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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闻馆记事-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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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在说谎。”

    我端起玉笛,在牢房门口踱步,继续道:“在下第一次见到云岫姑娘的时候,她明明很喜欢江姑娘的琴曲,却又装作听不懂,那时在下就很奇怪,一个琴曲而已,即便被人看出来又能如何,后来见到容岫姑娘,才终于想通。”

    容岫看向我,怔怔问:“什么?”

    “嫉妒。”

    我淡淡答:“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心有嫉妒,甚至,连促使嫉妒的缘由都不愿承认,所以说,云岫姑娘,一直以来,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这世上,普通人若想拥有异力,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像我们这样,苦心修行,成为术士,二是如江姑娘那般,自甘堕落,因强大的怨念,感情,异变妖化,放弃为人的资格,最终成为那种类似魑魅魍魉的东西。”

    我看了她一眼,容岫神情凄然,又接着说道:“江府中的那株琼花,若非受到异力的影响,不可能开到现在还没有衰败,但那地方只有江姑娘,云岫姑娘和你,所以你们三个人中,至少有一个,已经不再是人,而是因为嫉妒,怨念,变成名为般若的邪祟。”

    “既是如此,如何判定就是云岫?”

    容岫仍在坚持,意图为她开脱。

    我笑了笑,解释:“起初,我有想过,这个人可能是江姑娘,因觉着世子殿下虽然喜欢她,却无法对她一心一意而嫉恨,但我也有打听过,这株琼花,是三年前世子殿下从扬州移栽过来的,而且,住在你们附近的人说,在这三年的时间里,那株琼花虽不像现在这样明显,但确然存在着花期异常的情况。”

    “这就说明,让这株琼花异常的那个邪祟,待在江府中至少已有三年,可是,就像江姑娘现在一样,一旦成为食魂般若,本体很快就会妖化,外形变为半人半妖的怪物,只有普通的般若,才有可能在人群中隐藏那么长时间。”

    我顿了顿,又道:“而且,若是普通般若,魂魄一旦离体,便不受本体控制,即便江姑娘不想,也不可能不伤害到旁人,但一直以来,却从未听说世子殿下与他身边的人受伤,只能说明,变成般若作祟的,是你和云岫姑娘其中一个,之所以没有伤害到旁人,是因为妖物邪祟,通过气息判断一个人,这个邪祟所嫉恨的,却是与自己血脉相连,气息相似的姐妹。”

    我挺同情容岫的,毕竟那个江府中三个人,有两个变成了邪祟,只有她一个正常的,却被牵扯到最深的漩涡里面。

    而那个妹妹,更在暗中嫉恨了她多年,虽因气息相似,被离魂误认为是自身而无法侵害,但不能侵害,和不被骚扰是两回事,这些年来,因有邪祟缠身这种疑虑,肯定有过不少困扰。

    师兄说,最讨厌我自以为聪明的样子,所以近日,我已经注意不少,语气也尽量和善起来:“在下来往江府数日,也观察了你们数日,从未发现容岫姑娘有什么嫉妒,倒是云岫姑娘,似乎因为江姑娘的事,对你有些怨言。”

    “顾公子既然都已经猜出来了”

    容岫听到这些,垂头丧气,沉默片刻,问道:“今日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我笑了笑:“只是我这个人性情比较古怪,心中胡思乱想的事,即便有十成的把握,也要听到确定的答复。”

    “”

    容岫再度静默下来,良久:“真是惭愧”

    她的语气淡淡的,颇为黯然:“身为云岫的姐姐,姑娘的婢女,却一直没有察觉这样的事,其实,从发现姑娘有些不对劲,就应该劝阻她的,放人入府也好,在人前弹琴也罢,都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姑娘以前,从不穿红衣的”

    “可那时,奴婢想,或许姑娘放手一搏,能够令殿下回心转意,即便殿下去意已决,也能让姑娘死了这条心,与我们一起回到家乡,至于云岫她与奴婢不再亲厚,又如何察觉不到,只是奴婢以为,既是姐妹,心中再有怨言,又能怨到哪里去,一直以为,如此做是为我们好,不成想,却成了助纣为虐,害了她们的人。”

    她看向我,试探问:“她们,还有救么”

    我与她对视,后又垂下眼帘,扯出一丝微笑:“食魂般若,一半为人,一半为妖,本就无药可救,更何况江姑娘宁死也不肯回头,她那边,请恕在下无能为力,云岫姑娘,并未对那道魂魄献祭怨恨,因此,只是一般的堕化而已,只要能放下心中恶念,自然能变回普通人。”

064章爱恨嗔痴(一)() 
听到妹妹有救,容岫像是松了口气:“云岫没事,真是太好了。”

    但一瞬间,或许是想到江采萍如今的处境,眉目间又浮现出一抹忧虑。

    见她如此,我不明白:“她穿着你的服饰,打扮成你的模样,去杀薛姑娘,其用意已经很明显了,你又何苦为她顶罪?”

    容岫不出声,良久才道:“她是为了姑娘。”

    “是么?”

    我幽幽反问一句,道:“若只是为了江姑娘,只管用自己的面貌去就好,为何还要假扮成你?难道她不知道,如此行为,会为你招来祸端么?在下曾在江府中,见过云岫姑娘假扮成你的模样,她早有此想法,并且提前准备过。”

    在我的言语中,容岫慢慢低下头,神情更加黯然,我道:“为何模仿你,为何假扮你,为何要杀薛姑娘,为何毁去她的容貌,一直以来,处心积虑,辛苦谋划着的,云岫姑娘,她心里真正怨恨,真正想杀的人,其实是你啊。”

    “不会这样的”容岫急于争辩:“云岫她年幼时,家乡发生水灾,我们与家人离散,奴婢自小懦弱,不如妹妹那般坚强,没遇到姑娘前,一直以来,虽奴婢是姐姐,但却是她在照顾着我,妹妹她,她是在意我的,只是我不好,变成了让她讨厌的人”

    她极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尽量用平淡的语气来叙述这些事,但说到最后,还是慢慢垂下了头,低下了声音。

    “小时候,冬天大雪,我们盖着一床被子,半夜冷得睡不着觉,就抱在一起取暖,我病了,没有药,还吃不到东西,也是妹妹下河抓鱼,结果冻伤了手,即便到现在,每年冬天,她的手上还是会有冻疮,这些事,我一直都记得,我想,妹妹她也没有忘记的。”

    “我知道,她很喜欢姑娘,很想待在姑娘身边,只是因为我,被断去了念想而已”

    “顾公子。”

    她又看向我,带着祈求:“奴婢现在知道妹妹的心意,只要我死了,她就能解脱了,只要云岫好,奴婢做这一切都心甘情愿。”

    见我没有反应,她又跪起来:“还请公子成全奴婢的心愿,勿要将此事泄露出去。”

    我望着她,良久:“在下是术士,在此只管魑魅魍魉,阴阳异事,凡人的事,与我无关。”

    听此承诺,容岫面露欣喜:“多谢公子。”

    正欲离开,却被她叫住:“公子,请留步。”

    转身看向她,又听容岫道:“奴婢此次,应与姑娘永别了,烦劳公子带话,奴婢惟愿来生,再有机会侍奉姑娘。”

    “还有”

    她苦笑了一下,轻轻道:“告诉云岫,今年冬天,手别再沾凉水了,永芝堂陈大夫那里有预防冻伤的药,让她记得多备一些。”

    迈步走出牢房,林素闻跟在我的身后,来到天牢门口,他却回头看了一下。

    林素闻做事,向来心无旁骛,很少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像现在这样,值得他林少爷回一次头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故意笑他:“怎么,可是觉着我很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所有的事?你若想因此崇拜我,我是不会拒绝的。”

    林素闻看向我,默了一下,才回答:“只有心怀恐惧的人,才会想着躲在暗处观察别人。”

    “”

    我被他气得吐血,道:“恐惧?你才恐惧!”

    说着,还特意摆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大摇大摆地走着:“人行天地间,坦坦荡荡,我一没偷,二没抢,怕什么?”

    天牢门口的路上,栽着一排垂杨柳,仲夏季节,纤长的柳枝垂下来,随风轻舞。

    我用玉笛去敲那些枝叶,感慨道:“爱恨嗔痴,贪欲情仇,所谓嫉妒,爱而不得,恨而不发,纠结在内心,即变成了怨念,可被爱的人,一心想要杀人,被恨着的人,却一心想要救人,这世上的人心啊,真是有趣。”

    见林素闻不吭声,我转过身,倒退着与他说话:“林素闻,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他看向我,露出些许迷惑不解的神情,我解释道:“便是坐牢也该有个期限,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我吧?”

    林素闻板着脸,回答:“等我确定了心里的想法,自然就会离开。”

    想法?

    无非是觉着我与顾家有关,还是没给个确定的时间,我是怕,等他还没想着离开的时候,我自己倒先露了馅。

    今日阳光明媚,天气却不是很热,兴许是有风的原因,清风拂过,绿柳垂杨,曼妙轻舞,林素闻的墨发和衣袂也微微扬起,十分清俊的少年模样,只是不知,此时此刻,在他眼中,所看到的我又是什么样子的。

    我道:“等回了长营,我给你写信好不好?”

    林素闻瞥了我一眼,移出视线:“不需要。”

    “怎么不需要?”

    见他拒绝,我很是不满:“等你收到了信,就可以跟你们林家的人说,这是我在盛京结识的一个人,能力比我强,术法比我高,长得也比我好,我很崇拜他,对他五体投地,以他作为人生修行的榜样”

    我的话还没说完,林素闻就完全听不下去地加快了脚步,一下子超到了我的前头。

    我在后面喊他:“喂,你不是要监视我么,怎么跑到我前面了?”

    他在前面走着,没有回来的意思,不过脚步却慢下来一些,我喊他:“林素闻。”

    叫了好几声,他才停下来,转过身,望着我,我咧开嘴,还像以前一样逗他:“笑一个。”

    林素闻板着脸,表情漠然,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片刻,叹了口气:“无聊。”

    来到江府,睿王府的人还在外面守着,我借着萧俶的名号,倒是来去自如,其实,没有容岫的委托,我也是要来一趟的。

    走进门,看到云岫在院中,依旧照顾着那株琼花,因江采萍被怀疑是邪祟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她,身为婢女的云岫也一样。

    见到她,我走过去施礼:“云岫姑娘。”

    云岫对我依旧是一副抵触厌烦的态度,不悦道:“你怎么又来了?”

    我直起身:“在下刚从天牢回来,因容岫姑娘有些话,让在下带给江姑娘,故来叨扰。”

    果不其然,听到容岫,云岫露出不自然的表情,刻意避开我的视线,闷闷地试探问:“她还有什么话,要对姑娘说的?”

    “姑娘想知道,不妨先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我持着玉笛,直接问:“为何要毁去薛姑娘的容貌?”

    “你说什么?”

    云岫一脸惊讶,转过身,有些不悦。

    我没理会她的反应,自顾自地道:“容岫姑娘之于你,正如薛姑娘之于江姑娘,无法对自己的姐姐下手,便只好杀了薛姑娘,替江姑娘除去那个影子,然而姑娘真正想杀的是薛姑娘么?刻意毁去薛姑娘的容貌,只怕不是因为她与江姑娘有五六分的相像,而是姑娘你在痛恨着与自己容貌相似的某个人吧。”

    云岫听此,怒道:“一派胡言。”

    将要转过身,我又道:“听那个指认容岫姑娘的商贩说,曾见到容岫姑娘带着那支琉璃珠钗,在他的摊铺前买菜,但根据他当时的描述,在下却觉着,那支琉璃珠钗,其真正的主人,是云岫姑娘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云岫停住脚步,背对着我,静静听着,我接着道:“今日,容岫姑娘说了一句话,在下觉着甚有道理,在这世上,即便再怎么相像的人,还是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容岫姑娘喜欢自称奴婢,而云岫姑娘却无此习惯,还有其他的细节,连姑娘你自己都未曾察觉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云岫语气暴躁,始终不肯承认:“还有,不管她说了什么,都是在为自己狡辩,人是她杀的,杀人偿命,如此而已!”

    听此,我抬眸看她,渐渐露出微笑来:“容岫姑娘可从未为自己狡辩过哦。”

    “从被押入天牢开始,那位姑娘就始终坚持自己才是凶手,从未曾提过姑娘的名字。”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去自首,说那个人是我杀的,把她救出来?”

    云岫转身怒视我,神情变得狰狞,厉声道:“别做梦了,我不会那样做的!”

    见她误会,我连忙否认:“在下是术士,只管魑魅魍魉,阴阳异事,凡人的事,与在下无关,此番前来,仅是传话而已。”

    “总是装作自己是好人,抢走我的东西,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容岫姑娘说,她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心意,只要她死了,姑娘就能解脱,只要姑娘好,她做这一切都心甘情愿。”

    “一直说为我好,为我好,到头来还不是靠我照顾,她到底能做些什么”

    云岫情绪激动,现在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依旧一脸怨恨,嘶声怒吼道:“我凭什么照顾她,没有她在,我才能活得好好的!”

    “容岫姑娘还说”

    我吸了口气,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今年冬天,手别再沾凉水了,永芝堂陈大夫那里有预防冻伤的药,让你记得多备一些。”

    愤怒的指责声戛然而止,云岫静默良久,眼睛红红的,似有泪水涌现,却仍是嘴硬道:“她想死,就让她去死好了”

065章爱恨嗔痴(二)() 
再次见到江采萍,她仍坐在铜镜前,一袭红衣,面容惨白,额上的鬼角也长大了不少。

    此种情况只能说明,她仍在妖化。

    见到我,她弯了弯唇:“顾公子。”

    我站在门槛外向她施礼:“江姑娘。”

    迈步走进房中,跪坐在她的身后,江采萍不再看我,又转回去对着铜镜,梳着长发:“顾公子今日来,是为我送别么?”

    我否认:“在下上次来,才是为姑娘送别,今日,是有几句话和一件事带给姑娘听。”

    江采萍哦了一声,我道:“在下今日去天牢中看望了容岫姑娘,她让在下带话,说今生一别,惟愿来生再侍奉姑娘。”

    我的身旁,放着一个木制的盏盘,盘子里摆着刚刚摘下来的琼花,自从江采萍妖化,刺杀世子,被关在府中,便失去了自由,平日里只能待在这间房子里,无法出去,对于家乡的那株琼花,也只能远远地观望着。

    时至如今,云岫依然坚守着这件事,仿佛守护了那株琼花,就守护了这个宅子的主人。

    江采萍低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傻子。”

    我笑了笑,未置一词。

    “那个人,应该已下决定了吧。”不知为何,提起此事,江采萍的神情却格外平静。

    我嗯了一声:“殿下命在下为姑娘送行。”

    听此,江采萍自嘲地笑了一下,居然感慨道:“能死在公子手中,如此也好。”

    “是么,可在下却不觉着有什么好。”

    我也淡淡答了一句:“在下还以为,日后有机会,或许能和江姑娘成为朋友,杀死朋友,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江采萍默了下,半晌才说出一句:“多谢。”

    “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保全了我最后的尊严。”

    她涩然道:“倘若随便打发了一个人来,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我想,我会更加难过吧,听闻顾公子是个很厉害的术士,能够死在这样的你手中,对我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所以公子不必感到难过,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姑娘所羡慕的一心一意,若是放在普通人那里,或许还能得偿所愿,可惜那个人是皇室贵胄,注定不会为一个人停留。”

    我又道:“江姑娘早知道世子是什么样的人,既已决定不放手,就该知道将要面对怎样的情况,何以想不开,到如此地步?”

    江采萍苦笑答:“他以前也爱找一些女人,我何曾如此生气?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即便对他放不下,也不会作践自己,容忍他的背叛,接受他的三心两意,一直对他不理不睬,仅是我自己折磨自己,可是我无法原谅,他把心交给别人,那个人还是我的影子。”

    “有区别么?”我淡淡问。

    江采萍拿起铜镜前的紫檀木梳:“顾公子当真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对女人而言,被自己的影子取代,这才是最残酷的侮辱。”

    我垂眸看了看地上的琼花,想到那两个人,一时无言,片刻,将它端到江采萍身后,道:“云岫姑娘说,江姑娘整日待在此处,想必早就闷了,所以嘱托在下将这东西带给姑娘,希望姑娘看到,心情能够好些。”

    “云岫?”

    江采萍略微诧异,又道:“难为她有心了。”

    就像云岫说的,见到这枝琼花,江采萍果然很开心,将它插在铜镜旁的瓶子里,朱红的瓷瓶,衬着洁白的花朵,很是好看。

    我道:“其实在下有一件事,一直很好奇,想问一问江姑娘。”

    见江采萍回头,我道:“姑娘当初为何选择容岫,而不是云岫在自己身边?”

    她怔了怔:“这个其实最初见到她们时,都差不多的,但双亲说只能留下她们中的一个,公子知道我喜好琴艺,那时候,云岫的手好像被冻伤了,青青紫紫的,不太好看,再加上容岫的性情与我相投,所以才留她在身边。”

    我道:“仅是这个原因么?”

    江采萍嗯了一声,又道:“不过,那时候容岫说自己与妹妹相依为命,不愿与她分开,让妹妹流离失所,所以才将云岫留下,暂时待在府中,原本还想着寻到一个好去处,便让她离开的,后来因双亲病逝,家中又发生了许多事,才耽搁了下来,一来二去,大家相处了很多年,早已习惯了,就索性让她留下了。”

    我瞥了眼站在窗边的那道身影,又说道:“云岫姑娘,很喜欢姑娘的琴曲呢。”

    “是么。”

    江采萍闷闷答:“这个,我倒从未注意过。”

    这世上,被偏爱的人多是有恃无恐,昔年,我曾见过一个野山参精怪,看上了凡间的一个教书先生,耗尽自己一生修为,给那人的未婚妻子治好了疾病,自己则变成倒在路上的药渣,有时候自以为是的牺牲,人家未必能看在眼中。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将要起身离开,却听江采萍忽然问:“他与那个人在一起,开心么?”

    我怔了怔,回答:“开心。”

    “原来如此。”

    她又低下头,露出那种苦涩的神情。

    走出房间,见云岫等在窗边,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走了出去,来到那株琼花树下,停下来,她也来到我的身后。

    “多谢。”她轻轻道。

    这是云岫所托,亦是这些年来,她的疑惑。

    她和我说了一个故事,故事中有一对姐妹,二十年前,南方发生水灾,逃难途中与家人离散,只能相依为命,四处流落。

    孪生并蒂,姐姐温柔善良,妹妹却刁蛮强势,有一次,姐姐生病了,妹妹出去找大夫,但由于没钱,没有人愿意理会她,是江家的小姐救了她们,那时候她与姐姐打算卖身江家,但江家的主人却说,她们两人,只能留下一个。

    在她为姐姐的处境担忧时,最终决定的,却是姐姐留在姑娘的身边,而她,只能作为一个暂住者,等待着哪天与她们分别。

    若是从一开始,江采萍首先遇到的便是容岫,她倒没什么怨言,但没想到,是因为她,姐姐才有可能进入江府,她却因为姐姐,整天都要担心着未来某天要被送出去这件事。

    所谓怨恨,有突然之间,骤然惊变产生的情绪,也有一天天如毒素般积累下来的执念。

    虽心里明白,在这件事情里面,容岫终究是无辜的,却还是忍不住去嫉妒,去伤害。

    云岫最终苦笑了一声,道:“到现在才明白,怨么,恨么,其实都不是,真正害怕的,是总有一天,会被姐姐抛弃的那种可能啊。”

    云岫还是去自首了,把容岫救了出来,对于这点,我早有预料。

    得到消息的时候,我坐在红闻馆的凉亭里,一个人默默地喝酒。

    刘伯舟来找我,跪在亭下,仍旧一副做错事请罪的模样,他问我:“听闻殿下已下决断,关于此事,就连顾大人都没有办法么?”

    “没有。”

    我干脆告诉他。

    “即便保不住红萼的魂魄,至少,江姑娘那里,还请留住她一条性命。”

    他还是不死心。

    我坐直身体,片刻,叹了口气:“你以为的修行之道是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早就告诉过你,献祭仇恨的生人,若是变成半人半妖的邪祟,便无药可救,正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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