陆小凤。”老人叹了口气,道:“但我却想不到陆小凤会变成这种样陆小凤道:“你认为陆小凤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老人道:“我很久以前就听说过,陆小凤是个很讨女人喜欢的花花公子,而且武功极高。”陆小凤道:“所以我一直认为,陆小凤一定是个很英俊,很神气的人,可是你现在看来,却像是条……”他没有说完这句话,陆小凤却替他说了下去。”却像是条被人追得无路可走的野狗ao老人也笑了,道:“看来你惹的麻烦一定不小。”陆小凤道:“很不小。”老人道:“是不是为女人惹的麻烦?”陆小凤苦笑。老人道:“那女人的丈夫是谁?听说你连白云城主的那一剑‘天外飞仙’都能接得住,天下还有谁能把你逼得无路可走?”陆小凤。”只有一个人。”老人道:“我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一个人。陆小凤道:“你想的这个人是谁?”老人道:“是不是西门吹雪?”陆小凤又在苦笑,只有苦笑。老人叹道:“你惹的这麻烦实在不小,我实在想不通你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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