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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1-5册):隐藏在千古名画中的阴谋与杀局-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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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望向妻子,再次歉然道:“这案子我没办法停手,恐怕得继续查下去。”

    温悦轻叹了口气,嘴角微露了些苦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赵不尤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望着妻子说不出话。墨儿却在一旁叹道:“饽哥的父亲当年是被尹婶推进河中,饽哥似乎知情。他对尹婶怀恨在心,想要害死孙圆,来报复尹婶。可始终还是不忍心,一直给孙圆送饼送水,最后还是说出了孙圆的下落。哥哥,你能不能去开封府替饽哥讲讲情?他也实在可怜,见到小韭姑娘被杀,急怒之下,失了神智,才会杀了彭嘴儿。”

    “嗯,我替他拟一份讼状,说明情由。不过饽哥毕竟杀了人,法理难越,罪责仍是要承当。照《斗讼律》来看,他是失了神智,比故杀、斗杀要轻一等,但比误杀又略重,性命能保住,但至少要判两千里徒刑。开封府现任推官、判官还算公允,应当会依律酌情决断,若判得不公,我再去理论。”

    墨儿又自责起来:“我头一次独自查案,就害死了四个人。”赵不尤劝解道:“世事无常,人力有限。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心尽力。这件案子,你已尽了心力。莫要思虑过多。”温悦也安慰道:“是啊。你也跟了你哥哥这么多年,这种事并不是头一遭。若碰到一次就自责一次,怕再不敢接其他案子,也就帮不到其他人了。”墨儿仍低头叹惋了一阵,才抬头道:“康游去应天府上了梅船,却不肯说出自己在梅船上做了什么,船上的紫衣客是什么人,那双耳朵是如何得来,也不肯透露一个字。他这一死,就再难知晓了。对了,我去拿那颗珠子和那对耳朵!今早拦我的那四个蒙面人一定是为了夺这两样东西——”

    墨儿忙回到自己房中,取出珠子和香袋交给了赵不尤。那珠子仍裹着一层药膏,剥开一看,珠色莹润,光洁耀目,赵不尤有一位经营珠宝的朋友,那人曾向他夸耀过一颗东海宝珠,光色和这一颗相似,但比这颗似乎略小一些,但也值二百万。这颗珠子价值恐怕还要高。单为了这颗珠子杀人,都不足为奇。

    赵不尤又打开那个香袋,一股腐臭气扑鼻而来,墨儿忙道:“哥哥当心,那耳朵已经烂臭了。”

    赵不尤曾和仵作一起验过许多腐尸,并不在意,他取出香袋里那个油纸包,轻轻打开,浊黑的黏液沿着纸角滴下来,里面是两片已经青黑腐烂的耳朵,发出一阵恶臭。

    温悦和瓣儿全都别过头,不敢看。连何赛娘都皱着眉,用胖手捂住鼻子。赵不尤忍住恶臭,仔细看了看,耳郭厚大,皮肤粗糙,肤色酱紫。仅凭耳朵,辨不出性别。不过,他随即发觉那耳垂上似乎各穿了个洞。梅船上的紫衣客难道是个女人?

    他重新包起那双耳朵,放进香袋里,让墨儿放好,随后问道:“武翔那里可有动静?”

    “我正在想这事,胁迫武翔去梅船上杀人夺珠的那人,原是要武翔清明那天交货,但事情耽搁了这么多天,那人至今未见动静。也并没有如密信上所言,去告发武翔当年偷卖图书给高丽人的事。”

    “那人应该一直在暗中旁观,大概知道发生了这些事情。”“珠子和耳朵已经找回来了,他就该索要了?”“应该是。”

    “那我现在就去武翔家。”温悦忙道:“急什么?早饭都没吃。”

    温悦亲自去厨房煮了一锅粥,配了些咸菜豉酱。大家随意吃了些。赵不尤心里记挂着郎繁和章美的事,便和墨儿一起出门了。

    温悦嘱咐道:“路上小心一些。”赵不尤点头温声道:“知道。大白天料他们不敢乱来。倒是你们在家里要多加当心。”

    到了虹桥口,墨儿骑马向北赶往小横桥,赵不尤则来到十千脚店门前。

    “赵将军,进来歇歇?”十千脚店的伙计姜哥笑着出来招呼。“姜哥,有件事要向你打问。”

    “什么事?”“你知不知道郎繁?”“东水八子里的剑子?”

    “是。寒食节前他曾到你店里来过,你记不记得?”

    “怎么不记得?听人说清明节那天,在对岸那只新客船上发现的尸首是他,我还跟人说起过这事呢,寒食节前,他确曾来过我们店。”

    “他是来和什么人会面吗?”“嗯,我记得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你不认得?”

    “不认得。那公子长得端端正正,衣着也齐整。对了,我倒茶时留意到他耳垂边沿有颗小痣,是左耳。”

    赵不尤一听,觉着自己认识的人中,某人耳垂上就有一个小痣,却一时想不起来。

    他又问道:“他们来,是坐在楼下还是楼上?”“那个公子先来的,进门就要了楼上朝东那间。”“你有没有听到他们当时说了些什么?”“我一进去他们便住了口,不说话,我自然识趣,斟完茶就赶忙出来了。”“我上去看看——”

    “那间房现在正巧没人,赵将军请随意看。”赵不尤上了楼,进到东边那间房,墨儿上次监看对面水饮摊的正是这间。这间房视野极佳,推开东窗,虹桥及汴河尽在眼底。他又走过去推开北窗,这里正对着河对面乐致和的茶坊。乐致和拿着根扫帚,正在店外扫地,面目依稀可辨。乐致和在对面,自然也可以望见当时站到窗边的郎繁。郎繁当时关窗,难道是不愿让乐致和看到自己?既然不愿被乐致和见到,为何又要在这里碰面?

    赵不尤又回到东窗边,望向外面,虹桥上人来人往,汴河中船只或泊或航。他盯着虹桥忽然想起,清明那天,那只梅船先是停在对岸虹桥根,那位置从这里正好望见。选在这十千脚店楼上东间,既可以望见梅船停靠位置,又比较清静,容易避人眼目。难道郎繁和那个公子在这里商议与梅船有关之事?

    郎繁的尸体发现于那只新客船,而梅船上的二十二人全都死在新客船上,难道郎繁原本也在梅船上?

    赵不弃在烂柯寺,站在铁箱香炉前,终于猜破阿慈变身消失的戏法。他无比开心,不由得自己大笑起来,正笑着,一回头,却见住持乌鹭站在身后。

    他吓了一跳,随即笑着问候:“黑白大师?”“阿弥陀佛。惭愧,惭愧。不知赵施主在此是……”乌鹭望着他手指间捏着的那颗铆钉。赵不弃转动那颗生锈的铆钉:“有件事要向大师请教。”“哦?不知赵施主要问何事?”“正月十五那桩变身奇事。”乌鹭面色微变,没有出声。赵不弃盯着他:“是不是朱阁?”乌鹭面色越发难堪,仍不答言。

    赵不弃知道自己猜中,又道:“我好奇的是,以大师的修为,不知道朱阁用什么说动了大师,难道是一副好棋?”

    乌鹭垂着头,脸涨得通红,半晌才道:“罪过,罪过。”赵不弃纳闷道:“什么样的好棋,难道是黑白玉制成的?”乌鹭低声道:“不是棋,是一招棋式。”“哦?什么棋式?”

    “梅花天衍局。”“果真?我也听闻了这套棋式,朱阁真传给你了?”“只有一招。罪过,罪过。”“一招棋换一个女子?”

    “贫僧也不明白那位女施主为何竟会变身。”乌鹭额头渗出汗珠。“哦,我想想看……嗯……朱阁带人来捣弄那铁香炉,让你躲开?”乌鹭点了点头。“他们弄完走后,这香炉周围地上多少都会洒漏些香灰,你没有察觉?”

    “正月十四,贫僧照朱施主所言,让弈心去化缘。朱施主带了两位施主来,贫僧就回到禅房打坐。只听到一些响动,等外面安静后才出来,的确见到地上洒落了一些香灰,却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你没去柴房看看?”“哦?为何要去柴房?”

    “掏出来的香灰应该就藏在柴房内。”乌鹭满脸茫然。

    赵不弃笑道:“算了,你果然不知道。好,接着说,我猜当晚朱阁让你不要闩寺门?”

    乌鹭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惊异。赵不弃心想,天未亮时,那丑女香娥就偷偷溜进来,藏到了香炉铁箱中。他继续问道:“第二天,你又一早支走了弈心?”乌鹭点点头,不敢抬眼,低声道:“朱施主让贫僧那天不要开寺门,莫放外人进来。从巳时起,留意外面的声响,他到寺门外会高声说一句‘拜佛何必择庙宇’,贫僧若听到,就打开寺门,让他们进来,给同行的另一个男施主讲解两廊的壁画。贫僧并不知其中有何隐秘,且不是什么难事,就照着做了。贫僧正陪着两位男施主观赏壁画,那位女施主独自去殿里拜佛,刚拜了一拜,就变作了另一个女子……”

    赵不弃看他满脸愧色,又纳闷不已,不由得笑了起来。乌鹭见他笑,越发惭愧,不住念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他们送那丑女去酸枣门外寻她家,你也去了?”“那是朱施主要贫僧做的最后一件事。”赵不弃想,乌鹭跟着一起离开,烂柯寺里便没有人了。朱阁事先安排好的人便可以用轿子或马车,偷偷带走晕死在铁箱里的阿慈。而后又把香灰填满,铁箱还原。

    而这棋痴和尚,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青鳞巷的那座宅院中。侯琴看到池了了取出的那块古琴玉饰,先是一惊,继而眼中露出羞愤。她低声道:“董谦说……那人叫曹喜。”

    侯天禧和侯伦父子强行将侯琴送到这院别宅,供那个大官人玩乐。一个多月前,侯伦带着董谦来这里和侯琴见了一面,董谦问侯琴那人姓名,侯琴却不知道。只在床脚捡到那人遗失的玉饰。董谦一看到那玉饰,自然认得是曹喜的。侯琴也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池了了也一惊,忙问:“董谦还说了什么?”侯琴似乎又要流泪,她深吸了口气,才望着窗外暮色道:“他说——马上去找我父亲求情,把我救回去。才说完,哥哥就进来了,催着他走。他临走前,又说了一句话——”“什么?”

    “他望着我说——‘无论如何,仍是那四个字’。”“非你不娶?”侯琴微微点了点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泪水,忙用帕子拭掉。

    池了了也一阵伤惋,稍等了等,才又问道:“那个大官人多大年纪?”“大概三四十岁。”

    “那就不是曹喜。”侯琴愕然抬头。

    池了了望着她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证实这件事。董谦错认为是曹喜,为此发生了些事情,他自己也至今下落不明。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总算弄清楚了,我这就回去和朋友商议,找到董谦,再把你搭救出来。”

    告别了侯琴,池了了出来后,当即就想去告诉瓣儿,但见天色太晚,只得忍住,骑着驴回到家中。

    她把事情经过讲给了义父鼓儿封和义兄萧逸水。萧逸水倒不觉得如何,只说:“如今骨肉人伦算什么?世人眼中只剩两个字,利与色。”

    鼓儿封却有些吃惊:“这么说是有人陷害曹喜?”池了了点头道:“自然是侯伦。除了那个无耻大官人,就只有那个仆妇和侯伦进过侯琴房里。那个仆妇拿不到曹喜的玉饰,只有侯伦可以设法偷到。他带董谦去见侯琴,也一定是预先设计好的,让董谦误认为曹喜是那个大官人。”

    鼓儿封叹道:“幸而你们查明了真相,否则曹喜自己都不知道竟背了这么多罪名。”

    “曹喜那性子也过于傲冷,他这种人最容易招人记恨。”“是啊,连你起初也记恨过他。”池了了笑了笑。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知道董谦那首词是写给侯琴的后,她心里就有些不自在。原以为自己见到侯琴,也会不喜欢,但真的见到,心里竟没有丝毫醋意,反倒十分怜惜侯琴。从心底觉得他们两人才真的合衬,真心盼着能找到董谦,救出侯琴。

    我真的这么大方?又或者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抱过丝毫期望?她望着油灯闪动的火苗,轻叹了口气。

第56章 近月楼(。com) 
欺有三:有为利而欺,则固可罪;有畏罪而欺者,在所恕;事有类欺者,在所察。

    ——程颢

    墨儿赶到小横桥,见康家古董店门紧闭,兄弟两个相继送命,这个家就只剩春惜母子,此后不知道该如何度日。

    他心里又一阵恻然,深叹了口气,来到武家门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武翔,他一见是墨儿,忙低声道:“赵兄弟,今早又收到密信了!”

    这么快?看来那人真如哥哥所言,一直在偷偷监视武家,昨晚万福拘捕了饽哥、春惜和阿葱,只有鲁膀子水性好,趁夜游水逃走了。接着万福又连夜带弓手搜查了彭嘴儿家,动静不小,如果那人在监视,自然是看到了。

    墨儿忙走了进去,见武翔的妻子朱氏正在给栋儿喂饭,昨晚春惜被押走前,把栋儿托付给了武家。她背弃丈夫,与彭嘴儿私奔,依律恐怕得判两年劳役。武翔夫妇已满口许诺会好好看顾栋儿。

    栋儿一口一口老老实实吃着,十分乖顺,黑亮的眼睛里隐隐有些忧怕,看着让人生怜。

    墨儿正在暗叹,武翔从桌上取过一页纸递给墨儿,墨儿一看,上面写着——明日午时,东水门外,龙柳卜摊,将香袋放于卜桌,莫令乌金眼知。

    墨儿看后,知道东水门外有棵老柳,已经有近百年,树干屈曲虬结,如同苍龙盘旋,京城人都称它为龙柳。那树旁有个卜卦摊,摊主姓乌,双眼已盲,却给自己取了个号叫“金眼先生”,人都叫他乌金眼。

    写密信之人为何要让武翔把香袋偷偷放到乌金眼的卜桌上?他略想了想,随即明白:这恐怕和武翎找尹氏取货一个道理,香袋放到其他地方,会被不相干的人拿走,而偷偷放到乌金眼卜桌上,乌金眼虽看不到,却是个最好的看守,不相干的人一般不敢轻易去取,只有取货之人才知道。

    但其中有个疑问,取货之人只要去拿香袋,就会被看到,他怎么脱身?看来写密信之人似乎已经谋划布置好,并不怕取货之人被发觉。墨儿问道:“仍是从厨房门缝塞进来的?”武翔点点头:“今早清晨,我最先起来,到后面厨房,一眼就见到了。”“那我们就照着信上说的,明天午时把香袋放到那里。”武翔却迟疑道:“这事已经害死了康家兄弟,若再生出什么事端,我这罪过就越发大了。”墨儿忙劝道:“事到如今,这已不仅仅是武大哥你一个人的事了,还有其他命案牵连其中,眼下只有香袋这个线头,跟着它或许还能查出幕后之人。还望武大哥出力相助,明天午时把香袋放到乌金眼的卜桌上,我这就回去和我哥哥商议部署。”

    “那好……”武翔无奈点了点头。

    郑敦从没这么孤单过。

    虽然幼年丧母,父亲又常年在外,受过些孤单,但从七岁进了乡里童子学,他就和宋齐愈、章美整日在一处,行住坐卧都不分开,一直到今年。

    眼下,宋齐愈已不交往,章美又不知下落,虽然太学里有交得好的学友,另外还有其他东水四子,但毕竟都难亲近到这个地步。这一阵为了找寻章美,他向学正告了假,整天在城内外四处乱走。

    今天,他又进了城,沿着汴河一路向西,虽然能打问的人都已经问遍了,他还是一个个又去问了一遍,仍无所获。一直出了城西的梁门,走到太师桥,北岸街口有座近月楼,他和宋齐愈、章美曾来过几次。他走得又饿又乏,便进去上了二楼,见他们常坐的窗边那个位子空着,便仍坐到那里,要了杯茶,又点了两样菜、一角酒。

    茶先上来了,他边喝边望着窗外,河这边行人很多,旁边又有座建隆观,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河对岸却见不到几个行人,一座宅邸正对着桥头,占了半条街,那是太师蔡京的宅院。门楼轩昂,几个锦衣门侍守在门外,粉墙高立,墙顶露出里面荫蓊树影,树影后隐约可见飞檐碧瓦。

    正由于近月楼斜对着蔡京宅,章美很不喜欢这里,每次来都坐在对面,背对着桥,不愿往那边看。宋齐愈便让郑敦坐在窗边,自己打横。现在回想起来,郑敦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每次来这里,都是宋齐愈提议,他说建隆观的花木长得好,三人去观赏过后,就近在这里吃饭。但这里酒菜不便宜,平日宋齐愈很节省,一般都在街边小店胡乱吃些东西,填饱肚子即可。唯有来这里,必定要进这近月楼喝茶吃饭。

    另外,棋子田况有次经过这里,无意中看见宋齐愈从对面蔡府里走出来,而且走的不是正门,是边上的角门。

    宋齐愈不是为了建隆观的花木而来,而是为了蔡府。虽然他嘴上不在意富贵利禄,但毕竟出身贫寒,心里恐怕十分馋渴。

    郑敦不禁叹了口气,交往十多年,现在发觉自己竟然并不认识宋齐愈。他正乱想着,望见一个中年妇人从对面蔡府的角门出来,短衫襦裙,看衣着应该是蔡府的仆妇,她上了桥,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向自己这边张望。前几次来这里时,郑敦就曾留意到这个妇人,她爱站在桥头张望。

    那个妇人走到桥头,又停住了脚,定定站着,虽然隔得不近,但郑敦仍能感到那妇人的目光正端端望向自己,她停住脚正是由于发现了自己。

    郑敦有些纳闷,被望得不自在,正巧这时饭菜上来了,他便拿筷低头吃起来,吃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那个妇人已经不见了。

    赵不尤离了十千脚店,又去拜访简庄。简庄平日神貌就很清肃,今天看起来脸上隐隐泛青,显得越发肃然。合谋写假信骗宋齐愈一事被说穿,他恐怕还是有些愧和恼。坐下后,赵不尤直截了当道:“简兄,我今日来,是请问一件事。”“请说。”简庄的目光原本十分锐劲,这时却有些发暗。

    “诸位写给齐愈的信上,那应天府的地址,简庄兄究竟是从何人口中得知?”

    “我记不得了。”“还请简兄再好好想想。”

    简庄低头想了片刻:“当时是几个朋友闲谈,我无意中听来,忘了究竟是谁说的。”

    赵不尤听简庄语气中略有些发虚,但不知是又在遮掩,还是真的记不得。于是他又问:“哪些朋友,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简庄兄还记得吗?”“嗯……是这个月初,古德信邀我去吹台赴一个儒学会,座中的其他人都是初次见面,因此不记得是哪个人说的。”“古德信?好,我再去问问他。”“那只是一个假地址,不尤为何一定要问清楚?”“我刚从应天府回来,那地址不假,的确是一位姓梁的侍郎的宅子。”“这又如何?”

    “这地址也许和郎繁之死或章美失踪有关。”“这怎么可能?”“我也只是猜疑,因此才想问清楚。”“哦……”简庄眼中浮起忧色。

    “另外,还有一事——简庄兄等诸君不满齐愈,恐怕不单单由于那场新旧法论战吧?”

    “人心有别,主张难同。君子既不因人废言,更不因言废人,这道理我岂会不知?但不论何等主张,品性却不能卑下。所谓君子为义,小人为利。为义则有所不为,为利则无所不为。”

    “齐愈岂是见利忘义之人?”“他馋涎权势,阿附蔡京。”“简庄兄何出此言?”

    “简庄不敢自称君子,却也绝非诬妄之人。我原也以为宋齐愈是个正直之士,才会引以为友。谁知道他言语虽硬,骨头却软。他屡次邀郑敦到蔡京府宅对面喝茶,一直向对面张望。田况更见到他从蔡府侧门出来。以他之才,即便阿附权门,也该从正门进出,没想到竟偷偷摸摸,卑下如斯。这等人一旦有了权势,不知会做出些什么勾当!”

    “这恐怕是误会?”“不尤若不信,当面去问他,看他怎么说?不过他能言善辩,恐怕又会说出一些堂皇道理来。”

    池了了等不及傍晚的聚会,早早就赶往瓣儿家。

    敲门时,里面一个洪亮女声不断盘问自己,后来瓣儿来,才给她开了门。进门见一个胖壮的姑娘,认得是女相扑手何赛娘。温悦和瓣儿忙请她进去,池了了见两人神色间似乎有些紧张,却不好问。

    坐下后,她忙把昨晚去见侯琴的经过讲了一遍。温悦听了,一阵感慨:“你哥哥这几年也遇到过好几桩这样的案子。‘利’字头上一把刀,想来实在是可怕,连骨肉亲情都能割断,抛到脚下狠心践踏。我始终疑惑,这样得来的富贵,真的能安心消受得了?人之为人,只在一个心,没了心,木石一样,就算锦衣玉食,又能尝得出什么滋味?”

    瓣儿更是气得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我猜一定是侯伦设的计,只是没想到他父亲竟然也忍心做出这种事。得把这对父子告到官府,狠狠惩治!”

    温悦叹了口气:“计谋虽然是侯伦设的,但他只是把玉饰丢到侯琴床下。是侯琴捡起来交给董谦,董谦又误会曹喜是那个大官人,才去陷害曹喜。范楼那具尸体又是其他人杀的。说起来侯伦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瓣儿忙道:“他们父子把侯琴送到那个宅子里任人凌虐,这条罪至少逃不掉!”

    温悦又叹了口气:“律法并不禁止父兄将自己女妹嫁给别人为妾。真的告到官府,侯伦父子一定会以此自辩,以侯琴这样的心地,恐怕也不忍心指证自己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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