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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折戏-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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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手指一紧,随即,竟就那么松开了。

    后半夜,满船灯火通明,小王爷的舱室敞着门,正等着人进来禀事。

    叶檄进门唤了声‘殿下’,元蔚坐在舷窗下往外望,手里缓缓抚弄着那把已然清洗干净的梳篦,头也没回,只问了声如何。

    叶檄禀道:“是伙死士,都是奔着不成功便成仁来的,身上并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线索,看来要想查清这伙人的来历,只能寄希望于活着的那几个身上了。”说着,他朝主子的背影看了眼,道:“您放心,为防他们寻死,该用的防备都用上了,绝无意外。”

    元蔚‘嗯’了一声,半晌道:“说说你的想法。”

    这还用想吗,叶檄目光一凛,道:“这也不是头一回了,能在这会子动手的,自是只有磐石冯氏。”

    刺客是直冲羽雁王府而来,京中皇帝、东宫、冯氏,三方皆是面和心不和,如今冯大公子在船上,帝与东宫想必不会来沾这个腥。

    更何况睿王新丧,做皇叔的就算再怎么想除掉羽雁这根刺,顾念着瓜田李下,但凡不想失尽民心,也都不敢在这时候有什么举动。

    反而是太尉大人——亲儿子跟着一起遭难,可不正是洗净嫌疑最好的法子么。

    只是冯通那样的老狐狸,大概也猜想不到,这么一出下来,羽雁王府的主子没有闪失也就罢了,最后唯一折进去的那条命,恰恰是他亲儿子的。

    “只是冯冕”说到这人,叶檄不免头疼:“虽说是个死不足惜的,可到底是死在咱们船上,往后的事只怕不好办。”

    元蔚没接他这句话,默了片刻,忽而问道:“一伙死士摸黑爬上船,你都不知道?”

    叶檄后脊一凉,就地一跪道:“是属下失责,请殿下责罚!”

    前头的人侧过脸来,警醒道:“下不为例。”

    叶檄叩首谢恩。

    “冯冕的事搁那儿,余下该怎么办你知道,消息该散的散,该遮的遮,别耽搁了。”

    叶檄领命堪堪应了声是,绿妆便步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了。

    福身拜了拜,她回:“那丫头只说没什么好说的,除此之外,当真一句话未曾言语。”

    元蔚泄露出一声冷笑。

    绿妆奉命去审裴筠筠,一去两个时辰,到了就得了这么句话。

    他将手里梳篦一收,起身拢了拢衣襟。

    长长呼出一口气,他道:“说不定,换个人,她就有好说的了。”

    关禁闭的舱室里,虽然阴湿简陋,但却有一道通风的小窗。

    东方未晞时,一团灰白的日影挤着巴掌大点地儿涌进室中,昭示着混乱的一夜彻底过去。

    室门再度被推开时,裴筠筠懒怠怠的掀了掀眼皮子,看清了来人,倒也不甚意外。

    葵星推着轮椅上的人进门,不待吩咐,便有眼色的退下了。屋子里潮气逼人,元隽却似毫无所觉,清冷的目光稳稳当当的落在她身上,不深重,却着实迫人。

    裴筠筠调整了一下姿态,跪在他跟前,低眉顺眼。

    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模样。

    他问:“昨夜之事,可有何想解释的?”

    比如,为何杀人,又为何下手如此狠毒。

    这回裴筠筠倒是答了,可这答案,却很不如人意。

    她说:“为天下除一害耳。”

    元隽不假思索,摇头直道:“不够。”

    她想了想,抬头与他对视。

    “冯大公子,是个人渣败类,奴婢来中原时,朗月王曾有交代,若有机会,要除掉他。”

    “这是旧主给奴婢的最后一个吩咐,奴婢不敢愧对。”

    说这番话时,她的语速很慢,也很稳,丝毫看不出杀过人之后的痛快、解脱,抑或是愧悔、自责。

    仿佛她杀冯冕,只是在做一件吃饭喝水般的正常事,既没什么好开心的,也没什么可心慌的。

    如是而已。

    这远比她杀人的手段更叫人心惊。

    元隽凝视她许久,妄图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情绪上的破绽,终是一无所获。

    叹了口气,他道:“你只说了有用的话,却不曾说实话。”

    她又低下了头。

    心知她同自己也只会说到这个份儿上,元隽也不再追问,话锋转道:“冯大公子是个人渣败类,他手里屠过城池,嘴里喝过人血,奸淫辱掠是稀松平常,残害忠良的勾当更比比皆是。”

    他说着,扶着轮椅勉力起身,一步步走到她近前方寸之间。

    虽知他这双腿吃力些也是能站起来的,但头一回得见,裴筠筠还是把心给提到了嗓子眼,想去扶他,却又被他那副深不见底的眼神硬生生的给制在了原地。

    元隽俯下身来,托着她的后脑,拇指从她脸颊上抚过,停在她耳边。

    这其实是一个很亲密的姿势。

    可对峙的两人一个心惊胆战,一个五内纠结,便也生不出什么旖旎来了。

    将她的视线锁在自己的目光中,元隽一字一句道:“我不在乎他怎么死,我在乎你怎么杀。”

    “你太狠了。”

    这四个字如鼓点击落在她肺腑,顷刻间翻洒了五味瓶。

    狠毒吗?

    她承认自己狠毒,想想也不知究竟是生性如此,还是被经历逼出了这份心肠。然而她却始终觉得,睚眦必报,以恶制恶没什么不好的——即便是在被他质问的这一刻。

    反倒是,元隽。

    沉默许久,她道:“世子太善了。”

    ——比如这会儿,都这么不待见自己了,临走却还不忘叫随行的大夫来给自己处理手臂上的伤。

    从她知道这世上有元隽这个人开始,没有那一刻比如今更让她明白,自己与这人之间的距离,不在世俗媒妁所忌讳的任何一处上,而恰恰是这一副蛇蝎秉性,偏偏对上了一副菩萨心肠。

    元蘅一晚上没等回裴筠筠,早起听小丫头说起,才知她被关了起来。听说元隽去见过她,便急匆匆的想去求二哥帮忙将人给放了,不曾想连门都没进去,便被葵星以世子身上不爽为由给请了回去。

    没法子,她只好脚下转个弯儿,又去找了元蔚。

    元蔚倒是见了她,只是对她的要求予以了冷漠无情的拒绝。

    元蘅忿忿不解,他想了想,也没瞒着,便将裴筠筠昨晚趁乱做下的好事同妹妹说了。

    本以为小丫头怎么也能怕上一怕,可元蘅听罢却更不理解他了:“冯冕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死就死了,跟筠筠姐姐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元蔚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说有什么关系?冯通膝下儿子是不少,可亲生的就这么一个,族子过继来的到底没流他那管血,你筠筠姐姐把这么个人杀了,就算我能不计较,稍后到了天都,冯氏也能不计较?”

    元蘅一听就火了:“您这话什么意思啊?难不成等到了天都,您还要把筠筠姐姐交出去顶罪是怎么着?”

    他睨了她一眼:“顶罪?什么叫顶罪?给谁顶罪?那人不是她杀的?”

    “是她杀的又怎样?都说了不是好人,杀他是为民除害,何罪之有!”

    “蘅儿!”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一声斥责推到了制高点,元蘅到底碍于兄长威严,动了动嘴,却没继续火上浇油。

    元蔚长出口气,冷静下来道:“此事你不准掺合,老实回去待着,别给哥哥添乱好不好?”

    她一脸不忿不服,憋屈了半天,咬牙退了一步:“那您至少得答应我,筠筠姐姐必得平安无事才行!”

    他也是前一夜折腾得狠了,这会儿没什么多余精力应对她,按了按额角,摆手道:“罢了,我不会杀她,但这人太危险了,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留在你身边了——”

    抢在元蘅要开口前,他硬声硬气撂下四个字:“没得商量。”

    “你你不讲道理!”

    元蔚哼笑一声:“我哪里不讲道理?她杀人的那个手腕都跟冯冕有一拼了,把这么个人留在我妹妹身边,那我才是真糊涂了!”

    说着,话锋一转,又哄道:“听话,等回去了,哥再给你挑几个模样、心性都比她好的丫头顶上好不好?”

    元蘅跺脚:“我不!我就要筠筠姐姐就要筠筠姐姐!”

    看着她这副模样,元蔚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摇头叹道:“你这恩记得也是够深的,她那么个狠辣之人,真不知道你看上她哪儿了!”

    元蘅听他这么问,反而很费解:“她对别人狠辣,对我很好,就同哥哥是一样的,内外之别划分的如此明白,难道还不够吗?”

    闻言,元蔚赫然一愣。

    这日到了,元蔚也没松口答应元蘅让裴筠筠回她身边侍奉的事儿。小丫头看他软硬不吃,被气得不轻,一路都是哭着走的。

    她走后不久,绿妆奉命将叶檄叫了来。

    “殿下有何吩咐?”

    元蔚看着桌面上的梳篦,半晌,吩咐道:“靠岸之后,派人去查冯冕都干过什么事儿。”

    叶檄一时不解:“您的意思是?”

    元蔚便道:“从他下生那天起,直到昨晚为止,他做的恶,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挖地三尺也要全都给我查出来——一件都不准遗漏。”

    “是,属下明白了。”

    既提到冯冕,叶檄便压不住心底忧虑,想了想还是问道:“殿下,善后之事属下都打点好了。冯冕的死讯遮得了一时,遮不了一世,不知您作何打算?”

    元蔚只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许是上船的头一天便将惊险历了,此后的海路上倒是安稳的紧,若说唯一美中不足的,便要数小王爷一路都未灿烂起来的脸色了。

    六天半之后,大舟靠岸。

    元蔚下了船,刚体会了片刻脚踏实地的美妙,绿妆便急匆匆的过来,呈了一封书信:“殿下,有一封信。”

    他挑眉:“哪来的?”

    绿妆也答不上来:“奴婢也糊涂着呢收拾细软准备下船时,刚一转身,桌上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多了这么份东西出来,信封上还明白的写了羽雁二字,奴婢看这信笺质地不似俗物,也不敢怠慢,便给您送来了。”

    元蔚心里早已有了猜测,拿过信来,将信封上的两字稍一端详,便认出了是哪一位的笔迹。

    “呵,裴绍”

第十五章 京华天都() 
下了船,活人尚有八九日的陆路要走,可死人却不好耽搁。

    元蔚头一遭便命人将冯冕的死讯连同尸身一起,快马加急,先行送至天都。

    人刚派出去,当晚休整时绿妆便同他道:“殿下,死人先于活人到,咱们这一路上,只怕没个消停了。”

    “总不能扣着尸身不放,干巴巴的只送个信儿过去。便是冯太尉不介意,我还嫌恶心呢。”

    说到恶心二字,绿妆还有些庆幸:“说起来,好在如今入冬了,天气寒冷下来,若是放在夏天,那尸身恐连这两日存不住,才真是有的恶心呢!”

    元蔚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唇边倒也有些压不住的笑意。半晌,他想起什么来,提起来的嘴角又放下了,“那丫头怎么样了?”

    绿妆不必想便知他问的是谁,垂首只回了一句:“难得的安静。”

    船上的时候关禁闭,下了船,裴筠筠手脚上便多了两副镣子,白日里随行赶路,自有专门的侍卫看着,到了晚上停行休整,也不与众人同。

    不说元蘅不知兄长打算如何处置她,就连绿妆此间也猜不透主子的心意。

    想来,这丫头着实是个叫人头疼的麻烦。一头牵着朗月,不到万不得已都是杀不得的,而另一头又连上个弑杀朝臣的罪名,就算元蔚能将此事遮下,可关起门来怎么处置,也一样是一桩难事。

    更何况绿妆悄悄看了眼主子,直觉那丫头如今在他心里的份量,已经有了些不着痕迹的变化。

    如绿妆所言,自从冯冕的尸身送回去,羽雁仪仗的后半段路,便走得很不消停。

    元蔚派到京中的人,上禀说是海路上遇刺客行刺,冯大公子抗敌中不幸遇害。但这么条有份量的人命,只用这一句话敷衍答对,自然是过不去的。

    于是便有了当庭两日之内连降八道圣旨,直催羽雁王入朝的事情。

    对此,元蔚的反应,只是一句置若罔闻。

    距天都还剩两天路程时,当夜才在荒郊客栈安顿下来,下头便来人禀道:“殿下,三公子派人来了。”

    三公子,说的是先睿王庶出幼子、元蔚兄弟的异母幼弟、早年与生母扶夫人一同留在京中侍奉父王左右的三郎元秀。

    元蔚闻言,忙将人传了进来。

    元秀派来的是自己的近身侍从,一个名叫阿漉的十六岁男孩子。

    元蔚将人唤到跟前,先问了府里如今的情况、三公子与庶母好是不好,诸如此类的种种担心,一一得了叫人安稳的答案,这才稍稍宽放些。

    家事问完,便是政事。

    提起宫里那点儿事,阿漉可来了精神:“您是不知道,这阵子京中可是闹开了!您没看见,冯大公子这一死,朝堂上的冯氏党羽便都活络起来了!光是这几日递上去弹劾咱羽雁的折子,垒起来能比城墙厚个十倍不止!别人家死儿子,可给足他们来神儿的机会了,一个个的生怕少骂咱们羽雁一个字儿,得不着主子赏呢!”

    元蔚心说,这小子还是个话痨。

    他命人给孩子赐了杯茶,悠悠道:“走狗之流,不必在意。倒是冯太尉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嘁,就数这位爷老奸巨猾!从知道他儿子死了,便一直称病不朝,窝在府里连个面儿都不露!”说着,他啧啧两声:“可也是的,前头那么多人乐得给那老匹夫当枪使,他既能不沾这份骚,哪有上赶子往前冲的理!”

    见他越说嘴上越没个把门的,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年在京中憋得难受,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就指着一吐为快呢。元蔚轻笑声道:“你这小子,嘴还挺碎。怨不得老三把你派过来。”

    阿漉一听,愣了愣,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殿下您明察,小的原也不这样的,这不是这些年京中日子苦闷,想着主子面前口条溜着点,也能哄主子多开心一分,这才渐渐练出来的。”

    元蔚笑了两声,便笑不出来了。

    半晌,他问:“这些年在京中,日子不好过罢?”

    “倒也没有,东宫那位殿下时常有关照,府上吃穿赏赐也从来不短,就是”

    小王爷将他不好说的给接上:“就是处处受限,句句话三思而道,喜怒哀乐不自由,哪来的好日子。”

    阿漉眼色极佳,连忙道:“不过如今殿下来了便都好了!虽说老王爷但好歹您来了!三公子同扶娘娘都在京中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您呢!您这一来,咱们府中上下可不是心里都有底儿了么!”

    有底儿,是有底儿了,元蔚想,只是这个底儿的代价,太大。

    十月二十一,羽雁双子仪仗入京,时,东宫太子元殊亲赴城下相迎,宣圣旨,恩遇两殿下即归睿王府,翌日早朝后入宫觐见。

    元隽称病,难以接旨。元殊将圣旨交予元蔚,后者长身而起,两人对视须臾,他便后退半步,意欲施礼。

    “诶,”元殊眼疾手快的往前一扶,不欲受他这一礼:“你我兄弟之间,不需这套虚礼!”

    元蔚却动也未动。

    他道:“太子殿下纵然有心照拂,然礼不可废。否则传进帝宫,便是臣的大罪状。”

    短短数语,旁人听不出弦外之音,元殊却不由蹙眉。

    无奈之下,他也只得浑身不舒坦的接了元蔚这一礼。

    三两句客套话说完,元蔚便出言恭送太子殿下回宫。

    “臣虽不熟京中,但小弟周到,已派了人来接,睿王府的路,便不必劳烦太子殿下带着走了。”

    若说前头的话还只是埋怨东宫照拂先睿王不周,那这一句,便着实是有些划清界限的意思了。

    元殊眉间一深,迎着元蔚坦然而平静的目光与他对视许久,终是往后退了一步。

    太子殿下微一颔首,道:“也是是孤想的不周全,羽雁王与世子、宗姬初到京中,府中上下忙还忙不过来,孤此刻去,怕也只有添乱的。也罢!彦缨,”

    他侧目一唤,跟在身后头一位的一人便站了出来,抱拳应了声在。

    元蔚淡淡看了这人一眼,心中缓缓念了声姜彦缨。

    元殊吩咐道:“你便代孤送王爷回去,务必要将殿下仪仗安稳送进家门,再回来复命。”

    姜彦缨领了命,这一回,元蔚没有再拒绝。

    元殊与他道:“如今你到了,你我兄弟自是有的是说话的时候,不急在一时。只要清宵你,明白孤这一番心意就好。”

    元蔚垂首道:“多谢太子殿下。”

    一路回到睿王府,姜彦缨将人送到便礼貌告辞。

    府中大丧,入目皆是缟素。灵前不能无子,元秀虽不能出府相迎,但也一早率了府众等在门前。此间兄弟相见,自是一番痛叙孝悌之情,不在话下。

    元蔚带着弟妹去给庶母扶夫人请安。夫人伴先王年久,此间虽悲伤憔悴,但身子骨却无大碍,反倒是见了元隽病恹恹少言寡语的样子,不由担心,好一通儿关切方才罢了。

    从扶夫人处出来不久,元秀便带着个消息来寻元蔚:“长兄,肃王叔派人送了帖子,想邀您过府一叙。”

    闻言,元蔚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停在了讽刺与恨怨之间。

    他皮笑肉不笑的拈了拈肃王府送来的帖子,哼笑道:“这怎么话说的做侄子的拜见叔父,这是规矩道理,叔王此举,倒显得是我不知礼数了。”说着,他将帖子往小厮怀里一扔,道:“老三,派人去肃王府回个话,就说等明日见过圣上之后,叔王那里,元蔚自会前去拜见。”

    元秀应是,转身欲走,又被元蔚叫住:“你等会儿。”

    “长兄还有吩咐?”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交给元秀,道:“找个出力得用的心腹,去太尉府走一趟,替我把这封信送给冯大人。”

    信搁在手里,掂量掂量,还有些其他物件的重量。元秀眉间颇有不解,却未曾置喙,恭恭敬敬接了吩咐,转身便去办了个妥当。

    白日里一顿忙乱安顿,直是到了晚上才静了下来。然而就是这静里也透着暗潮汹涌,元蔚心里明白,踏进天都城,往后的日子里,估计就没有安生二字可言了。

    他在灵前跪守了大半夜,直至天将明时,才为着入宫的准备回了寝殿。洗漱更衣之后,距离下朝还有个把时辰,他也不急着入宫,只将手头这些事都一一理了一遍。

    其余也就罢了,唯有那日下船时收到的那封裴绍的信,让他心中总有些不安,思来想去,他还是趁着这会儿功夫,派人将裴筠筠带了过来。

    他想了几个关窍打算问一问她,可人刚带上来还没问几句话,就发现这丫头回答的前言不搭后语,整个人的状态都充满了不对劲。

    元蔚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回事儿?”

    跪在那儿的人晃晃悠悠的,半天没个回话。

    他心下一紧,凑近了一看才发现,她手臂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发了炎症,再一碰这人的额头,热得都能烤鸡蛋了。

    “怎么回事!”他霎时就急了,把人抱起来安置在自己床榻上,眼见她眼皮开开合合似有神志,抬手在她脸蛋上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嘴里连珠炮似的质问道:“我不是元隽不是让人给你医治过了?怎的还会这样?你自己也是,都不知道吭一声的吗?!”

    而此刻的裴筠筠,却依稀有些烧坏脑子的隐患。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面前这人,是那个喂自己吃毒药、有事没事儿便爱吓唬自己的小王爷,可她眼中看着,却是与心心念念的世子殿下有些不分彼此了。

    好一会儿,她才弄明白这人问自己的问题,不由痴痴一笑,虚挑着语气反问道:“殿下难道都不知道,那两句俗语的吗?”

    元蔚问她哪两句,她说,一句是看人下菜碟,一句是医者不自医。

    话音落地,元蔚一掌拍在床板上,转头高声朝外头唤:“绿妆绿妆!”

    绿妆疾步进屋,未及开口,便听他道:“去传,传太医令!”

第十六章 初入龙潭() 
绿妆云里雾里的领了命,急吼吼的出去传太医令时心里还想着,满脑袋官司的档口还要传太医院的首席进府来给个丫头瞧病,这算是怎么档子事儿!

    太医令那头纵是紧赶慢赶,也赶不及在羽雁王入宫觐见的时辰前到位。元蔚在床边直守到离府之前,眼见绿妆都出声催了,这才起身整装,打算出门。

    “绿妆,”

    走到门前时,他脚步忽然一顿,绿妆一怔,连忙应了,接着便听他淡淡道:“虽说家大业大,难免人心形形色色,但看人下菜碟——”

    他长长一顿,才道出后话:“却不能是我羽雁的门风。知道吗?”

    绿妆一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回头往里间方向看了一眼,福身郑重应道:“明白。您放心,此事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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