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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闻馆记事-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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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衣着配饰还算华贵,想来应该不是踩点的贼人,我和林素闻也没放在心上,正欲走进门时,却见刘伯舟出来,那小孩见到刘伯舟,就像饿了五天的麻雀见到粮食一样,连忙围上来,拦手堵着他:“你你不许走!”
见到他,刘伯舟不禁扶了扶额头,苦恼道:“贾公子,你别再来找我了”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没有走上去,站在不远处观望着他们,又听刘伯舟道:“我都跟你说了,你不是修术的材料,而且,贾大人他们也根本不会同意的。”
“我不管!”
少年摆出蛮横的表情,誓不罢休:“你都没有教我,怎么知道我做不到?要做术士,是我自己决定的事,父亲即便不同意又能如何?”
说着,还上前拉住刘伯舟的衣袖不让他走。
刘伯舟一边拉回自己的袖子,一边道:“我是不收徒弟的,你若要修术的话,大可去找别的人,为何偏偏缠上了我?”
少年回答:“京中那么多术士,我不想读书装猴子的时候,偏偏是你进了我们家,还害我搬了好几天的石头,我不找你找谁?”
他们一大一小,站在门口扯着袖子僵持,这样的场景倒是颇为好笑。
我走过去,懒洋洋道:“贾公子,你若要修术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也不能让我们为难,求学问道需经父母同意,只要你能说服贾大人,刘大人不教你,我亲自来教你好了。”
少年抬起头,一脸狐疑:“你是何人?”
我眨眨眼,微笑道:“红闻馆,顾绯然。”
想来我的名字,在盛京还算比较出名的,听我自报姓名,他露出惊喜的表情:“当真?”
我点点头,又道:“不过,须得经过你的父母同意,让他们送你过来才行。”
少年痛快回答道:“好!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家跟他们说这件事。”
见他离开,刘伯舟出言阻止:“大人”
我挥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又道:“先等等看吧,此事你不必再过问。”
转身走进馆中,来到我和林素闻的庭院里,却见秦拓坐在凉亭中,面前摆着两个簸箕。
这是我临行前布置给他的任务,白天的时候,让他来红闻馆清点这些豆子,以此来锻炼精神力和专注力,最重要的还是毅力和耐心。
一般的人数着这些豆子,上午半天的话,来回十次能够勉强做到,可看他现在趴在桌子上困顿昏睡的样子,心里稍稍有些遗憾——
果然,比普通人还稍差一些么?
兴许是觉察到我们的动静,他惊了一下,醒过来,看到我们,又惊了一下,连忙站起来,向我认错道:“师父”
见他唯唯诺诺,紧张害怕的样子,我笑了笑,走上凉亭,坐下来,问:“你在这里数了半天,可曾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秦拓低下头,小声道:“这些豆子,总共有六百三十二颗,弟子已经数清了。”
我哦了一声,望着其中一个簸箕问:“这是你刚才数过的吧,可还记得有多少?”
秦拓看了一眼,一阵静默,良久道:“抱歉,师父,弟子忘了。”
我知道,能够说出这些豆子的总数,说明他的确是数过了的,并没有偷懒,只是刻苦归刻苦,精神力和专注力这种东西,往往源于天生,不是谁拼了命地努力修行,就能够提升的。
这也是修习术法的桎梏之处,太过依赖天生的资质,可世上的人很多,但能够符合条件的人却很少,符合条件又能潜心修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近年来朝廷对术士的打压态度,导致现在能够修行的术士简直凤毛麟角。
原本我们顾家还在的时候,或许还能与林家撑起半壁江山,但是现在,顾家覆灭,林家又蜗居在长营那个地方不敢出来,许多诸如‘言灵之誓’这样晦涩难懂,修行期限又较长的术法,都已渐渐消失,照这样下去,别说是站在前人的基础上,去追求更高阶的术法,只怕现有的术法也会在世人的急功近利下愈加没落,最终甚至连术士这一职业都有可能消失吧。
见我沉默,秦拓还以为我在生气,小心翼翼地嗫喏道:“师父”
我看向他,他却向我跪下来,垂头丧气地道:“师父,是弟子偷懒,下次一定努力完成师父的教诲,不让师父失望。”
我看了他片刻,笑了笑,道:“这不关你的事,是我先前没有考虑好,你先起来吧。”
他迟疑一下,站起来,我又道:“若是觉着勉强,就将豆子减一半,再一点点往上加,记住,很多事,一时间做不到没有关系,慢慢来,但是不能急躁,更不能自乱阵脚,潜下心来,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知道么?”
163章溪风谷案(三)()
第二日,贾大人就来找我,不过不是带着儿子来拜师的,而是来向我诉苦的。
他们贾家八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原指望着能让他进入学堂,潜心读书,将来好考取功名,但没想到,他竟对魑魅魍魉起了心思。
不仅平时的时候喜欢读那些乱七八糟的奇闻异志,现在更是要闹着成为术士,他向来疼爱儿子,全家上下对这位骄纵任性的小少爷,亦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在他那里无法阻止,所以只好来拜托我拒绝他,不要给他希望。
红闻馆中,我听完他的一番哭诉,端了一杯茶水放在贾大人面前,道:“大人,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实在不好插手,先前是因为令郎几次三番纠缠我们馆中的大人,我没有办法,才会向他提出回家找父母商议的话,不过”
我顿了顿,道:“令郎心志坚定,好像真的对术法很感兴趣,贾大人倒不妨考虑考虑。”
“哎呀,这个”
贾大人面露为难,连声推辞道:“我们贾家八代单传,就这一个儿子”
我托着腮,懒洋洋地道:“所谓术士,又不是庙里的和尚,与世间千千万万个人一样,一不诵经,二不吃素,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连林家那种一向标榜‘禁欲’的家族,也得依靠血脉亲缘来传承,不晓得世人怎么老是觉着我们做术士的,都是不懂男欢女爱的怪物。
贾大人连忙道:“在下明白,只是”
他想了半天的托词,最终才找到一个像样的理由:“平日在京中见红闻馆里的诸位大人,为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之事奔走,在下都觉着胆战心惊,今日得知犬子有心成为术士,家中母亲差点被吓出病来,虽说若能像大人这般学有所成,为臣民百姓效命,也是一件好事,但这其中毕竟凶险,还请大人念及老人家疼爱子孙的心情,让犬子尽早死了这条心吧。”
他的话音刚落,站在亭下的贾少爷就忍不住分辨道:“爹,什么危险,我又不怕!”
“你给我闭嘴!”
贾大人回头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我拱手道:“在下可以保证,从今以后,一定对他严加看管,不会再让他纠缠诸位了。”
我沉默下来,见我不说话,那小孩还当我是后悔了,连忙道:“爹,我一定要成为术士,你若是不让我学的话,也别想叫我去读书!”
“哎,你”
贾大人一着急,扬起手,不料对方却一点都不害怕,抬起脸道:“你打吧,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这么说,我一定要成为术士!”
这时,秦拓端着簸箕里的黄豆走来,见到我们在商议事情,又见他们父子之间的僵持情景,顿住脚步,站在外面默默地等着。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位贾少爷,问:“昨日你走得急,还未来得及问你的姓名。”
因为跟父亲吵架,这位贾少爷的脸色不太好,回答我问题的态度亦是糟糕:“贾文轩。”
我笑了笑,又问:“贾少爷,你想要修行的决心,我已经看到了,不过还是想冒昧问一句,让你成为术士的原因是什么?”
贾文轩看了我一眼,思考片刻,道:“我从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个术士施法,从那开始就对魑魅魍魉,阴阳异事很感兴趣,世人都说妖怪害人,对它们避闪不及,可是我却觉着,它们其实和我们一样,只是生活的方式不同而已,我很想知道,它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我问:“你小时候曾经见过术士?”
贾文轩点了点头。
我又问:“他厉害么?”
贾文轩迟疑片刻,又点了点头。
“与我们相比与那位经常去你家的术士相比,你觉着他的修行如何?”
贾文轩沉默下来,良久才道:“时隔多年,我只是记得有那么一个人而已,至于当时的情况,早已记得不大清楚了。”
听此,我掀了掀衣摆,道:“你会想成为术士,是因为小时候见过术士施法,觉着他很厉害,所以也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至于他到底厉不厉害,又厉害在何处,你都已记不住,心中留存的,只是一个关于术士的幻影而已。”
“修习异术,不同于你在学堂读书,其中艰难险苛,非常人所能忍受,在选择这条路之前,我建议你最好先想清楚,之所以要当术士,究竟是因为喜欢修行,还是觉着我们很新奇,想像我们一样,做世人眼中同样新奇的人。”
听此,他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才迟疑道:“想要成为术士的原因,这很重要么?”
“当然重要。”
我轻轻一笑,回答道:“你对妖怪的世界好奇,不过是因为陌生,对它们还不了解,等你入了门,对它们有了一定的认识,就会明白,其实这些东西也不过如此,且不说你并没有天生的资质,我们术士修行的本身,就没有很厉害,甚至可以说是乏味无比,等你发现这些,就会犹豫,会怀疑,最终很可能会放弃,所以说,若是没有强大足够的信念做支撑,即便走了这条路,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我”
贾文轩犹豫片刻,问:“大人认为想要成为术士,那个足够的理由是什么?”
我站起身,向他走近,正好秦拓也站在他的身边,我说的话,他也能够听见——
“拿你手中的剑,去保护应该保护的人。”
在我的话语中,贾文轩低下了头,片刻,看向我道:“大人,先前是我冒昧,还不清楚自己成为术士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坚持,不过,可以让我一试么?”
“这是我一直以来,想要去做的事,好不容易才决心争取,不想就此放弃。”
他说着,看向贾大人,低声黯然道:“给我七天的时间,若结果证明,我没有办法去做术士,我会死了这条心,从此回学堂读书的。”
“这”
见贾大人阻止,我道:“大人,有些事越是不让,就越让人难以死心,索性放他去,若他当真发现其中凶险,索然无味,自会放弃。”
贾文轩也道:“父亲,就七天。”
他的语气中带着恳求:“七天过去,若我发现自己没有成为术士的能力,自会放弃。”
贾大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贾文轩,最终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
见他答应,贾文轩高兴起来,连忙看向我喊道:“师父!”
闻言,我抱着双臂道:“你现在还不算是我的徒弟,从明天开始,先熬过这七天吧。”
贾文轩道了一声是,我又道:“你若当真有心想学术法,我这里倒是能给你一个建议。”
顿了顿:“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贾文轩怔了怔,最后又道了一声是。
见他跟着贾大人离开,秦拓才走上前,将簸箕里的黄豆呈给我,道:“师父,这些豆子弟子数完了,总共四百四十八颗。”
我看了那个簸箕一眼,又看向他,问:“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让你数这些豆子?”
秦拓摇头,我又问:“不知道你还那么认真的数,不怕我是戏弄你的么?”
听此,他回答道:“师父说过,要相信你,也要相信弟子自己,虽不知道师父让弟子做此事的意义,但一定是为弟子好。”
我又笑了笑:“去吧。”
顿了顿,又道:“数了半天,你也该累了,去找你小师叔,让她带你出去逛一逛,明天再数豆子时,带着刚才那孩子一起吧。”
秦拓道了一声是,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问:“怎么样?”
林素闻从旁边站出来,却没有说话,不过我想,他此时未置一词,也算是一种肯定。
伸了伸懒腰,朝向凉亭里走:“反正陈遇的事还没有动静,最近就先陪他们玩几天吧。”
“老实说,我这辈子,长这么大,还没想过要收徒弟,现在也不知道该教他些什么,我身上的修为术法,大多都是从顾家前辈那里继承来的,自然而然就会了,即便这些年来跟着师父,他也只是把一堆书丢在我面前,让我自己看,其实都没有教过我什么”
唉声叹气感慨了好一阵儿,才看向林素闻:“哎,这徒弟也有你的一半,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以后若我不在了,你可要照顾好他。”
林素闻一阵沉默,良久:“顾绯然”
他叫了我一声,站在身后,望着我,定定地问:“你要去哪里?”
一瞬间的感觉,恍如隔世,我们中间虽只差了不到两尺的距离,却又好像我站在时光的这边,而他,却站在了另一头。
我怔了怔,回过神,又向他笑道:“当然是出去闯荡江湖了,等我魂咒解了,盛京的事情完了,就会去游山玩水,到时候,把师兄师妹全都丢在盛京,连你也不带,这个小徒弟么就交给你好了,省的像个跟屁虫追着我,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得整天想着他。”
164章溪风谷案(四)()
其实,林素闻应该也是听出了我那些话里的深意,所以才会突然问我想去哪里。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早做准备比较好。
将陈遇的事交给萧琢,几天后,他那边果然传来了消息,在魏郢以前的属下中,有人向朝廷招供,二十多年前因魔刀之事,他们曾奉命杀害陈遇全家,此事一出,陈遇立即从谋害义父的不孝子,变成了忍辱负重的大英雄。
但当年的事被揭穿,也仅是恢复了他的名声而已,对于最终的判决,并没有影响什么。
就像萧琢说的,这个案子,从一开始,令他为难的,并不是陈遇杀害魏郢的事,而是当年为了报仇,陈遇曾害死了魏郢的儿子,一个与当年的屠杀案完全无关,本是无辜受累的人。
所以,负责主审此案的官员,与萧琢商量了许久,最终免去了陈遇的斩刑,改赐他毒酒。
杀人偿命,律法如此,却还是不禁感到失落惋惜,为陈遇的结局,也为喜欢他的那个人。
判决宣布那天,我去天牢看他,那时,师兄正好看完他出来,我们迎在天牢的门口,见到他,我首先施了一礼:“师兄。”
师兄嗯了一声,看得出来,因为陈遇的事,他的心情并不好,面色间难掩沉重。
我问:“你去看过陈兄了么?”
他点了点头,我又道:“我今日来,也是想见一见他,陈兄他看起来如何?”
师兄默了片刻,才苦涩道:“现在的他,也无所谓好,无所谓不好吧。”
他顿了顿,试探地看了我一眼,道:“有关睿王的那件事”
根据陈遇的猜测,当年魏郢为魔刀屠戮他们全家,此事被我师父韩征所知,而师父就是借着这件事,威胁魏郢在北境之战中与他们串谋,帮助睿王勾结胡虏,害的我父亲兵败惨死。
但这只是他的猜测,虽然已有八九分的确定,却并没有证据,我们也拿睿王无可奈何。
师兄知道我与睿王之间的恩怨,也知道我对他的仇恨,此时提起这件事,想必是为了安慰我,并且劝我要耐心等待吧。
我笑了笑,回答道:“师兄,当你深深地恨着一个人,并且恨了十几二十年的时候,渐渐地就会发现,恨与不恨,都没有分别了。”
“当年我从盛京离开,确实是想马上杀死他,杀死师父为家人报仇,可是我也知道,以当时那副孩童的身体,即便身负多么高深的术法,我都不可能得手,所以选择了忍耐,潜伏在师父身边,想等自己长大了,再付诸实施。”
“二十年,活在痛苦和折磨里,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不仅是因为对他的仇恨,还因为体内的怨灵,他们也在痛恨着那个仇人,直到现在还在逼我杀他,可与最初不同的是,我现在可以马上杀了他,却并不想那么做,他在我心里,是注定将来要被我所杀的人,但在这之前,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弄清楚,所以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当年的真相,而非早或者晚让那个人认罪伏法,最终死在我的手上。”
对于当年的事,要问我现在恨么,当然还在恨着,虽然我不确定景王府的惨案,与他有没有关系,但我父亲的惨死确实是他一手所为。
可是,上次在盛京见到他,我发现自己心里的恨,好像并没有起初那样强烈了。
他在我心里,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恨一个死人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自我折磨罢了。
师兄道:“你能这样想,我也放心些。”
听此,我又笑:“师兄,你不要总是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我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很多事情,自己能够处理的。”
师兄欲言又止,最终道了一声:“也是。”
我知道,他在担心我,不仅因为睿王,还因为我身上的魂咒,但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若总是挂在嘴边,反倒会愈加心酸。
他在宫里还有些事,与我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开,我将他送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
天牢中,陈遇坐在幽深阴暗的角落里,见到我,他皱了皱眉:“是你。”
我顿步在门口,道:“陈兄。”
他又问:“顾兄怎会来此?”
我答道:“我来看看你。”
听此,他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道:“那件事顾兄也知道了。”
我嗯了一声,又见他苦涩道:“该说的话,我都已经向朝廷招供了,不知顾兄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抑或是在下可以帮到你的?”
“今日前来,并非是为那些事”
我顿了顿,道:“只是来为你送别。”
陈遇怔了怔,毕竟我不像师兄,与他关系匪浅,实在没有必要来为他送别。
片刻,他道:“多谢。”
我与他,到底有些相似,很多事情,虽不能做到感同身受,但能比一般人更能理解他几分,不知为何,心中对他有着莫名的愧疚,总觉着,他今日沦落到此,也有自己的一份原因。
我默了良久,才道:“抱歉”
为什么要说出这声抱歉呢?
倘若我没有去甘州,或许他的事情就不会暴露,那日,师兄要杀我,他是情急之下才说出师父和魔刀的事,虽不知道,他在那个时候坦白,究竟是因为知道师父死了,才决定放下伪装,还是为了从师兄的剑下救我,对我而言,都间接地阻止了我与师兄的反目。
还有就是
我杀了师父,却还可以好好活着,而他,却要面对被赐死的处境,对此,到底心有愧疚。
我道:“抱歉,我没能救你。”
陈遇笑了笑,淡淡道:“顾兄为我陈家昭雪沉冤,让我在死后不至于背负弑父的污名,已经为我做了许多,在下心中十分感激。”
他顿了一下,又道:“之前听人说过,红闻馆中的顾大人性情孤僻古怪,极难相处,但近日见到顾兄,方才知道是那些人的误解,世人常说,傅兄敦厚仁义,可在我看来,顾兄你其实是比傅兄更加难得善良温暖的人啊。”
我与师兄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倒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评价我和他。
我垂眸道:“陈兄谬赞了,师兄他正直忠耿,无论对于任何人,即便是我,都像是标榜一样的存在,每当看到他,就会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而我”
苦笑了一下,黯然道:“在很久以前,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好人,是师兄点醒了我,让我明白自己的狭隘和局限,也是他将我引上正途,愿意和他一样去做一个正直温暖的人。”
“正因如此,在下才说,顾兄与傅兄相比,是更加难能可贵善良温暖的人啊。”
陈遇接声道:“傅兄是天之骄子,从小就生活在光明中,所以不知道黑暗为何物,夺目耀眼,令人忍不住亲近信任,而顾兄虽与顾兄相识时间不长,对你的过去也不甚了解,可直觉告诉我,顾兄是和我一样,有着阴暗过往的人,懂得人生的残酷之处,却仍能挣扎着站起来,还能为他人着想的人,实在令人钦佩。”
他说着,低下头,若有所思地道:“方才顾兄说,自己所言所行,皆是受到傅兄影响,若我能像顾兄一样,早点认识傅兄,早点认识你们,或许就不至于如此。”
我望着他的神情,问:“你后悔了?”
陈遇抬起头,怔了片刻,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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